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古代,躺平开摆by桃梨不言
桃梨不言  发于:2025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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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反射性一缩手,然后笑着摇头道:“没事的姑娘,有年头的老毛病了,不是什么大事。”
汤婵又把双巧叫过来一瞧,小丫头的手也红了一片。
南方冬日湿冷,干活的丫鬟没有不长冻疮的,而北方的寒潮来得比南方迅疾猛烈,这年头可没有什么南方人比北方人抗冻的说法,两个丫鬟一不注意受了冻,冻疮就这么复发了。
秋月见汤婵始终没有展眉,心中一暖,宽慰道:“已经开过药的,姑娘不必担心。”
汤婵能一直窝在热腾腾的暖炕上,丫鬟却不行。她瞧了瞧热乎冒气的杏仁茶,只有一小壶,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
“昨儿是不是有一道芋头排骨来着?去厨房问问还有没有芋头剩
下,如果有的话要一些回来,再要些新鲜牛乳和砂糖。”
牛乳是冬季补身的好物,如今天气冷,不怕像夏天似的放一会儿就坏,厨房每天都常备着新鲜的,只是老夫人不爱这口,只是偶尔配菜时用,侯府每天都能剩下不少。
秋月不解:“姑娘要这些作甚?”
汤婵笑笑,“馋了,煮点东西喝。”
秋月不明所以,但还是拿了银子,往厨房去了。
过了一会儿,秋月带着东西回来,还跟着个拎着满满一小桶牛奶的婆子,“姑娘,你要的东西都齐了。”
汤婵把自己裹成一个球下了地,看完这些东西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给跑腿的婆子看了赏,回身翻出老夫人赏她的一小罐茶叶,“走,去小厨房。”
湛露院有一个小厨房,说是小厨房,只是一个简单小灶和炉子,做不了大菜,只是用来加热菜式,或是熬些汤汤水水而已。
但这对汤婵也够了,秋月和双巧都好奇地跟在汤婵身后,想看她究竟要干什么。
小厨房升着火,温度还好,汤婵把斗篷脱了交给秋月。
见她想要动手的样子,双巧连忙上前阻止,“姑娘要做什么,我来吧!”
汤婵也没拒绝双巧帮忙,让她将芋头洗净,切块,上锅蒸熟,随后加上牛奶,用勺子压成芋泥备用。
她自己则是将茶叶和白糖放进锅里,小火慢炒,直到白糖融化变成焦色冒出泡泡,先后加入开水喝牛奶搅拌均匀,煮三两分钟出香味之后倒出来过滤一下茶叶,再倒进双巧备好的芋泥,基础款的芋泥奶茶就做好了。
她笑着给满脸新奇的秋月和双巧各自倒了一杯,“尝尝。”
两个丫鬟捧着热乎的奶茶,小心喝了一口。
香甜暖和的液体落入胃袋,很是熨帖,二人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好喝!”
“那就多喝点。”
汤婵笑着对两个小姑娘说,自己也倒了一杯。
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入口,汤婵抿了抿唇,脑海中过去的记忆浮现,不由出了神。
汤母找到小厨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汤婵和两个丫鬟对着炉子捧着茶杯咕嘟咕嘟的样子。
“我本来还担忧你禁足会吃不好睡不好,”汤母带着点无奈打趣道,“如今看来,是我多想了。”
汤婵回过神,赶紧起来给汤母请安,闻言嘿嘿笑了一下。
以她的脸皮,哪会觉得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汤母好奇地看着她手中散发着香甜味道的饮品,“这是什么?”
“奶茶,”汤婵给汤母也倒了一杯,“您也尝尝。”
汤母喝了一小口,只觉得入口顺滑细腻,有些惊喜,“这是怎么做的?是牛乳吧,却完全没有膻腥味。”
汤婵解释,“和茶叶一起煮的,加了砂糖。”
汤母知道这怕是汤婵来处的做法,细细问过之后道:“是个好东西,咱们多做一些给各房送去。”
汤母是个面面俱到的周全人,汤婵也没反对,应了下来。
等二人回了房里,汤母说起来意,“给老夫人的针线可做得了?”
作为小辈,姑娘们时常要给长辈做些针线以表孝心,更别说她们是借住人家家里,汤母念了一句佛,“老夫人心善,还特允了咱们出门上香祭拜你父亲,咱们可得好好孝敬她老人家。”
汤婵无奈,汤母致力于将她打造成一个闺秀,布置了无数绣活。
除了大学时为了减压玩过的十字绣,汤婵也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做女红的一天。
得亏是禁足在院子里没什么别的事情干,汤婵已经做好了,转头吩咐秋月道:“把我绣好的抹额拿来。”
秋月依言取了来。
汤婵绣了三条,都是绸缎底、貂皮,分别绣了蝙蝠、寿桃和牡丹纹样,“前两条给老夫人,后一条给侯夫人,您看还使得?”
汤母拿过来一看,绣出的图样,花色呆板,实在不能说漂亮,但好在针脚细密平实,一看便是花了心思的。
对方怎么也不可能真的用,心意到了就行。
汤母放下了心,“回头就给老夫人和侯夫人送去吧。”
汤婵应了是,汤母又交代道:“年后便是老夫人寿辰,给老夫人的寿礼也该准备起来了。”
汤婵眼前一黑。
得,又得做针线了,这回还是个大件的!
她仰天长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有钱寡妇啊可恶!
唉算了,就当打发时间了。“也不知表妹们都送些什么,回头打听清楚做个参考才好。”
“是这个理,”汤母点头,想起什么,“老夫人给你的那个春桃姑娘呢?”
“哦,她啊,”汤婵又吸溜了一口奶茶,一边分心想着哪天闲了研究一下能不能把珍珠做出来,一边道,“我这儿禁着足,院中也没什么活计,春桃说她白领着月银,心中不安,老夫人院里事情多,她白日里就回老夫人院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汤母皱起眉头,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只摇了摇头道,“罢,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她又跟汤婵说起了刚得来的消息,“刚刚营国公老夫人来了,说想念外孙女,要把二夫人和盈姐儿接回营国公府小住。”
汤婵挑了挑眉,“老夫人允了?”

“自是允了,”汤母叹气,“老夫人知道这是二夫人搬来的救兵,不好跟亲家撕破脸,只得允了。”
自庞妍生辰,老夫人连着多日没有好脸色。侯夫人下了狠心,给庞妍请来了宫中出来的教养嬷嬷,想来是要好好扳一扳庞妍的性子。二夫人却始终不服,暗中一直有传言,说二夫人背地里埋怨老夫人偏心呢。
汤母心里很不舒服,二夫人觉得盈姐儿无辜,可婵姐儿才叫受了无妄之灾呢!
二夫人娘家势大,倒叫盈姐儿脱了身,婵姐儿又怎么办?
“唔,说起来,营国公应该是手握实权的勋贵吧?”
汤婵不知道汤母心中所想,一心八卦道:“二夫人是营国公嫡出的女儿,出身这样好,怎么会嫁给不袭爵的二老爷?”
“你有所不知,”汤母为她解惑,“现在的营国公是老营国公的嫡出三子,前头两位兄长都是嫡出,本与爵位无缘,当年二夫人与二老爷定下亲事的时候,也算门当户对。不过世事难料,原先的营国公世子在战场上意外伤重不治,嫡次子刚封了世子又得病去世,两房都没有长成的嫡子,便叫三房捡了便宜。”
汤婵恍然,“原来如此。”
“别人家的家事先不说,”汤母又将话题拽了回来,她看着汤婵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愈发犯愁,“我现在担心你的婚事。如今正是交际相看的好时候,你却全被关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唉,这可怎么办?”
“没事,不着急,急也没用。”汤婵老神在在,吸溜完最后一口奶茶,“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日子就挺好,过一天是一天嘛。”
老夫人跟侯夫人还等着斗法呢,依汤婵猜测,她还得再当一段时间的工具人。
汤母半天无言,却也没什么办法,“你呀……”
“不要!”
庞雅猛地从梦中惊醒,她满头冷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刚是梦。
帐外传来丫鬟玉坠的问候,“姑娘怎么了?还好吗?”
庞雅急促的喘息缓了下来,她闭了闭眼,“无碍,做了个噩梦而已。”
玉坠语气有些犹豫,“姑娘近些日子一直都没睡好……”
“我说了无事!”
庞雅语气严厉了几分,玉坠顿时不敢再说。
庞雅这才缓下来,“什么时辰了?”
“午时末了,姑娘歇晌歇了小半个时辰。”玉坠看了眼刻钟,“姑娘还要继续睡吗?”
“不了,”庞雅揉着太阳穴,“去给我倒杯茶来。”
玉坠应下就要去倒茶,不过她随即想到什么,停下来试探问道:“表姑娘刚刚送来个新鲜物,说是叫奶茶,姑娘要不要尝尝?”
庞雅手一顿,“好。”
玉坠连忙去倒了一杯。
奶茶还温着,庞雅尝了一口,香甜醇厚的口感很好地抚慰了她紧绷的神经。
“味道倒还不错,”庞雅问,“这是表姐做的?以前倒是没喝过。”
玉坠答道:
“是,许是南边的新鲜做法吧。”
庞雅点了点头,一口一口喝着,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见主子情绪恢复正常,玉坠跟庞雅说起庞盈被接走的消息,末了不平地嘟囔道:“……分明是二姑娘同三姑娘闯了祸,累得姑娘跟着受罪,三姑娘倒被接回营国公府,这叫什么道理?”
“行了,”庞雅看她一眼,用眼神制止了她,“没用的话不必再说了。”
玉坠只好闭了嘴,但她很快又像想起了什么好事,抿嘴笑道:“对了姑娘,奴婢听说,明儿宋家老夫人来,要给姑娘交换庚帖呢。”
“啪”地一声,庞雅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玉坠吓了一跳,“姑娘?”
庞雅脸色有些发白,她跟玉坠确认道:“今天是十月初六,对吧?”
“是,”玉坠又是害怕又是不解,“姑娘,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庞雅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紧了紧,她露出一个笑来,“无事,你下去吧,我不太舒服,想再歇歇。”
玉坠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敢多言,收拾好掉在地上的碎瓷片就下去了。
等屋里只剩庞雅一个人,她的脸色沉了下去。
庞雅生母去得早,又是庶女,没有外家可以依靠。幸而老夫人一时兴起,将她养在膝下,她在这深宅大院里才算有了立足之地。
为了让这座靠山更加牢固,庞雅努力地讨好老夫人——老夫人贵为郡君,交际的都是最顶级的权贵,总能给自己找个有权有势的好夫婿罢?
万万没想到,老夫人竟给她定了宋家。
宋家确实是文名斐然的大族,传世多年,素有清流之名,宋羲和自小有神童之称,举业有望。
可清流世家便意味着家产不丰,家中日子好听点叫简朴,难听点就是穷酸,完全无法与勋贵世家相比。
文官升迁又是极慢,等宋羲和熬出头,怕不是要等个二十年。
庞雅心里不太满意,但她不敢在老夫人面前露出失望,更不敢推拒亲事,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宋家家风清正,宋羲和本人才貌双全,是个过得去的选择。
然而就在此时,庞雅开始做梦,梦中的场景竟像是未来!
她梦见自己凤冠霞帔,嫁与宋羲和为妻,而宋家的生活正如预料般,很是节俭朴素。为了不惹宋老夫人不喜,庞雅只能约束自己,生活用度低得可怜,跟在闺中时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好不容易熬了两年,她总算迎来了一丝曙光,这年科举,夫君宋羲和高中,且是高中状元。
生活总算有了新的盼头,可还没等庞雅扬眉吐气太久,情形便直转急下:夫君不善官场争斗,在翰林院郁郁不得志;年幼的太子夭折,几位皇子开始夺嫡,夫君卷入政党之争,被人打压陷害,她耗尽人情,舍尽家财,甚至搭上大半嫁妆,才将夫君全须全尾地捞了出来。
这也罢了,没想到夫君经此一事,心灰意冷,对官场失望之下,竟决定辞官归隐,到岳山书院教书育人了!
作为妻子,庞雅除了跟随,没有别的选择。
岳山书院地处山中,条件比在宋家还要清苦,而书院中薪水甚少,还多被夫君用来资助贫寒学子,家中进项全靠自己不多的嫁妆维持。
可笑她自闺中起,就争做姐妹里最出色的那个人,结果到头来,就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教习夫人!
反观旧时不如她的姐妹们,却个个嫁的比她好——庞妍嫁进丰王府,成了丰王世子妃,庞盈则进宫成了三皇子侧妃,后来三皇子撞大运成了太子,庞盈更是一跃成为太子侧妃,就连汤婵这个出身寒酸的表姑娘,都嫁给了锦平侯,成了一品侯夫人。
只有自己,不仅无权无势,还要日夜操劳,时时算计着三瓜两枣,年纪轻轻便心如枯木,只觉得苦日子没有尽头,还要在夫君面前强颜欢笑,装出一副采菊东篱下的悠然自得,日复一日,没有尽头。
庞雅总会在这个时候惊醒,每每醒来,压抑绝望的感觉还残留在心里。
她一开始只将这个梦当成一个噩梦,但随着时间推移,梦中的细节越来越多,给庞雅的感觉也越来越真实。
更让庞雅感觉不妙的是,梦里宋家来问名的日子,就是明日!
庞雅焦虑地咬起了手指。
所以她的梦是上天给她的警示吗?她该信吗?
若真是上天厚爱,梦中就是她的未来……她又该怎么办?

腊八节前两天,老夫人终于发了话,让姑娘们第二日来请安。
汤婵伸了伸躺酥了的骨头,这禁足总算是结束了。
夜里刚下过一场小雪,清晨雪霁天晴,今日是冬日里难得的暖阳天。园景里的枯木枝杈、假山岩石银装素裹,透着与喧嚣夏季截然不同的素雅清寂。汤婵带着春桃,一路走一路赏景,心情愉悦地抵达福禧堂。
不似那一日面色沉沉,老夫人看着心情还不错,面对汤婵的问安,老夫人笑眯眯点了点头。
汤婵看向一旁,她到得不早不晚,庞妍已经在了。
在教养嬷嬷手里走过一遭,庞妍想是吃了不少规训,往日抬着的下巴收了不少,趾高气昂的神态也收敛许多。
只是汤婵还是捕捉到了她向自己问好时眼底闪过的轻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汤婵也不意外,只装作不知,笑着回了礼。
起码现在能装出个样子来了不是。
这时庞雅和庞秀也到了。
等看清庞雅,汤婵有些意外。
禁足这些时日,庞雅瞧着竟清瘦憔悴许多,连下巴都尖了。
她视线一转,和庞秀略有尴尬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有种想往后缩的冲动——她俩倒好,两个多月禁足下来,不仅没瘦,反倒悄悄涨了几斤秤,跟庞雅一比,更显得红润白胖,一看便知道过得十分滋润。
庞妍站起身,跟庞雅行礼问安同时告罪,这是侯夫人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哪怕庞妍再不甘愿也只能照做。
她咬了一下唇里的软肉,垂眼遮住眼底的不屑,“……那日我口无遮拦,大姐姐勿要跟我计较。”
庞雅也不知道看没看出庞妍的不情愿,她回了一个温和的笑,“无碍的。”
看着庞妍驯良的样子,老夫人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你们是一家子姐妹,应当互相友爱才是。”
“行了,”老夫人说,“马上过年啦,等上元节你们再好好松快松快。”
这就算把事情揭了过去,姑娘们总算是松了口气。
陪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老夫人便叫她们各自告退了。
汤婵却留在最后,暂时没走。
老夫人有点诧异,但还是慈和地问:“婵姐儿有事?”
“是,”汤婵看着十分不好意思,还有点紧张,“有件事还想跟老祖宗讨个情。”
她素来是个不多话的,这还是第一回 开口要什么,老夫人笑呵呵点头,“莫怕,你说。”
“是春桃姐姐。”汤婵不好意思地笑,老夫人的和善似乎让她放松不少,她语气十分真诚地说道,“自到我身边,春桃姐姐教了我许多,如今自我进府也有些时日了,我也不好再霸着老夫人倚重的人,不如让春桃姐姐继续伺候老祖宗,也免得春桃姐姐两头奔忙。”
老夫人眉头微动。
她笑容不变,看向春桃,“春桃,你怎么说?”
站在汤婵身后的春桃已经抑制不住大喜过望的表情。
她早就不想在湛露院伺候,一直在借机寻找更好的出路,不料表姑娘竟然主动提起了这件事,还是让她回老夫人身边!
表姑娘虽穷酸了些,没想到为人处世如此上道!
春桃连忙磕头给老太太表忠心,“奴婢听老夫人和表姑娘的安排!”
老夫人瞧了瞧她,又瞧了瞧状似真心实意为春桃着想的汤婵,顿了一下,应了春桃,“也好,那你便回来伺候吧。”
“谢老夫人!”春桃喜不自胜,给汤婵磕了许是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头。
汤婵侧了身没受,春桃满心欢喜,没注意到这点细节。
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汤婵一眼,另指了一个丫鬟陪着汤婵回湛露院,“行了,婵姐儿回去吧,路上别冻着。”
汤婵笑着道了谢,“是。”
等汤婵回到湛露院,秋月得知春桃回了福禧堂,不由一怔,“姑娘怎地就由她这么毫发无损的回去了?”
她心中忿忿,像春桃这样不尊不忠的奴婢,早该打顿板子卖出去了!
“哪里会毫发无损,”汤婵哂笑一下,脱了大氅递给她,“回去了,她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啦。”
秋月不解。
汤婵本想跟她解释,但话到嘴边,突然失了兴味。
“……先看着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必要报复一个身不由己为奴为婢的姑娘。
摇摇头不再多想,“走,去小厨房,看看今天琢磨点什么好吃的……”
眼见着年关将近,府里愈发忙碌,回了娘家的二夫人也带着庞盈回府,还给众人带了礼物。
老夫人对二夫人亲热如旧,侯夫人的笑却不达眼底。
只是不管水面下如何暗流涌动,过年这个特殊的时节,大家表面上都是一派亲热。
庞盈先跟庞妍告罪,“那日是我做得不妥,欠了考虑,二姐姐勿怪。”
老夫人就在上头看着,庞妍扯出笑意来,“哪里,是我太冲动才是。”
两人各自谦虚几个来回,好一派姐妹和乐的太平景象。
就这么到了年尾,小年日祭灶扫尘,剪窗花贴春联,除夕守岁,初一拜年初二访亲,初三开始府中日日吃年酒,亲友络绎不绝,姑娘们也难得松快,凑在一起摸牌玩耍。
这天,姑娘们聚在老夫人屋里哄着老太太打马吊,世子庞逸也来了凑热闹,跟在老夫人后面出谋划策。
在内宅很少见到府里其他几个兄弟,庞逸是一屋子女眷里唯一的男丁,倒真像个姑娘堆里的贾宝玉。
还别说,许是纨绔子弟的基本修养,庞逸牌技很是不错,有他帮忙,老夫人可谓大杀四方,惹得今天牌运不佳一直没赢过的庞盈讨饶道:“老祖宗二哥哥高抬贵手,再来我明年的脂粉钱都没啦!”
她彩衣娱亲,哄得老夫人心花怒放,心情愉悦之下,老夫人自然不会小气,转头吩咐身边的任妈妈道:“你开了库房,捡几样好东西出来赏给姑娘们。”
“老祖宗最大方啦!”
老夫人的赏赐可比打牌用的金豆子值钱多了,意外之喜让庞盈欢呼雀跃,姑娘们面上也都带了喜色。
正笑闹着,春芽喜气洋洋地进来通报,“老夫人,解家二爷来了!”
“瑨哥儿来了?”
老夫人闻言,高兴得连抓到的好牌都顾不上了,眉开眼笑道:“快请进来!”

住在侯府这么久,汤婵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过解家小舅舅这个人。
他是先侯夫人解氏的幼弟,解阁老夫人老蚌生珠得来的幼子。其实早年间京城并不太熟悉解家这位小儿子,众人讨论的更多的,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解磐。
解磐十六岁中举,十八岁便高中探花,可谓天纵奇才。可惜天不假年,解磐未及而立之年便不幸英年早逝,解阁老白发人送黑发人,巨大的打击之下大病一场,旋即也驾鹤西归。
当年解二爷解瑨只有十一岁,解家子嗣单薄,并无他人撑起门楣,不少人都以为解家会就此落败下去。然而仅仅九年之后,解瑨蟾宫折桂,自此青云直上,官运亨通,如今官拜大理寺少卿,以一人之力撑起了整个解家。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解家二爷也是一位不逊父兄的英才。
自解氏过世、庆祥侯再娶后,两家逐渐疏远,这些日子侯府办的酒席上,都没有解家人出席。
但这不代表两家断了往来,解家二爷作为老夫人的晚辈,来拜个年是理所应当。
因着论起辈分,对方算是舅舅,庞家的姑娘们都没避讳,汤婵也就心安理得混在中间,准备看看这让老夫人喜笑颜开的解二爷是个什么人物。
不一会儿,一个身影踏着风雪进门。
汤婵悄悄望去,等看清来人,不由目瞪口呆。
这人怕不是靠脸升官的吧?
来人身穿藏青色直裰,披着玄色大氅,容貌冷峻,表情淡漠,高大挺拔得不像个文官。他看着二十七八年岁,已经没有初出茅庐的青涩,却也还没有谙于世故的油滑,只有超出年纪的沉稳。许是多年身居高位,又主掌刑狱,他周身带着一股藏有隐锋的迫人气势,令人不敢逼视。
如果前世酒吧或是约会软件里遇见一个这样的人,汤婵非常愿意和对方发展一段和谐美好的朋友关系,可她现在是个该死的古代大家闺秀,而对方这个年纪定然已经名花有主,注定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汤婵遗憾叹气,悼念了一下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色心,看着解瑨拱手与老夫人见礼。
“老夫人安好。”
解瑨声音低沉,语气却柔和,“晚辈祝老夫人身体康健,万事吉祥,松鹤长春。”
“好好好,”老夫人喜笑颜开,问题一个接一个,“你最近都好?家里怎么样?亲家母身体还好吧?怎么不见你媳妇儿?”
说着她自己想起来,“噢,她刚生产完,还在坐月子是吧?”
“老夫人好记性,”解瑨并无不耐,一一回答老夫人的问题,“家母身子无大恙,嘱咐晚辈给老夫人带好。家中其他人也都好。”
老夫人连连点头,满眼都是对小辈的喜爱,跟解瑨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叫庞逸和姑娘们跟他见礼。
自从听见解瑨的名字,庞逸就如同老鼠见了猫,没了半点刚才打牌的活泼劲儿。
他对解瑨扬起一个谄媚的笑来,“小舅舅。”
解瑨视线扫过来,庞逸不自觉抖了一下,笑容差点没维持住。
庞逸极怵他这位小舅舅。
犹记他十三岁那年,谭家表哥带他到京中最好的勾栏院见世面,他又是激动又是期待,然而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长大成人的坏事,庞逸就被他小舅舅逮到了。
他被小舅舅拎到母亲的牌位前行家法,小舅舅揍得他哭爹喊娘,末了冷冷告诫道:“若你再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情,我便打断你的腿。”
事后小舅舅带着他上门给祖母请罪,庞逸还指望着老祖宗主持公道,没想到老夫人得知前因后果,虽然心疼孙子,但也没有怪罪小舅舅,反倒赞同道:“打得好!年纪轻轻便学人逛花楼,便是你不揍他,我也要好好教训这小子一顿!”
庞逸:……
放弃挣扎,心如死灰。
自此之后,庞逸再怎么不学无术,却始终不敢过线,唯恐小舅舅言出必行,自己双腿不保。
此事留下的后遗症,便是庞逸每回遇见解瑨都是这副没眼看的样子。
解瑨微微一顿,移开了视线,“以后多上门探望你外祖母。”
庞逸赶紧小鸡啄米般点头。
轮到姑娘们,表现倒比庞逸强点,却也强得有限,只因解瑨气势极强,姑娘们又和他不熟,胆子小些的如庞秀,问好时声音都有些抖,连素来活泼的庞盈,也显得拘谨不少。
庞妍也好像害怕似的,低着头见礼后轻声细语问好,“小舅舅。”
以表尊重,解瑨的视线没有在姑娘们身上停留,都只是点了点头。
只有汤婵这个脸皮厚的,感觉到解瑨像是个大腿,还是个这么赏心悦目的大腿,也不管亲疏远近,跟着庞家姑娘们管解瑨叫小舅舅。
叫解大人哪有叫舅舅亲近?
不过解瑨没理会她这胡乱攀的亲,冲她略一颔首,冷淡的目光就划了过去。
汤婵:哇哦,好生高冷的高岭之花。
哎,可惜可看不可吃,汤婵摇摇头,将他抛到了脑后。
拒了老夫人留饭,解瑨走出侯府大门,却见小厮捧砚迎了上来。
“二爷,”捧砚行礼后在他耳边低声道:“许家舅爷出事了。”
他说的许家舅爷是解瑨妻子许茹娘的弟弟,解瑨动作一顿,“怎么回事?”
捧砚小声说起来龙去脉,“今儿许少爷在万花阁宴客,遇上锦衣卫办案搜查,许少爷许是吃多了酒,叫嚣着自己的身份不肯相让,跟锦衣卫起了冲突,被锦衣卫以妨碍公务为由抓起来下了狱,要以同党论处……”
随着他说清前因后果,解瑨眉头皱得愈来愈紧。
捧砚观察了一下解瑨的表情,小心翼翼道:“……许家老夫人上门求助夫人,夫人正等您回去。”
解瑨好一会儿没说话。
捧砚垂手
等着解瑨决断,想着这事儿,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对自家二爷的同情。
夫人温柔体贴,贤惠和善,哪哪儿都没得挑,就是娘家太不省心。
许家舅爷都闯了几回祸了?二十啷当的人,半点不晓事,次次需要二爷出面擦屁股不说,还觉得这是二爷应当应分的,丝毫不知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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