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阑生怔了怔,就闷不吭声地垂下眼,抬起指节,揩了揩脸。
看惯了他一丝不苟的样子,这个模样,倒是多了几分罕见的稚气。
见他没摸准地方,陆鸢鸢小声提示:“不是这儿,再往上一点。”
段阑生一顿,依言照做。可是,手的移动幅度又大过头了,一下子就越过了压痕。
“不对,再往下点儿。”
“对……哎,不不不,再往里一点……”
他的脸那么小,却三番四次都没摸到地方。陆鸢鸢看不下去了,无奈地抓过他的手,带到那缕压痕上:“在这里。”
她的手指穿过了少年大手的虎口,压在他带有薄茧的手心上。
冷不丁地,她的手突然被他捉紧,手指缠在一起。
陆鸢鸢一怔。
段阑生停顿一下,就松开了手。很显然,抓她的手,不是故意的,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陆鸢鸢连忙缩回手来,转回头来,发现另外几个人都盯着他们看。殷霄竹的目光好似短暂地变了变。而傅新光则是有些愣神,望着她的手。
炼器少则几个时辰,多则几日。陆鸢鸢将手背在身后,看了看天色,将话题扯了回来:“你们快进去办正事吧,我们等会儿再聊。”
周雀回神,说:“对,赶紧的吧。”
闻言,段阑生突然挪后一步,轻声说:“过来这边一点。”
陆鸢鸢下意识地跟着他退后,打算挪到同一边去。但这时,她的手腕突然被准确无比地抓住了,整个人前行一步,被殷霄竹拉到了身边去。
看到和自己并肩的人被抓走,段阑生眉心几不可见地微微一蹙,手指一动。然而,余下三人没察觉到异样,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拦住了他的动作。
陆鸢鸢懵了懵,扭头,殷霄竹攥住她的手腕,拉她过来的姿态自然无比,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台阶前,只剩他们三人面对面而立,气氛静了下来。
估计为了遮挡脖子上的咬痕,殷霄竹今天头发没有高扎起来。她平常也很少用什么华丽的发簪,今天更是只用发带编了条简单而松散的辫子,搭在肩上。
也正因为如此,她完全看不到那个咬痕现在怎么样了。
丹青峰有这么多好药,殷霄竹应该已经自己上过药了吧?
陆鸢鸢的头没动,只拿余光偷觑那儿。
就在这时,殷霄竹好似察觉到了,突然瞟了她一眼。
偷看被本人捉住了,陆鸢鸢眼皮一跳,连忙别开头,同时想抽回手来。却抽不回,不仅如此,她还感觉到,对方的大拇指慢慢顶开了她收拢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心。
在两人的前方,如此近的距离,段阑生自然没有错过这一短促的视线交汇。脸庞印子已消,他放下手,衣袖下的拳头紧了紧。长睫在眼窝下打落一片阴霾的暗影,有情绪在眼底涌动。
虽然她们没说话,他却能从中感受到一种共享着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的亲昵之意,而他,仿佛成了那个被排斥的外人。
他知道,陆鸢鸢是大师姐的仆役,这三年来,还一直住在丹青峰。两人表现熟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除了大师姐,她的同性朋友还有周雀。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却格外不同。仅仅是假设自己被她划分到了“外人”那一栏去,他就做不到心平气静,无动于衷。
陆鸢鸢最亲近的人应当是他。不管是谁,都不该越过他去。
横竖已经碰见了,总不能一直不说话。陆鸢鸢思索了下,用鞋尖点了点地,硬着头皮打破了沉默:“元君,你怎么会和周雀他们一起?”
殷霄竹微笑:“不必,我去见完父亲回来,遇见他们,顺路一起下来而已。想不到会碰见你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过去三年,她确实明里暗里拿了段阑生不少好处,也没有告诉殷霄竹。但剑这玩意儿太特殊了,很难藏起来。殷霄竹绝对能看出这不是问剑堂的基础装备。
炼剑的事情本来也不可能瞒住对方,陆鸢鸢就把选剑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殷霄竹听到她用了段阑生送的剑,于她手心摩挲的手指停顿了下,突然笑了:“那我得多谢段师弟这么关照鸢鸢了。”
段阑生先看陆鸢鸢一眼,才不卑不亢地应道:“我与鸢鸢是至交好友,互相关照是应当的,不必特意言谢。”
陆鸢鸢分别看了二人一眼,另外一只手拽住垂落的衣带,心脏打起鼓来。
明明这两人在说关于她的事,但作为事件主人公,她竟觉得自己有些插不进去话题,空气里流动着一种奇怪的氛围。
她垂头,思绪飞快地转。
还有,段阑生为什么要强调他们是至交好友?
难不成,他不想让白月光误会自己男女关系混乱。所以,在变相地向白月光澄清,他和她只是朋友,没有暧昧之情?
这倒是很符合原著的设定。
殷霄竹又这么聪明,是否听懂了他的暗示?
不,她绝不会允许这两个人有机会双向奔赴。
就在这时,周雀从里面快步走出来,打断了她的沉思。
酉时将近,按蜀山全体早睡早起的作息,也可以用晚膳了。周雀绕着陆鸢鸢的手臂,说:“我看啊,不等天黑东西都不会炼好。我们别在这里干等了,不如今晚去后山燔炙吧。”
燔炙,指的就是烧烤。陆鸢鸢也有一段日子没吃到了,馋虫一动。待傅新光和岑飞出来,大家都有意参与。
把殷霄竹晾在旁边不好,岑飞期期艾艾地看向她,邀约道:“元君,你可愿赏脸一起来?”
大师姐素来如天上明月,难以接近,故而,岑飞虽然邀请了,心中却没抱太大希望。岂料,殷霄竹拨了拨头发,居然从善如流地说:“好呀。”
几人都是一呆,除了天天见殷霄竹的陆鸢鸢,以及维持着男主逼格的段阑生,其余三人都十分兴奋,
他们过往也燔炙过几次,地点选在蜀山后山的一片开阔的山崖上。那儿有一片天然的石林,不以人力开凿,而是鬼斧神工的自然雕琢出来的。这次,由于有殷霄竹在,他们都不用自己动手准备食材,只消吩咐一声,就有人备好东西了。
来到地方上,只见炉里已经放好了竹木炭,肉切成规整的小方块,穿在长签上、盘子里。
几人绕着炉子,挑选位置落座。陆鸢鸢和周雀结伴去了小溪洗手,回来时,发现只剩下两个位置了。一个空位在傅新光和段阑生中间,另一个位置,则在段阑生和殷霄竹中间。
段阑生居然没和他的白月光坐到一起去?
是不好意思吗?
陆鸢鸢心绪一转,刻意慢下脚步,让周雀先选座位。果然,周雀这个大师姐的迷妹,立马就选了第二个位置。
这样就好。
只要有人隔开段阑生和殷霄竹,不让他如愿,那就够了。
至于她,今天莫名地不太想做这个夹心。
陆鸢鸢挠了挠自己的手心,觉得轻快了些,坐到傅新光旁边,冲他一笑。
坐在斜对面的殷霄竹淡淡瞥了她一眼,突然抬手,将松散的长发解开,重新扎起。
燔炙的火苗很容易烧到头发,人又易出汗,把发丝扎高一点,也无可厚非。初时大家都没在意,直
到周雀发出一声惊叫:“元君,你的脖子怎么受伤了……”
陆鸢鸢:“……!”
她手中的鸡翅啪一下,掉在地上。
第49章
拿得稳稳的鸡翅突然掉下去,多少有些突兀。但这时,烤炉周围,几乎每一个人都被周雀的那声惊呼攫住了视线,未曾发现陆鸢鸢的失态。
“元君受伤了?”
“什么伤口?在哪里?”
周雀举起旁边一盏内嵌夜明珠的灯,秀眉拧紧:“这里,好红的印子。”
大家视线齐聚过去,果然,殷霄竹的颈侧有一个未愈合的印子。上下两道半圆形的弧线模糊地围拢在一起,皮下凝固着暗红的血点。
她肤色很白,任何印子出现在上面,都如白玉落瑕,十分明显。
暮色四合,方才光线昏暗,周雀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皮开肉绽的伤口。这会儿,见问题不大,大家都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心底便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连串狐疑的嘀咕。
这伤口的形状,怎么有点儿奇怪?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陆鸢鸢微一抿唇,借故弯下腰,去拾起地上那串着鸡翅的竹签,来掩饰自己的表情。
近在咫尺之下,针对那印子的讨论还在继续。周雀百思不得其解,道:“这不是剑伤,也不是抓痕……是什么暗器弄出来的吗?也不像啊。”
她左一句不是,右一句不像,变相将可疑项目都排除了,正确答案呼之欲出。
傅新光心直口快,眨了眨眼,说:“我怎么觉得,它瞅着像一圈牙印?”
陆鸢鸢的手一抖,竹签没有捏稳。但这次,旁边伸来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脏了。”
陆鸢鸢抬起眼皮,就对上了一双绀青的眼。
将她方才的失态看在眼里,段阑生紧紧盯着她,仿佛在审视什么,也可能是看出了什么,抓她的手,蓦然一用力。
陆鸢鸢心脏悬起,她怀疑段阑生察觉到了她就是咬伤他白月光的罪魁祸首。因为她清楚见到他的表情,有一刹,几乎可以用难看来形容。夏夜傍晚,炭火在旁,他的手却是冷的。
二人对视,彼此间的空气凝固着。
后方,被这么多人围着关心,殷霄竹倒是反应最为冷静的人,她瞥了眼僵硬的陆鸢鸢,便不慌不忙地一笑:“我无事,只是被一只调皮的狸奴咬了一口而已。”
脖子上的牙印经过一天一夜,瘀血形状已有些不规整,再加上,大家本来就想象不了有个人趴在殷霄竹脖子上又咬又啃的场景——那也太惊悚了。故而,即使还是有些疑惑,大家还是倾向于信了这个说法。
“元君养了狸奴?”
“这狸奴未免也太过调皮,连主人都咬,性子太野。”
殷霄竹微笑道:“虽是调皮,但也可爱,无妨。”
说话间,她已将自己的长发绑成了高马尾。
段阑生一言不发地听着,下巴绷紧。他慢慢松开了陆鸢鸢的手腕,替她拾起那枚沾了草叶泥灰的鸡翅,扔进火里。扔得没收力,有点粗鲁,木炭一震,啪地升起了几点火星子,旋转飘散在空气里。
火星子仿佛一个信号,如坐针毡的陆鸢鸢蓦地站起来,说:“我的手刚才弄脏了,你们吃,我再去洗一洗。”
步履匆匆,走到溪边,陆鸢鸢蹲下来,用水泼了泼脸。盯着湿漉漉的掌纹,逐渐冷静下来了。
她不是蠢人,感觉到殷霄竹十有八九是故意的。可她不明白对方的行为逻辑——为什么故意露出咬痕后,又编了个猫的理由,而不顺势揭穿是她咬的。
也罢,话可是殷霄竹自己说的。那么,即使段阑生怀疑咬痕与她有关,她也大可以不承认。
抱持这样的念头,陆鸢鸢擦干手上的水珠,深吸口气,回到炉子旁。但好在,接下来没有再发生什么令她心神不宁的插曲。段阑生好像有心事似的,沉着脸。
殷霄竹也没有再将话题绕回去,态度自然,见好就收。只是席间若有似无地扫了这个方向好几眼。
陆鸢鸢没有时间去想明白这一夜怪异的氛围的起因。因为鬼界异动那事儿,第二天就有了进展。
其实,不仅仅是蜀山,好几个大宗派都已经发现了封印圈内那不可常理的变化。大家都对几百年前的战争心有余悸,正所谓防微杜渐,为了应对莫测的变化,位于北方的修阳宗邀请各大与他们交好的大宗派和世家前去他们那儿,共商对策。
因为只是简单商讨,蜀山没有浩浩荡荡地出动一大群人。派出的人选以剑宗弟子为主,段阑生自然也在列。同时,蜀山的宗主还让自己的女儿也随行。
因大家都是轻装简行,没人带仆役。殷霄竹更不该成为那个例外。所以,出发清早,她皱眉嘱托了陆鸢鸢几句,让她好好待在丹青峰,就离宗了。
他们这一走,便是一个多月。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句俗话用来形容陆鸢鸢目前的生活,是最合适不过了。
殷霄竹不在,她独享一整座屋子,闲暇时间也多了,除了日常上课,还可以继续练《媚心三式》后半本。灵力规律地游走一个月,她成功地将心法练到了一层。
套心法最高三层。难练程度、亲密程度、可蹭到的灵力,会从一层开始逐渐往上递增。一层相对容易练成,只要亲吻就可以攫取到灵力高强者的微量灵力。到了三层,很可能就是发生关系,但攫取到的灵力会大大增多。
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套心法不一定局限在备选男主身上使用,只要对方的灵力比她高强就行。唯一的条件是,被攫取灵力的人,必须是男人。
因为这套心法的本质,是阴阳调和,取阳补阴。
不过,陆鸢鸢练到一层后,并没有出去找人试验效果。
她目前没有可以亲吻的男人。总不能在宗里随便抓个男修,亲他一口看看有没有吸到灵力吧?
未来……若有机会,或到了迫不得已时,再试试吧。
一个半月的光阴,转眼就过去了。
这天,陆鸢鸢在试剑场练了一上午的剑,汗流浃背地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房间就被砰砰砰地拍响了,是周雀的声音:“鸢鸢,快出来!”
陆鸢鸢以为对方有急事,立刻丢下布巾,也没擦干面上水珠,就跑了过去,匆匆开门:“怎么了?”
想不到周雀第一句话,就如雷电劈落在头顶,让她愣在当场。
“不是我的事,是宗主他们回来了,听说他们还抓了只狐妖回来!”周雀用力摇头,拉着陆鸢鸢的手腕,将她拉出来:“他们现在要去剑宗的百战堂!快走,我们看热闹去!”
等陆鸢鸢被周雀拽到地方时,这里已经挤得水泄不通。
百战堂是宗主和亲传弟子议事的地方,无关人等是进不去的。不过,要去百战堂,必须要经过下方的路。他们跑到高处,也能看到几分热闹。
两人挤开人群,来到前方,陆鸢鸢如今目力好了很多,果然等了片刻,就见山道尽头,出现了一行弟子。在他们之中,还有一个金笼法器。
笼里面坐着一个少女。
她看起来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相貌娇憨明艳,灿若烟霞。黑发散在肩上,也没穿鞋,跪在笼底,裙摆之下隆出一团蓬松的狐尾。
少女一露脸,陆鸢鸢就分明感觉到,周围的议论声变大了很多,有好奇,有鄙夷,也有意味不明的吸气声。
“就是她吧。”
“为什么宗主要捉她回来?她犯事了?杀人了?”
“听说不是宗主亲自捉的,他只是让几个弟子去捉她……”
那展开的金笼法器并没有伤害笼中的少女,只是限制着她的自由。
可少女似乎还是不满自己的处境,噘着嘴,正抓住笼子的长杆,冲前头一个身影道:“喂,段阑生,我都不计较你关着我了,喊你这么多次,你怎么还跟闷葫芦似的,好歹应我一声呀。”
她在生气,但嗓音甜甜软软的,很讨人喜欢,骂声亦让人骨酥肉浮。
笼子前的不远处,站着一道清清冷冷,负剑而立的身影,正和剑宗的另一个弟子谈话。听见少女喋喋不休的叫声,段阑生蹙眉,冷冷扫了对方一眼,
就转开头,没搭腔,继续往前走去。
一行人渐行渐远,直至看不见了,陆鸢鸢旁边的许多男弟子,还纷纷伸长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周雀啧了一声,说:“还真是狐狸。我们晚些去打听一下她犯了啥事吧,鸢鸢……鸢鸢?”
陆鸢鸢定定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指甲陷入手心也未有知觉。
一周目没有出现过的《魅仙缘》正牌女主,万人迷小狐妖,真的登场了。
很久以前,她已经在尴尬的情形下和小若打过一次照面,她并非不知道,二周目有小若的存在。可是,在原著里,小若和段阑生的初次相遇,是在几年后的修仙大会上,而不是这一次仙宗和世家们的磋商。
难道,这也是连锁反应?
鬼界异动提前、段阑生飞升的先兆提前,也就意味着他作为蜀山弟子的时日很可能要缩短。所以,小若的出场也提早了?
多米诺骨牌一倒,这么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关于小若和段阑生的故事,没人会比陆鸢鸢更清楚了。
冷面小修士x娇俏小狐妖,向来是经久不衰的组合。十本修仙文里有九本都会出现这样的欢喜冤家CP。《魅仙缘》书外的男主人气,也证明了现在的读者还是很吃这一套。
关于小若,原文是这样写的:在修仙大会中,小若卷入了妖邪伤人案里,被蜀山弟子捉回来审问——当然,这也是作者给女主的双标待遇。
换成别的妖怪,要么当场释放要么格杀勿论,才不会千里迢迢地绑回来。
当时,奉命捉拿她的人,就是段阑生。
从闯荡修仙界的第一天起,小若就活得顺风顺水,走到哪里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想和谁交朋友,无须讨好,只消勾勾手指就信手拈来。
段阑生是她第一次碰上的壁。
不同于之前遇到的那些会对她怜香惜玉的男人,段阑生不仅对她公事公办,毫不手软,看她的目光,也像是在看路边的石头,冷冰冰的。
好久没有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她了。如果段阑生是人类,那他讨厌妖怪也正常。但他的母亲可是狐妖。
不服气、新鲜感、好奇心,还有一丝因为双方都流着狐妖血液而诞生的亲切感……让小若对段阑生的兴趣大大增加。
用一句狗血的台词来说,那就是——男人,你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
而被捉到蜀山后不久,小若就洗脱了伤人的嫌疑,还很快斩获了众人的爱慕。一开始因为她是妖怪而对她敌意满满的弟子,全都被小狐妖的魅力俘获,纷纷真香,并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小若不愧是女主,只在山上短短露了一面,就成为了蜀山弟子的话题。
一个中午,周雀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了。
“……宗主和师兄师姐们在灵宝秘境附近巡查,路过一个村子,闻到很浓的血腥味,就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一进村,便发现村里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个去邻村采买的村民躲过一劫,他说,他回来时,亲眼看到一只狐妖跑出村子,衣服上都是血,形迹可疑。兹事重大,宗主就下令捉她回来。”周雀一边扒饭,一边说:“还真罕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妖怪被带回来审问,也不知道要审多久,现在他们都还在百战堂里呢。”
陆鸢鸢轻轻颔首,筷子戳着碗底的青豆。
听起来,目前的故事版本,虽然时间线是快进了几十年,但总体,还是在极力地往原著的风格靠拢。
小若被打上坏妖怪的烙印,段阑生捉她回宗,段阑生引起她的注意,欢喜冤家的基调——【段阑生路线】的开局,该有的元素,全部都有了。
然而,她刚才复盘了原文时间线,就发现了一个极为明显的矛盾点——
这一年的小若,按道理,不应该出现在修仙界,而该在凡人界游历。不久的将来,她还会和雍国的太子越歧、三皇子越鸿开展一段兄弟盖饭的三角恋故事。
她现在被关在蜀山,那凡人界的剧情,岂不是要开天窗了?
系统:“请宿主放心,本着‘女主该吃到的男人一个不少’的原则,【段阑生路线】、【越鸿路线】和【越歧路线】是不会陷入三选一局面的,既然分不开,合在一起就行了。”
陆鸢鸢:“怎么说?”
系统:“不日之内,蜀山就会查明真相,释放小若。同时,你还记得之前我说过的吗?鬼界异动后,有东西跑到凡人界了。经过两个月的发酵,这些东西的危害已足以构成一个副本,段阑生一行人很快会前往凡人界除祟。小若那时已经对段阑生产生了浓厚兴趣,重获自由后,她就自发追上了他们,进入了段阑生的副本,并同时和越鸿、越歧产生交集,开启修罗场大乱炖。这样,三条路线就可以同步进行了。”
筷子一戳下去,青豆烂成两半。陆鸢鸢停下筷子,苦笑:“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时间线为什么会提早。”
这个疑问,从系统这里得不到答案。
陆鸢鸢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一台精密的机器内部,四面八方,无数个齿轮在同时转动。她只知道剧情在朝自己倾轧而来,但找不到是哪一个齿轮最先动的。
实在没胃口,她草草地吃了几口,就搁下筷子。和周雀一起步出食堂,两人沿着林荫小道往下走。走着走着,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慌乱的惊叫声。
“拉着拉着!怎么跑出来了!”
“当心,都让开!”
风声近在眼前,两人惊愕地抬头,一个四足落地的黑影袭至跟前——居然是一只麒麟。
巨物当前,周雀面庞一白,好在陆鸢鸢反应极快,勒住友人的腰,将她带到一旁,两人才没被那东西撞上。
顾此失彼,退后一步就是台阶。陆鸢鸢踏空半步,抱着周雀,一起失衡,两人叠罗汉似的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陆鸢鸢的脚还被周雀的剑鞘重重一压,痛哼了声。
一个水荏峰弟子心急火燎地从远处冲过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急出了哭腔:“对不起!陆师姐!周师姐!你们没事吧?”
他们是水荏峰的弟子,平时负责豢养灵兽。今天一个不注意,放了一窝还未成年的麒麟出来,在山道上四处冲撞。等下回去少不了要挨罚……不,挨罚事少,弄伤人问题才大。
周雀底下有人肉垫子,毫发无损。
陆鸢鸢已经有过一次崴脚的经验,伸手一捏,就知道没有伤到筋骨,不影响走路,只是肿了而已,就摇摇头,说:“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们,去追吧。”
那水荏峰的小弟子感激地一点头,拔腿就跑。
虽然没有扭伤,可肿起来还是不怎么舒服。周雀亲自送她回丹青峰,来到台阶下,陆鸢鸢单脚跳,从剑上落地,突然听见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两人一起抬头,赫然看到,已经快两月不见的殷霄竹站在台阶上。
她不是应该也进了百战堂旁听审问吗?居然这就出现了!
不过,她身上还穿着未换下的宗袍,应该也才回来不久。
发现陆鸢鸢走路有些不自然,殷霄竹的笑意一凝。周雀莫名有点恘,没敢隐瞒,把刚才山道上的事儿说了。
“这么不小心?”殷霄竹皱眉,走到台阶下,从周雀手里接过了她:“你先回去吧,让我来。”
周雀忙不迭点头:“鸢鸢,你好好休息。”
陆鸢鸢以为殷霄竹是要接替周雀,当自己的拐杖。想不到,等周雀离开,她的腰肢突然收紧,直挺挺地被抱了起来。
因为突然离地的惊吓,她的手下意识搂住了对方的肩膀,身体前倾。从远处看去,倒像是很想念对方,迫不及待地偎上去一样。
察觉到这一点后,陆鸢鸢双臂不由一松,有点别扭:“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殷霄竹抬起头,下巴擦过她的肩,叹息一声:“自然是比你早多了。哪知道一推开门,屋子里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
看似在叹气,却勾着唇。
“我以为你们在……”陆鸢鸢说着,一抬头,就不经意看见,就在殷霄竹的背后,她的正前方,站着一个人。
过了午,烈日下,段阑生好似也被钉在了影子下,
沉默地看着她们,眼珠黑不见底。
刚才那里还没人的,他应该也是刚刚来到,连衣服都没换。
被他看见自己双脚悬空的样子,陆鸢鸢莫名更窘了,扯了扯殷霄竹的头发,低声说:“先放我下来。”
殷霄竹步伐一顿,却没停下,更没松手,上了台阶,才将她放在石凳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段阑生已经跟了上来,神色亦已恢复如常,淡淡道:“元君,我有话要和鸢鸢说。”
显然,这是要两个人聊的意思。
“好呀。”殷霄竹应了,接着,就俯下身,撑着石桌,笑了笑:“就在这里聊,别乱走,我等下出来抱你进去。”
不知有意无意,那个“抱”字说得格外清晰,旁若无人。
等她进去了,花团锦簇的院中只剩下一坐一立的两人。段阑生撩袍蹲下,询问:“你的脚怎么了?”
“哦,没事,不小心被剑柄砸了一下而已。热敷一下就能消肿。”
段阑生没说话,望着她的足,出神须臾。
他想起了自己和陆鸢鸢被困在识海的时候。那会儿她也崴伤了脚,行动不便,每天抱着她走来走去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
但识海那场雪已经停了很久。
陆鸢鸢也不记得那段往事。
在现实中,他是男人,即使想搭把手,也有诸多不便。抱她走动的人换成大师姐,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
为什么他方才……竟然会有一种遭人鸠占鹊巢的烦躁感。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正常的,可是,他克制不住。
陆鸢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其实,我今天中午就看到你们了,看到你们把一只狐妖带到了百战堂。现在那边如何了?那只狐妖真的害人了么?”
段阑生回过神来,摇头:“不清楚,我只将她交给了师尊。”
提起小狐妖,他的口吻十分淡漠,显然不上心。
原著果然没有骗人,段阑生一开始,还真的对小若一副没兴趣的样子。
但没关系,女主很快就会用行动证明,什么叫做强扭的瓜也很甜。
重生的时间越久,陆鸢鸢就越不想回首去深想自己前世的失败,她扭开脸,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