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富即贵by起跃
起跃  发于:2025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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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嗓音极大,传入屋内宋允执的耳朵,犹如鬼哭狼嚎,拳脚上的力度因此失了控制,一脚踢狠了,对方半晌没爬起来。
便是这喘气的功夫,衣袖被人牵住,“先等会儿。”
宋允执扭头,身后的小娘子突然伸手摸了过来,手指头落在他的唇角下方,宋允执遂不及防,瞳仁一缩,立马高抬下颚,偏开头冷斥,“你干什么?”
他反应很快,可唇角被她手指头划过的地方,依旧留下了一道柔软的触感,迟迟不散,越来越烫。
她到底懂不懂羞...
对上他的怒目,钱铜极其无辜,扬了一下手指头给他看,“有血,帮你擦了。”
打斗中沾了一些血迹在身上很正常,他并不在意,战场上他占过的鲜血比这多多了。想警告她,往后不许对他动手动脚,便见她脖子偏向一边,开始摘取头上的发钗。
不知道她又要干什么,比起对面提刀的小二,宋允执此时更加提防她。
只见她把珠钗摘尽,放入袖筒内,随后把满头发丝揉成了鸡窝。
宋允执:.....
“不用打了,人来了,咱们走。”钱铜看他那一脸防备的样,也不想去拽他,可不拽他他又不动,只能委屈他一下了,趁他不备,一把揪住他衣袖,往外托。
酒楼门口已围满了人。
扶茵见两人出来了,忙扑上来,“娘子,我的好娘子,可算出来了,吓死奴婢了...您,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钱铜觉得她哭得太夸张,不好意思去看。
门口的小二被钱家的七姑爷踹得爬不起来,里面的百姓便如洪流推挤着往外逃。崔家的小二子再大,也不能追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光天化日提刀行凶。
一时间酒楼门口全是受害者的痛诉声。
先前哭喊的书生身子一转,对钱铜磕头道:“原是钱家七娘子,多谢娘子相救,若非娘子,今日我等便要熬死在里面,一辈子都出不来。”
钱铜不说话,侧身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发丝,再抬头便是一张既狼狈又倔强的脸,抿了抿唇道:“我要报官。”
她的表演宋允执看够了,扭头就走。
走了两步,后方人群便来了一队官差,人没到嗓门儿先至:“谁要报官,本官就在这儿,尽管报!”
“散开,都散开...”差役从后推搡着人群。
寻常百姓哪里敢挡了官差的道,看热闹的人群慌忙往两边退去,很快腾出了一条缺口,容官差通行。
前头的官爷一身皂色官服,身体胖成了一颗球,腰间别一把牛角弯刀,气势十足。
因宋允执往前走了那两步,正好立在众人之前,官差到了跟前,见他也不回避,便拿眼把他上下打探一番。
他就是钱家那位穷酸姑爷?衣裳一换,倒是长得人模人样。
扬州从不缺富商,连四大家的家主都要低头讨好他们这些差役,他算个什么东西,差役的目光肆无忌惮,语气也高高在上,“是你要报官?”
宋允执垂目不语,冷眼看着他。
差役被他看得心头发毛,暗道他哪里来的胆子敢这般瞪他,瞬间来了气,“把他带回去,仔细拷问,其他人都散了。”
宋允执动也不动。
几名差役上前,正欲出手去擒人,身后的钱铜走上来,“我看谁敢动他。”
还真是个倔脾气,钱铜不知道自己若不开口,他会怎样?是不是连官差一块儿揍,无奈把人拉到身侧,问前来的差役,“官爷这是何意,报官的是我们,怎么要拷问我们?”
差役认识她,“钱娘子,你们钱家这几日施粥,好不容易攒了点功劳,别以为在这里闹事,官府就不敢拿你是问了。”
钱铜一愣,拉来身侧的郎君与她紧紧并站在一块儿,指了指彼此的脸,“好生瞧瞧,谁惹事,被打的是谁?”
宋允执被她一拽,身子被迫与她紧挨,明白她一头鸡窝的目的,但她没必要拉上自己。
他好得很。
他挣脱她的手,冷脸立在一旁。
一旁的书生是个感恩的,站出来帮两人说话,“官差,小的可以作证,是崔家...”
差役烦死了,二公子还在等着他坐庄呢,不等他说完,不耐烦打断,“谁敢再闹,全带回衙门。”
差役不分青红皂白,态度实在恶劣,人群中开始有了质疑声,“怎么这样?行歹之人不是崔家吗,为何要抓钱娘子和百姓...”
不知是谁先爆发出来,怒道:“我看崔家和官府早就勾结在了一起,两家前不久联姻,听说一场宴席花费了几万两,原来都是黑心钱。”
“半月前便有百姓从酒楼一身是血出来,你们这些官差睁只眼闭只眼,蒙混过去,今日崔家残害百姓,你们还打算包庇吗?”
“官商勾结,把百姓当什么了?!”
“纵容奸商草菅人命,何配为父母官?”
“肃静!”差役没料到这些人竟敢反抗,气得高呼,“都给我肃静!”
然而没有一个人听。
书生在人群中格外激动:“朝廷不是派人来扬州彻查吗,等朝廷的官差一到,我等便去告御状!”
“对,告御状!”
钱铜看了一眼被百姓围堵在中央急得满头大汗的差役,拉了身旁的郎君退到一侧。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扶茵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两把腿脚尚且完好的椅子过来,放在两人身后。
站着太累,钱铜坐下来等,仰头问身侧的青年,“要不要坐?”
宋允执没应。
如此局面走是走不了,唯有等知州大人来。
他目光静静地落在那些情绪激昂的百姓身上,他承认钱家的妖女在其中是耍了一些手段,可崔家的恶行却乃事实。
蓝明权今日若是认出了他,那他可以立马死了。
“姑爷...”
宋允执下意识转头,扶茵手里正拿了一个冰袋,小心翼翼地递给他,宋允执莫名其妙,“不需要。”

他乐意站着就站着,钱铜没再管他。
见几位差役还在人群中打转,钱铜好心提醒道:“此事已不是你们能压得住的,赶紧去请知州大人来一趟吧。”
那差役头儿挤得脚都没地方挪,想走也走不了。
钱铜帮他解围,“麻烦大伙儿给官差让个道。”
钱家七娘子今日成了共患难的受害者一方,若非她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遭了崔家的毒手,酒楼内逃出来的人无不感激,听她发话后众人缓缓退开,几个差役终于吸了上一口新鲜的气息,胖球差役一身大汗,衣襟都挤散了,一面整理着腰带,一面往外走,“你们给我等着!”
钱铜等着。
无聊之余,扭着脖子与身旁立着的郎君搭话,“你觉得是知州大人先来,还是崔家二公子?”
宋允执有些意外她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他在她眼里是何身份还是有自知之明,垂下眼睛,盯着她眸子。
钱铜冲他一笑,“你怕不怕?”
宋允执问:“怕什么?”
“你胆子真大。”
她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里透着一股子好奇,似乎在等他一个解释。
她说的是适才他拦下差役一事,狡诈的人普遍多疑,宋允执不得不开口道:“走镖之人,无鼠辈。”
话音一落,便听她轻快地道:“既如此,待会儿崔二公子来了,郎君可得保护好我。”
意识到又被她戏耍了一回,宋允执把脸偏过一旁,不再多看一眼。
然而崔家来的人却不是二公子,而是大公子。
四大家族的后辈们在扬州也算一起长大,儿时不懂家族的利益,没那么多计较得失,心思纯粹,时常一块儿玩耍。
崔家大公子乃姨娘所生,与嫡子老二的跋扈不同,性子温文尔雅,自小身旁便有许多跟随者。
钱铜对他印象不错,又因他与大姐姐的感情,钱铜时常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姐夫叫了十来年,如今,这位姐夫领来的女人,却不是她的大姐姐。
他与他的妾室有了孩子,还带到了她跟前。
他真是一点都不避讳。
钱铜看着他们一家三口,郎情妾意,穿过人群中走来,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眸子越来越凉。
“铜儿。”崔家大公子一身风尘,似从外地刚赶回来,一角袍摆被水浸过,干了后留下了一道灰扑扑的印迹。
儿时的小名,本是家人对她的爱称,可家人变了味,便让人浑身不适,崔二公子没来,他大公子来了更好,钱铜从椅子上起身,态度极淡,“崔大公子还是叫我七娘子吧。”
对于她的敌意,崔大公子没恼,缓声道:“我与你谈谈。”
钱铜:“好,谈。”
钱铜看向他身后的母子二人,“大公子也要带上你的妾室和庶子一起?我瞧母子俩胆识小,不怕被咱们吓着了?”
感受到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妾室身子一缩下意识抱住孩子,将其护在怀里,娇弱地唤了一声,“郎君...”
崔大公子温声安抚,“在这儿等着。”
钱铜庆幸看到这一幕的人不是阿姐。
他哪里是忙得没功夫顾及儿女私情了,他对女人好得很,他与小妾浓情蜜意之时,钱家的大娘子还在每日喝那劳什子求子汤。
钱铜不屑地移开目光,转身先一步踏入了酒楼内,侧过身的一瞬,面上有憎恨有嫉妒,但更多的是悲伤。
她为阿姐不值。
宋允执立在那没动。
“昀稹跟上。”钱铜头也没回,心里有气,面对前来相拦的鼻青脸肿的小二语气也不善,“今日看在你们大奶奶的面子上,给你们一个谈话的机会,让开!”
闹了这半天,崔家总算来了一个主子,且还是未来的崔家家主。
今日的事情闹得太大,已无法收场,见二公子迟迟不来,差役也走了,几个柴头心里逐渐没了底,一听大公子来了,个个如获大赦。
钱崔两家今日算是彻底撕破脸了,两人谈话时,各自的随从都立在门外把守。
屋内只有钱铜和崔大公子,门扇虚掩,彼此有个什么动静,方便自己的人及时闯进来相救。
崔大公子知道她护短,心中憎恨自己亏待了她的阿姐,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问她:“钱家想要什么?”今日她来闹,必不是替钱家姑爷讨个公道那般简单,他主动问道:“你喜欢蓝家的小公子?”
里面的说话声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钱铜带过来的随从只有两人,扶茵和宋允执,听大公子毫不避讳地提起娘子的其他情郎,扶茵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姑爷。
姑爷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屋内的钱铜则有些意外,不明白他崔大公子是什么意思。
大公子解释道:“你阿姐说你喜欢与他玩。”
“你不配提我阿姐!”钱铜告诉过自己要平静,到底没忍住,他还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提阿姐。
崔大公子没说话,沉默片刻后,“若你想要这门亲事,我崔家可以成全。”
钱铜明白了,崔大公子把她当成了傻子,“大公子以为我好糊弄?今日的事情一闹,你崔家和知州府的亲事已经黄了,你拿什么来成全我?”
她道:“大公子既然问了,我不妨告诉你,我从来没喜欢过什么蓝小公子,钱家也从未想过与知州府联姻。大公子不一样,要的东西太多,处处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可人只长了两条腿,劈叉劈得远了,当心扯...”
粗俗的言语即将脱口而出,门外扶茵急声提醒,“娘子...”
再慌忙去看姑爷,发现他早已闭上了眼睛。
钱铜嘴快一时失言,没往下再说,但她话里的讥讽已起到了效果,崔大公子的脸色不太好看,问道:“那你要什么?”
钱铜道:“身契。”
大公子眉头一拧,“什么身契?”
“牙行啊。”钱铜道:“大公子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的家族到底在干什么样的勾当,二公子做下的孽,足够你崔家满门偿命,此时把牙行给我,反是帮你们减轻了一桩罪孽。”
钱铜不想与他多谈,摊开了说,“蓝明权从不是什么好东西,朝廷的人马两日后便到达扬州,他的任期即将结束,临走前想从四大家的身上打一场秋风,你崔家上赶着送钱,钱已经到了手,大公子觉得如果是你,你会去保一个正被朝廷盯上,还肆意妄为,引起百姓众怒的崔家吗?”
大公子再看对面的少女,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认真。
她的前半句说得没错,知州府想要的只有钱,他知道,但后面,若非她在其中推波助澜,崔家何以会引起众怒。
钱铜不怕被他审视,生死存亡,凭本事苟活。
大公子自然也懂,没去质问她,沉思了一阵转头吩咐门外的小厮,“去把牙行的契约拿来。”
牙行...
那是二公子最赚钱的产业。
门外酒楼的店老大顿时慌了神,阻拦道:“大公子,二公子还没回...”
大公子厉声打断,“他就算是回来,也得亲自送过来。”
半个时辰后,钱铜拿到了一只木匣子。
临出门时她突然回头问大公子:“你回来找过阿姐了吗?”
一场谈话,崔大公子的面色本已变得凌厉,听闻此言,面上方才露出一丝内疚,垂目不答。
这副死样子就是没有了,钱铜道:“你还是回去见她一面,她生病了,有话与你说。”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酒楼。
过去了半个时辰,知州大人姗姗来迟,人总算到了,与适才差役的态度不同,一下马车便谦卑地同与百姓们致歉,“扬州发生此等霸凌百姓之事,是老夫的失职,老夫羞愧难当,定会还给大家一个公道。”
跟着他一同来的乃管辖这一片东街的县令,人长得矮,犹如一只鹌鹑,跟在知州身后不住点头符合道:“是,是,大家稍安勿躁,知州大人在此,咱们不管有多少冤情,都能解决。”
知州大人面目和善,态度可亲,百姓的情绪得到了安抚,不自觉退开,替他让出一条路来。
一行人一路问候着百姓,缓慢地移动到了门口。
蓝知州冲门前立着的小娘子一笑,远远招呼道:“是钱家七娘子吧?老夫还未登门致谢,感谢钱家设粥棚救助我扬州百姓,这份功德日后老夫必会上报朝廷,为钱家挣一份赏赐。”
论画饼的功夫,与狗官相比,钱铜自愧不如。
她迎上前去俯身行礼,“民女见过大人,大人过誉了,陛下勤政心系百姓,倡导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些乃我钱家应该做的。”
“说得好...”知州大人没有一点官架子,像是家中和蔼的老祖父,看向她身后的公子,询问道:“这位便是钱娘子的姑爷?果然气质非凡,一表人才...”
话没说完,他身后的县令像是被雷点击中一般,整个人蜷在了地上,知州愣了愣,回头看他,“怎么回事?”
县令的膝盖跪在地上,起了好几回都起不来,满头大汗,连脸色都白了。
知州纳闷了,“适才人还好好的,怎就站不稳了?”
“属,属下,属下...”
没等他捋直舌头,钱家七姑爷先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草民见过知州大人,县令大人。”

在京城时,两人当没见过。
但他身后的知县宋允执有些印象,五十多岁好不容易中举,时运不济又遇到了新朝更替,等了三年,方才空出扬州知县的位子。
上任前,他曾不远千里上金陵面见过陛下。
宋允执那日正好在身旁,顺便敬了一盏酒,恭贺他赴任顺遂。
是他忽略了。
县令姓张,名叫张文贤,偏僻乡镇里走出来的穷苦人,一辈子没见过几个贵人,对眼前的宋世子印象很深刻。
两年前头一回见他,便惊为天人,心叹造物主造人竟有如此大的差异,自己在他面前活像个废件儿,后来出去问宫人,才知他是当今长公主和永安侯的独子,宋世子。
因那一眼,这两年他时常与部下吹嘘,冷不丁地看到了真人,魂儿都快要飞了。
脑子倒还没有糊涂,一瞬便想到了朝廷派来的稽查官员。
竟然是他!
张县令腿软,不敢去想此时的局面,眼睛发黑,脖子又痒又麻,舌头半天捋不直。
听他突然自称一声‘草民’,张县令愣了愣,彻底不敢张嘴,头也不敢抬,不知自己是该继续跪着还是赶紧爬起来。
正煎熬着便见他的脚步到在跟前,询问道:“大人是否有体虚之症?草民习过医,可为县令大人疏通经脉。”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张县令一个劲儿地点头。
宋世子搀起他胳膊,将人拉到一边的台阶处坐好,俯身替他捏起了双腿,趁机轻声道:“莫要声张,不可暴露本官身份。”
好好...他不声张。
张县令猛点头,但他能不能别捏他的腿了,捏一下他呼吸停一下,受不住啊,心都要蹦出来了,“属,我好了...”
真好了,张县令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奇迹般地站了起来,对身前的公子连连鞠躬致谢,“多谢公子,公子好医术...”
知州大人见他脚步虚浮,脸色并没好到哪儿去,皱眉问:“当真没事?”
“老毛病了,晨间一不进食,便会如此,多汗腿软...”张县令抬袖抹了一把热汗,仍旧不敢去看宋世子,这一倒人精神了许多,抬头便是一嗓子,冲酒楼里面高喊,“崔家的人呢,都叫出来!”
他这一声义愤填膺,惹得一旁的蓝知州忍不住看向他。
张文贤继续擦汗,继续道:“陛下一向注重民生,岂容尔等欺压良善?今日我与知州大人定当秉公执法,除暴安良,还百姓一个公道!”
吼完了忙回头去看蓝知州,笑着道:“大人,您说是不是?”
他张县令是什么人?平日里怕这怕那,从不是爱出头的性子,如此这两句简直正义凛然,犹如包公在世,蓝明权心头狐疑,但不能表现出来,今日之事他被崔家连累,不及时澄清,与其划清界限,很难在百姓面前挽回名声,朝廷的官员即将达到扬州,万不能在此时沾上脏水,“县令大人说的对,敢在我扬州欺压百姓,为非作歹者,无论谁,衙门必将严惩不贷,绝不姑且,楼封了,把人带走。”
官差进去拿人。
钱铜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没必要看他们怎么秉公执法,唤一旁见义勇为的青年,“昀稹,走吧。”
张县令脸都快绿了。
钱家七娘子的眼光是好,但眼神差啊,堂堂侯府世子,皇帝的亲外甥,被她一个商户劫去当上门女婿。
她不要命了。
见她要带人走,县令赶紧上前两步相拦,“钱娘子留步,还请移步衙门,我定会还给你和公子一个公道。”
钱铜道不必了,“崔家大公子已赔了银子,只要知州大人,县令大人能给受害的百姓们一个公道,我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怎么能不计较?”县令终于敢抬头,看向狼狈的二人,“瞧瞧七娘子这头发丝,天杀的,这些人还真敢下手,公子也受...”
“无碍。”钱铜有事要忙,没功夫去衙门耽搁,“一点轻伤而已,我家姑爷风里来雨里去,习惯了,皮糙肉厚,不打紧。”
“七娘子...”张县令背心涌上来层层冷汗,一时不知是被她哪句话吓出来的。
但世子有意隐瞒身份,必有他的目的,他不能再说了,多说会引起怀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钱家的七娘子把人带走。
风雨要来了。
蓝知州将他今日的表现看进眼里,回程的路上,有意试探,“本官怎么觉得今日的张大人有些不同,很是正义。”
张文贤当场便滑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地忏悔道:“下官汗颜啊,做了两年的县令,却不知自己的管辖之地竟有此等暴行,今日见到百姓众怒,下官心中颇为感触,本也乃乡野里走出来的人,竟没护好这些人,下官无颜面对圣上,愧对这身官服...”
这是他挖苦他?
蓝知州懒得见他装模作样,把人打发走,坐上马车,方才露出一丝嘲讽,“朝廷清缴的人一来,连他张文贤都知道明哲保身,勤政爱民了。”
他的夫人却不知道。
还敢带着他的小儿子,出席定亲宴,惹出来一身骚,等他来善后。
刚回到家,崔家的家主便找上门来,蓝知州厌烦地挥手,“不见,把婚退了。”
崔家家主原本是来求助,酒楼的事必须得压下来,否则等到朝廷的人以来,崔家真说不清了。
谁知人没见到,却被传话的人一句,“崔家身为扬州的大商户,不扶持扬州百姓便罢了,还仗势欺人残害百姓,堂堂知州府怎能与这等恶徒结亲。”
亲事也黄了。
崔家家主不死心,围着知州府的院墙跑了一圈,一面喊着要见知州大人,一面诉说两人前几日一起喝酒时的兄弟情深。
蓝知州怕他把事情闹大,不得已叫人进来。
一见面便怒斥道:“你叫我怎么办?钱家先占了民心,今日街头上的动静你没看见?粥棚外的流民都赶了过来,要替钱家讨一个说法。”
崔家家主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才找上门,“大人,您得帮我崔家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都晚了,是他们舍不得那点阿堵物,自寻死路,“崔家想不出好点子来,依葫芦画瓢你们总会吧?钱家都知道设粥棚,崔家不会?”
崔家家主哭丧着脸道:“大人以为我不想施粥?是家中实属没了银子。”
一个大家族,城中酒楼十几座,说他没有银子施粥,谁信?
崔家家主却道:“真没了啊,前几日定亲,给了你们十万两现银子,茶馆十个,铺子十个,房契十座。”知州夫人说要图个十全十美,为了能攀上这门亲事,“我崔家的家底已经掏空了...”
便是这一句话,把崔家家主送上了死路。
人一出知州府,便被府衙抓住,送去了张县令的大牢。
一场富商欺压百姓的案子,没有什么比崔家家主入狱,来得更大快人心。
短短几日,崔家突然从云端堕落到了谷底,亲事没了,家主还被扣押在了衙门,崔夫人再去求知州,便被人轰了出来。
到了晚上听说大公子回来了,急急忙忙赶过去。
大公子不是她亲生的,她本不待见,奈何自小他便会见人眼色行事,万事做得滴水不漏,连她这个主母都被他哄得放下了成见,拿他当亲生儿子看,“人可算回来了,家里出了大事,你父亲入狱,知州府也退了亲...”
大公子点头打断,“儿子听说了。”
崔夫人急得焦头烂额,好好的家族,一夜之间竟有了坍塌的趋势,忙问道:“外面的生意怎么样,有没有受影响,银子可收回来了?”
“母亲放心,一切有我。”
他自来是家中的顶梁柱,崔夫人对他放心,“行,你赶紧想办法把你父亲捞出来,老二那生意算是彻底断了,不能再做下去...”
想到了什么,回头问婢女,“二公子还没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人到底死在哪儿去了?!”
天色已黑,怕二公子和他父亲一样,也被知州府的人带走,崔夫人出门亲自去找人。
大公子连夜挑灯,捋清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府上发生的事,处理完一堆的杂事,突然想起了钱七娘子白日说的话,“她生病了,有话与你说。”
崔大公子进屋换了一身衣裳,去往大奶奶的院子。
人刚到廊下,便听婢女的大嗓门传来。
“那钱家七娘子自己输了婚事,竟有脸煽动百姓来寻我崔家的霉头...”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崔家出了事,有人还能独善其身不成?”
“你懂什么?这人啊一旦没了孩子,心就不在...”
人是崔夫人派来的,对着里头的大奶奶指桑骂槐,骂了有一炷香了。
说的话越来越难听,小厮看大公子的脸色极为难看,忙道:“小的这就是撕了这些人的嘴...”
“不必了。”
崔大公子没再往前,突然折身。
他能想象得到,会在那张脸上看到什么样的神色,哭泣、质问、失望、后悔...
眼下事情太多,他还没准备好如何去面对她,唯有回避。
钱铜回府后,便被钱家家主和钱夫人叫去了前厅。
不外乎是质问她,怎么突然与崔家撕破脸皮了,万一崔家的人报复他们该如何是好,如今大娘子可还在崔家。
钱铜道:“阿姐已答应了,会回来。”今日大公子回府,她便会拿到和离书。
过两日,她就该回来了。
从前厅出来,她没急着回府,抱着今日得来的匣子,去了宋允执的院子,人在廊下时突然听见里面的公子在急声叫她,“钱铜!”
钱铜紧了两步,踏入门内,应道:“我在。”
灯火下的公子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抬袖的动作有些慌乱,狠狠地擦了一下嘴角。
那根本不是血,是她今日在酒楼往他嘴角抹了一道口脂。
她出门不会随身佩戴胭脂,不用想也知道是她从唇上抹下来的,难怪白日那些人看他的眼光不对,想起他竟沾着她的口脂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观赏了大半日,耳根不觉已阵阵滚烫。
钱铜正等着公子的下文,便见他耳垂一点一点红透,咬牙斥道:“不知羞!”

第17章
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嘴角都擦红了,钱铜猜出是因为什么,不知羞就不知羞吧,人都劫来了不在乎听他骂一句,笑了笑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宋允执冷声:“恕不奉陪。”
钱铜上前,“刻不容缓。”
宋允执冷眼看向她。
钱铜拿出了一张票子,递过去,“给。”
宋允执眸子落下,便见她指尖捏着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上回答应过你,要救济你的亲人,说话算话。”五百两够一个穷苦百姓过一辈子了,但对于钱家这样的商户来说,略显小气,她也是要面子的,夸口许下了承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什么叫商户该有的阔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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