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得飞快,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楚琅便带着一队禁军赶到了养心殿。
看到顾嫣然受伤的模样,他故作惊讶:“皇妹!你怎么受伤了?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宫中行刺?”
顾嫣然捂着手臂,含恨道:“是一个女刺客,易容成本宫的模样,企图行刺,还好我反应快,才受了点伤。”
“皇弟,赶紧命人封锁宫门,一定要抓住那刺客!”
楚琅一听,顿时明悟。
看来,是他那真正的皇妹回来了,还混进了宫里。
心思电转间,楚琅很快明白了顾嫣然的用意,随即大手一挥,朝着禁军下令:“传本皇子命令,即刻封锁宫门,严查各宫,任何人不得出入。”
侍卫们很快领命而去。
紧接着,楚琅故作关切道:“皇妹,你伤势不轻,先去偏殿包扎一下,这里就交给我好了。”
顾嫣然‘虚弱’的点点头,任由宫女扶着她走向偏殿,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笑意。
她满心笃定,宫中兵权尽在楚琅手中,宫门已封,楚青鸾插翅难飞,只要对方敢露面,等待她的便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思及此,顾嫣然脸上浮现一抹报复得逞后的笑意。
“楚青鸾,就算你是真的皇太女又如何?”
顾嫣然在心底冷笑,“这身份,这尊荣,今后都是我的了。”
然而顾嫣然和楚琅都慢了一步。
楚青鸾虽然在养心殿和楚皇相认,但她知道宫中不可久留,早已经和秦九歌通过一条废弃的密道离开了皇宫。
那密道是楚皇早年为防不测所建,只有极少数心腹知晓,此刻恰好成了她们的逃生之路。
两人出了皇宫之后,暂时先回到了国公府。
而楚琅在搜查了一圈,连半片衣角都没有找到,立刻意识到对方可能已经出宫,他毫不犹豫,即刻增派大量人手,以‘搜捕刺杀皇太女的重犯’为名,在全城进行地毯式的搜捕。
各个城门守军也接到严令,对出城的女子进行严格盘查。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规模搜捕行动,动静很大,很快便惊动了谢云祁。
谢云祁正在书房处理政务,听到福安禀报消息时,手中的狼毫猛地一顿,一团浓墨很快滴落,污染了洁白的宣纸。
“你说什么?”
一时间,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一颗荒芜了数月的心,像是突然被雨水浇灌和滋润,正逐渐恢复了强有力的跳动。
可紧接着,便是浓浓的担忧。
楚琅现在正在全城搜捕她,她一定是遇到了困难。
可为何她不来找自己?
谢云祁强压住翻腾的情绪,开始思索。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她的下落。
想了想,他朝福安吩咐道:“动用所有暗线,务必要查探到她的落脚点。”
“是。”福安很快领命而去。
楚琅虽然在全城搜捕,可暗中有楚泓的势力帮忙阻挡,又有谢云祁的势力暗中干扰,制造混乱,或者提供虚假线索,使得搜捕进行的十分缓慢,如同陷入泥沼。
另一头,顾嫣然在养了一天伤之后,听说楚青鸾依旧下落不明,楚琅的人如同无头苍蝇般乱转,她积攒的怒火再次爆发,又砸碎了满殿的珍贵瓷器。
“哗啦!”
“废物!一群废物!”
“楚琅的禁军都是吃干饭的吗?”
宫女们吓得跪地求饶,不敢抬头。自打太女从大秦受伤回来之后,就跟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在宫中动辄惩罚宫人,手段残忍。
以前太女虽然也严厉,但不会这般暴虐,又心狠手辣。
满宫的下人们都敢怒不敢言。
顾嫣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分析。
楚青鸾那贱人,若是活着回来,除了皇宫和定国公府,她最有可能会去找谁?
突然,谢云祁那张矜贵冷傲的脸浮现在她脑海里。
“楚青鸾,你以为躲起来就有用吗?”
顾嫣然冷笑一声,对着门外吩咐:“备车,本宫今晚要去谢府!就说大婚在即,有许多细节需要与谢相当面商议。”
“另外,点齐五百禁军,随本宫前往。”
宫女愣了一下,“殿下,这是否不妥?”
谢云祁是当朝丞相,此番又没犯错,大张旗鼓的带兵前往,别人会怎么猜测?
顾嫣然却语气强势:“本宫身为皇太女,在大婚前夕派兵前去保护未婚夫,防止刺客潜入谢府,有何不可?”
宫女不敢再劝,忙下去安排。
当晚,顾嫣然盛装打扮,乘坐凤驾,带着一队宫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丞相府。
宴席设在相府正厅,谢夫人和谢柔作陪。顾嫣然刻意表现得温婉得体,甚至主动给谢云祁夹菜,语气温柔。
“云祁,你看婚典上的仪仗用赤红色还是明黄?我觉得赤红色更喜庆,你觉得呢?”
她看似放下身段,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然而谢云祁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完美的礼仪,不动声色的避开她的每一次触碰,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非即将过门的妻子。
谢夫人和谢柔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早早寻了借口退下。
厅内只余顾嫣然和谢云祁二人时,顾嫣然脸上的假笑终于挂不住了。
她放下筷子,眼底燃起怒火:“谢云祁,你我马上就要大婚了,你这般抗拒,是什么意思?”
她身体朝前倾了倾,“是觉得本宫配不上你,还是说,你心里还在惦记着楚青鸾?”
谢云祁淡淡地抬眸,眼底一片凉意。
“你想让本相如何?像对待真正的皇太女那般待你,你配吗?”
“你——”
顾嫣然脸色一白,威胁他:“谢云祁,你难道不想知道楚青鸾的下落了?”
“当初若不是我给你透消息,你连她是否还活着都不知道,如今你怀疑她回来了,就想甩开我?”
顾嫣然目光紧紧地落在谢云祁身上,期待他像以前那样,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方寸大乱,被迫妥协。
然而,这一次,谢云祁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
他并没有立刻变得急切,或者愤怒,然而缓缓抬眸,目光如同凝结的寒冰。
“你除了用这个虚无缥缈的消息来要挟本相,可还有什么新鲜的说辞?”
言语之中,似已经看透了顾嫣然的本质。
她一直在欺骗自己。
下一秒,他突然伸手,掐住顾嫣然的脖子,大掌用力收紧。
“你我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我给了你想要的婚约,甚至默许你和楚琅勾结,而你,至今都没能拿出让我信服的,关于她的下落的实证。”
“交易,就要有交易的规矩,在见到确凿的证据之前,想让本相假戏真做,曲意逢迎?”
他轻笑一声,眼底没有半分温度:“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顾嫣然被他这番话羞辱的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的白一阵。
她确实拿不出任何实证,因为楚青鸾根本就没落在她手里!
她当初本就是诓骗他的,只不过谢云祁爱楚青鸾爱得太深,容不得一丝丝冒险,所以哪怕自己的话根本经不起推敲,可谢云祁还是同意了。
然而此时的顾嫣然已经被谢云祁刺激的丧失了理智,妒火在胸腔燃烧。
一想起楚青鸾极有可能正藏在京城的某个角落里,早晚会顶替掉她,顾嫣然心底燃烧出一个疯狂的决定。
“好!好你个谢云祁!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来人!”
说完,她突然对着门外高喊。
霎时间,大厅外脚步声雷动,一队手持铁甲的禁军瞬间涌入。将大厅团团围住,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顾嫣然昂着头,企图做最后的挽留:“谢云祁,你若现在跟本宫道个歉,服个软,本宫可以不计较你方才的冲撞之罪,甚至我们的大婚可以照常举行。”
面对突如其来的兵变,谢云祁的反应则是出乎意料的淡定,甚至连坐姿都没变。
他只是缓缓地放下茶盏,而后,抬起了眼睛。
“若本相说不呢?”
顾嫣然冷笑一声:“京中近来刺客猖獗,竟敢行刺本宫,谢相乃国之柱石,安危重于泰山,为防止刺客潜入相府对谢相不利,从现在起,就由这些禁军‘贴身’保护谢相,可好?”
第286章 若你现在死在这儿,陛下会追究吗?
这番说辞冠冕堂皇,实则就是要将谢云祁武装软禁!
房门后,听闻消息的谢夫人和谢柔紧张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两人正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院子里的一幕,殊不知在她们的身后不远处,也有一道身影在暗中留意着院子里的情景。
厅堂里,谢云祁听闻后,没有丝毫惊慌,而是不紧不慢地起身。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据理力争,或者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谢云祁突然一个闪身,动作快如鬼魅般。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他已经如闪电般靠近了顾嫣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蕴含着可怕的力量,精准的掐住了顾嫣然的脖子。将她整个人狠狠地惯在一旁的柱子上!
“呃!”
顾嫣然猝不及防,呼吸瞬间被扼住,脸庞因缺氧而迅速涨红。
她伸手想去掰谢云祁的手腕,却犹如蜉蝣撼树,那只大手如同铁钳般纹丝不动。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一众禁军反应过来的时候,顾嫣然已经成为了谢云祁手中的人质。
“放肆!快放开殿下!”
禁军统领李隆又惊又怒,厉声喝道,却投鼠忌器,不敢真的上前。
谢云祁对周遭的刀剑视若无睹,声音低沉的可怕。
“保护本相?呵!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他语气更加森寒,手指微微收紧,顾嫣然的窒息感也愈发强烈。
“若是你现在就死在这里……然后,本相再向陛下,向满朝文武公布你这冒牌货的身份,以及你和楚琅互相勾结,祸乱朝纲的罪证……”
“你猜,陛下是会处置‘为国除害、清君侧’的忠臣,还是会替你这逆贼报仇雪恨?”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顾嫣然所有的嚣张气焰,和侥幸心理!
死亡的气息和身败名裂的后怕,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毫不怀疑,谢云祁真的敢这么做!
而且他也绝对有能力在她死了以后,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呜……不……不要……”
顾嫣然的瞳孔骤然放大,满心都是恐惧。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求饶。
“谢……谢相!快放开殿下!”
禁军统领李隆见状,顿时慌了神,举着长矛就要上前。
“谁敢动?”
谢云祁头也不回,声音冷得能冻死人。
“你们若敢上前一步,本相现在就拧断她的脖子!到时候,你们不仅护驾不力,还成了冒牌货的帮凶,满门抄斩都不够抵罪!”
禁军们瞬间僵在原地,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顾嫣然拼着最后的力气,对着禁军们吼道:“快……快杀了他!杀了谢……呃……”
顾嫣然最后发出的声音已经被扼断在喉咙里,脸色由红转紫,眼球开始往外凸。
门后,谢夫人和谢柔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晕厥过去。
在两人的身后,伪装成侍女的楚青鸾亦是眉头紧蹙。
顾嫣然眼下还不能死!
幕后刺客还没揪出来,朝父皇下毒的幕后黑手也还没找到。
而且谢云祁一旦弑杀‘储君’的罪名坐实,即便事后能证明顾嫣然是假的,过程也必将腥风血雨,谢家首当其冲。
楚青鸾急中生智,目光飞快地扫过谢夫人和谢柔,“夫人!小姐!快阻止相爷,此人现在杀不得,为了相爷和谢家,快!”
突如其来的提醒,谢夫人瞬间被点醒,也顾不上礼仪了,当即推开了房门,声音带着惊慌。
“祁儿!不可!”
“快放手,她不能死在你的手里啊!”
谢柔也紧随其后,脸色惨白的哭喊:“大哥,快住手,为了谢家,求求你住手!”
谢云祁的动作出现一丝裂缝。
正在这时,李隆也趁机猛地回过神来,急忙大喊道:“谢相三思,万万不可啊!”
谢云祁依旧没松手,谢柔见状,忙上前一步,凑近道:“大哥,若是公主还在,也定然不希望您为了这么个冒牌货牺牲自己和谢家的。”
这句话成功戳中了谢云祁本就敏感的神经,他掐着顾嫣然的手微微松了几分,看向谢柔:
“此事,与你无关。”
“可是大哥!她根本不值得您拿整个谢家陪葬啊,就算她现在死了,陛下和朝臣那一关,也会引来很多麻烦,您冷静些,就算要处死他,依照大哥您的手段,足有上百种法子啊,就当……就当是为了给公主报仇,您……”
谢柔话音未落,就听见“噗通”一声,顾嫣然已经像一滩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正捂着脖子剧烈咳嗽,仿佛要把整个胸腔都咳出来。
禁军统领见状,忙示意丫鬟上前去搀扶,却不敢对谢云祁动手,只是警惕的盯着他。
“滚!”谢云祁冷冷地呵斥。
下人们回过神,忙带着顾嫣然手忙脚乱的离开了相府。
出了相府后,禁军统领李隆单膝跪地,请罪。
“啪!”
顾嫣然惊魂未定,才恢复了几分力气,就一巴掌扇在李隆的脸上。
“废物东西,这么多人,竟然还对付不了一个谢云祁!本宫要你们何用?”
说完还不解气,竟然抬脚就踹在李隆的胸口。
这一脚她用了全力,李隆高大的身子晃了晃,却不敢违抗,稳住身体后又重新抱拳,跪在地上。
顾嫣然气得胸腔都要炸裂。
“好!你们!”他抬手指着身后的一队禁军,咬牙切齿道:“给本宫等着!”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上了那辆象征着皇太女的专属马车。
相府内,谢柔见顾嫣然总算走了,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他上前劝说谢云祁:“祁儿,方才,你太冲动了,要不是柔儿来得及时,恐怕已经……”
谢云祁凉凉的目光扫过来,极具压迫性。
谢夫人被他这眼神一扫,后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知道,谢云祁不喜被说教。
谢夫人在心底无声的叹气。
谢云祁又扫向谢柔,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今日倒是大胆。”
谢柔一听,知道大哥这是已经不打算追究了,遂道:“还好方才有个丫鬟提醒了我,要不然,我也……”
说起丫鬟,谢柔和谢夫人同时转头看过去,却见方才的位置,早已不见了人影。
谢柔不禁皱眉:“奇怪,明明刚才还在这里。”
“什么人?”谢云祁忽然开口问道。
“是府上的一个丫鬟,刚才还在这儿呢,奇怪。”
谢柔嘴里嘀咕着,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足以让谢云祁听清。
蓦然间,也不知怎地,他脑海里突然就闪现出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来。
这时,晚风吹来,空气中夹杂了一丝好闻的栀子花香,很淡,但正好被谢云祁捕捉到了一丝丝。
刹那间,谢云祁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这独特的香味,他只在某个人的发间颈侧无数次嗅到过,专属于她的栀子花香……
他动了动鼻尖,再想探寻的时候,空气中已经没有了方才那股味道。
联想到昨日传出的顾嫣然在宫中‘遇刺’的消息,一个令他心脏狂跳的想法不受控制的破土而出!
他再也顾不得母亲和妹妹,急忙朝管家吩咐道:“去查,方才跟在夫人和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是哪个院子里的,现在在哪儿?”
管家不敢耽误,忙召集方才在厅外候着的下人,一一询问。
片刻后,得到的答案都惊人的一致,“回相爷,大家都说没看清那丫鬟的模样,只记得她穿着府上统一的二等丫鬟侍女服,像是新进来的。”
谢云祁眉头皱得更紧,心底的疑惑越发浓烈。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可方才那一丝丝味道,他不会记错!
这种刚有一丝丝希望,又立马破灭的感觉,这几个月来他经历了太多。心脏处依旧隐隐作痛,像被一只大手攥住,无法呼吸。
“知道了,都下去吧。”
他抬手示意管家退下,独自一人朝着墨香居走去。
夜色渐浓,院中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方才下人的回答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中刚燃起的火苗。
大概是心神有些恍惚,谢云祁并没有留意到今晚的墨香居格外安静,也没留意到院门虚掩着未曾落锁。
他推开院门,习惯性的走向正房。
然而,就在他脚步即将迈上台阶时,身子猛地顿住。
他的卧房竟然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亮透出。
这不对劲!
自打得知楚青鸾出事后,他就一直失眠,每每就寝时房间里都要点上一盏油灯。
府里的下人向来谨小慎微,知道他有这个习惯,绝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一个念头突然从心底冒出来,像野草一般。
谢云祁放在门栓上的手,竟忍不住有些颤抖。
这一次的念头,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真实。
一股巨大的,几乎让他战栗的期待瞬间攫住了他!谢云祁感觉浑身血液都在倒流,指尖微微发麻。
他屏住呼吸,几乎是悄无声息的踏上台阶,伸出手,手指在碰到冰凉的门栓时,却没有着急推开,像是在最后确认些什么。
又像是在积蓄勇气。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那扇房门。
屋内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然后,就在房门开启的那一刹那——
熟悉的栀子花香,像一阵微风一般,温柔而坚定的扑面而来,瞬间钻入了谢云祁鼻腔。
谢云祁瞳孔剧颤,黑暗中,他的眼眸亮得惊人,疯狂跳动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
借着月光,他隐约看到屋内的椅子上正坐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谢云祁的呼吸彻底停滞了,浑身血液在耳中轰鸣,整个世界万籁俱寂。
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甚至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这只是一个过于逼真,一触即碎的美梦。
就在这时,那道身影动了。
她朝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近,没有言语,没有迟疑。
最后,在距离他只有一寸距离的时候,楚青鸾主动抬起手臂,轻轻的,却又带着一种安抚性的,环住了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官袍上,感受着他胸腔里那失控般剧烈的心跳。
这个拥抱,很轻。可却让谢云祁被点中了穴道一样,死死钉在了原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那双在朝堂上运筹帷幄,执掌乾坤,翻云覆雨的手,竟颤抖得无处安放。
所有的清高,矜贵,冷静,在这一刻全都荡然无存。巨大的喜悦将他笼罩,彻底淹没。
一滴眼泪从眼角无声的滑落,没入衣领。
下一秒,他几乎是笨拙的,试探般的,小心翼翼的拥住身前的人儿,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一点点的,回抱住她。
触手是真实的温热,鼻尖是真实的馨香。
不是梦!
也不是幻觉!
真的是她!
“青鸾……”
谢云祁语气有些哽咽,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手臂猛地收紧,像是要将人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永不分离。
“青鸾……”
他又唤了一声,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思念,痛苦,还有终于落地的狂喜。
他没有问她为何突然回来,也没问这数月以来她经历了什么,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面前,都显得苍白多余。
只要她回来,这就够了。
“嗯,我回来了,谢云祁。”
话音刚落,她的脸被谢云祁轻轻捧起,像是对待一件珍宝一般。
紧接着,他低头,凭借感觉精准般地捕捉到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
然后一路向下,眉眼,鼻尖,唇……
那是一个带着颤抖的,充满了无尽思念,怜惜的吻。从最初的轻柔,逐渐失控,变成后怕和占有。
楚青鸾没有拒绝,只是更紧地回抱住他,温柔的回应着。
月色无声,满室幽暗,唯有两人和空气中弥漫着的浓烈情感,述说着这失而复得的珍贵和不易。
一刻钟后,厢房里油灯亮起,谢云祁终于看清了怀里朝思暮想的女子。
容颜依旧,甚至比以往更加的绝美动人,眉眼间更添了一抹独属于成熟女人的风韵,显得尤其楚楚动人,摄人心魄。
谢云祁的呼吸滞了一瞬。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加快速度。
“青鸾,你……”
话还没说完,唇就被楚青鸾抵住。
下一秒,怀中的温香软玉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谢云祁,你最好能给本宫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何要继续纵容顾嫣然假冒本宫?”
楚青鸾的语气带着几分审视,眼神也恢复了平静。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谢云祁心头一紧,神情也有些愧疚。
“青鸾……我……”
他艰难的开口,“顾嫣然,她说她有你的下落……”
楚青鸾凤眸微微瞪大,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所以呢?你就任由她拿捏了?”
这还是那个令大臣们束手无策,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谢云祁?
谢云祁抬起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痛苦和挣扎:“我、我知道她的话十有八九是假的,但我不敢不信!我……不敢赌!”
他深情地望着她,数月以来的煎熬和绝望赤裸裸的呈现在她面前。
“青鸾,只要有一丝丝的希望,我都不能去冒险。我怕她会彻底藏起你的消息,或者……对你不利。”
楚青鸾闻言眸光微动,紧绷的神色稍缓,但依旧没有完全软化。
“那你们的婚事呢?还有和大秦的战事,又是怎么回事?你明知我此行是为了和平。”
提起这个,谢云祁的眼神陡然沉了下来,那股子属于权臣的杀伐气息再次涌现。
“刺杀你和秦渊的幕后主使,我已经查出来了,是大秦的二皇子秦宣,还有秦伽罗,他们不满秦渊执政,更不满他以储君的身份入赘大楚,想借着刺杀你的事挑起两国战乱,趁机夺权。”
“不过你放心,他们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再无翻身的可能。”
秦宣已经被秦渊废去了双腿,终身将不良于行,于那个位置再也无缘。
秦伽罗则被赐予一群如狼似虎的妾室,过的生不如死。
楚青鸾眉头微皱,显然并不能接受这个手法。
谢云祁又补充道:“我知道这远远不够,归根结底,这件事,是秦渊他无能,没能在大秦肃清这些魑魅魍魉,还致使你陷入险境,差点……”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后怕:“当我得知你可能已经不在了的时候,你可知我……”
“我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什么和平,什么大局,都比不上为你报仇来的重要。”
“所以,你就默认了?甚至推波助澜,眼睁睁看着楚琅架空父皇,甚至允许他们伤害到父皇?”
楚青鸾声音带着些许冷意,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温情。
谢云祁心底满是惊恐,抬起头,深深的看着她,语气依旧偏执:
“那时的我,与行尸走肉无异,心里只剩下一片荒芜和毁灭的念头,青鸾,你若怪我我无话可说,可若是再重来一次,在以为失去你的绝望里,我或许……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楚青鸾:“……”
听着他这番偏执,甚至带着点破罐子破摔,意味‘坦诚’的话,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所以,你觉得该感动你为了我,连大楚的江山社稷都能抛弃,甚至连父皇的安危都能置之不顾,与虎谋皮。”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出发点是‘为我好’,再荒唐的事,都能被原谅?”
“是,你万念俱灰,你只想毁灭,所以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冒牌货架空父皇,顶着我的脸作威作福,无所作为?”
楚青鸾声声质问,每多说一个字,谢云祁的心就下沉一分。
“你的爱,就是建立在放任我的家国陷入混乱,我的至亲陷入危险的基础之上吗?”
谢云祁心头一紧,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那时候,他确实万念俱灰,根本没想这么多。
要早知她是如此反应,他说什么也不会被顾嫣然找到空子的。
“我不是……”
他脸色苍白了几分,被问得哑口无言。
“不是什么……”楚青鸾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冷淡:“不是觉得自己没错?觉得重来一次,你的选择也无可指摘?”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其实她懂他失去她时的绝望,可懂不代表认同。
楚青鸾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来你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了哪儿。”
她的眼神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与威仪,声音也带着几分疏离。
“你好好冷静一下,今晚,就当我没来过吧。”
见楚青鸾作势要走,谢云祁瞬间慌了神。
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他,他猛地起身,一把抓住楚青鸾的手腕,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和哀求。
“青鸾,我知道错了!你别走!”
可楚青鸾已经下定决心,必须让他清醒地认识到错误,而不是沉浸在那种‘我为爱疯狂我有理’的情绪里。
否则,日后难免再因类似的情绪做出不理智的判断。
她伸手,挣脱他的大手,却没挣开。
“谢云祁,松手!你知道你困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