被夫君杀身证道后,我重生了by云上浅酌
云上浅酌  发于:2025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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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鸢鸢睁大眼,摇了对方几下:“元君?喂,元君,你别吓我!”
她搓了搓对方的手,也无反应,想到昨晚窥见的一幕,有种未知但很不妙的预感。如果殷霄竹挂了,她更不可能离开这里了。
陆鸢鸢回头,看到熄灭的篝火,决定去将火重新生起来。
外面已经天亮了,虽然没有阳光直射,可也比昨晚明亮很多。可以看到,洞口外面就有不少枯树丛。
陆鸢鸢屏息观察了一会儿,没看到什么动静,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快步走出去。用最快的速度捡柴,捧住一捆,她突然听见一声嘶嘶的吐舌音,一个黑影从上方落下来。
陆鸢鸢从出洞开始,就保持着十二分警惕,听见声响,猛地将手中石头往后砸去。回头一看,看到了一条蛇。
这蛇的体型偏小,只有手臂粗,蛇身满是环纹,蛇头是三角形的,有剧毒。
此刻,它的尾巴被石头砸伤,正嘶嘶吐着蛇信,猛地弹向她。陆鸢鸢一个箭步爬起来,往洞口发足狂奔。
蛇身窜过草地,声音悉索。陆鸢鸢的脚踝突然被什么扫了一下,扑了个街。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溅在自己小腿上。回头一看,发现那蛇已经被剑光砍成了两截。
陆鸢鸢惊魂未定撑着地,抬头,望见来人,脱口而出:“是你,段阑生?!”

出现的只有段阑生一个人。
剑风将地上的枯枝败叶吹开了。段阑生一手握剑,另一手隔开垂落的枝叶,跨出林子。看得出来,前一夜,他应该也经历过几番苦斗,衣袍下摆溅了血点与污泥,形容稍显狼狈。
看见地上的人是陆鸢鸢,他清凌凌的眸子一定,明显露出了错愕。
陆鸢鸢则被他手中之剑吸引了目光——他的剑刃缭绕着皎皎绯光,说明他的灵力运转如常!
太好了。一个能打的倒了,另一个马上来了。这不是绝处逢生的话,还有什么能叫绝处逢生?
段阑生收剑入鞘,跨过蛇尸,将陆鸢鸢的模样和满地柴枝都收入眼底:“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陆鸢鸢动了动腿,轻微倒吸一口气,低头,看到自己的裙子前蹭脏了一块。衣服倒是没破,膝盖却刺痛:“刚才扑倒在地,可能膝盖蹭破皮了。”
段阑生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心里有些不舒服,本要向她递出剑鞘——就如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可他的剑鞘沾了很多血。
顿了一下,段阑生抿唇,有些别扭地冲她伸出手,像不习惯与人触碰的动物:“还能起来吗?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陆鸢鸢摇摇头:“我当然不是一个人了。要是我自己在这里过一夜,早就被吃掉了。殷元君和我在一起。”
段阑生一愣。
“我们昨晚在这个山洞躲了一夜。这个鬼地方可能有什么禁制,从昨天开始,元君就灵力受遏。今天起床时,我发现她身体变得很冷,我叫不醒她,所以就出来捡点……”陆鸢鸢的话还没说完,身畔掠过一阵风,一抬头,刚才站在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了。
分明在前一刻才斩杀了一条会伤人的毒蛇,并非不知道这个地方对落单的凡人而言有多危险。可是,在听到大师姐有危险的那一刻,大抵是关心则乱,段阑生的注意力就彻底转移了,头也不回地丢下她,冲进了山洞里。
周遭的荒草比人还高,风声萧瑟,不知道
还会不会窜出什么怪物来。陆鸢鸢抓起附近的柴,抱在怀里,一收紧手臂,柴枝就硌得腹部有些疼。
她站起来,忍住膝盖的酸疼,站稳后,一瘸一拐地走入山洞。
结界只挡邪物,并未挡住同宗的段阑生。陆鸢鸢来到洞中,就看到殷霄竹还躺在地上,段阑生半跪在她身旁,二指轻轻按住对方的手腕,像是在探看灵力,动作倒是十分克制。
陆鸢鸢将柴枝放下,走到殷霄竹另一旁,看到段阑生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心里也有些紧张:“元君怎么样?”
“不太好。”段阑生收回手来,面色很不好看:“灵力滞涩。”
说着,他开始往殷霄竹的腕部注入灵力。
陆鸢鸢喃喃自语:“这个地方也太奇怪了。你呢,你有没有感受到灵力受到影响?”
这话说出去,却无人回应。
段阑生全神贯注,关注都放在地上的人身上,根本没理会她的问话。
陆鸢鸢见状,闭上嘴,抱起柴枝,走到了一旁去。
段阑生输注了灵力,在殷霄竹身畔守了一会儿,才走到她身边,默默地捡起一根柴枝。
有灵力就是了不起,噼啪一下,火就烧起来了。
陆鸢鸢的手心被磨火石擦得火辣辣的,她将余下的柴枝扔进去,让火烧起来,问:“元君怎么样了?”
段阑生的面色还是没有丝毫放松:“等一个时辰后看看。”
他不说安慰人的大话,也不说空话。既然这样回答,说明殷霄竹的状况还是很不好。
也不知道殷霄竹今天的反常,和她昨天的怪状有没有关系……不过,这涉及到殷霄竹的秘密,陆鸢鸢直觉不该说出来。
现在,他们暂时什么也做不了。趁着这个空档,陆鸢鸢终于可以问问这一天一夜的事儿了。
当时,离他们出事的那艘白鹤舟最近的,就是段阑生所在的那一艘。
他的讲述和她猜测的一样,蝠妖主要攻击的是虚谷真人所在的这艘白鹤舟。恐怕之所以会攻击另外一艘,是因为一下子招来太多了,在虚谷真人所在的白鹤舟毁掉后,它们无法全都乖乖听话地离去,才会对另外一艘群起而攻之。
好在,段阑生所在的那艘白鹤舟上几乎都是剑宗弟子,剑宗弟子可没有丹修那么文气,对上妖怪就是专业对口。所以,他们蒙受的损失并没有那么严重,还能分出人来下面搜救。
只是,在下落的时候,浮屠谷的雾气干扰了仙器,众人又遇到了几波袭击,便走散了。
陆鸢鸢问:“那你来到谷底后,有没有感受到灵力被遏制了?”
段阑生垂眼,看了看手心,那儿亮起一听白芒,他肯定地说:“没有。”
陆鸢鸢心脏一动。
果然,所谓的灵力遏制,也许真的和殷霄竹的秘密有关……
篝火烧起来后,洞中温暖了许多。陆鸢鸢抱膝眯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叫醒了。
段阑生的眼白微微有些血丝,沉声说:“元君的状态很不好,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找到丹修为她诊治。”
陆鸢鸢睡意一下子跑空了,往后看了一眼,也明白情况不对,连忙熄灭火堆。段阑生弯腰,把殷霄竹背起来。对方生得比寻常女子要高得多,骨架也不小。好在,段阑生虽然还是个少年,身形已够高挑,微一使力,就顺利把人背了起来:“走。”
“好!”陆鸢鸢点头,跟上去。
时辰还早,天空还是亮着的。光线透过浓雾,朦朦胧胧地洒在山谷中,挥散了些许阴森。段阑生辨别过方位,沿着河流一直走,就能离开这里了。
只是,说来容易走来难。这种没有人工开发过的原始山谷,连条踩出来的野径也没有,每一步都很难下脚。陡坡要手脚并用地爬,踩不稳就会滚下去。有些地方泥土松软,更须格外小心。
段阑生腿长腰劲,背着一个人,走得还是比陆鸢鸢快多了。一整个白天,他们几乎没有休息,一路前行,偶尔还会遇到袭击他们的妖魔。气氛严肃,没有人有心思交谈。
然而,步行的速度还是太慢了。明明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往前走,当四周的光线暗下来时,他们还是没碰到任何蜀山弟子。离走出这片广袤的山谷,还有很远的路。
陆鸢鸢跟在后面,随着时间推移,渐渐能感觉到段阑生的焦躁。
总是冷着一张脸,生人勿进的模样。
他是个相当沉得住气的人,陆鸢鸢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想离开这片山谷,最快的方式是御剑。可御剑一次只能带一个人。这就意味着,段阑生带走一个人,就必须丢下另一个人。
她和殷霄竹,一个没有战斗力,一个昏迷,丢下谁,就等于宣判那个人的死刑。
即便布下结界,也不能百分百保证留下的那个人的安全。一旦结界被击破,里面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所以,他们只能三个人一起前进——用步行的方式。
如果不是带着她这个拖油瓶,段阑生就可以带着生死未卜的殷霄竹快点回去求助了。每拖延一分一秒,都有可能招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陆鸢鸢清楚这一点,可她无法开口让段阑生别管她、直接走。
人都是惜命又自私的,她做不到舍己为人,无悔地赴死。
一天下来,陆鸢鸢的膝盖越来越疼了。而且,走了太多路,双脚水肿,原本合脚的鞋履开始磨脚。脚掌似乎已经起了水泡,磨出了血,罗袜都黏在了脚后跟上。然而,只要她稍微停下来,歇一歇,很快就会被落到后面。故而,只能搓一搓腿,忍着痛,就咬牙跟上去。
此后两日,他们都在赶路。
来到第三天的傍晚,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他们在山谷中寻了一个树洞歇息,洞中却已经有了生火的痕迹,里面坐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个身着蜀山宗袍的青年男子,他相貌端正,清正持重,正在打坐调息。
正是齐怅!
这还是陆鸢鸢三人走了一路碰到的第一个活人。
齐怅睁眼,望见他们,也露出惊讶的神情。看到段阑生背着的殷霄竹,更是一凛,立刻让他把人放下来。
只可惜,以齐怅之力,也探不出殷霄竹昏迷的原因。
陆鸢鸢讲述了他们相遇的经过。
“我知晓了。”齐怅收回手来,虽然情况不明,他还是安慰两人道:“你们无须太担心,大师姐有金丹中期的修为,只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一定不会有问题的。等天亮后,我们可一同御剑,这就不用慢慢走……”
他说着说着,突然,树洞外传来一阵巨响。他们所在之处不断震颤,山石轰轰滚落,跟地震了一样。结界也出现了动荡。
这几天在浮屠谷待过的人,多多少少都应付过邪祟的袭击。可阵仗这么大的还是少见。三人脸色微变,立即出去查看,就看到浓雾中,有两个巨大的影子在撕打。
陆鸢鸢一看,就了然了。灵宝秘境本身就是一个大型养蛊场,动不动就有妖魔为了争夺权力和地盘而开战。他们这是碰上现场了,而且,正在对打的两个妖怪,实力都不容小觑。
段阑生蹙了下眉,观察片刻,说:“它们没注意到我们。”
齐怅当机立断:“说得对。我们没必要插手它们的争斗,先离开这里。”
陆鸢鸢赞同极了。那种吨位的东西在打架,稍不留神就得被碾成炮灰了。避战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战场的瞬息万变就在于难以预料。当他们带着昏迷的殷霄竹走出树洞时,突然看见附近的草木都折断了。一团庞然大物,轰然朝他们砸来——
轰——砰!
栖身的树木碎成了渣渣。千钧一发的危险关头,段阑生与齐怅同时布下结界抵挡。气浪太强,尘埃扬起,只有将剑插在地上,才不至于被吹飞。
不知多了多久,震荡终于消失了。等尘埃落定时,他们终于发现,自己身边少了一个人。
方才,那两道结界的法术,竟不
约而同地冲向了殷霄竹。
而在第一时间都没有被他们选择的那个人,已经随着坠落的树木,消失在了滚滚的冰冷河水中。
陆鸢鸢有时候都很佩服自己的生命力。
她被那阵气浪击中的时候,宛如当胸被踹了一脚,掉进了水里。
可她没有淹死。
她在湍急的河水里浮沉,慌忙中抱住了一块浮木,不知被冲了多远,又被撞了许多下,始终没松过手。逐渐地,感觉噬人的的河水似乎变慢了,两岸也变窄了,估摸着自己力气很快要耗尽了,才孤掷一注地松开浮木,挣扎着游向岸边,攀着垂在水边的藤蔓,奋力爬到岸上。
身子已经精疲力竭,累得抬不起一根手指头了。在岸边瘫了片刻,她白着脸,慢慢坐起来,发现自己来到了浮屠谷中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目之所及,荒寒无人。
陆鸢鸢抱住胳膊,望着河水,沉默半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前段时间,她经历了两个副本。可能是走运吧,最后都是有惊无险、曲折但完美地通过了考验。她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可还是有些沾沾自喜,觉得患难见真情嘛,自己的努力没白费,总算在段阑生心里有了一定分量,可以做控制这段关系的上位者了。
但事实上,经过这几天,傻子都可以看出来,刨除掉识海里的催眠作用后,现实里的段阑生对真正的她的关心,在他对大师姐的关心面前,根本就不算什么。
说得难听点,在段阑生心里,殷霄竹和她的差别是天和地。一个是当年收留他、出言留下他、从不曾鄙夷他的恩人与白月光。另一个是才认识了不到半年的可有可无的普通朋友。
平时感受不到差距,一旦遇到抉择的时刻,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取舍。
陆鸢鸢静了一会儿,复盘自己近日的一举一动,心中久违地涌上了一丝淡淡的难堪和尴尬。
倒是和情情爱爱的无关,她早就接受了自己在这本书的感情戏里是个炮灰的事实——凡是沾了女主的男人,必成炮灰。
而且,平心而论,齐怅第一反应是救殷霄竹,有错吗?当然没有。殷霄竹可是他的大师姐,二人同出一门,感情非她一个外门弟子可比。
段阑生第一反应是救殷霄竹,有错吗?也没有。
如果他们知道危急关头,两个人保护的都是殷霄竹,那么,会不会分一点眼神给她?
也许吧。
她的难堪,只源于她是个内心特别要强、不喜欢拖累和麻烦别人的人。这和她为了其它目的而装弱小是不一样的。
不管活了几世,一路上厚着脸皮当累赘,都是会难堪的。
自以为已经稍微在段阑生身边有一点分量了,又马上遭到打脸,就更难堪了。
不过,这一盆冷水也算是泼得及时,让她审视了自己目前有几斤几两,能适当地调整心态和接下来的计划。
陆鸢鸢往手心吁出一口热气,闭了闭眸。
在河里的时候,她的鞋子已经被冲走了,只剩下袜子。因为出血,罗袜都黏在了脚上,湿了水都还没松开。
陆鸢鸢皱起脸,慢慢地以手指压住黏死的血痂附近,一寸寸地撕下脏兮兮的袜子,看到自己惨不忍睹的脚底,忍不住疼得掉了眼泪。
这时,她听见后方的树丛里,传来了沙沙的响声。

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接近,压倒了灌木丛,折断枝叶,最后停在了离她几尺远的地方。
流落在这种荒郊野岭里,身无寸铁,孤立无援,有怪声靠近,可不是好兆头。
陆鸢鸢唇瓣一抖,缓缓转动脖子,身体紧绷成一张弓,已经做好了跳河求生的准备。
然而,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想象中的腥臭兽口,或是对猎物虎视眈眈的妖魔,而是一抹熟悉的身影。
顺着那双靴子抬目,她睁大眼眸:“道君?”
来者正是齐怅。
看到她全须全尾的,齐怅往日不苟言笑的坚毅面庞,也明显出现一丝松动:“找到你了。”
谷底的光照本就很差,此时正值黑夜。这片河滩地势低矮,被茂密的灌木丛遮了个彻底,靠上的位置,还长了一棵歪脖子大树,昏暗无光。陆鸢鸢又缩在阴影中,娇小的一团,要是粗心大意些,都发现不了她在这里。
齐怅的身姿轻盈而迅速,从陡峭的山坡上跳下来,走向她:“你还好吗?”
随距离拉近,对方的模样在他眼中越发清晰。
陆鸢鸢披头散发,发丝湿淋淋地贴着脖子。面白唇青,眼眶里含着泪珠,形容狼狈。她双腿屈起来,缩进了裙子里,手臂抱着膝,可裙子并没有完全遮住身体,脚趾露在外面,旁边还散落着一双又脏又染血的罗袜。
齐怅一顿,便知自己方才问了句废话。
她这个模样,只要眼睛不瞎,都当不上一个好字。
心底鲜有地涌上了几分愧疚与不忍,沉默一下,他的语气轻柔了些:“除了脚,还有何处不适?”
陆鸢鸢也知自己样子狼狈,她低头,将脸埋在膝盖上,用力地擦了擦,闷声道:“没有,只有脚疼。”
“别担心,我先带你回去。这里离诛魔台已经不远了。”
齐怅蹲下来,背对她,示意她爬到自己背上。
一阵窸窸窣窣后,陆鸢鸢爬上他的背。起身时,有伤的膝盖冷不丁碰到齐怅腰间的剑鞘,她脸色一白,手臂蓦地收紧,一颗泪珠不受控制地滚出眼眶,不偏不倚,砸到了对方的衣领内侧。
泪珠热热的,顺着脖颈肌肤滑落,沁入里衣。
平生从来没有人趴在他背上哭过,齐怅的身子明显有些僵硬。
“对不起,道君。”陆鸢鸢用衣袖擦了擦脸,鼻音很重:“我这边的膝盖有伤,你能不能把剑鞘放到另一边去?”
“……”齐怅没回头,默默地将剑鞘挪到另一侧。等她趴稳了,才把住她膝弯,站了起来,召出佩剑,带着她御剑飞起。
陆鸢鸢没有捡自己的罗袜,好在,就这样趴着,裙摆一滑下去,刚好可以遮住脚。
齐怅的背很宽厚,陆鸢鸢紧紧攀住对方的脖子,扭头,望见自己爬上去的河岸越来越远。抬头,天际已经泛出了鱼肚白,这一夜马上要过去了。
劫后余生的感觉袭上心头。陆鸢鸢垂眸,问:“道君,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元君和段阑生呢?”
“我知你掉进河里了,便沿着河流方向,一路往下游找去。”齐怅斟酌片刻,低声说:“昨晚的事,是我们疏忽了。抱歉。”
陆鸢鸢环在他前方的手指动了动。
“我们发现你不见了以后,段阑生本想来找你,让我送大师姐回去,是我拦住了他,提议调换过来。因此地过于复杂,我比较有经验,由我来找你,更有机会快些找到你……只要御剑,回诛魔台是很快的,他们应该早就回去了。”
齐怅说着,后方的人却一直没回应。突然,肩微微一重,对方的脑袋无力地靠着他,气息沉缓而匀长。
也许是身子撑到极限,忍不住睡了过去。
齐怅静了下来,不再说话。
孰料,在他身后,他以为已经睡着的陆鸢鸢,其实一直半睁着眼,只是没有搭理他而已,
在理智上,她知道自己应该善解人意地接一句“没关系”,然后顺着说一些话,来博取对方的同情。毕竟,齐怅在丹青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的同情,放在日后,也许会有大用处。
只是……她毕竟不是可以完全剥离情绪的机器人。
此刻,肉|体和精神都疲惫不堪,心灰意冷。她不想说一个字,更提不起劲儿去说那句“没关系”,索性一声不吭,装作没听到对方的话。
天空像水洗了似的,一层层地向明亮过渡。午时,他们终于抵达了诛魔台。
陆鸢鸢中间真的睡了过去,被唤醒时,已经见到了来来往往的蜀山弟子。
诛魔台是天材地宝大会的起点,围绕着它,各宗各派各据一处修整。按照往年的惯例,这么多人一起进去,只要三天左右就能扫荡一遍。所以,大家其实没有准备多豪华的住所。蜀山弟子还是直接住在白鹤舟上的。
昨夜,蜀山在来路上就遇袭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仙门各宗。众多小宗派心有戚戚,心道连蜀山都这
样了,要是碰到麻烦的是他们,岂不是连骨头都捡不回来?
因折损了一艘白鹤舟,目前,伤员都安置于其中一艘船上。好在,大多数人都是轻伤而已。由于吃了个闷亏,大家肚子里都憋了一把火,只要是灵力不受影响的,都已经杀进灵宝秘境了。
齐怅将陆鸢鸢带到了伤员所在的白鹤舟上。甲板上,好几个外门弟子在忙碌着。陆鸢鸢掀起眼皮,目光逡巡一圈,发现少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一个上午过去,她已经冷静下来了。对于消失的人最可能的下场,她心中有数,垂下头。
这时,一个抱着药盒跑过的女修经过,看到他们,大呼一声:“陆鸢鸢?”
正是周雀。
周雀放下东西,噔噔噔地冲过来,看到陆鸢鸢确实还活着,似乎极为震惊。随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齐怅,立即红着脸,行了个礼:“见过道君!”
齐怅道:“她腿上有伤,先进去吧。”
齐怅将陆鸢鸢背到一个空房间里。这里原本是剑修的白鹤舟上一个打坐的地方,临时布置成伤员的居所,放了好几张床,中间以帘布隔开。陆鸢鸢被他放在最里面的床上。
这时,另一道声音在门口响起:“师兄,你回来了吗?大师姐那边……请你马上过去看看。”
“好。”齐怅应了声,吩咐周雀几句。才看向陆鸢鸢,踟蹰了下,说:“好好休息。”
陆鸢鸢蔫蔫地歪在床头,点了点头,没说话。
齐怅离开后,周雀根据对方的吩咐,准备好热水和治伤的药粉,心中嘀咕——凡女就是凡女,娇气。他们蜀山外门弟子,只要不是腿断了、完全走不动路,根本不会劳烦亲传弟子亲自背着回来。
也就是齐道君才这么平易近人了。
这凡女居然一点都不受宠若惊,反应也太平淡了。
可是接下来,一掀起陆鸢鸢的裙子,周雀就知道她为什么要别人背回来了——陆鸢鸢的鞋袜都没了,娇嫩的脚掌磨出了十几个水泡,大大小小的,又相继破了皮。脚后跟磨出血,皮都掀起了一点儿。膝盖也不知道撞到什么硬物,青紫发肿。
确实不像自己能走路的样子。
周雀一吞唾沫:“我、我开始给你清理伤口了啊,你别踢我。”
陆鸢鸢点头。
周雀抓住陆鸢鸢的腿,浸入热水里,轻轻地清理,随后,为对方撒上药粉,再包扎伤口。一完事儿,周雀抬头,才发现陆鸢鸢抓住床沿的手指发白,咬着唇,显然一直在忍痛。
周雀奇怪道:“你怎么都不喊痛?”
陆鸢鸢将腿搬上床,看了她一眼:“叫不叫都一样。叫了的话,万一吓到你,你手一抖,说不定更痛。”
周雀涨红了脸:“你瞧不起谁呢?我才不会。”
心中倒是高看了陆鸢鸢几分。她还以为凡女是那种擦破一点儿皮都受不了的人。没想到……
扪心自问,换了是她变成这样,未必有对方这么能憋。
“对了,我刚才看到外面好像少了几个人。”陆鸢鸢念出了几个外门弟子的名字:“他们呢?”
周雀神色一黯:“他们……都失踪了,还没找到。”
失踪的外门弟子都是仆役,已经结出了金丹,也可以御剑。这都一晚上过去了,如果他们能回来,早就回来了。可想而知,他们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甚至已经凶多吉少了。
这些人,也算得上是随着殷霄竹的某些秘密而枉死的人了。
陆鸢鸢的指甲敲了敲床边,又问:“那其他人呢?虚谷真人,还有元君如何了?”
“虚谷真人堕入山崖后,为了保护和她一起的十几个弟子,出了事……具体我也不知,但大概是受了重伤。元君也还未醒来。”
虚谷真人居然没死?
陆鸢鸢蹙眉,过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
也是,虚谷真人的修为可比殷霄竹高一阶不止,要弄死她谈何容易。而且,这不就和她上辈子的印象对上了么?
虚谷真人后期一直闭关,十有八九,就和这个意外有关。
回想起那个晚上她偷听到的对话。那个会傀儡术的人说,虚谷真人对殷霄竹起了疑心,还在大殿上质疑后者。
也许,殷霄竹的目的从来不是杀了对方,只要能让虚谷真人闭嘴就行了。
这时,周雀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元君是被一个叫段阑生的外门弟子送回来的。他当时脸色很不好看,将元君交给我后,立马就去寻你了,你和道君没有碰到他吗?”
陆鸢鸢一怔,摇头。
周雀见状,不再多问,帮她换了外衣,收拾了一下散落的东西,说:“算了,你先歇一会儿吧。外面忙得很,我去帮道君了,顺便给你找双鞋子来。”
陆鸢鸢道谢,拥被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她扭头看去,就是一呆。
段阑生回来了,就站在门口。
明明昨夜已经回来过一次,还有洁癖,他的衣裳却未换过,还是昨日那件脏兮兮的。看模样,是一夜没休息。
彼此沉默地对视。
半晌,段阑生抬步走向她,停在她床前三步外,突然开了口:“对不起。”

第38章
窗台青叶摇晃,日光明灿灿的,金沙般泼洒在少年的发上、剑鞘上,折射出耀目的光晕,唯独照不入他晦暗的双目中。
陆鸢鸢没想到段阑生会突然出现,而且,第一句就是同自己道歉。
静默一瞬,陆鸢鸢拨了拨发丝,耸耸肩,说:“没关系。我没有怪齐道君,也没有怪你。”
经过一早上的酝酿,她终于把在齐怅背上没说出来的那句“没关系”说出来了。
刚才周雀告诉她虚谷真人重伤了,这件事,与她记忆里的情节对上。仿佛是一记敲钟,在提醒她,这里不是现实,只是一本小说。
里面每一个角色的命运,都掌握在作者手里。有的角色会在某个节点爱上一个人,有些角色会在某个节点领盒饭。人人都被看不见的丝线操控着,也像是一台精密的电脑,在执行应用程式。
纵然是本领通天的虚谷真人,不也两辈子都没跳出程序设定么?
在昨晚那件事里,段阑生和齐怅,其实没有任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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