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爸出了意外,很早就死了,她妈又不正经,只会勾引人,听说跟过不少人呢,就是个狐狸精……”
砰!桑瑜的话还没说话,一声巨响兀然从她耳侧传来,是陈恣一把砸掉了手里的游戏手柄,她立即住了嘴,看了一眼脸色铁青,显然正在气头上的陈恣。
她突然想到,陈恣现在又凭空多了个所谓的后妈,多了个拖油瓶继妹,自己这样说,在他面前强调他被鸠占鹊巢这件事情,就如同在他伤口上反复撒盐。
“桑榆,你先回去吧。”陈恣熄灭了烟,转头看向她,眼里仍然含着笑意,声音却很冷,冷得令桑榆只觉得,心里阵阵发凉。
她立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收拾好书桌上的东西,背上自己的书包,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朝陈恣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好的,恣哥哥,还差二十分钟就到我爸规定的时间了,我得赶回家里去了!过几天,我再来你家,找你写作业。”
陈恣眼睫都未曾抬一下,眸光晦暗不明,低低嗯了一声。
桑榆下楼时,正看到额上滴着汗,一脸狼狈的桑意,正冒着头顶的日光,从车上帮她妈一起抬下了一个重量看起来并不轻的行李箱来。
她嘬了口嘴里的草莓味棒棒糖,双手插兜,下了台阶,向门口,已经前来陈家接她的黑色宾利车前走去。
桑意听到了她轻快的脚步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抬头看了桑瑜一眼,她看起来无忧无虑。
“桑意,快叫表姐!桑瑜,你替我跟你爸说一声呗,下回我和海哥一块去家里拜访他,多亏了他,我才能遇上海哥,和桑意顺利在梧州落脚。”
赵梦正拉着手里的行李箱,也看到了桑瑜,朝她笑了一下,一脸讨好的说了一句。
桑瑜的反应却出乎她意料,她端着手,径直从她们身侧穿过,直接无视了她们俩人,钻进了停在路边的
豪车里:
“谁跟你们是亲戚啊?不三不四的老鼠蟑螂……”
听到这句带着讥讽的话,赵梦的笑容僵住了,一阵难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老鼠蟑螂?桑意亦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这样一张美丽的脸的主人嘴里说出来。
这句话,更令她清楚而彻底的认识到了,她的母亲带着她,钻进了一个,根本就不属于她们这样普通人身份的,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来。
而这个世界,令她如坐针毡,并不会比她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漂泊容易。
尽管,她从来不信命,也从来不认为,人生来就没有的东西,这辈子就不会再拥有。
“唉,童言无忌,你表姐就是不懂事而已,咱们亲戚之间又几十年都没走动过,没见过几次面,生分了而已……”赵梦很快就合理消化了这件事情,摆了摆手,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晚上,佣人们已经将考究而精致的菜式,一道道端上了客厅里的镶了金边的白玉石圆桌上来。
赵梦也换上了陈瀚海送给她的一身桃红色蚕丝定制长裙,搭配上他送的一对绿翡翠耳坠,身姿窈窕,倒也多了几分富太太的样子,她正安排着佣人们布菜做事,陈瀚海显然很喜欢她这副样子,眼神里带着赞许。
房间里,坐在书桌前的桑意,挺直腰背,身姿端正,正握着手里的笔,用工整的字迹,一笔一划,认真计算着在自己眼里,还算简单并不难的高一数学题。
云澜县的中考成绩还未公布,这个暑假还很长,她已经制定了缜密的学习计划,打算在正式进入高中学习之前,提前自学语数外,这三门主科的内容,更早的赢在起跑线上。
铛铛铛!此时,一道敲门声,却从门边传来,是陈管家:“二小姐,可以用餐了!”
“好,我马上出来!”桑意立即走上前去,打开了房门,这是她在陈家第一次和母亲以及继父一家一起吃饭,她明白这有多么重要。
然而,她才刚走出房门,还未到饭桌前,赵梦已经回头看向她,布置给了她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任务来:
“一一,你哥还没下来!你去二楼,亲自叫他下来吃晚饭!”
让她去喊陈恣下来吃饭?
桑意仰头看了一眼,这偌大别墅里的二楼,很显然陈恣的房间,仍然在紧紧锁着,这于她而言实在是个艰巨的任务,虽然之前她也跟着母亲在云澜县,碾转换过好几处住处,但这也是她第一次多出了一个继兄。
“桑意,你快去吧!好好跟你哥说话,他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一切也正常。”
赵梦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仿佛在替她打气一般。
桑意点了点头,在佣人的指引下,进了金碧辉煌的电梯间,站到那宽敞且一尘不染的电梯间里,她心里仍然觉得有些震撼。
这还是她头次在家里坐上电梯,而且她看向了考究的金色电梯按键,注意到了,这套豪华别墅,整整有四层,地上有三层,地下室有一层。
电梯清脆的响了一下,二层已经到了,她走出电梯,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向正中间的那个房间里走去,那个房间正对着二楼的大理石栏杆,正是陈恣俯视着她的地方。
只是,桑意走在路上,只觉得腿里如同灌了铅一般重,陈恣他看起来很不好惹。
可她也知道,自己必须面对这一切,并且尽快习惯起来,这就是她的生存法则。
脚步停在那扇门前,桑意深呼吸了一下,让自己不那么过于紧张,随即她长睫颤抖了几下,伸手轻轻敲了敲那扇房门。
一秒,两秒,好几秒钟的时间过去了,果然没有人来开门。难道,是因为她敲门的声音太小了吗?还是因为,陈恣现在并不想面对任何人。
可这是赵梦交给她的任务,她想起她对自己的叮嘱。
于是桑意屏住呼吸,又伸出胳膊,纤长的手指在那扇房门上,又敲了好几下,随即张了张唇,垂眸朝里面的人,小声喊了一句:
“哥,请你下楼吃晚饭。”
哐当,这次,门终于被一把打开了。
桑意费劲的仰头,看向面前身姿挺拔的少年,一身黑色短袖上衣和破洞烟灰色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痞气十足的陈恣,高大的身影,此刻正站在她面前,骨节修长的手指握住门框,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近距离看,他那双微微上挑的黑棕色眼睛,眼尾处还有一颗细小的痣,点缀得他眼眸似天生含了几分春情,更加引人注意,使人无法移开眼睛,
而此刻,那双直视着她的眼睛里,眸光却极冷,寒气逼人,没有半点温度。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桑意才发觉到了,自己和她这位继兄的身高差,到底有多么巨大。
她在女生中发育并不算好,因为常年跟着母亲多处辗转漂泊,经常换住处,又因为身体上的小毛病,使得她有些营养不良,即使是初三已经毕业了,身高不过才155cm。
而陈恣显然跟她完全不一样,他很高,轻轻松松就已经超过了她在云澜县一中读初中时,班上的任何一名男同学的身高,目测有178cm以上,而这还仅仅只是初三毕业,桑意有些不敢想象,他高三毕业,到达18岁以后的最终身高。
桑意突然就理解了,在车上时,母亲赵梦特意讨好陈瀚海时,说起过陈恣是学校校草,这件事来,毕竟是这样的身高,配上了这样一张完美无缺的脸,
“谁允许你来二楼了?还有,谁允许你叫我哥了?”
陈恣一步步走近她,黑棕色的瞳仁低头直视着她,一字一顿的朝她警告,脸色看起来十分不悦。
烟味混杂着他身上的薄荷清香一同袭来,他的气场实在过于强大,桑意僵住了身体,咬了咬发白的唇,低着头,在这样压迫性十足的目光之下,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到脚后跟,触及到了身后白色的墙壁,无路可退为止。
果然,他很讨厌自己这个入侵者吧?
陈恣伸手,胳膊撑在她耳侧,低头看向她,咬字极重:“你听好了!拖油瓶!你跟你妈,在我家绝对留不过三个月!你们等着瞧吧!”
拖油瓶?这是他对自己的称呼?
桑意当然听出了陈恣这句话里极大的怒气,而他也有理由愤怒,毕竟是母亲带着自己,莫名其妙的便出现,入侵了他的家庭,打搅了他的生活。
这种难堪,以及心里油然而生的愧疚,令她长睫颤抖了好几下,脸色更显苍白,纤长的手指将掌心攥的生疼,抬头看向陈恣,张了张唇,朝他说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谁让你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她这三个字却似乎瞬间踩中了陈恣的痛点,令他变得更加愤怒了。
陈恣一抬手,拳头带着风,径直擦过她脸侧,一把重重砸在了她身后的墙壁上。
他讨厌任何一个围着陈瀚海转的女人,以及她们冒出来的连带品,就如同他讨厌陈瀚海一样。
一道巨响从耳畔传来,桑意心内虽然害怕,却并未闪躲,也并未闭上眼睛,表情平静,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来。
陈恣眸中多了一丝讶异,俯视着站在自己面前,个子比他低了许多,明明害怕至极,却依然将腰背挺的很值,微抬着下巴的少女。
她的肤色很白,白的近乎透明,而且很细腻,细腻到看不见任何毛孔,只有一层浅浅的绒毛,偏似于雨后青草的味道,从她身上传来。
而她一头齐耳的短发,乌黑而浓密,长长的刘海下,藏在眼镜框背后的那双眼睛,看起来似乎很有灵气,睫毛很长,根根分明。
“你滚吧!以后不经我的允许,不准再踏上二楼!”陈恣冲她留下了这句警告的话语,转身回了房间,并且在她面前,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
望着他背影离开,桑意拖着有些虚浮的步子,再度上了电梯,下了楼,在陈梦迎上来的殷切目光里,她语气无奈,摇了摇头:
“哥哥他,不愿意下楼。”
“你呀……”赵梦语气失望,正欲开口数落她几句。
刚刚在客厅里打完了电话,正向餐厅走来的陈瀚海,却冲桑意笑了一下:“一一阿,你已经
做的很好了。阿恣他从小就是这个少爷脾气!自从他妈去世以后,就更加变本加厉了。”
“唉,没办法,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怪我娇纵了他!咱们别管他了,一会儿我让厨房专门给他送餐上去就行了!”
他妈去世以后?听到陈瀚海这么说,桑意愣了一下,原来陈瀚海并不是离异,而是丧偶。
但无论如何,陈瀚海这句安慰的话,都令她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谢谢陈叔叔。”
陈瀚海的笑容更大了,转头又朝赵梦夸了一句:“赵梦啊!你女儿真是乖啊!你培养得很好!”
“哎呀,哪里哪里,海哥实在是过奖了!”赵梦笑出了声来,上前亲昵的挽住陈瀚海的胳膊,和他一块往饭桌前走去了。
桑意坐好以后,看向大理石餐桌上,满满当当摆着的数道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禁愣了一下,这仿佛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场景,令她差点怀疑,自己仍然还在做梦。
“来,一一,你马上升高一了,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吃个大鸡腿吧!”
陈瀚海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现实,他夹了那道虫草炖鸡里的鸡腿,放到了她碗中。
桑意赶忙站起身来,双手捧着碗,恭敬的向他道了声谢:“谢谢叔叔。”
“别客气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有很多菜,那个咸蛋黄焗蟹和香辣鸡翅,都很不错。”陈瀚海笑了一下,似乎因为她的懂礼貌,而感到欣慰,作势又要给她夹菜。
闻到碗里的油腥味道,桑意已经觉得有些难受了,可似乎不好驳斥了她这位继父的好意,她观察了一眼,坐在陈瀚海身旁的赵梦脸色。
赵梦表情有些无奈,拉了陈瀚海胳膊一把,转而自己起身夹了不少蔬菜在桑意碗里:“海哥,咱们女儿,没法吃那些大鱼大肉,太油腻的,多吃些蔬菜就行了。”
“为什么?光吃蔬菜怎么长个子?我看桑意她又矮又瘦的,和阿恣差了不少。”陈瀚海果然语气疑惑,向赵梦反问道。
赵梦看了眼,垂眸安静吃着碗里饭菜的桑意,长叹了口气:
“一一她出生的时候,心脏就不太好,三岁的时候就做了手术,恢复的还算挺好的,但也仍然属于轻度心脏病,所以饮食上面,只能尽量清淡点,不能油腻刺激。”
“哦,原来如此!一一啊,是叔叔疏忽了,我马上让陈管家叮嘱一下厨房。”
陈瀚海后知后觉,立即明白了过来,怪不得他总觉得桑意这孩子的肤色,比起一般的孩子,都要白上好几个度。
再次坐下来后,陈瀚海又看了笑容洋溢的赵梦,和埋头吃饭的桑意一眼,转移了话题:
“中考成绩还要好几天才公布,这个暑假还长着,你看桑意有没有感兴趣的班,或者去研学也行,阿恣他游泳,击剑,马术那些,暑假都有学,我对他们就一个原则,只要想学的都能去学。”
听到这陈瀚海句话,桑意眼睛亮了一下,报兴趣班,这曾经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海哥,我看不用了,桑意她啊,性格太古板了,每天就爱死读书,对那些事情,应该不会感兴趣的。”赵梦却慢条斯理喝了口汤,朝陈瀚海如是说道。
桑意却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说出了一句令赵梦讶异的话来:“陈叔叔,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报绘画班。”
“绘画?当然可以啊!我刚好认识梧州几个有名的画家老师,你可以跟着他们学。不过一开始就跟着大师们学,只怕有些吃力。”陈瀚海语气轻松回答她,却又多了丝顾虑。
桑意目光坚定:“陈叔叔,从小学开始,我就在我爷爷那里学习书法和国画,我爸也精通这方面,教导过我不少,艺术是相通的,我觉得对我来说,课程应该不难。”
骤然听到她提起自己的亡夫,赵梦生怕败了陈瀚海的兴致,惹他生气,赶忙白了桑意一眼:“桑意,你闭嘴!好端端的吃着饭,突然说起这些晦气的人干什么?”
陈瀚海却反而对桑意多了些欣赏,他发现这个孩子虽然外表看起来温吞,不紧不慢的样子,但实际上很有自己的主见。
于是他伸手拍了拍赵梦肩膀,向桑意点了点头:“行,桑意想学就让她学,过几天我就让司机,专门接送你去上绘画班。”
吃过了晚饭,桑意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床铺,将自己偌大的包里那为数不多,洗的快掉了色的几件衣服和裙子,挂进了宽大的粉色衣柜里,挂完以后,那里仍然空得很。
随即,她又将包里那张被她用塑料膜层层包裹住,很爱惜的那张照片拿了出来,摆在自己白色的书桌上,轻轻擦拭了一下,那张照片上,是父亲桑文笙,在一片金黄色的向日葵花地前,搂着小学六年级时的她肩膀,笑容灿烂。
桑意伸出手指,抚过照片上那片茂盛的向日葵,就如同抚上了金黄色的太阳和炙热的希望,听到了在那遥远的地方,梦想召唤着她前进,听到了父亲经常在她耳边说起的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桑意!谁让你把这张照片摆书桌上的?”
一道尖锐的声音,骤然从她耳后传来。桑意被吓得不轻,立即将那相框按倒在了书桌上,回头正好对上赵梦那双,气得赤红的眼睛。
赵梦走上前去,伸手欲拿走那相框,桑意却先她一步,将那张照片塞回了自己脚旁大大的书包里。
她气的不行,转身将房门关上后,又指着桑意骂出了声来:
“你摆到这里,万一让你陈叔叔看到了怎么办?你这不是存心让他难堪吗?我告诉你,你别想毁了我,费尽心思,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富贵生活!”
“妈,你别生气,我知道了。”桑意冷静的听着这种指责,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赵梦时不时会就对她发泄出来的情绪和怒火。
一个彻底失去了安全感,一切交由外界决定的女人,向外寻求到的任何东西,都会是她眼中无比重要的救命稻草。
赵梦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却又说了她好几句,才离开房间。
深夜,桑意躺在这张柔软而宽大的公主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窗户外隐隐透着月光,她却能感觉到,或许是今天一天的奔波劳累,以及遇到的各种事情使然。
她许久不曾感到难受的心脏,传来一阵又一阵隐隐的钝痛,例假导致的痛经,也令她小腹刺痛不已,她明白,如果不吃药的话,恐怕今夜,她根本无法入眠。
于是,一身白色棉麻睡裙她坐起身来,纤长的手指在床头柜上摸索了一下,拿起眼镜在鼻梁上戴好,又走到自己的书包前,从里面拿出了自己每天都会随身携带的,缓解心脏不适的美托洛尔,以及一板止痛片。
房间内并没有水,所以她必须去厨房里接水服药,她拿上那小瓶的美托洛尔和止痛片,以及桌上的玻璃水杯,走出了房门。
房门外,一片寂静黑暗的偌大别墅里,因为空旷和宽敞,反倒使得连回音都能清晰听到,桑意不想吵醒任何人,并未开灯,将脚步放得极轻,走向了客厅的厨房里。
在那黑暗里闪着蓝光,看起来非常高端的饮水机前,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按下了机器的出水键,成功接完了一杯水。
转身的瞬间,桑意却在夜色里,恰好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她差点惊呼出声,立即护住了装着水的杯子,手里的药瓶却掉落在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额上传来一阵微疼,月光下,那人清瘦的身影,站得离她极近,使得她能透过那人混合着烟味和薄荷清香的上衣,清晰感知到他身上的温度。
桑意伸手揉了揉白皙的额角,抬起她在黑夜里模模糊糊的视野,却正好对上了陈恣那双黑棕色的,在夜色中仍旧有神的眸子,以及那张五官轮廓,利落好看的脸。
这一瞬间,她的心脏差点停跳了一拍。
脸上的温度在黑夜里极剧攀升,活了十五年,桑意第一次在这样的寂静里,清晰听到自己在这种陌生情绪下,心跳加速放大的声音,而她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
“嘘!别出声!”
陈恣好听的声音在桑意头顶响起,尾音上扬,夹杂了浅浅的气息,在她的耳畔停留,瞬间
染红了那里苍白的皮肤,热得发烫。
他似乎是因为怕她过于惊吓,而再度发出任何声音来,微微俯身,将脸凑近她,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冷着脸,朝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显然,他并不想被任何人发现,这里现在发生的事情。
这个距离实在太近,近得桑意能够透过厚厚的镜片,看清少年脸上略显粗糙的冷白肌理和漆黑的眉骨,冲击力实在有些大。
桑意心跳很快,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往后退了一大步,直到彻底稳住了平衡,站住了脚。
她才仰起头来,借着窗外的月光,在笼住她的那片影子里,完全看清了面前,身姿挺拔硕长的少年,他身上懒散的背着一个黑色单肩书包,一副要溜出家门的样子。
而她万万没想到,他会在深夜里的这个时间段来到厨房。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呢?而自己竟然还刚好撞见了他。
“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我马上走!”想起对方对自己厌恶至极,她不想再站在陈恣面前,引起他任何的反感与愤怒。
桑意顾不上什么了,匆匆朝他极度小声的说了这样一句话,转身,白色棉麻睡裙在夜色里划了个圈,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陈恣看了她背影一眼,唇角一凝,敛了敛眉眼,转头打开了双开门冰箱,蹲下身从里面拿出了好几瓶冰镇的果汁饮料,放进了自己书包里。
关门时,他眼尾余光却瞥到冰箱旁的地板上正躺着某样白色的东西。
这是那拖油瓶刚才遗落的?陈恣垂眸,表情疑惑,高大的身影蹲了下来,骨节修长的手指,一把捡起了地上,那个白色的小药瓶。
房间内,桑意坐在床前,端起玻璃杯,喝了好几口水,才让心跳逐渐平复下来,可刚才她遗失了那瓶药,根本顾不得捡。
她明白那瓶药一定是掉在厨房某个角落里了,可自己在夜里的视力并不好,除非离的很近,否则几乎难以看清什么东西。
桑意知道自己一定得趁天还没亮前,去厨房里把那瓶药捡回来,而现在还不能去,因为她不能确定,陈恣还有没有在那里。
此时,一道刺眼的白色车灯亮光,却突然透过她房间的玻璃窗,在她眼前晃了好几下,桑意伸手遮了遮那些光,艰难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房间的窗户,刚好对着别墅的门口的花园,那里似乎站了好几个人影。
车灯隐隐落了下去,不再那么晃眼,桑意才清晰看到了车前站着的,身型高大清瘦,单肩背着书包,显得松垮慵懒的少年剪影背对着她。
显然,那正是陈恣,而在陈恣身旁,则围着两个少年,一胖一瘦,瘦的那名少年比他个子稍微矮一点,而胖的那名,跟他差不多高,根本看不清脸。
他们是陈恣的朋友们吗?难道他这么晚了要溜出家门,就是为了跟他们一块出去玩吗?桑意站起身来,坐在书桌前,托着腮望着窗外,止不住这样猜测。
像陈恣这样性格的人,拥有很多朋友也正常吧?
桑意兀然有些羡慕,她想到自己,自初一开始,常年跟着赵梦漂泊,在云澜县转了好几次学,又换了好几个住处,最后直到初三这一年,为了不影响她的中考,赵梦才终于决定,母女俩哪怕住在低价租来的那栋陈旧危楼里,也要撑过这一年,等她考试完毕,顺利毕业再说。
而她这样频繁转学的转校生,自然没有交朋友的机会。因为刚刚跟人打交道,混熟悉了,下一个学期,她却又要转学了,大多数时候,她甚至连和要好的同学告个别的机会也没有。
因此,很多时候,她无比艳羡,那些在校园里,三五成群,挽着胳膊,手牵着手,一起欢声笑语,与她擦肩而过的女同学们,无比羡慕着,她们所能够拥有的,在青春期里,那种长久而稳定的友谊。
此时,一道身影却从车前蹦跳着走了过来,比陈恣矮了大半个头,因为她正对着自己的缘故,桑意能清晰看出来,那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她甚至能看清楚,她的穿着打扮。
她看起来也是个初三毕业的学生,长相活泼而明媚,头发略微有些亚麻色,穿得却很成熟时尚,浅蓝色牛仔外套里面是条碎花小短裙,脚上还踏了双黑色马丁靴。
她似乎因为见到陈恣而非常开心,不仅和男生们自若的聊着天,而且笑容灿烂,伸出纤细的胳膊,搂了搂陈恣修长的脖颈。
桑意坐在窗前的书桌上,捧着脸,望着这一幕兀自发呆,她能看出来,她这位哥哥陈恣作为校草,确实是非常受女生欢迎的那一类型,自带万人迷属性,像是个勾人魂魄的男狐狸精。
因为无论是今天,她亲自看到的她的白富美表姐桑榆,还是这个径直奔向陈恣的女生,她们看向陈恣的时候,眼里似乎都撒满了呼之欲出的星星。
而当然,她“兄长”的一切事情,显然都与自己这个令他无比讨厌的“妹妹”,没有任何关系。
此刻,陈恣却似乎后脑勺也长了眼睛一般,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那双有神的黑棕色眸子,兀然回头,往她房间的窗户望了一眼,警觉性极强。
害怕被他发现偷看,桑意被吓了一跳,迅速拉上了房间的窗帘,回到了自己粉色的大床上,又扯过被子,一把盖住了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快速入了睡。
与此同时,别墅大门口的花园前,高高胖胖的顾逸飞,正眯着一双小眼睛,围着陈恣那辆造型飘逸的,崭新橘黄色跑车,看了好几圈。
他一边看,一边止不住向陈恣发出羡慕的感叹:“全球限量版迈凯伦F1LM,半个小目标,这也太炫酷了吧!恣少!你爸真是太宠你了吧,一声不吭就给你买下来了?”
“那对恣爷来说算什么?陈家那集团跟你爸那公司都不是一个级别的!我爸说了,他们车行为了把这辆大宝贝按时间运回国,还启用了专机服务呢。”长了一对招风耳,伶牙俐齿的蒋亮却切了一声,对顾逸飞说道。
顾逸飞点了点头:“那倒也是,恣少车库里不少跑车还在吃着灰呢,这辆也只能暂时算新宠了吧。”
一旁的陈恣听了他们的对话,却勾唇冷笑了一声:“钱这东西,确实是样好东西,能让我这样的爹,在你们嘴里也成为了个好父亲。”
顾斐斐看出了陈恣的表情不对,赶忙向他哥打了句圆场:“顾逸飞!咱们赶紧走吧,一会儿天都快亮了,本小姐还想在ktv一展歌喉呢!”
“哎,顾斐斐你大半夜不睡觉,非要跟着我一块来恣少这也就算了,现在还开始指挥你哥我做事了?”顾逸飞伸手径直在顾斐斐脑袋上敲了一下,两亲兄妹互相看不顺眼,立即开始斗起了嘴来。
蒋亮望着他们俩,摇了摇头,反倒招了招手,将不远处一名正待命的司机叫了过来,向陈恣邀功般说了一句:“恣少,你看我多有先见之明啊!把我家司机也带过来了,让他专门给咱们开你这辆大宝贝!”
陈恣对他点了点头,可上车时,一群人又犯了难,这辆迈凯伦F1算上驾驶位,只有三个座位。
顾斐斐不顾顾逸飞的阻挠,已经率先霸占了陈恣身旁的位置。
顾逸飞只得摇了摇头,拉着蒋晨去门口坐出租车了:“走吧,蒋图图!”
“你才大耳朵图图呢!我是你牛爷爷,别以为我好欺负!”蒋晨听了他这话,一个跳起,伸出胳膊,一把搂住顾逸飞的脖颈,两人笑闹着往前走了,如同一对活宝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