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光师扶着她一步一步,缓缓走了出来,直到沙发上,坐下来,才停下了脚步,还不忘叮嘱了她一句:“好了,小姑娘你先在沙发上坐着休息,50分钟后才能验光,你近视度数那么高,又散瞳了,现在什么也看不清,要多注意点安全!”
桑意赶忙点了点头,然而纵使看不清楚,她也能知道这张沙发上还坐着陈恣,因为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清香。
等待五十分钟的时间未免太久了,而且因为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楚,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桑意觉得有些尴尬,陈恣似乎倒淡然自若,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已经在玩起手机游戏了,因为她能听到他在和他的小伙伴们在游戏开黑的声音,时不时就有感叹的声音,从他屏幕那端里传出来。
【我去,五杀!太强了吧,恣少!我们升星全靠你了!直接Carry全场啊!
“那可不!陈恣哥哥的李白和猴子可是梧州市排名第一啊!哪里是你们这些小菜鸡能比得上的?
哎,顾斐斐!你跟你哥说话注意点!】
陈恣哥哥?竟然还有声音如此娇气好听的女生这样喊陈恣,看来他游戏玩的很好?
桑意很少玩手机,也很少知道什么游戏,事实上赵梦给她的那台几乎快报废,内存极低,极度卡顿的二手vivo手机,也只能用来打个电话,发个微信,其他什么也干不了。
然而此时,一个有些尴尬的问题却困扰住了她,或许是因为昨晚没休息好,她今天为了更好的学习,她喝了太多用来提神的茶水的原因,所以她现在有些尿急,很想去厕所。
她不能打搅玩游戏正在兴头上的陈恣吧?而且是送她去上厕所这种尴尬的事情。
可是现在她又憋的厉害,桑意觉得左右为难,要不干脆自己尝试去找一下?她缓缓站起身来,尽力辨认模糊扭曲的路,就准备往店外走去。
“去干嘛?”一道声音骤然自她头顶响起,声音冷冽而好听,却没有什么温度,是陈恣。
他怎么发现的这么快?难道额头上也长眼睛了?简直不可思议。
桑意攥紧纤长的手指,脸红了一下,虽然觉得尴尬,但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张了发白的唇,表情困扰难堪:“我……我想去躺洗手间。”
“我带你去。”陈恣的语气干脆利落,只回答了她几个字。
桑意有些惊讶,他竟然没嫌弃自己很多事?还愿意带自己去,可是他要怎么带自己去呢?她有些没听明白。
陈恣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将他身上宽大黑色t桖的衣服下摆一角,一把塞到了她掌心里:“你牵着我衣服。”
原来,是这个方法?倒也挺好的,既不用觉得尴尬,有能成功将她送过去。
桑意忙点了点头:“好。”
陈恣走路的速度放慢了一些,可他身高腿长,桑意要跟紧他的脚步仍然有些难,商场人来人往,喧嚣不止,周围有无数人的目光,似乎都因为她们这样的走路方式,而落在她们身上。
桑意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低着头,耳朵里只能专注听着前面人踏出的的脚步声,纤长的手指攥紧手里那块属于他的衣角,跟着他一步一步,平稳的往前走着。
索性,他们配合的还算默契,没几分钟就顺利到达了。
“到了,你直走进去就是女卫生间了。”陈恣极度模糊的那团黑色身影站在她面前,脚步停了下来,冷冷的声音再次从她头顶响起。
桑意又向他道了声谢,礼貌的鞠了一躬,这才走进了卫生间里。
当她再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却没有看到陈恣的身影存在,她顺着墙面,往前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却听到一道熟悉的有些娇软女声从她耳畔传来。
那是桑瑜的声音,她正在和陈恣说话,她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她的身影,手里似乎还拎了好几个奢侈品牌的袋子,身后还跟着位佣人,似乎是刚在商场里血拼,购物完的样子,而陈恣高大的身影正站在她身旁。
她们在聊什么呢?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出去,桑意将背倚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干脆听起了他们聊天来。
能碰到陈恣,桑瑜似乎十分惊喜开心,说出的话里又充满了对他的关心:“哎,恣哥哥,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真的太巧了。你的脸怎么受伤这么严重?就是因为顾斐斐和她哥找的那破地方吧?以后你就别跟她们一块去玩了嘛,和我一块去马术俱乐部啊!”
“下次再说吧。”陈恣的声音响起,在熟人面前,他的音色似乎缓和了不少,不像在自己面前那般冷漠疏离。
没有被直接拒绝,桑瑜却显得非常兴奋,迫不及待的在陈恣面前转了一圈,展示起了她身上的新裙子:“恣哥哥,你看我这条裙子好看吗?是当季发布的channel新品哦。”
陈恣嗯了声,语气不咸不淡。
桑瑜却又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头在她的包包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了一样东西,话语里多了几分掩饰不住的羞涩:“对了,恣哥哥,这个钥匙扣送给你。我昨天去迪士尼乐园玩了一趟,特地在那里买的,我的是粉色的米妮,你的是蓝色的米奇,正好开学了可以挂在书包上……”
米奇,米妮?它们俩不是一对吗?
桑瑜对陈恣的喜欢,已经很明显了,桑意忍不住这样想,而她什么也看不清,自然无法知道,陈恣有没有收下这个寄托着桑瑜心意的礼物。
“桑瑜,现在只有你知道,桑意住在我家,是我妹这件事。等开学以后,在学校里,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陈恣的声音兀然响了起来,说出的内容,令桑意有些惊讶。
果然,他会觉得很丢脸吧?如果自己跟他去了同一个学校,在同一个班,一起上学,他必然希望越少人知道自己跟他的关系越好。
桑瑜的回答里却充满了不敢置信:“恣哥哥,我肯定不会说的,而且她妈在你家应该待不了多久就会走吧。但是桑意她要和我们上同一个高中吗?不会吧?梧州实验国际部的学费可是很贵的,一年七十万,而且分数线那么高,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从初中部升上去的,桑意她这种层次的人,能上的起吗?”
这句带着嘲讽的话无比清晰的传入了桑意的耳朵里,刺疼了她,因为不属于她们那个阶层,她就应该被这样看不起吗?她并不能认同。
桑意已经听不下去任何东西了,也不想再麻烦陈恣带她回眼镜店里,更不想突然在桑瑜面前出现,令陈恣觉得非常丢脸,或者让他越发厌恶她。
于是她缓缓转身,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小心翼翼的挪开脚步,走出卫生间的玄关通道后,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她记得从那里
走过去,尽头就是眼镜店了,如果她一向薄弱的方向感,这次并没有欺骗她的话。
好像就是这里,对面就是眼镜店了,如果从这条黑色的路穿过去的话,比自己预想中花费的时间还要少。
桑意抬起腿,正要往下踏去,却兀然听到耳畔,传来一阵扶梯的轰鸣声,她顿时察觉不对劲,反应了过来,这并不是路,而是向上的扶梯。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就要往高高的扶梯下滚去,下一秒,她却被一只及时伸出来的宽大有力的手掌,一把牢牢握住了白皙纤细的手腕,毫不留情的拎了回来,整个人瞬间迎面跌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薄荷清香的味道传来,桑意抬头,瞪大一双茫然的鹿眼,在模模糊糊的视野里,正好对上了那双紧紧锁住她的黑棕色眸子,耳尖立刻红了一下。
他垂下眼皮望着她,熟悉的冷冽声线里,夹了一丝焦急,在她头顶响起:
“喂,小瞎子,你能不能不乱跑?”
小瞎子?这是他对自己的称呼?
桑意睁大一双眼睛,看向陈恣,有些不敢相信,她站稳脚步后,往后退了一步,离他远了一些。
难道他这是在讽刺自己的视力不好吗?这人未免也过于自大了,而她也并不喜欢被人喊出这样带着点贬低性的称呼。
尊重他人,是她从父亲那里学到的第一课。
可桑意又不得不承认。刚才自己什么也看不清,要不是他身高臂长,及时赶到抓住了她,将她拉了回来,如果掉下那么高,那么长的扶梯,还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么严重,多么可怕。
于是平复好受到惊吓的心跳后,她抬头对上了陈恣那双有神的黑棕色眸子,蠕动了下唇,对他说道:“谢谢你救了我,但请你不要这么叫我,给别人取外号很不礼貌。刚才我是不想麻烦你,也不想打扰到你跟别人聊天,所以才自己离开的。”
说到这里,桑瑜刚才那句历历在目的嘲讽,似乎还在她耳边回荡响起,这令她攥紧了指尖,垂着头忍不住继续说了一句:“毕竟我这种人,和你们这种人不是一个层次,不是吗?”
“呵,那你刚才偷听别人墙角,就是什么很光荣的行为吗?”陈恣却冷笑了一下,舌尖抵了下腮帮子,黑棕色的眸子俯视着她,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
桑意白皙的小脸瞬间红了大半,瞪大一双鹿眼,抬头望向他,根本不敢相信:“你……”
他竟然看到了自己在偷听他们说话?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难道他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眼睛?这个人的敏锐程度和观察力,令她根本不敢相信。
“走吧,快点配完眼镜,别影响我明天上击剑课。”陈恣懒得再跟她废话,伸手宽大的手掌,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不由分说就拉着她往前走去。
骤然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温度,桑意身体颤抖了一下,不知为何,耳朵上的温度又在攀升,她明白,自己不能再说什么了,在陈恣不耐烦之前,快速完成这件麻烦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只得尽力跟上他的脚步。
回到店里,验光师恰好看到他们走进来,立即迎了上来:“哎呀,你们可算回来了,不然我都想去外面找你们了,时间已经到了,快坐下来验光吧!”
桑意在验光师的牵引下,坐到了仪器前,不一会儿,验光师朝她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可惜:“你的度数确实不低,左眼800度,右眼700度,一定要多注意,不要用眼过度,让度数再加深了。”
“好,谢谢姐姐。”见到对自己如此充满善意的人,桑意忍不住朝她笑了一下。
配好了合适的镜片以后,桑意长舒了一口气,感觉眼前的世界瞬间明亮清晰了起来,可是当轮到挑选镜框时,她看到那些镜框背后长长的一串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这也太贵了,比她预想中还要贵好几倍,就像天文数字一般。
店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可以看一下这两款,第一款是银边的,镜框比较薄,重量也比较轻,不会盖住你大半张脸。第二款是比较普通常规,黑边的,但是骨架比较结实。”
桑意的目光落在这两款眼镜上,无论是哪一款都是她不敢想象的价格,银边的那款更甚。
所以,她到底应该选择哪一款呢?或者干脆选择离开这家天价的眼镜店。
此时,一阵熟悉的薄荷香味,兀然从她身侧传来,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去,是陈恣,他似乎是不想她再拖沓下去,浪费宝贵的时间了。
陈恣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径直点了点那款黑边框眼镜,语气干脆利落,对那名店员说道:“就这副吧!”
“好咧!”店员赶忙笑着应了下来,并且把那副眼镜连同眼镜盒和包装袋一起,都递给了桑意。
桑意心里有些惊讶,再次抬头看向陈恣,他竟然能够这么快就做出决定来,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效率如此之高。
但是,为什么他要选这副呢?难道是因为价格比较便宜的缘故吗?她在脑海中这样猜测道。
当陈恣将一张黑色的银行卡拿出来准备买单时,眼镜店西装革履的老板却冲了出来,不仅不让他花钱,还热情至极,千恩万谢的把他们俩往外送去:“哎呀,少爷!您就不用给了,我只求您在陈董那边美言几句,我们店铺的租金优惠减免合同,还等着他来签字呢!”
桑意没太听明白那老板的话,直到她和坦然自若的陈恣一块被送出了门,她才扶了扶鼻梁上新的眼镜,追上陈恣的脚步,向他问出了声:“不给钱真的没事吗?”
“这个商场叫什么名字?”陈恣眸子扫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只反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长腿一迈继续往前走去。
名字不是叫瀚海商场吗?
桑意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过来,难道这个大牌云集,豪华高端的大型商场竟然也是陈家的产业?如此一来,她便明白了,那老板为何会这般巴结讨好陈恣了。
第二天早上,桑意刚刚起床,在房间里将自己粉色的被子工工整整的叠好,门口已经响起一阵敲门声,赵梦穿透性极强的声音带着兴奋,直接传入她耳膜里:“一一,你快起床准备一下,你爸打算亲自送你去名师那里学绘画!”
听到这句话,她眼睛亮了一下,立即从床上爬下来,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好的,妈,我马上出来!”
门口的赵梦已经换上了一袭看起来非常有质感的昂贵的长裙,耳朵和脖子上的珠宝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她看起来一脸满足,越来越有富太太的模样了,眉宇间更多了些趾高气昂的味道。
而陈瀚海站在她的身旁,搂着她的肩膀,看起来感情极好,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
金钱带来的改变,总是能第一时间,就浮现在赵梦那张总是情绪极其外露的脸上。
不知为何,这个画面仍然能精准刺痛桑意的心脏。
“一一,咱们走吧,你的画报和画笔那些,我也让刘管家给你准备好了。”陈瀚海笑意盈盈的看了她一眼,如是说道。
桑意点了点头,语气客套而有礼:“谢谢陈叔叔。”
他们三个人一起走向了停在别墅花园门口的林肯豪车旁,上车前桑意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二楼,陈恣那扇紧闭的房门。
不知为何,陈瀚海对她越好,越友善,她心里对于陈恣的愧疚就更深,止不住的想,陈恣如果看到这一幕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失去了至亲的人,只是不同的是,他失去的是自己的母亲。
上了车以后,陈瀚海语气自豪,开始向她们介绍起了自己这位大师画家朋友赵德明来:
“德明他是西方画的佼佼者,国画也比较精通,在梧州很有名气的,办过不少画展,也出版过不少个人作品集。但是他收学生非常严苛,要求很高,也不看关系或者钱财之类,能不能够收下这个学生,全得看这个学生有没有这个被他看上的造诣和潜力。
桑意认真听着陈瀚海这番话,不由攥紧了自己衣服下摆,指尖发白,心里有些紧张,赵德明能不能看上她的画技,收下她这个学生呢?
赵梦听完,尴尬的笑了一下,扫了桑意
一眼,她显然也并不相信,桑意能有这个本事让名师收下,于是打圆场一般,朝陈瀚海说了一句:“海哥,咱们一一也就是小打小闹,能被收下徒弟也行,收不下也正常。”
“那倒也是,基本上我身边朋友的孩子,带去德明那里几乎全部碰了壁,一个达标能做他学生的都没有。不过桑意,你为什么喜欢画画呀?”陈瀚海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无奈,又向桑意多问了一句。
桑意抬头看了赵梦脸色一眼,她知道自己不能在陈瀚海面前,提起自己的启蒙老师是爷爷,并且能让这个爱好并坚持下去,是受父亲影响。
于是几秒钟的思索后,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回答陈瀚海:“陈叔叔,因为我很喜欢画画,以后大学也希望能够攻读绘画专业,或者艺术史专业,以后也能够成为电视里,那些独当一面的艺术家,办自己的画展。”
赵梦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她从来没有听到过桑意对自己说起过这样的话,说起自己的梦想来,这样的梦想在她看来一文不值,无非又是走了她爷爷和她爸的老路,简直像是一种倔强的遗传一般。
这令她心里有些愤怒,忍不住看着桑意骂了一句:“桑意,你这说的什么话啊!你成绩那么好,以后去读赚钱最多的专业才是最重要的!去读个金融多好,再不济去读个互联网,软件工程专业,进个大厂也能吃喝不愁!成天脑子里想些什么呢?真是个死脑筋!”
桑意低着头听着母亲的这些指责,死脑筋这三个字,曾经被赵梦肆无忌惮的用来辱骂父亲的字眼,现在也落在了她身上。
陈瀚海却很是欣赏桑意说出的这番话,朝陈梦招了招手,让她稍安勿躁:“不错,桑意!你有梦想,有远大志向这一点就很不错,能和你爱好结合起来也很好。就像阿恣,他击剑和篮球都很厉害,进过省队呢,击剑还差点就入选国家队了。”
击剑?国家队?听到陈瀚海,将这些形容陈恣的话语连在一起,桑意的眼睛亮了一下。
陈恣在这些方面竟然如此厉害,看起来他体育和身体素质好到了一定的程度,是她望尘莫及的存在。
而他击剑厉害,那她也就十分理解,为何他能够如此敏锐警觉,并且做起选择来,也毫不拖泥带水,犹豫纠结了。
她忍不住想,难道他并非自己这些天接触下来,所认为的极其乖张叛逆,被宠坏的纨绔子弟?
“哎哟,桑意哪里能跟少爷比啊!”赵梦又开始了习惯性的热情讨好,在陈瀚海面前拍起了马屁来。
黑色的林肯车一直驶向了城郊一栋偏僻,看起来却古色古香,十分古朴的四合院宅子前,桑意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红底黑字的匾额,题字非常遒劲有力,极其富有功底。
下了车,他们三个人一起穿过种满了花草的院子,进入了画室内,一身中山装留着山羊胡须,戴着一顶画家帽,笑意盈盈的赵德明看到他们出现,已经迎了上来:“老陈,稀客,稀客啊!”
“老赵,咱们都这么熟了,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我这次给你带了一个学生来,是我女儿,她叫桑意。”陈瀚海跟他握了握手,直接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
赵德明愣了一下,看了桑意背影一眼:“哦,女儿,原来如此。”
桑意并没有听到他们大人之间的对话,而是站在画室正中间,欣赏着被展出的一副画。
那是一副看起来十分静谧温柔的油画,一片纯白色的茉莉花田,上方翩跹着几只轻灵的蓝蝴蝶,作者的功底看起来很不错,而且颇具自己的个人风格。
最下方的署名,还有作者的名字,这个名字有些好听——白言川。
“怎么样,这幅画不错吧,我每周都会展出我最满意学生的作品在画室中央来,这是我的得意门生,白言川的画,他跟你差不多大。”赵德明走上前去,对仔细观摩着那副画的桑意笑了一下,说了一句。
桑意点了点头,心内有些惊讶,这幅画的作者,竟然也是初三毕业生吗?那他的内心一定非常细腻吧,她忍不住这样猜测。
赵德明将桑意领到了一旁,让她在一个画架前坐好:“半个小时的时间,画一副画,看到你的画,我再决定,要不要收下你这个学生。”
赵梦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就半个小时?这么短的时间?她看了走向那画架前,将自己的毛笔,宣纸和墨摆出来的桑意纤瘦的身影一眼,更加怀疑她会不会给自己丢脸。
于是她走到了桑意面前,朝她小声说了一句:“一一,我看那老师要求那么严格,你就别画了,免得画的不行,还让人笑话。”
事实上,这些年来她几乎将全部的心思花在了各个男人身上,甚少去关注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兴趣爱好,这类小事情。
桑意却并未理她,反而握住毛笔,蘸了些松烟墨,目光专注,开始在宣纸上,认真画起了一副写意的水墨画来。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当赵德明和陈瀚海从一旁的茶室里走出来时,桑意刚好放下了她手里的毛笔,顺利完成了她的这副小型水墨画。
赵德明慢悠悠的走上前去,表情却立刻变了,眼前一亮,语气十分惊讶:“哟,画的真不错,你这有功底啊!而且功底非常好!”
第10章
桑意站起身来,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框,骤然被这样一位有名且严格的画家,给出如此直白的夸奖,令她心内极不好意思。
赵梦也有些惊讶,跟随陈瀚海脚步,一同走上前去,一脸疑惑的欣赏起了桑意完成的那副水墨画。
这副画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毕竟以前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性格平庸,软弱无能,没有什么赚钱能力的桑文笙,向桑意灌输一切没用的东西。
赵德明走上前去,蹲下身来,细细的欣赏那副水墨画,更觉得惊艳,止不住啧啧称奇:“你这副画里,有远山,有亭子,有雪,还有人,天地广阔,人影渺小,简直是天人合一,意境实在是妙而深远啊!
“来我这的学生,还没有一个人,国画能有你这种悟性,前几天,我这也有位姓桑的学生找上门来,画得简直一塌糊涂。你是如何得到这种灵感的?”
桑意思索了一下,扶了扶眼镜框,大方的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赵叔叔,这幅画是我刚才灵光乍现,突然想起了初二的时候,我学过的一篇课文,明代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想象出来的赏雪画面。”
事实上,在父亲桑文笙去世后的很多年,桑意在每一堂语文课上,在每一篇经典的课文里,都能追寻到父亲的影子。
他学识渊博,从她孩提时期开始,就通过这些文学作品,教给了她无数宝贵的知识和道理。
因此,她每一堂语文课都会认真听讲,甚至会运用其中的道理,来开解自己,这也成为了她无穷的精神力量来源。
“怪不得!你画的真好啊!小小年纪,你就能对这篇奇文理解如此之深,感悟力很强,真是有天赋啊!你以前学过国画吧?”赵德明听了她的话,称赞却更甚,锐利的目光,落在桑意这副水墨画成熟的笔触上,接着向她问了一句。
桑意点了点头,回答他:“对,小学的时候跟我父……”
说到这里时,她兀然停住了嘴,转头看了一眼赵梦和陈瀚海,意识到她们此刻还站在这里,于是立即改了口:“跟我爷爷学过,他在书法和国画,这两个方面都比较精通。”
“你爷爷?能冒昧问一下,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吗?”赵德明听了她的话却更加感兴趣了,向她追问。
赵梦听了他们的对话,没好气的架起手臂,翻了个白眼,不能理解,桑意主动提起那倔老头来干什么。
提起自己的爷爷,桑意坐直了身体,认真告诉了赵德明,爷爷的名字:“桑兰钫。”
“桑……兰……钫。”赵德明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复述了一遍,仔细思索起了这个名字,像是在脑海里,尽力寻找关于这个人的踪迹一般。
几秒钟后,赵德明反应了过来,他站起身来,语气十分惊喜:“是桑老啊!虞山派的传人!
怪不得你这幅画,风格这么清秀工丽。原来你竟然是他的孙女!我家里还有他的作品藏本呢!”
赵梦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有些想不到,那在她眼里脾气又大又怪的,桑文笙那倔强的爹,竟然还有这种名头,但随即她又摇了摇头,这名头有什么用呢?
在她眼里,在这个世界上值不了钱,也换不来钱的东西,就是没有价值。
桑意却非常开心,能够听到赵德明对自己爷爷的肯定,她现在能确定下来,对方确实是个在美术领域,极其有专业见识和造诣的大师,因为能够知晓并了解他爷爷在国画领域成就的人,其实已经非常少了。
“好了,老陈阿,你这个女儿我收下了!从明天开始就能来我这上课了,她的学费我一分不要!而且她的画,我从明天就要开始在我画室展出,挂一个月!桑意,你把你的名字署上吧!”赵德明大手一挥,抚了抚他的山羊胡须,语气利落至极,向陈瀚海笑了出来。
陈瀚海顿时喜笑颜开,也只觉得脸上有了面子,有了荣光,竟然还是桑意给他挣回来的,于是他伸手向赵德明作揖:“那就劳烦你教导她了!”
桑意露出了笑容,在心里为自己今天的发挥,小小的自豪了一下。
直到离开画室,回到林肯车上,陈瀚海仍然觉得高兴,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毕竟他所有朋友的孩子们,还没有一个成功通过了赵德明的考验,甚至还有去国外研修过很久的人,最终来到赵德明这里,也只能得到庸俗至极这样的评语。
而桑意竟然能够得到赵德明这位大师的认可,并且能够受到对方对她绘画水平,这样高度的赞美。
“海哥,你看咱们儿子和女儿,多优秀啊!”赵梦也察觉到了陈瀚海的高兴,挽住他手臂,向他笑着柔声说了一句。
陈瀚海拍了拍她手臂:“对,她们都很优秀,我们啊,现在就去瀚海商场,给你,还有咱们女儿,都好好多买几身衣服!”
买衣服?桑意听到这句话,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虽然她一向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像样的衣服。
不同于赵梦将她自己的衣柜塞满,大多数时候,桑意都穿着能换洗的那两身旧校服。
于是,司机径直将他们送去了瀚海商场,在一个个奢侈品店里,赵梦几乎两眼发光,许多店也专门因为陈瀚海的到来,而直接闭店,只招呼他们三个人。
不同于试个不停,买个不停,高兴至极的赵梦,桑意只是谨慎的,拿了两条适合自己穿的裙子。
在她看来,那些昂贵的裙子,穿在她身上,在店员眼里看来,似乎令她看起来和平时的样子,有了明显的改变,但在她看来,区别只是面料更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