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落座,宫人们呈上雪梅佳酿和各种以梅花入味的精致糕点。
席间,皇后仪态端庄和众人寒暄赏梅,酒过半巡才微笑看向苏瓷。
“淑妃妹妹是东道主,便由你说说这诗会的规矩吧。”
“是。”
众人纷纷注目,神色各异。
只见那容色姝丽的女子一袭淡粉轻纱长裙,素雅的刺绣花纹延绵至裙摆,莲步轻移之际,拖曳的裙摆卷起片片落花。
竟像在花上起舞一般。
那盈盈回眸一笑,美得如林中幻化出来的花妖般,勾人心弦。
“首先在此感谢诸位夫人贵眷赏脸前来赴会,本宫见识浅薄,第一次操办这赏梅诗会,若是有失礼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此话一出,众人微愣。
前朝几代也出过不少专宠独宠的妃子,无一不是仗着恩宠张扬跋扈,祸乱后宫,甚至祸国殃民的贬义角色。
而作为当今陛下唯一如此恩宠的宠妃,淑妃从进场就规规矩矩跟在皇后身后,席间也无半点逾矩姿态,此时这番话更是把自己身份放得极低,谦虚柔和,毫无得势倨傲之意。
不少原本抱着看戏而来的人,不免生出了几分好感。
“既是赏梅诗会,今日便以这梅林湖景为题,或题诗或致赋,或以景入画,让诸位尽情抒发诗情画意。”
苏瓷微笑说着抬了抬手。
宫女们各分两队出现,捧着铺了空白宣纸的屏风一一摆放到湖边的一排梅树下。
“诸位案桌上都备了笔墨,随时可在屏风上落笔赋诗。”
席间一位富态中年妇人开了口。
“淑妃娘娘既是东道主,何不先赋诗一首,让我等开开眼界?”
“是呀。”
旁边一位略高瘦的妇人也出声附和:“听闻淑妃娘娘才貌双全,精通琴棋书画,我等实在想一观。”
“两位夫人谬赞了。”
苏瓷笑容依旧:“说来惭愧,本宫幼时起就喜欢种些花花草草,性子懒惰不愿看书,若真让本宫正儿八经作首诗出来,实在担心惹了诸位笑话。”
“不若这第一首诗的机会,妹妹便请真正的才女贤妃姐姐代劳吧?”
“淑妃妹妹谦虚了。”
严知婉姿态从容起身,姿态亲昵上前握住苏瓷的手:“既是妹妹盛请,那姐姐便不推脱了。”
“多谢贤妃姐姐。”
苏瓷鼻尖微动,笑容依旧,却暗暗稍微憋了气。
在座之人都是深谙时局的官眷,见两人如此亲近,不由暗暗猜测,那些意图找茬的人也闭紧了嘴巴。
汝南侯在朝位高权重,贤妃代皇后掌管宫务,若将来万一有点什么变数,贤妃便是当仁不让的继后,淑妃再得宠,也无法超越这份出身差别。
也难怪她会这么谦虚讨好贤妃了…
真正的才女也不是虚吹的,贤妃一手好字一首好诗获赞无数,众人也诗意大发,纷纷拿了笔墨闲步在落花下,挥毫落笔。
没了人刺头,席间气氛一片和睦。
大多的人都态度殷勤巴着贤妃和淑妃说话,无人注意皇后的姨母孙氏偷偷给李嬷嬷塞了个小荷包。
除了时刻关注的谷雨。
苏家女眷自然是老夫人领头,身旁跟着林素兰和陆氏,还有苏沐的妻室田氏和二姑娘苏蕙。
苏瓷按制受了几人的礼,牵着老夫人和阿娘的手问候一番才看向苏蕙。
“许久未见二姐姐,看着清减了许多,家中一切可都还好?”
苏瓷没见过这个二姐姐,只听府里人说这二姑娘长相普通,性子很是胆小懦弱,被赵玉随便指了个医官人家。
林素兰说苏蕙心地纯良,也不爱冒尖出头,夫家日子清贫拮据却少有回娘家求助,还偶尔让人捎些银子给丽姨娘吃用。
苏蕙微愣,局促微弯了腰回话。
“多,多谢娘娘关怀,一切都好。”
说来家中姐妹也就四妹妹对她和气点,但无奈也是在嫡母脸色下讨生活的庶女,自顾不暇,也没什么特亲近的交情。
今日若不是林姨娘相邀,她也没资格跟着进宫面见贵人。
“自家姐妹不必这么拘束,我听父亲说二姐姐又添了个孩子,我这个做小姨的备了点薄礼,算是给姐姐添喜了。”
苏蕙面露感激:“多谢娘娘。”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苏瓷入宫受宠得益的可不止苏家,苏蕙的夫家,陆氏田氏的娘家都得了好处,升官发财的机会都是别人巴巴送上门的。
苏瓷也明白,都说富贵迷人眼,也多亏苏衍苏励这对父子心术正,得了势反而更加谨言慎行严守底线,连旁枝末节的亲戚小辈都细细加以管束,唯恐出半点错漏连累了她这个淑妃。
“娘娘,梅子酒来了。”
谷雨递上酒杯,摸了摸左手食指。
苏瓷微笑接过,抬袖凑近杯沿再放下,看了眼林素兰:“祖母阿娘安坐,我去看看诗作得如何了。”
“娘娘请便。”
老夫人满意看着举止优雅起身的孙女,转身之际就听到啪嗒一声。
“呀,谷雨快捡起来,这可是皇后娘娘赏我的红珊瑚珠串,看看摔坏了没…”
红色珠串掉落在浅灰的木板上,越发鲜艳夺目。
谷雨捡起看了眼,神色紧张:“娘娘,有几颗开裂了。”
林素兰连忙接过细看:“真的开裂了,这可怎么办…”
苏蕙就站在林素兰身旁,眯眼盯着那珠串凑近耸了耸鼻尖,脸色微变看向苏瓷。
“唉,是我太不小心了。”
苏瓷蹙眉懊恼:“谷雨你先仔细收好了,改日再请内务府总管帮忙找个匠人,看能不能修补。”
“是。”
苏蕙惴惴不安跟着林素兰回到位置坐下,视线在妃嫔身上打转,眸中藏着惊惧飞快看了眼主位的皇后。
湖边,苏瓷跟在严知婉身旁,听她一一解释诗句的涵义,赞叹不已。
“早就听闻姐姐才女盛名,多亏你在,不然我这东道主连首诗都看不明白,当真是贻笑大方了。”
“妹妹可别这么说。”
严知婉笑着挽住她的手:“还是诸位夫人们作的诗好,我都自愧不如呢,这边还有好几首出彩的,妹妹陪我再看看吧。”
“是呀,淑妃娘娘也太谦虚了。”
旁边两名贵妇笑着附和:“吟诗怎可无酒,我等敬两位娘娘一杯。”
宫女端了小托盘过来,上面放着几个毫无差别的琉璃杯,淡粉色的酒酿晶莹剔透,飘着淡淡的梅香。
严知婉自然端了一杯递给苏瓷,自己也拿了一杯。
“是呀,以景入诗以酒赋诗,当真别有一番滋味呢,妹妹,姐姐敬你。”
“多谢姐姐。”
苏瓷微笑抬袖,杯子微倾倒了一半进袖子的小绵团,掏出帕子轻拭嘴角。
“内务府这批梅子酒酿得倒极好,入口清甜甚是好喝。”
严知婉瞥了眼她手中半杯酒,嘴角微扬。
“妹妹既喜欢,姐姐回头让内务总管送两坛子去玉芙宫。”
“那就多谢姐姐了。”
苏瓷笑着点头,抬手碰了碰脸颊:“只不过这酒后劲大吧,我都脸红了呢,可不能贪杯了。”
“妹妹这花容月貌添了微醺,胜过上等的胭脂呢…”
严知婉依旧亲昵挽着苏瓷,缓步走在湖边一个个屏风前轻声笑语,身后跟着几个低位妃嫔和一众贵妇。
苏瓷尽管注意憋气,也难免吸进了些严知婉身上浓郁的香气,胃部隐约有些翻滚的作呕感。
“唔…”
严知婉眸色微闪看着揉额头的人,眼底闪过一丝光芒。
“妹妹怎么了?”
“没什么…”
苏瓷蹙眉摇摇头,面露惭愧:“瞧我这酒量,头都有点晕了…”
瞥见前方梅树下出现走来的烟雨,苏瓷暗暗吐气,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微凑近严知婉耳边笑着开口。
“姐姐你看上面那株梅…”
严知婉抬头之际,腰间突然传来针刺般的疼痛,挽着的苏瓷的手下意识抽开去摸腰间。
“啊…”
众人只见贤妃突然手一甩,微醺的淑妃惊呼一声,被推得踉跄着往后退!
“娘娘小心!”
“娘娘!”
“啊,姐姐…”
苏瓷惊叫着撞上只及大腿高的木栏杆,往后一翻。
“啊!主子!”
“淑,淑妃娘娘落水了!”
顷刻,君王浮出水面,怀里正抱着双眼紧闭的淑妃。
而最让人心惊的是,淑妃的脚腕居然套着一条绳索!
玄奕抓住方志递来的剑鞘上了岸边。
扯开苏瓷脚腕的绳索扔给方志,滴着水的脸庞阴沉无比,黑眸凌厉扫过众人,大步往旁边的亭阁走去。
“传太医!”
“包围梅林给朕仔细查,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
“是!”
“……”
黑压压的禁军瞬间包围过来。
官眷们大气不敢喘,慌张失措站着,不时怪异看向脸色惨白的贤妃。
皇后浑身僵硬捏着手帕。
方才她亲眼目睹苏瓷喝下了那杯酒,也亲眼目睹严知婉伸手把苏瓷推进湖里。
震惊之余,满心的疑惑不解。
她得知汝南侯夫人从一个关外胡商手里秘密买了一种奇毒,熏香和添在酒里的粉末分开都无毒,但闻了熏香再喝入那添了粉末的酒,中毒者会进入醉酒状态,悄无声息死在睡梦中。
而这毒由一名小内监带进了蕙兰宫,她窃喜之余引而不发,派人去查清严知婉要下毒的那小坛梅子酒,多添了一味一查便知的剧毒,意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能杀了苏瓷又能暴露严知婉的罪行,一举两得。
可严知婉明明都得手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一番无疑是自领死罪的多余举动?
难道是苏瓷早有察觉…
“咳!”
“主子醒了!”
“娘娘醒了!”
亭阁四角都放了炭盆,苏瓷被团在厚厚的狐裘里,脸庞通红呛咳着。
玄奕暗松了口气,轻拍着她的背边沉声喝道:“太医呢!”
“来了来了!”
几个太医跟着秦嬷嬷火急火燎冲进亭阁下跪:“参见陛下!”
“赶紧诊脉!”
“是!”
“咳咳,陛,陛下…”
苏瓷痛苦低咳着蜷缩身体:“好疼啊…”
“哪里疼?”
玄奕心口微沉,下颌紧绷握着她双手手腕给太医把脉。
“……”
两名太医各搭着脉,随即震惊对视一眼。
苏瓷扫过两人神色,心口一定:“咳!陛下,臣妾,臣妾肚子好疼,好疼…”
“肚子疼?”
玄奕浑身一僵看向太医:“淑妃如何?快说!”
“…陛下,淑妃娘娘有喜了!”
“恭喜陛下,淑妃娘娘是喜脉!”
“……”
四下瞬间安静,皇后手中的珠串掉落,声音格外清晰。
“当真?”
玄奕的声音有着明显的狂喜,却在看到苏瓷惨白的小脸后,尽数化成了惊慌。
“淑妃身子可有恙?孩子可有恙?”
“呃…”
“好痛…”
苏瓷闭眼蜷缩身体,咬着发白的唇呻吟:“疼,阿娘,阿娘救我…”
“瓷儿!”
林素兰踉跄着冲进来跪下,神色惊骇流着泪:“瓷儿别怕,阿娘在这…陛下,求您快救救娘娘和她腹中的胎儿,求陛下给娘娘做主啊…”
浑身湿透的烟雨谷雨也被主子有喜的消息给震惊呆了,猛地下跪磕头,悲声哭喊。
“是贤妃娘娘推我们娘娘下湖的!好多人都亲眼看着,求陛下为娘娘做主!”
“陛下,请治奴婢的罪,是奴婢没护好主子,求陛下为娘娘做主啊!”
玄奕瞪着两个神色忐忑的太医。
“淑妃到底如何了!说!”
“陛下恕罪!”
太医急忙磕头:“淑妃娘娘月份尚短,又落入这冰冷湖中,胎像很是不稳,须得立即施针保胎!”
玄奕抱着人起身,凌厉黑眸扫过严知婉。
“召集太医院前往玉芙宫为淑妃保胎!方志,将贤妃和蕙兰宫所有人单独关押,庄裕,去请太后过来,务必查清今日之事!”
“是!”
“不!我没有推她!我没有!”
严知婉惊愕看着围过来的禁军,冲顷刻已经走远的君王高喊:“陛下!臣妾冤枉!臣妾没有推她!”
“啊!你们放开本宫!我没有推她!”
方才还高贵典雅意气风发的贤妃,此刻却发髻凌乱被几名禁军拖走,名贵璀璨的珠宝首饰掉落在脏污的花泥中,任人践踏。
玉芙宫。
殿门前跪了一地的宫人,殿里跪着一批太医,皆神色忐忑慌张。
寝室里,苏家女眷扶着几乎晕厥的林素兰,心惊胆战看着床榻上的人。
太医院院首徐立之拔出最后一针,细细把脉才擦着额头的汗长长喘了口气。
“陛下,淑妃娘娘的情况算是稳住了,幸好啊…”
纱帐里,苏瓷抓着玄奕的手低低喘气,声音颤抖:“陛下,我的孩子没事了,是吗…”
“对,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玄奕鬓角汗湿安抚着人,边凌厉看向徐立之:“你说的幸好,是何意?”
“…陛下恕罪。”
徐立之神色凝重垂眸:“微臣方才靠近淑妃娘娘,便闻到些许麝香的气味,这对有孕女子可无疑是剧毒啊。”
“麝香?!”
苏家几个女人倒吸一口凉气,老夫人捂着胸口差点软倒在地。
玄奕黑眸骤然浮起杀气,下颚咬得死紧。
“大胆!”
“陛下息怒!”
徐立之连忙解释:“幸好娘娘底子好,月份尚轻也并未吸入太多麝香,一时落水受惊受凉才会引起胎像不稳,微臣已经施针把脉,娘娘接下来只需每日仔细调养,即可保母子平安。”
“陛下…”
苏瓷双眼通红扯着君王的衣摆,浑身颤抖:“是,是贤妃姐姐要害我?可我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呀,她平时对我很好的,她为什么推我…”
烟雨谷雨泪流满脸猛磕头。
“都是奴婢们的错,竟粗心大意没发现娘娘怀了身孕,请陛下娘娘责罚!”
“别磕了。”
苏瓷看着都疼,连忙出声阻止:“太医都说了月份尚浅,不关你们的事…”
“娘娘心善。”
徐立之微微点头:“确实,微臣方才看过娘娘医案,娘娘的癸水之日正是今日,有孕还不足月,若不是微臣根据娘娘腹疼之象仔细探脉,恐怕也还难以察觉,这也是为什么给娘娘把平安脉的值守太医没察觉出来的缘故。”
“不过这麝香味极淡极轻,想来是娘娘近日才沾上的,娘娘仔细想想,可曾误碰误食或误闻过什么不当的东西?或什么时候开始感觉身子不适的?”
“…没有吧?”
苏瓷抿唇回想了一会摇头:“自从宫外祭典回来,我只是感觉胃口大了点,吃的东西也没什么特别,平日里除了在玉芙宫,也只有陛下的景明宫和,和贤妃姐姐的蕙兰宫了…”
“陛下!”
苏蕙突然跪行了两步:“陛下,民妇知道那麝香从何而来!”
“什,什么?”
林素兰震惊抓着她的肩膀:“你知道?是谁要害娘娘?是谁!”
苏蕙看向谷雨:“谷雨,快拿娘娘那串珠子出来给太医看看!”
谷雨连忙掏出那串珠子递给徐立之。
“……”
徐立之先凑到鼻尖嗅闻,又拿了箱子里的小刀撬开一颗开裂的珠子,刮下中央的粉末送进嘴里,脸色一变。
“这珠子内芯被放了朱砂麝香和珍珠粉,虽然朱砂麝香份量很少,但佩戴时间长了,必有损女子怀胎,就算怀了身孕也难以保住…”
“什么?!”
烟雨惊愕瞪大眼睛蹦起来,冲到梳妆台打开柜子,拿了一盒子出来打开。
从钗子簪子步摇到耳坠项链,一整套首饰都以红珊瑚珠子为主题,摆在丝绒布上,耀目璀璨。
“陛下,这一套首饰可是,可都是皇后娘娘赏给主子的见面礼啊!”
“……”
君王搭在床头柜子的手掌骤然紧绷,那实木的的柜子竟被捏得裂开几道纹路!
“陛下息怒!”
苏蕙脸色惨白抖着唇:“陛,陛下,今日在席上,娘娘不小心摔坏了这手串,民妇夫家是医官,也略懂些医理,闻着那珠子的味道不对,又听娘娘说是皇后所赐,所以民妇才,才没敢当即开口提醒,想着私下再仔细问问娘娘…”
“……”
玄奕深吸了口气,转头看着纱帐里瑟瑟发抖的人儿。
“苏家女眷暂时留下照顾淑妃,徐立之,留几个得力的太医守在玉芙宫,你戴上这套害人的东西,随朕去见太后。”
“微臣遵旨!”
“陛下…”
苏瓷抓住他的手,双眼湿润隔着纱帐看他:“臣妾等您回来,快些回来…”
“嗯。”
玄奕倾身探进纱帐,薄唇在她额间印下:“别怕,你祖母阿娘在这陪着,放心睡一觉,我很快就回来。”
床前众人齐齐低头。
除了已经习惯的烟雨谷雨,其他人皆一脸震惊。
陛下竟然当众对淑妃如此疼宠,还自称我…
这边,太后才刚因淑妃有孕之事狂喜,又得知她被贤妃推进湖中,吓得脸色煞白,急急领着一群嬷嬷赶到梅林追查此事。
贤妃已经被单独关押,身边宫女内监正在逐一严刑拷问。
在场妃嫔和官眷们早已吓破了胆,哆哆嗦嗦如实回答自己所看到的。
只有皇后故作冷静站在太后身旁,垂下的眼眸满是震惊怔愣。
苏瓷怎么可能有孕?!
就算她戴那麝香珠子不久,侍寝频繁勉强怀了身孕,可她还喝了子熄,不可能留到现在的啊!
还有刚才那杯添了剧毒的梅子酒,苏瓷明明也喝了的,为什么没有当场毒发吐血,都掉进水里了,为什么捞起来还能活着?
到底哪里出了错?
为什么今天发生的事,一件比一件怪异…
“陛下驾到!”
“皇帝!”
太后见自己儿子浑身煞气出现,震惊撑着起身:“淑妃怎样了?孩子,孩子…”
“母后放心,淑妃和孩子都安然无恙。”
玄奕说着缓缓看向皇后,眸色冰冷微抬了手。
“搜。”
“是。”
庄裕和秦嬷嬷应声,领着一群宫人内监走到每个惊吓的嫔妃身前,一一拿过她们身上的红珊瑚首饰,递给徐立之和几名太医。
“……”
皇后倏地白了脸,如遭雷击后退了一步。
太后得知这好不容易得来的龙嗣保住了,庆幸喃着阿弥陀佛,对皇帝这番举动也没追问,只管捻着佛珠谢祖宗保佑。
将近二十份大小不一的红珊瑚饰品摆放在案桌上,只有三条手串是分开放的。
徐立之暗暗心惊,微压低了声音。
“陛下,这些珠串首饰都有…”
“大点声。”
玄奕冷冷垂眸:“这些首饰里面,都有什么。”
“…回禀陛下!”
徐立之扬高声音:“这十八份红珊瑚珠串首饰,内芯都掺有朱砂麝香粉末,唯有贤妃娘娘,卫修媛和吴充媛三人佩戴的是真正的红珊瑚!”
太后手中的佛珠掉落,檀木珠子滚落一地。
“什么?朱砂,麝香?!”
太后捂着胸口晃了晃,颤抖着举起手:“你,你竟敢!”
无论是妃嫔们,还是今日大多来看自家闺女的官眷们,齐齐惊愕瞪大眼睛看向一国之母。
玄奕把苏瓷那整个盒子扔在皇后面前。
“母后可知,这是淑妃进宫时,皇后赏赐她的见面礼,也是后宫妃嫔中唯一一个,有幸让皇后大方赏赐一整套麝香珠子的人。”
“幸亏淑妃不喜这珠子过于艳丽,除了给皇后请安之时才会带一下,也幸亏朕这些时日都宿在玉芙宫,免了她早起去给皇后请安的规矩,这才艰难怀上身孕。”
玄奕说着走到主位坐下,浑身的寒气渗人:“徐立之说淑妃吸入的麝香不多,还没出现什么不适的症状,若不是今日落水受凉动了胎气,只怕他也一时难以察觉,但再过些时日,淑妃和腹中胎儿都损伤,神仙难救。”
“你!”
太后浑身战栗,指着皇后咬牙切齿:“难怪,难怪后宫这些年一无所出,原来是你的手段!沈沁容,你好大的胆子!!”
众嫔妃中虽只有寥寥几个侍过寝的,但这朱砂麝香对女子身体原本就有毒,长时间沾染就算将来有机会侍寝也再无法怀孕。
此时都惊骇怨毒瞪着皇后。
“不…”
皇后噗通跪下,伸手去拉夫君的衣摆:“陛下,臣妾根本不知道这珠子为什么有麝香,臣妾是一国之母,是您的结发妻子,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陛下,是贤妃,都是贤妃做的,这些珠子都是她献给臣妾的,臣妾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戕害天家龙嗣啊…”
“冥顽不灵无药可救!”
玄奕面无表情踢开她的手,脸如寒冰:“秦嬷嬷。”
“是。”
秦嬷嬷抬手招了招,只见一行禁军押着面色惨白的李嬷嬷和一对狼狈的母女出现。
皇后身体一软跌坐在地,绝望闭上眼睛。
完了,全都完了…
“陛下恕罪。”
方志上前单膝下跪:“李嬷嬷和这两个官眷趁乱从狗洞偷入蕙兰宫,试图刺杀贤妃娘娘放火烧宫,微臣察觉时扑灭了火,但贤妃还是被这个老嬷嬷捅了一把剪刀。”
“沈沁容!”
太后惊愕眨眼:“你杀贤妃灭口是想她死无对证,让她顶替你犯下所有的罪孽吗!”
“不!”
李嬷嬷挣扎着大吼:“不是皇后娘娘,是我自作主张!是我恨贤妃从前苛待过我,皇后娘娘已经无力替我报仇,所以我才会自己去杀她!不关娘娘的事…唔呜!”
方志把人嘴巴堵了。
“陛下,贤妃娘娘伤重,是否要请太医?”
“案件未清,自然不能就这么死了。”
玄奕眸色晦暗:“秦嬷嬷,将卫修媛吴充媛关押肃宁偏殿,问清楚她们做过什么,坦白从宽,不愿说的就别再出来了。”
“是。”
“陛下饶命!”
卫双云和吴充媛噗通跪下,脸色惨白:“陛下,那珠子的事都是皇后娘娘逼嫔妾不许说的!嫔妾要是说了,不光自己,还有家人的性命都保不住啊!”
“皇后娘娘和沈家的人手段毒辣无情,嫔妾实在不敢拿一家几十口人的性命去拼啊,只能被迫帮着她做那些违心的恶事,请陛下饶命!”
秦嬷嬷一挥手,两人哭喊着被内监拖了下去。
周围官眷们心惊胆战,大气不敢喘。
瞧着陛下这做派,是没准备维护天家的颜面了…
玄奕抬眼看向脸色灰败的皇后,语气淡漠。
“皇后德行不修,心术不正,屡次不改,管束不严,难以担当国母之责,即刻移居肃宁主殿幽禁,无召不得出。”
“……”
沈沁容猛地抬头,如遭雷击。
“昭华宫蕙兰宫下人全数关押,严刑拷问,坦白从宽者可留一命罚入辛库,冥顽不灵者,一律绞杀。”
玄奕甩袖起身,冷冷扫过周围死死低着头的众人。
“今日参加诗会的人,就劳烦母后一一询问清楚做个定夺吧。”
翌日午后。
谷雨悄步进了寝室,脸色有些发白。
苏瓷睡了一下午,此刻懒洋洋靠着枕头喝牛乳。
“我祖母阿娘她们顺利出宫了?”
老夫人和林素兰不放心她,愣是违规在玉芙宫过了一夜。
“是,已经安全送出宫了,福禄让小五子跟着呢。”
谷雨缓了口气:“主子,皇后被打入冷宫肃宁殿,卫修媛吴充媛因佩戴的珠子并无麝香,知情不报,也被关押在肃宁偏殿,贤妃还在蕙兰宫,可听说昨日被李嬷嬷捅了一剪子,现在还没醒。”
“啥?”
烟雨吓了一跳:“李嬷嬷为什么要刺杀贤妃呀?”
”嘘,小点声。“
谷雨摇摇头:“自然是为了她主子杀人灭口喽,皇后是想把所有罪名都扣在死人头上呢,幸好方统领及时阻止了,这下不光皇后,连她那姨母表姐都坐实罪证跑不掉了。”
苏瓷啧啧摇头:“这个法子实在蠢,皇后是一时慌张才会全盘皆输啊,也是活该了,那些官眷都出宫了吗?”
谷雨点点头:“听说太后震怒,一一查问还搜身呢,不过除了皇后的姨母表姐,贤妃的两个姨姐,其他人没什么异样,昨晚都顺利出宫了,太后娘娘估计被气得犯头疼,今日都不见好,陛下下朝之后带着徐立之过去了。”
苏瓷放下空碗,微吐了口气扬起嘴角。
虽然冒了点险,但一举数得,值。
“主子,方才秦嬷嬷悄悄给奴婢带了话。”
“嗯?秦嬷嬷说什么?”
谷雨微微咬唇靠近了些:“秦嬷嬷领命去审问卫修媛吴充媛,她们吓得什么都说了,包括在别院给您下毒之事。”
“还有,嬷嬷说陛下早就知道贤妃撺掇主子开诗会,是有所图谋,暗中撤了皇后和贤妃准备的毒酒,所以主子昨日在席间的吃喝,都是和大家一样,无毒的。”
“……”
苏瓷微愣转头,思索着坐起身:“秦嬷嬷悄悄带话给你,意思是她还没告诉太后和陛下?”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秦嬷嬷这是来提醒咱们,让主子准备一下怎么跟陛下解释吧?”
谷雨说着忐忑蹙眉:“嬷嬷还意味深长说了句话,她说主子别小瞧了陛下,一国之君的敏锐智慧可不是虚的。”
“嗯,秦嬷嬷是真的疼我,竟连这话都提醒我了。”
苏瓷微微点头:“但她不知道,我从没小瞧过陛下,什么事能瞒着或不能瞒着,我都清楚的,估计她也已经猜到,诗会之事只是我将计就计罢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