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桓瞪大眼睛,“父亲又惹母亲生气了?”
亲密关系总有磕磕碰碰的时候,汤婵跟解瑨这么多年,自然也吵过架,解桓丝毫没有起疑。
大孝子甚至生出一点大逆不道的埋怨,“父亲真是好生无用,怎么这次把母亲气成这样还哄不好?”
佳音顿时哭笑不得,又听解桓小大人似的叹气嘟囔,“若我们是母亲的亲生孩子就好了。”
他想起不知道何时听来的闲话,为母则刚,女人若是有了孩子,就有了软肋、牵绊和盔甲。
若他们是母亲所出,母亲一定不会这样轻易离开吧?
“母亲并不想生自己的孩子。”佳音开口提醒,“再说,就算母亲真有自己的孩子,你觉得光凭孩子拌得住她?”
解桓一想汤婵平日的作风,小脸就垮了下来——还真不一定!
母亲跟他接触到的其他贵妇人一点儿都不一样。
“那我们怎么办?”解桓想到什么,又振奋起来,“要不我们去找母亲吧!明日就去,母亲不会舍得不见我们的……”
佳音一顿,不由暗中看了徽音一眼,才转回来对解桓道:“但明日是你娘的生辰,该去给她请个安……”
“我不去了!”解桓毫不犹豫道。
徽音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桓哥儿!”
姐弟三人当中,比起佳音和解桓全心站在汤婵一边,徽音却是心情最复杂的一个。
佳音自小和许茹娘本就不算亲近,解桓太小,记忆里根本没有许茹娘的身影,徽音却始终记得儿时娘亲温暖的怀抱。
汤婵的好,徽音记在心里,但她没办法像佳音和解桓一样,她放不下生她养她的母亲。
从解桓说希望自己是汤婵所出起,徽音就有些难过,直到刚刚解桓不认生母,徽音再也忍不住出声。
无论如何,弟弟不应该不认自己的生母啊!
她不由自主生出了一丝为许茹娘的不平,责怪弟弟道:“你……怎么能说出这样不孝的话?娘亲十月怀胎、受尽苦楚才生下了你……”
“大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解桓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冷淡,他小小的脸上满是漠然,“当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她当初既然舍了我,现在又来认我做什么?”
徽音哑然片刻,“娘亲她,她也是有苦衷的……”
“我只知道,她为了别人舍下我,那我为什么不能为了别人舍下她?”解桓看着徽音,认真反问道,“大姐姐,难道为了生恩,就要忘记养恩吗?”
“我……”
徽音面对他的诘问,再也说不出话。
佳音赶紧打圆场,“桓哥儿,你这话过了。”
哪怕许茹娘有再多不是,她也是解桓的生母,解桓的话传出去,世人还是会指责解桓不认生母是不孝。
虽然让人憋闷,但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解桓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低头跟徽音道歉,“是我言语失当,给大姐姐赔罪了。”
徽音苦笑着摇了摇头。
然而解桓的话到底在徽音心里留下了痕迹,她内心煎熬不已,跟弟弟见过许茹娘回来之后,徽音很快病倒,甚至发起了高烧。
得知消息的解瑨此时也顾不得避嫌,立刻来到女儿的院子探望。
徽音正虚弱地半靠在床上喝药,余光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她立刻想要起身,“父亲……”
“好生歇着,不必起来。”解瑨将她按了回去。
解瑨是典型的严父,没有汤婵在中间做缓冲,单独面对日渐长大的女儿时,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抚。
最后他只道:“是我做的不够好,大人的事,倒让你为难了。”
这句理解的话瞬间攻破了徽音的心房,她立刻溃不成军,再也忍不住问道:“父亲,我是不是特别不孝?”
她声音哽咽,满是愧疚,“我既对不起给我生命的娘亲,又对不起用心抚养我的母亲……”
“不怪你。”
解瑨坐到床边,犹豫着伸出手,轻柔地抚了抚徽音的头顶。
这是自徽音出生以来,父女二人第一次有这样温情的互动。
“是我做的不够好。”解瑨又重复了一遍,“放心罢,没有人会怪你。”
徽音泪流满面。
过了好半天,她才缓和了情绪。许是第一次离父亲这样近,徽音咬着唇,大着胆子问了一个问题,“父亲,您……是怎么想的?”
解瑨动作微顿,顺势收回了手。
“徽音,我与你的生母,不会再有半点可能。”他语气平静,“至于其他……你是个聪明孩子,只是性格优柔多思,不用我多说,一定能想明白。”
徽音怔然半晌。
从徽音的院子里出来,解瑨回到书房,外头来报,程徵求见。
“见过解大人。”
程徵恭敬行礼,余光打量着解瑨。
见解瑨面无表情,只是有些不明显的疲惫,程徵心中有些好奇。
解大人要怎么处理和汤姨的事呢?
得知汤婵想与解瑨和离,程徵意外之余,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这确实是汤姨能做出来的事情。
汤婵走的时候特意派人告知了程徵,她已经跟解瑨商量妥当,程徵可以放心呆在解府,不必顾及她。
然而当初是汤婵发了善心,程徵才能留在解府,如今汤婵不在,程徵自然不会继续赖在解府。
他肯定是要站在汤婵一边的。
想到这儿,程徵开门见山道:“多谢您这段时间的关照,只是当初是汤姨收留晚辈,此时晚辈更应该侍奉在她身边。”
解瑨听出程徵告辞的意思,他心中早有预料,此时不算意外。
“也好,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有程徵在她身边,他也能更放心。
从解瑨处告退,程徵启程来到了汤婵如今所在的温泉庄子。
庄子是汤婵的嫁妆之一,地处京城东郊,占地不大,地角却好,而且修建得十分精致。
程徵一路被引进正院,外头冰天雪地,屋子里却温暖如春。
“你来了?”汤婵知道这孩子肯定会来看她,也不惊讶,笑着招呼,“还没吃饭吧?来坐下一起吃吧。”
她正在吃暖锅。
这是她冬日里的最爱,加了辣味的骨头汤底沸腾不休,被切成薄片的嫩羊肉,涮上几秒后夹出,蘸一口特制的酱料,放进嘴里,能好吃掉舌头。
除了羊肉,还有丸子、各类蔬菜、豆腐、薯类、宽粉等等其他配菜,最后再
喝一碗汤,身体从里到外都暖洋洋的。
程徵吃过一回,就再也忘不了,他从善如流坐下,陪汤婵一同吃饭。
汤婵边吃边问:“府上怎么样?”
在这里,二人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只要不故意发出不礼貌的声音就是。
“府上都好,两位姑娘和小少爷都想来看您,但又不敢轻举妄动。”程徵答道,犹豫片刻,又道,“不过听说大姑娘病了……”
汤婵筷子一顿,想了想,叹了口气,“这孩子怕是钻了牛角尖了。”
“我有几句话,你帮我带回去……也罢,我还是写封信吧。”
程徵却摸了摸鼻子,“姨,我不打算回解府了。”
“怎么,解瑨为难你了?”汤婵皱起眉头。
不应该呀。
“没有没有,”程徵赶紧否认,似乎没听见汤婵直呼解瑨大名,“只是您都不在那儿了,我还留在解府像什么话?”
汤婵无奈,“你怎么也钻牛角尖了?解晦之别的不说,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但转念一想,程徵连侯府公子的身份都不要,未必就多稀罕解家这个靠山。
没有一味贪慕权贵,也懂得知恩图报,不嫌弃汤婵是个和离妇人,她确实没看错这孩子。
“也罢,正好我在京里还有两套宅子明年开始要出租,回头你挑一座去住着吧。”汤婵道。
温泉庄子是好,但到底不够方便。
程徵笑着应了,“又偏了您的好东西。”
“那就好好读书,等你学成做我的靠山。”汤婵笑道。
她是开玩笑一般说的,程徵却认真记在心里,半点不把它当玩笑。
若是汤姨真的跟解大人和离,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虽然不知道事情经过,也好奇最后和离会不会成,但程徵直到离开,也没问过汤婵这件事。
他跟汤婵有默契,却不代表汤婵身边的其他人坐得住。
“夫人,您就一直在这住下去吗?”秋月是最沉不住气的,悄悄问汤婵道,“您究竟是什么打算呢?真的要……和离吗?”
汤婵吃饱喝足,伸了个懒腰。到庄子后无人打扰,她过得愈发闲适了。
她懒洋洋道:“不然呢?”
秋月鼓起勇气,“可二爷心里是有夫人的……”
“所以呢?”汤婵反问。
自从汤婵来了庄子,解瑨没有亲自来过,但他一直没有签和离书,还让人给庄子送了不少东西。
刚刚暖锅的食材里头,新鲜上好的羊肉还有冬日里难得的新鲜青菜,就都是解瑨嘱咐送来的,明显是知道汤婵爱吃。
另外还有类似银霜碳这种只有钱而没有门路就买不到的用度,解瑨都送了一些过来。
到底不是铁石心肠,看到这些,汤婵拷问自己,不能说没有丝毫触动。
但也就如此了,理智告诉她,许茹娘这样的前任是大雷,稀里糊涂地过去,总有一天会爆发。
“不过我任性一回,倒是连累了你们。”汤婵问道,“秋月,你有没有跟佟家说,我很快就不是解二夫人了?”
“夫人这叫什么话,什么连累不连累,奴婢自然要跟夫人站在一处的。”秋月道,“奴婢也问了佟家,他们说不介意。”
佟家人都老实本分,他们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事,但佟大说看中的是秋月本人,是不是贵妇人的丫鬟都一样,佟老爹夫妻也说,既然婚事已经定下,就没有随意反悔的道理,不管怎样都会把秋月娶进门。
“那就好。”汤婵看着带了几分羞涩的秋月,不禁露出笑意,看来这佟家的确值得托付。
既然婚期未变,很快就到了正日子,秋月带着汤婵给的十二抬嫁妆,风风光光嫁进了佟家。
婚后三日,秋月带着佟大来给汤婵谢恩。
秋月面颊红润,气色上佳,一看就过得不错,小夫妻之间更带着新婚独有的甜蜜。
汤婵心中满意。
只是到了临别,秋月到底红了眼眶,“以后奴婢就不能在夫人身边继续伺候了……”
“还自称奴婢?要改口啦。”汤婵笑着安抚,“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我人就在这儿呢。你好好把日子过好,就不辜负我一番心思。”
秋月连连点头,又磕了三个头,才不舍地离开。
“夫人。”双巧喜气洋洋地进来,“营国公府来信,盈姑奶奶生啦,母子平安!”
庞盈两年多前嫁给了外祖家的表哥,今年上半年传出了好消息。汤婵很是惊喜,“算着日子也该到了,母子平安就好。”
双巧递过来一张帖子,“盈姑奶奶请您去参加小公子的洗三。”
汤婵笑着接过,“去让人回信,我当日必定到场。”
洗三这天,汤婵来到了营国公府。
宴席过后,庆祥侯府的女眷们来到后院看望庞盈。
庞盈丰满不少,精神不错,靠在床头跟娘家姐妹们说话。
难得的是庞雅居然也来了,她逗着襁褓里白白胖胖的新生儿,握着他藕节儿似的手臂爱不释手,“这孩子养得真好。”
庞雅眼神微闪,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诞下麟儿?
回去还是要问问长真道长才是……
“这小子太沉了,足有七斤六两,我生他的时候感觉差点死了一次。”娘家人面前,庞盈总算可以抱怨,“生孩子太难了,幸好这次得了个男孩,不必再生了。以后还是给表哥多纳几个妾吧,我可不想再遭一次罪了。”
“瞎说什么呢?这话让你婆家听见还得了?”她娘二夫人拍了她一下,“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头胎艰难一些而已,后面就好了。咱们小哥儿这么乖,你不得给他多添几个兄弟?”
庞盈偷偷撇嘴,心说我才不干。
知子莫若母,二夫人看庞盈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瞪了女儿一样,开始苦口婆心地教导女儿。
庞盈没敢顶撞娘亲,苦着脸听她念叨。
庞逸的夫人郑宝珠也在,她寻了个机会,找到汤婵悄悄问道:“你家里……没事吧?”
汤婵没有大肆宣扬自己要和离,但许茹娘找上解府、汤婵搬到庄子是很容易打听出来的事,听说的人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夫妻因此闹了矛盾。
郑宝珠脸上带着担忧,汤婵心里一暖,“没事。”
“老太太让我带话,说让你不要太过意气用事……”郑宝珠犹豫一瞬,委婉劝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汤婵对她笑笑,示意她安心。
庞盈正被她娘老生常谈念得头疼,余光瞥见汤婵和郑宝珠正说悄悄话,庞雅连忙转移话题道:“二嫂和表姐说什么呢?”
“没什么,一点小事。”事情还未尘埃落定,汤婵不欲多提。
庞妍却幸灾乐祸开了口,“是许氏回京找上门的事吧?”
“许氏?”庞盈一时没想到许氏是谁,反应过来之后,她惊得坐起了身,“她回来了?”
她之前在预产期,精力不济,外头这些事都没太关注,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说。
随即她就因动作太大嘶了一声,汤婵无奈,“也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
么不稳重?”
“没事没事,”庞盈摆摆手,“到底怎么回事?”
“真没什么事,”汤婵笑道,“立太子天下大赦,许家回京,许娘子总要来看看两个亲生孩子。”
她虽轻描淡写,但庞盈知道绝不会这么简单。
只说解瑨如今位高权重,谁会舍得放手这么一个靠山?
庞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年我就说,和离的倒不如人已经去了的清净,就怕后头有的纠缠……”
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汤婵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听见有人道:“我怎么听说,表姐想要和离?”
汤婵眼神一沉,看向说话的庞雅,心中闪过一丝怒意。
总有人多嘴见不得她好……不过庞雅是从哪里知道的?
“王妃这样关心我,倒教我无地自容了。”汤婵淡淡道,“事情还未落定,王妃见笑了。”
庞雅眼神一闪,这是刺她刺探解府消息呢。
其他人却顾不得这些,都被汤婵要和离的消息摄取了心神。
“你居然要和离?”这是反应最大的庞妍。
庞妍又气又怒,恨不得一巴掌打在汤婵脸上,让她清醒清醒。
能嫁给他,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她居然还不珍惜!
其他人也很惊讶,庞盈不由道:“表姐,你这……是否欠考虑了?”
郑宝珠皱眉道:“难道是解瑨动了什么歪心思?”
汤婵总不好故意抹黑解瑨,只得含糊道:“那倒没有。”
“那表姐为什么想要和离啊?”庞盈瞪大眼睛,“遇到问题,夫妻总该共同面对、一起解决才是,可……”
可汤婵并没有跟解瑨站在一块儿,反而直接扔下解瑨要跑……这……
庞妍冷不丁道:“表姐不会是想要拿乔,借此逼迫解二爷吧?”
她这样一说,众人都是一怔,庞雅蹙眉道:“这就更不应该了,表姐这般任性,万一惹恼了解大人,可如何是好?”
她心中很是不满,解瑨有权有势,哪怕以后借不到力,也不能得罪啊。
考虑到自家的前程,庞雅不自觉端起王妃的威仪,规劝汤婵,“不要闹得过了,许氏到底是你儿女的生母,你更该和她交好,以免去丈夫的后顾之忧才是。”
众人七嘴八舌,没给汤婵一点儿说话的机会。
汤婵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她在事情落定之前不想多说,在座所有的人,没一个会支持汤婵的想法。
汤婵微笑着听众人指点,表面受教,实际半个字没往心里去。
今天回家吃点什么呢?
宴席散去,庞妍看着汤婵离去的背影,脸色阴沉地坐上马车。
定然是故意拿乔罢了,她才不信,汤婵能舍得板上钉钉的一品诰命。
真是好深的心机!
当年他怎么会看上汤婵?
明明……明明她也不差的……
庞妍哼了一声,最好汤婵这次自食恶果,二爷能趁机认清汤婵的真面目,然后狠狠甩了她!
庞妍恨恨咬牙,随即露出苦笑,心里一酸。
罢了罢了,即便汤婵离开,自己也再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了……
马车回到丰王府,庞妍看着自己的院门,眼中闪过厌恶。
刚进屋里,便听丫鬟来报,“世子妃,霜姨娘身子不适……”
庞妍淡淡道:“身子不适就叫大夫,找我有什么用?”
庞妍恢复了自己的意识之后,虽然接受了她嫁进丰王府的事实,却始终看不上欧阳淳这个夫君,根本不愿与欧阳淳亲近。
她不愿给欧阳淳生孩子,王府却不能断了香火,庞妍主动提出给欧阳淳纳妾。
面对变得贤惠的妻子,欧阳淳很是动容,他还是很想跟庞妍好好过的,最初并没有同意。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欧阳淳逐渐发现了不对。
每次同床,庞妍都会找机会拒绝,甚至偶尔不慎有了肢体触碰,庞妍还会露出忍耐的表情。
几次三番,欧阳淳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庞妍的贤惠,实际是对他的厌恶。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想明白这点,欧阳淳自然也生出怒意,不再热脸贴冷屁股,依着庞妍的意思收了清霜,也就是如今的霜姨娘。
霜姨娘倒也争气,很快怀了身孕,她本就对欧阳淳的脾性,二人一时间神仙眷侣一般,倒显得庞妍这个世子妃多余了。
意识到欧阳淳对世子妃的厌恶,霜姨娘慢慢开始试探庞妍的底线,趁着怀孕,提了不少要求。
丫鬟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安静地退了下去。
她知道,世子妃根本就不在乎,所以她们劝什么都无用。
庞妍坐到窗边,不顾寒风推开窗子,向外张望。
越冬的喜鹊蹦跳着登上树枝,随即展翅飞往天空。
庞妍随之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艳羡。
什么时候她也能从这个地方解脱……
孔氏回京之后,便一直暗中盯着解府的动静,汤婵离开解府不久,孔氏便得到了消息。
孔氏心中一动,又继续盯了一段时日,没见汤婵回来,也打听不出更详细的来龙去脉,只说是主母身体不适,去别庄修养。
来回禀的婆子面露忐忑,生怕主子怪罪自己办事不力。
孔氏却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叫人退下,等人都走后,孔氏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什么身体不适,这种理由一听就是假的,不过是汤氏同女婿因茹娘的事情闹了矛盾,使出手段以退为进,想让女婿妥协罢了。
可有句话说得好,偷鸡不成蚀把米,既然退了,那就干脆彻彻底底地退出去好了!
孔氏冷笑一声,转头叫来了许茹娘。
“茹娘,咱们不争不抢,可那汤氏,可没打算给咱们留余地!”
许茹娘一进门,便被孔氏劈头盖脸甩了这样一句话。
许茹娘不明所以,“母亲这话什么意思?”
孔氏便将汤婵搬到别院的事情一说,“……你听听,她这不就是拿自己在威胁女婿么?”
“什么女婿,”许茹娘尴尬不已地打断,“您别再说这种话了……”
“女婿不是女婿了,那孩子总是孩子罢?”孔氏道,“汤氏使出这种手段,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你若不争,小心桓哥儿以后都不认你了!”
许茹娘抿紧了唇,“也许人家就是单纯去修养身体的,母亲想太多了。”
“这话你自己信吗?”孔氏哼了一声。
“母亲……”许茹娘无奈,“下次我去解府探望的时候看看再说,好吗?”
孔氏眼中这才闪过满意之色。
许茹娘揣着心思回到房间,坐到榻上发了会呆。
摇了摇头,许茹娘强迫自己清空思绪,告诉自己别想那么多。
她拿起放下的针线继续,只是动作比起平时慢了不少,明显有些心神不宁。
“嘶——”
针扎进指腹,许茹娘回过神来,抿唇放下了裁好的衣裳。
“萱草,去打听一下,翰川书院何时放冬假?”
“桓哥儿。”徽音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推门而来,“娘亲来看咱们了。”
解桓从书里抬起头,“什么?母亲回来了?”
解桓年纪尚小,书院这般年纪的学生们已经放了冬假。
但回到家的解桓也逃不出背书的命运。
乍一听徽音说娘亲来看他们来,解桓惊喜不已,当即放下书本跳下椅子就要往外跑,结果刚走出一步,结果没跑两步就脸色一变,意识到了不对。
“姐姐刚刚是说母亲吗?”解桓满怀期待地问。
徽音心中苦笑,“是娘亲。”
解桓小脸一垮,眼中露出失望。
他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汤婵回来了。
解桓心里嘀咕,离上次探望日还不到一个月呢,他那位娘怎么又来了?
只是解桓知道徽音刚刚病愈不久,他不想让姐姐情绪更差,故而没有闹腾,而是乖乖伸出手,跟着徽音一起来见许茹娘。
“桓哥儿!徽姐儿!”
翘首以盼的许茹娘一见到两个孩子便露出开怀的笑容,“快来,娘给你们带了好玩的!”
为了拉近跟儿子的距离,许茹娘做了不少准备。
最初她按照前世的记忆投其所好,却很快发现,解桓很多爱好都变了。
上次见面,解桓说起练武时神采飞扬,许茹娘才知道儿子喜欢习武。
虽不喜儿子舞枪弄棒,但许茹娘并没有贸然表现出来,她总要先同儿子培养起感情才是。
于是上次分别之后,许茹娘便日夜赶工,亲手给解桓做了两套习武时穿的衣裳。
她将衣裳送给解桓,“快看看喜不喜欢。”
许茹娘满心期待,然而解桓却丝毫没有盼望中的高兴,他兴致缺缺地看了一眼,疏离地道谢,“多谢娘亲。”
许茹娘一愣,“桓哥儿怎么了?”
解桓摇头,“没怎么。”
可上次儿子明明已经会跟她笑着聊天,怎么突然之间
又变得这样冷淡?
许茹娘心里焦急,反射性地看向徽音,露出求助的眼神。
徽音嘴唇轻抿,“母亲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到城外庄子修养,桓哥儿心里担忧,才有些提不起精神。”
徽音不好说实情,只能给出这个解释。
许茹娘一怔,想起母亲的话,心里闪过一丝别扭,“她没事吧?”
徽音摇了摇头,“母亲身体并无大碍。”
然而最终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徽音攥了攥手中绣帕,“娘,您如今回京,日后可有什么什么打算?”
许茹娘立刻忘记了汤婵的事,她眼神一柔,抬起手轻轻抚上徽音的头顶,温声道:“当然是守着你们好好长大。”
徽音试探问道:“那您就一直留在许家吗?”
许茹娘一愣。
她听出了徽音的深意,立刻承诺道:“对,娘不会再嫁,也不会再有别的儿女了。”
许茹娘以为徽音问这个,是担心会被再次抛弃,实则徽音想的却全然不同。
她将手里的绣帕攥得愈发紧了,若娘不再嫁,这样时常上门,哪怕只是看望孩子,换了她是母亲,怕是也会觉得烦扰罢……
想到这里,徽音苦笑一声,坚定了念头。
“娘亲,”徽音低声道,“日后……您还是不要再来了吧。”
许茹娘笑容凝滞,“什么?”
徽音差点忍不住避开许茹娘的目光,“以后还是由我跟弟弟逢节日去给您请安罢。”
“为什么?”许茹娘万没有想到会从徽音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她心中闷痛,这是与她感情最深厚的徽音啊!
突然,孔氏的话在许茹娘脑海中划过,她“腾”地站了起来,“是汤……是你母亲让你这么说的吗?”
这是不是就是汤氏想要的?
她语气激动,一旁的解桓皱起眉头,徽音也连忙摇头,“不是……”
话音未落,外边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众人不由扭头,只见解瑨大步走了进来。
“父亲!”
徽音和解桓赶紧起身行礼。
许茹娘没想到还能见到解瑨,她的心当即漏跳了一拍,赶紧移开目光。
情难自禁,哪怕许茹娘千万遍的告知自己不要生出妄念,可见到他时,心底还是控制不住地生出一丝喜意。
然而随即这点喜意就被冻结,消失无踪。
解瑨先让两个孩子下去,随即皱眉问许茹娘道:“还不到探望的日子,你来做甚?”
汤婵不在,府里不便接待女客。解瑨还没理清楚跟汤婵之间的事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汤婵接回来,他本来打算如果探望日的前两天汤婵还没回来,就送信给许茹娘让她暂缓来访。
但解瑨没想到许茹娘会提前上门。
得了府里传信,解瑨立刻想办法放下手头的事情赶了回来。
他想问门房为什么放人进来,可还没等问出口,他自己就想明白了答案。
许茹娘毕竟是解府大小姐和小少爷的生母,身份在这儿,守门的下人怎么敢把人往外赶呢。
而徽音得到消息,更不可能把生母晾在外头。
想到之前汤婵的话,解瑨心中生出憋闷。
自己之前的确想得太过简单。
许茹娘见他不悦,连忙解释道:“马上就是桓哥儿生辰了,我是想和你商量,我想接桓哥儿姐弟两个出去玩一天。”
解瑨直接拒绝,“不必。”
他知道许茹娘一定会借机让两个孩子跟许家人亲近,解瑨不喜许家人,甚至称得上厌恶,如非必要,他不会让两个孩子跟许家人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