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不明所以,直到下人依言灭了灯笼,周遭陷入一片昏暗,点点萤火突然自地面亮起,漫天飞舞,灿若繁星。
几人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唯恐惊扰了虫群。
汤婵笑着问眼睛眨也不眨的桓哥儿,“好不好看?”
桓哥儿全副心神被眼前景象所占据,也想不起来跟汤婵作对,听到问话,只顾着点头。
“这是萤火虫呀!”
佳音首先认了出来,忍不住伸手去捉。
萤火虫飞得慢悠悠的,佳音快跑两步,用手就将一只捉到了手里。
她小心翼翼地拢着萤火虫仔细一瞧,只见虫儿身体细长扁平,有一双小触角,屁股亮着小绿灯,有节奏地一闪一闪。
“二姐姐,快看!”
佳音激动不已,跟同样眼睛发亮的徽音叽叽喳喳,一旁的桓哥儿急得直跺脚,“我也要!”
他学着佳音的动作去追,姜妈妈在一旁护着,“小少爷,您慢着点!”
稚嫩的惊叹声与笑闹声传来,汤婵眼中不自觉带上笑意。
她是偶然听庄子管事说起这里有萤火虫,回想起儿时在农村田边抓萤火虫的记忆,便准备好了网扑等工具,带几个孩子来看看。
汤婵往随身携带的小椅子一坐,吩咐小丫鬟们去帮着几个娃一起捉。
很快,众人满载而归,萤火虫被装进网绢布里扎起,做成一只只小灯笼,徽音姐弟三个一人一只。
佳音好奇地问:“母亲,萤火虫为什么会发光呀?”
汤婵回想了一下,“应该是为了求偶繁衍,也有恐吓敌人的作用。”
“求偶?”
“萤火虫闪烁起来是有节律的,不同节律就代表着不同信号,一般来说,飞在天上的雄虫
传递求偶信号,地上的雌虫若是有意,就会用另一种信号回应。”汤婵笑道:“再多我也不知晓了,怕是要问问老农,或是找一找书里有没有解释。”
佳音连连点头,徽音也听得十分认真,看向汤婵的目光里不自觉带了几分崇敬。
好厉害……怪不得母亲总跟她们说人要读书呢!
桓哥儿攥着自己的小灯笼,他已经发现装进去的萤火虫越多,小灯笼越亮,于是便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姜妈妈,“还要!”
徽音听了,赶紧小声劝住他,“不能全都抓走的,若是都抓走了,以后可就看不到了。”
桓哥儿扁了扁嘴,没敢闹,他小心地瞟了一眼汤婵,见她没说话,只好作罢。
不能抓更多,桓哥儿愈发宝贝手里本来就有的这只小灯笼,他小心翼翼地攥紧小袋子,似乎生怕一不小心,灯笼就不见了。
徽音佳音也不遑多让,三人心满意足地回了房。
桓哥儿回到太夫人院里,第一时间就把萤火虫灯笼拿到太夫人身前献宝,“祖母!看!”
太夫人看清这是什么之后便笑了起来。
“你母亲带你去捉的?”
桓哥儿点了点头,“嗯!”
太夫人眼中含笑:“你母亲待你好不好?”
桓哥儿点头点到一半,反应过来之后赶紧摇头,欲盖弥彰地大声说道:“不好!一点都不好!”
太夫人失笑,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
桓哥儿心虚地哼哼一声,扭过了头。
太夫人又想笑了。
日久便能见人心,外人对他如何,其实小孩子心里最明净,只是桓哥儿嘴硬要面子罢了。
汤婵不知道太夫人与桓哥儿的对话,她洗漱之后看了会儿书,就准备早早歇下。
梦中是到儿时在田间撒欢儿的景象,汤婵睡得正香,突然觉得床边有人。
她模模糊糊地问,“秋月?”
“是我。”
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语调里带着不自知的柔和,“吵醒你了?”
汤婵认出来人的声音,很快清醒过来,她十分惊讶,“你怎么来了?”
解瑨帮她盖好乱踢的薄被,“来看看你们。”
——汤婵带着一家老小抛弃了他跑到外面游玩,解瑨昨日一回到空空如也的家里,怎么呆怎么觉得不对劲。
正好他能调出几日的假来,解瑨今日将工作安排好,晚上就连夜过来了。
看着风尘仆仆赶过来的解瑨,汤婵突然玩心大起,表情一变,作烈女状瞪着他控诉道:“我警告你!虽然我丈夫不在,但我是不会背叛他的!”
解瑨:“……”
解瑨:“……”
解瑨:“……”
前几日在床头意外看见的话本突然出现在脑海,解瑨额角不由一跳。
汤婵戏瘾大发,表情动作像模像样,只眼底深处带着笑意。
解瑨沉默地看了汤婵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念起下面的台词,“你那个小白脸丈夫,能像我一般满足你吗?小娘子,还是别挣扎了,乖乖从了我罢!”
汤婵乐不可支,起身扑到他怀里,嘴上还在玩play,“不要,快住手!”
解瑨赶紧伸手接住她,他一路过来还未换洗,“我身上脏……”
“去洗嘛?”汤婵笑着跟他咬耳朵,“快,你要强迫我伺候你洗漱!”
“……”解瑨实在说不下去,抱着她一起到了净房。
第二天,天色大亮,解瑨从房里出来,去给太夫人请安。
见到解瑨,太夫人自然是又惊又喜。
“婵娘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太夫人问。
解瑨摸了摸鼻子,“……她还在睡。”
太夫人只怔了一瞬便反应过来,她是过来人,立刻露出会意的笑,“好好好,让她好好休息便是。”
看儿子这样,倒总算有点年轻人的样子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徽姐儿桓哥儿再添个弟弟妹妹……
汤婵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得知解瑨早就起床,现在已经领着几个来请安的孩子出门逛花园去了,汤婵不由面露钦佩。
这人是真不睡懒觉啊!
她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起床洗漱。等吃过早午饭,解瑨一行人回来了。
徽音手里捧着一只花瓶,里头插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色彩鲜艳,错落有致,“母亲,我跟三妹妹摘的花,送给你。”
“谢谢徽姐儿和佳姐儿,”汤婵笑着伸手接过来,不吝啬于自己的夸奖,“很漂亮,我很喜欢。”
徽音羞涩地抿唇一笑。
“母亲,”佳音凑到汤婵跟前问,“今天我们有什么计划吗?”
如今她已经认识到汤婵最是会吃会玩,一早起来,就对今天的活动充满了期待。
汤婵也果真没让她失望,笑道:“你爹爹今日也在,晚点咱们出门野炊怎么样?”
等天气最热的时候过去,汤婵带着众人来到前日来到的小溪旁边。
野炊需要的种种东西早就备好了,食材是现成的,庄子昨儿刚收了附近猎户打来的一头小鹿,汤婵又另外让人备了炊具跟调料。
今儿太夫人也一起来凑了热闹,溪边草地不远处就是小树林,汤婵让人在林边安了一个吊床,太夫人抱着垚哥儿往树荫下吊床上一躺,舒适极了。
有解瑨在,桓哥儿总算得了机会下水,他迫不及待地奔到水里撒欢,解瑨跟在一旁看着他。
汤婵不用再花心思注意孩子,她乐呵呵指挥着厨房的仆人架火烤鹿肉,徽音跟佳音觉得有趣,也跟在她旁边看着。
很快,鹿肉烤好,香气四溢,溪边翻石头挖泥鳅的桓哥儿闻到这股香味,不自觉动了动鼻子,转头看了过来。
汤婵切了一片尝了一口,鹿肉被提前处理腌制过,考得火候也正好,肉质细嫩,口感柔润,微微带着焦香。
她点头示意厨娘表示火候正好,厨娘就赶紧把肉片好,装盘端了上来。
汤婵把太夫人叫过来,徽音跟佳音坐在她旁边,几人围坐在树荫下,边吃边笑着聊天。
看到娘几个正在吃独食的桓哥儿:“!”
他赶紧扯扯解瑨的衣角,仰起脸焦急道:“爹!”
解瑨随手拎起他的衣裳后领,把他抱上了岸。
太夫人看他在解瑨怀里一脸着急探头的模样,不由笑着道:“放心吧,忘不了你,给你留着呢。”
鹿肉性热,吃多了上火,汤婵不敢给桓哥儿吃太多,只给他夹了几片,对他道:“你年纪小,不能吃太多,等会儿再烤别的再给你。”
桓哥儿哪是讲道理的年纪,只顾着嫌弃太少,撅个嘴不乐意。
汤婵便故意道:“不想吃?那给我罢。”
她作势就要把肉夹走,桓哥儿立刻急了,他赶紧护住碗,“我要吃的!”
几片也比完全没得吃来得强,桓哥儿屈辱地接受了现实。
“你看看垚哥儿,人家什么都不能吃,但也不闹,”汤婵还不忘一本正经地PUA小孩,恶毒继母人设不倒,“你瞧瞧你,还比不上你的小侄子乖。”
垚哥儿正啃着特意给他准备的果泥,他还不会说话,但已经认得自己的名字,听见汤婵喊他,垚哥儿睁着大眼睛看了过来:?
其他人:……
众人哭笑不得地看着汤婵,再看桓哥儿,小家伙不理不睬,只顾着埋头大吃,嚼饭的动作都带着股恶狠狠的劲儿。
哼,他要快点长大,到时候才有机会反抗这个女人!
落日跌进群山,绮丽晚霞自天边漫开,众人酒足饭饱,尽兴而归。
汤婵脚步慢悠悠地溜达,微风拂过,带走白日间的暑气,她惬意地眯起了眼。
“你这次过来能待多久?”汤婵问走在一旁的解瑨。
解瑨转过头看向她,“后日便要回京了。”
“这么早?”汤婵微怔,“唔,那明天你有什么想玩的吗?说起来这儿附近还真有不少好地方。”
解瑨停了一会儿才道:“后山山顶修了一座远眺观景的亭子,听说景色很好。”
他看着她问:“明早要不要一同去看日出?”
汤婵有些意外,但她很快欣然应下,“好啊!”
她语气里带了几分兴奋,“日出诶,还挺难得的,要不要把几个小的一起叫上?”
“时辰太早,晨光熹微,上山的路不会太好走,”解瑨缓缓摇了摇头,“还是等他们大一些再说吧。”
“唔,也好。”
因着明日要早起,晚上也干不了别的,汤婵很是清心寡欲地跟解瑨聊了会儿天,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
感觉只是打了个盹的功夫,汤婵就被喊醒了。
“已经到时辰了?”
她不由戴上痛苦面具,心中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答应。
这也太早了,外头天都还是黑漆漆的呢……
解瑨已经清醒地坐起了身,每逢大朝会的日子,他寅初就要起床,风雨无阻,多年下来早已习惯。
见汤婵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解瑨下地的动作一顿。
“要不还是算了?确实太早,你接着睡。”
“那怎么成,”汤婵搓了搓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昨日咱们说好的。”
等洗漱完,汤婵总算精神了起来。
拂晓时分,换好衣裳吃过简单早膳的二人带着仆从出发。
与庄子相连的后山并不算高,修建山顶的观景亭时也一并修了山路和台阶,只是许久未曾修,风吹雨打之下有些陈旧。
解瑨本来还有些担心汤婵体力不足,但其实汤婵平时一直有注意适量活动身体,爬到后来虽然有些气喘,也顾不上像刚出发时一般说说笑笑,不过还是顺利地依靠自己走完了全程。
天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众人抵达了山顶。
清晨凉爽的风拂过汤婵带着汗珠的额间,她问丫鬟要来随身带着的酸梅汤喝了一口,舒爽地叹了口气。
往远处眺望,鱼肚白正在渐渐变成粉色,汤婵问:“应该快了罢?”
解瑨随手帮她理了理乱了的衣摆,“嗯,咱们来得时候正好。”
二人靠在亭中围栏,面向东方。头顶残星点点,深蓝的天空蔓延至边际时颜色逐渐变浅,最后染上绚丽的霞色。
随着时间推移,云卷云舒,霞色扩大,勾勒出远处群山的轮廓。
汤婵眼睛一亮,“来了!”
似乎就在眨眼之间,一轮红色的圆日自群山之间跃起,万缕金光洒向大地,整个世界都醒了过来。
这不是汤婵第一次观赏日出,但她还是着迷地又震撼地看着这一幕。
这样的景象,似乎能让人感受到世间生机勃勃的跳动。汤婵不自觉嘴角上扬,“活着可真好啊……”
解瑨侧过头,朝阳明媚的光线照亮了汤婵的笑容,他甚至能看清她脸颊上的细小绒毛。
“嗯。”解瑨眼中不自觉带上暖意,“确实很好。”
汤婵唇角勾起,眼中闪过怀念。
她曾到泰山见过日出云海,也到云南看过日落金山,虽然这辈子大概率是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但谁说身边就没有美妙风景呢?
无论身处何地,她都要好好生活。
解瑨捕捉到她的神情,心头突然闪过一点疑惑。
她这个眼神……是回忆起了什么?
不过还未来得及抓住这个念头,就见汤婵转过头看向他。
“谢谢你今日带我来,”她眼中盛满笑意,“我很欢喜。”
解瑨神情和缓,“那便好。”
他说道:“以后有机会可以再来。”
汤婵笑着点头。
赏完日出,二人便打算下山。
天朗气清,碧空如洗,一行人回到庄子,正巧碰到闹着要找人的桓哥儿。
“我们刚刚有事出去了。”汤婵没跟他说二人偷偷出去玩没带他,不然又好惹得小鬼头委屈要闹了。
说有事要办,桓哥儿果然没仔细追究。他跟在汤婵身后,亦步亦趋地当着小尾巴。
“你想干嘛?”汤婵看着有趣,弯下腰调侃他,“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我了?”
桓哥儿一僵,连忙摇头反驳,“才不喜欢!”
“浑身上下就嘴最硬。”汤婵笑着捏捏他的脸。
小家伙为啥跟她,还不是指着她会带他出去玩。
只是今天起得太早,又是上山又是下山,汤婵可没有精力再带孩子了。
她把桓哥儿打包送给孩儿他爹,指了指小孩笑眯眯道:“解大人,这是你今天下午的任务。”
解瑨跟桓哥儿大眼瞪小眼,桓哥儿扁扁嘴,表情委屈巴巴的。
他还是有点怕他爹。
桓哥儿出生之后,解瑨作为父亲,根本没怎么跟他好好相处过。
解瑨看了桓哥儿一会儿,转过来对着汤婵点点头,“我来罢。”
得知能出门去玩,桓哥儿倒也不再挑剔是谁带着,高高兴兴就跟他爹走了。
等父子二人离开,汤婵去看过徽音姐妹俩,见二人头对头做着功课,一切都好,便回到房里开始补觉。
结果睡得正香的时候,汤婵被一阵熟悉的嚎啕吵醒。
她一听就知道这是桓哥儿那小子,看看时间,正好也睡得差不多了,汤婵就起身把人迎了回来。
见解瑨没有什么紧张担忧的神色,只是一脸无奈,汤婵就知道没出什么大事。
她心里也不急了,好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解瑨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却说早先解瑨牵着桓哥儿出去,不到三岁的小孩儿也没什么太多能玩的,解瑨就带着他沿着溪边逛逛。
他腿长,走一步顶桓哥儿三步,桓哥儿跟得吃力,溜达了一会儿就累得够呛。
他也顾不得脏,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累死啦!”
解瑨低头看看他,似乎是没想到他这样娇气,皱起了眉。
一直跟在后面的姜妈妈赶紧解释,“二爷,小少爷还小,走不得这么快……”
解瑨这才一怔,对姜妈妈点点头,“是我疏忽。”
他再次低头看向桓哥儿,犹豫了下,伸手把桓哥儿抱了起来,让桓哥儿在他怀里歇一会儿。
其实放在之前,解瑨定义自己为严父,对桓哥儿的期许又高,是不太可能会做这样的动作的。
但自从桓哥儿像个沙包似的经常被汤婵随手塞进解瑨怀里,无论是解瑨还是桓哥儿,竟都习惯了这个举动。
日头毒辣,解瑨加快脚步,来到林间树荫下走动。
不用自己走路,桓哥儿瞬间变得精神头十足,在解瑨怀里左顾右盼。突然他看到什么,眼睛一亮,小手拍拍解瑨指了一个方向,“啊!那里!”
解瑨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对上了草丛里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野鸡。
野鸡全身隐在小腿高的草丛里,只露出脑袋跟五彩斑斓的尾羽,也不知道是不是没见过人所以不怕,见了他们也不躲。
解瑨没因为这鸡有些呆而放过它,他在四周寻摸了一下,俯身捡了块大小适中的石头,手腕一甩,一个巧劲,石子砸中野鸡,野鸡一声没吱,就被敲晕了过去。
“哇!”
这一下收获了桓哥儿无比崇拜的视线,他稍微挣了挣,示意解瑨他要下来。
解瑨俯身把他放了下来,他蹬蹬跑到野鸡跟前,开心得不行。
解瑨见他喜欢,便吩咐跟着的婆子捡起野鸡,拎回庄子。
结果就这么说话时一个错眼的功夫就出了事。
野鸡躺在地上,桓哥儿撅着屁股蹲在它跟前,看着它绚丽的大尾巴,眼馋不已。
他伸出手去,使劲揪了一根尾羽下来。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下揪得疼了,野鸡直接清醒了过来。
下人还未来得及将野鸡捆起来,这一下好似捅了马蜂窝,野鸡本质凶悍记仇,新仇旧恨全都算在了眼前的桓哥儿身上,跟在桓哥儿身后的姜妈妈反应慢了半拍没拦住,大野鸡扇着翅膀就冲桓哥儿扑了过来。
桓哥儿吓得懵了,下意识撒腿就跑,但他人小腿短,根本跑不过,期间被野鸡叨了一口,疼得又哭又嚎。
还是解瑨再次出手,才救了桓哥儿于水火之中,他也顾不得带桓哥儿继续去哪玩儿了,赶紧回来看看受没受伤。
“噗。”
汤婵听完,实在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她看着桓哥哭红的鼻头,这可怜的娃,怎么总是又惨又好笑?
跟上次被螃蟹夹手一样,又受了一回这么无厘头的伤。
“……还好伤得不重,没什么大事。”解瑨扶额无奈,“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就管不住手,胆子也大,什么都要碰一碰。”
汤婵笑道:“正常的事,他还不到三岁,懂得什么?”
桓哥儿听到她幸灾乐祸的笑声,好不容易停下的金豆子又要掉了。
他气得扭头,“不理你了!”
“哎呀,别呀,”汤婵忍住笑意,认真道,“等我给你报仇!”
“真,真的?”桓哥儿抽搭的声音一停,“怎,怎么报?”
汤婵卖了个关子,“晚上你就知道了。”
晚上,饭桌上出现了一道色泽明亮、香味扑鼻的叫花鸡。
汤婵一本正经地指着鸡,对桓哥儿道:“母亲给你报仇了。”
解瑨看着体型明显不对劲的鸡,沉默。
送到庄中的食材都是上好的,叫花鸡选用的是又肥又嫩的小母鸡,跟白天的野鸡完全是两个模样。
他一眼看出蹊跷,可桓哥儿年纪尚小,当然觉不出不对,还真以为这就是欺负了他的坏鸡。
他狠狠啃了个
大鸡腿,总算是不那么委屈了。
解瑨听着汤婵应和着桓哥儿,一同说野鸡的坏话,无奈片刻后,到底没能忍住,眼里闪过一点笑意。
第二天,解瑨依着计划回京,汤婵继续过着自己的惬意日子。
她隔三岔五带几个孩子出去热闹一番,太夫人也经常加入,期间解瑨又来了两回,其中第二次正刻苦读书解桢也来了,一家人野炊钓鱼,登山郊游,过得好不快活。
山中不知岁月,等汤婵反应过来的时候,时节已经过了立秋。
“在外头玩了这样久,咱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这天汤婵跟太夫人请安的时候聊起了这件事,两人商量着,决定过几日便回京。
孩子们听到这个消息却很失望,他们撒欢了一个夏天,哪里舍得走?
桓哥儿赖在太夫人怀里,晃着她的衣袖,腻着嗓子撒娇,“祖母~不走~继续住~”
太夫人被他磨得忍不住唇边的笑,但再是受用,也没答应桓哥儿的请求。
“垚哥儿过生还办要抓周呢,你不想给小侄子庆生吗?”太夫人循循善诱。
小孩子心里,过生辰可是大事,桓哥儿想了想,也只好扁扁嘴应了下来,“好吧。”
解家一行人刚刚回府安顿好,汤婵就听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你说什么?”汤婵惊讶,“锦平侯要成亲了?”
她翻看着送来的婚宴请帖,“这宁家姑娘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宁家是今年刚搬进京城的人家,本来是商户根底,后来家主捐了官,也算改了门庭。”双巧小声道,“宁家姑娘一在京中露面,就引起了不少注意,只因她姿容实在绝色。本来众人都在猜测,究竟是哪家公子能有幸抱得美人归,甚至有的还说,宁家姑娘的前程怕是要落在宫中,谁想到最后竟然花落锦平侯府。”
汤婵沉吟片刻,“这两家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亲事是怎么定下来的?”
双巧闻言,声音压得更低了,“听说是在三皇子府的一场酒席上发生了意外……有传言说,锦平侯对宁姑娘看中已久,蓄谋使出手段,才得以求娶宁家姑娘……”
汤婵听完,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前半句话上——三皇子府?意外?
她第一感觉就是微妙。
这事不会跟庞雅有关系吧?
虽然心里狐疑,但汤婵暂时将这件事放下,并没有立刻寻根问底。
这段时间,除了垚哥儿抓周,于氏周年祭、解桢娶亲这些大事都赶在了一起,她连跟锦平侯新夫人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别人家的事情,可以缓缓再说。
天还未亮,于四姑娘睁开了眼。
今日是她成亲的大日子,于四娘忐忑不安,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不知躺了多久,帐外响起丫鬟翠喜的声音。
“姑娘,该起了。”
于四娘深吸一口气,依言起身。
很快,屋里热闹了起来。
于四娘被伺候着沐浴更衣,梳洗打扮,喜娘为她绞面上妆。
“哎呀,要么怎么说是姐妹呢,四姑娘同当年的大姑娘一样好看。”喜娘一边为她梳头,一边说着吉祥话。
当年大姐姐出嫁时,就是这位喜娘照料大姐姐……
思绪飘远,直到外头有人喜气洋洋地传话“新郎到了!”,于四娘才回过神来。
她依礼拜过父母,心中突然一阵酸涩。
从今日起,她往后便不是于四娘,而是“小于氏”了……
于夫人也是百感交集,她不忘殷切叮嘱,“嫁妆里给你的补药记得喝,早日给垚哥儿添个弟弟妹妹才是……”
人声鼎沸,鞭炮声不绝于耳,花轿抬进解府,拜堂礼后,小于氏被送入新房。
随着喜娘唱礼,盖头被掀起,小于氏半是忐忑不安、半是羞涩期待地望向她的未来夫君。
然而很快,小于氏的心头便是一凉。
男人穿着红色的喜服,脸上却没有一点儿娶亲还有的喜悦。
看清她的第一眼,他似乎有些恍神,但很快,他眼底的波澜消失,恢复了像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
解家女性亲属的夸赞声传来,小于氏回过神,袖子下藏着的双手紧握,抿起唇低下了头。
喜娘只当她是害羞,热情地张罗着完成了接下来的种种礼节。
解桢出去敬酒,小于氏坐在床边,神情怔然。
这时外边响起了敲门声,小于氏回过神来,连忙让翠喜去开门。
看清来人,小于氏一愣,“小婶婶?”
她赶紧站起身来要行礼,汤婵笑着把她按了回去,“不必多礼。”
“桢哥儿还在宴宾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来看看你,正好躲个懒。”汤婵对着身后的秋月摆了摆手,让她把手中食盒摆上了桌,“感觉怎么样?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应该也饿了,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
摆在桌上的有鸡汤面、小馄饨、还有几个清淡的小菜,都是方便好克化的东西。
小于氏心中暖洋洋的,感激不已,“多谢小婶婶。”
她说着又要行礼,汤婵再次把她按回去,笑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
汤婵没有坐太久,给小于氏介绍了自己身边的人,告诉她有事直接去找之后便离开了。
小于氏用了些汤婵送过来的吃食,等用过膳,她换好衣裳,便坐在床边等着解桢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终于再次传来了动静。
解桢满身酒气,不知道喝了多少,连眼神都时不时地微微失焦。
小于氏赶紧上前服侍,却突然觉得手腕一紧,随即被人拉进了怀里。
“慎娘?”
解桢低声喃喃,伸手轻轻抚上了她的面颊。
小于氏身体一僵。
慎娘,是大姐姐的闺名……
解桢醉酒后反应迟钝,还没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他猛地抱住小于氏,“慎娘,我好想你……”
小于氏攥紧了手中绣着鸳鸯的绣帕,新房初见时凉了一半的心此时已经冷得彻彻底底。
但她没有出声,更没有拒绝。
夫君与长姐感情深厚,自然不会多么喜欢她,但无论如何,她要与他圆了房,才能在解家站稳脚跟……
心里猛然划过一阵尖锐的酸涩,小于氏眼眶发热。
与此相比,第一次打开身体的疼痛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第二天,解桢头痛欲裂地醒了过来。
回忆了一会儿,解桢才想起昨日发生了什么,不由蓦然坐起了身。
一杯温水恰到好处地递了上来,解桢抬眼看去,沉默下来。
小于氏温和笑道:“夫君,喝点水吗?”
好一会儿,解桢才哑声道:“抱歉,昨夜是我认错了人……”
小于氏心头一酸,但她神色如常,依旧是恭顺地道:“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