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富即贵by起跃
起跃  发于:2025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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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害怕?”
清寂的嗓音自她身后传来,钱铜被惊了一跳,回头看着已穿戴好的宋公子,不知道从哪儿回来,沾了一身的晨露。
他把手里的一块甜糕递了过来,似是在提醒她什么,讥诮道:“没凉,还是软的。”
钱铜恍然,一个月了,金蝉的解药该给他了。
她摸向自己的脖子,慢慢地从里扯出来了一根细小的红绳,红绳的末端系着一只小贝壳,她摁了一下,从里掏出一枚褐色的丹药给他,“喏,吃这个就好了。”

宋允执中毒后的第三日,暗卫便带来了大夫。
大夫说蛊虫之毒,唯有养蛊人能解,他不敢轻易配药,“若下回世子能拿到解药,可交于卑职,卑职再仔细考究,稳妥为上。”
宋允执看着她从胸前的衣襟内,扯出一枚贝壳,从里拿出了药丸,面色不动地接了过来。
这个月的解药已给,他可以放心了,钱铜把贝壳放回了原位,抬头看目光瞥向一边的宋公子,“走吧,咱们去官府。”
宋允执没说话。
那就是可以了,钱铜转头吩咐,“阿金,备车。”
她嗓音轻快,转身走下台阶,宋允执立在她身后,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意识到似乎她从拿到崔家的茶叶生意的那一刻起,心情就很不错。
短短一月,盐引到了手,崔家的产业也尽数归在了她钱家的名下,可谓生意上的大丰收,钱铜的心情自然好,在马车上,她便迫不及待地与他分享,钱家茶楼将来的规划。
“城东的那家,百姓居多,用价格实惠的散茶,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城西的茶楼紧挨红月天赌坊,富商子弟多,扬州外来的一些大客户都喜欢驻扎在城西,纸醉金迷之地,就用最贵的片茶,腊茶,再另置几间雅间,卖小龙团...”
宋允执侧目。
她问:“金陵有建茶吗?就是我俩喝的小龙团,你知道咱俩昨日一口下去,喝了多少银子吗?”
她伸出手指头,在他眼前一晃,悄声道:“一銙40万文,龙团胜雪,御用茶...”
宋允执自然知道。
在新朝建立之前,天下的皇帝贪图安逸,作风奢靡,提倡及时行乐,永安侯府作为百年世家,也曾得到过赏赐。仅一小盒,便让侯府上下都前来观之品尝,然而今日在一个富商眼里,不过是解渴的饮品,敛财的招牌。
宋允执盯着她晃动的手指头,面无表情,语气沉静,“那我要多谢七娘子的赏赐。”
“不用客气。”钱铜道:“都是你的功劳,应该的。”
宋允执自认为是个冷寂之人,可自从遇上妖女的那一刻起,他发觉只要与她说话,他的情绪便很容易起伏。
他压制住心绪,偏头闭上眼睛,决定不再搭理她。
“困了吧?都与你说了,早上不用起那么早,多睡会儿,我钱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又不用你去老祖宗那里请安...”
宋允执眼皮子颤了两颤。
好在她总算闭了嘴。
马车到达知州府时,正好是升堂的时辰,围观的百姓众多,钱铜拽住宋允执袖子,带着他一路挤到了前面。
堂内正在办案。
跪在大堂内的年轻公子,两人都认识。
妖女的情绪突然激动,抓住他手腕,问他:“怎是蓝小公子?官府的人没把他送回金陵。”
昨夜收到王兆消息时,该惊愕的宋允执已经惊愕过了,她又装什么傻,但被妖女盯着,宋允执不得不配合着皱眉,“不知。”
她道了一声‘哦’,便认真听里面的动静,王兆正在会审,指着跪在堂内一位手腕红肿得抬不起来的男子,问蓝小公子:“是他吗?”
蓝小公子摇头。
“他呢?”
蓝小公子一味的摇头。
都不是,从昨日蓝小公子敲了知州府的鸣冤鼓开始,卢家便先后送来了十来人,承诺只要蓝小公子找出真凶,他一定给蓝小公子一个公道。
可一个都不是。
蓝小公子坚持道:“我要见卢家家主。”
卢家正是攀附朝廷的时候,这当头竟摊上了蓝小公子,卢家家主简直要喊天爷不公了,一大早不得不赶过来,对着蓝小公子,险些给他磕头了,“蓝公子你说,到底是谁嘛。”
“我不认识。”
卢家主哭着个脸,“你,你不认识,你找我来也没用啊。”
蓝翊之却道:“我被人劫到你卢家赌坊,我不找你,我找谁?”他目含怨恨,“我蓝家有罪,自有朝廷定罪,你卢家与崔家一样,不过是见风使舵之辈罢了,你们猖獗已久,把扬州当成自己的地盘,不就是仗着自己手里有钱,觉得没有人能翻出你们的手掌心?父亲在位之时,你便拿着钱上门来行贿...”
“蓝公子不可含血喷人。”卢家家主一头是汗,他不信蓝翊之不认识朴家二公子,他这不是吃柿子照软的捏吗。
可他不能说,一旦说了,便彻底与朴家结了仇。
卢家家主唯有磕头,“大人,小的真不知情,愿意配合官府彻查。”
看来一两日是审出不了结果了,看热闹的人群尤其喜欢看有钱的有权的人,跌落云端相互撕咬,好奇地问:“这卢家把蓝小公子关起来作甚?”
“这有何好奇怪的,卢家先前在蓝明权手里吃过亏,如今蓝家一倒,趁机报仇罢...”
“我看卢家家主为人谦和,不像是睚眦必报之人...”
说话声传入耳朵,钱铜很是不屑,头靠过去与身旁的公子道:“你可千万别被他外表所骗,此人善会面子功夫,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是人是鬼谁知道呢?”
她说人坏话,从不拐弯抹角,“我与他打交道多年,从未红过脸,你敢相信?人人都道他好相与,可实际这类人是最有城府的,咱们以后与他打交道时,千万要当心。”
宋允执前夜听卢道忠说她七娘子不简单,今日又听她说卢道忠不善。
这便是商户,相互攀咬。
她突然道:“告诉你一件辛秘。”
宋允执侧目看她。
她仰头起,骄傲地冲他眨眼,“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说完,便用一道你想不想知道,想知道就来求我、问我的眼神看着他。
宋允执吸了一口气,“谁?”
她侧身踮起脚尖,察觉还是够不着,便用手压住他肩膀,拍了一下,“你太高了,低一点。”
宋允执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低头,但她的手攀住他的肩头,嗓音成功地撩到了他的耳畔,她道:“朴家二公子。”
她人还挂在他的肩膀上,下颚轻抵着他的肩头,耳侧的灼热尚在,灼烧着他的皮肉,他心跳骤然窜动,又酥又痒。
逐渐凌乱的气息分不清是被她所说的话所震惊,还是被小娘子的放肆所撩拨。
他转过头,看着从他肩头慢慢退开的小娘子。
她正抬起眼,眼眸里送着秋波,波光粼粼。
眼里写着:看吧,就知道你会震惊。
她继续拱火,“卢家主也知道,但他不敢与官府的人说,怕得罪了朝廷,毕竟比起朝廷,朴家的势力才是真正让咱们这些商户害怕,朴家一句话,断了他卢家的海运,陆路上再一拦截,他卢家还做什么丝绸,香料生意...”
她噼里啪啦一顿,身旁的公子一声也没吭。
人群中有百姓认出了她,上前来热情地同她打起了招呼。
她便转过身去,与几位妇人闲聊了起来,她一身价值千金的浮光锦,立在一群粗布之中,有说有笑,竟看不出半点违和。
掌心有些凉,宋允执低头,方才瞧见自己紧绷的手背,而被她气息拂过的颈侧,滚烫之意迟迟不散...
审了半个时辰,没个结果,王兆便宣布择日再审。
卢家主的态度诚恳再三保证,“草民把赌坊内的所有人都叫来,让蓝小公子认,蓝公子若是认了出来,无论是谁,卢家绝不包庇,定会把人交到大人手上,还蓝公子一个公道。”
王兆没扣押他,给了他三日的时间,再找不到主谋,便拿他是问。
卢家家主一出来,便看到了人群前方的钱铜。
她立在抢来的姑爷身旁,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姑爷垂着头,一边肩膀倾斜,听她着说话,察觉到有人出来,姑爷突然转头朝他看来。
卢道忠心头再次对钱家的七娘子生出了佩服。
看事看人,这位七娘子都有一双慧眼。
当初崔钱两家争夺知州府的亲事,争得热火朝天,崔家以为自己赢了,可如今呢,崔家死的死,关的关,蓝小公子也成了阶下囚,为逃脱定罪,自己得罪不起朴二,竟如同一条疯狗,讹上了他。
那副死皮赖脸的样,与跟前如寒松一般气质的姑爷相比,立见高下。
他又才发现,几日不见,这位七姑爷似乎愈发轩昂贵气。
卢道忠是出了名的笑脸佛,遇上谁都会笑,从不会在意对方的出身,纵然他此时已经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还是扯了扯嘴角,对七姑爷点头打了招呼。
宋允执回以额首。
钱铜便也看到了走出来的卢家家主,瞬间换成了一张关怀的面孔,关心地问道:“怎么回事?”
卢家家主摇头,不太想与她多谈,“七娘子看笑话了。”
“卢家主这么说就见外了。”
接下来的一幕,宋允执再一次涨了见识,只见前一刻还对着他说人家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人的少女,此刻贴心地安抚着对方,“卢家主的为人我还不知道吗?我信卢家主,这事儿定与您没有关系,别急,清者自清,王大人乃朝廷命官,公正无私,定会还您一个清白。”
卢家家主心里都开始骂娘了,她莫非真以为他是个蠢货,不知道是她把那蓝小公子从码头上接回来的?
卢家没惹她啊。
盐引,茶叶全都被她夺去了,该恨的是他才对。
卢道忠不是个会当众撕破脸皮的人,但不想听她多说,“多谢七娘子关心...七娘子今日来知府也是想看个热闹?”
钱铜摇头,“正巧碰上,我是来盘茶楼的。”
卢道忠一愣。
钱铜没把他当外人,低声与他分享自己的喜事,“不瞒卢家主,我从段少主手上买了两船茶叶,这不,本都下了,没有地方卖岂不是要砸在手上,崔家的茶楼被封,总得有人接手,我来找王大人买楼...”
卢道忠可没有她想的那么大度,会为她高兴。
她从寨子里买了两船茶叶?段元槿竟然会卖给她?
卢道忠只觉得心口突然窜出一股刺心的酸意,对方一波接着一波的红利,嫉妒得让他太阳穴隐隐胀痛。他一贯擅长伪装,闻言神色也忍不住僵硬。
他还没有缓过来呢,对面比他小了一轮不止的小娘子神色扭捏起来,不太好意思地开口道:“侄女还想着过两日去一趟卢家拜访卢叔叔,我钱家刚拿了盐引,接下来得拓宽盐井,眼下又接了茶叶生意,手头没那么多本钱,卢叔叔若是宽裕,先借我一点银子,我周转一二...”
她可真敢开口。
卢道忠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想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七娘子说笑了,钱家乃百年盐商,家底深厚,怎会缺钱呢?可别拿我这老骨头开玩笑了。”卢道忠再也待不下去,“我还有事,失陪了。”
他转过身,步伐极快。
身后的七娘子还在为自己辩解,“是真没有。”
卢道忠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肥胖的身子从人群里挤过,脸色黑成了碳灰,熟悉他的人险些都没认出来。
宋允执的目光一直在身侧的少女脸上。
不知道她从谁手里得来了一把鲜花编制成的团扇,挡在面上,回过头来露出一双奸计得逞的眼睛,贼溜溜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此时是何心情吗?”
宋允执看出来了,“小人得志?”
钱铜手里的团扇一扬,轻拍在他肩头上,纠正道:“说错了,这叫气死他不偿命。”
案子已经结束了,卢家家主走了,蓝小公子也被带了下去,没什么热闹可看,人群逐渐散开。
该轮到她办正事了,钱铜收了面上的笑意,整理好仪容带上钱家姑爷,去了内堂,递上名帖,“我乃钱家七娘子,王大人曾见过民女,劳烦官差替民女通禀大人,民女今日为茶楼而来,给出的条件,大人必会满意。”
崔家的家产被查封后,其中酒楼茶楼乃最大的利润。
想盘茶楼无非是砸钱。
但凭宋允执对她的了解,她今日不会多掏一分钱。
王兆一听到钱七娘子的名头,眼皮子就跳,即便她与世子的关系是一方被迫,可眼下两人名义上乃未婚夫妻。
他既不能怠慢,又不能纵容。
在世子的身份未暴露之前,他只能先敷衍应付,“就说我今日事情太多,明日再说。”茶楼的事他先问问世子,再做定夺。
盐引给了钱家,卢家的好处还没许,茶楼这一块不急。
报信的官差却在他耳边低声道:“世子也来了。”
王兆便不能不见了。
很快三人坐在了议事堂内,王兆看着世子爷手里拿着的那把鲜花团扇,费了好大劲才把视线挪开,“不知钱娘子说的是什么条件?”
钱铜对他比了个巴掌,“五百人。” 她问道:“崔家牙行救出来的百姓,大人是不是还没有安置?无论缺胳膊还是少腿,我照样雇佣,余下的我再替大人消化部分流民。”

第34章
从崔家牙行逃出来的人,均是从外地谋生而来,一部分乃家中无人,另一部分乃家里唯一的希望,也有年纪轻轻,想来扬州发大财的,遭遇了此次劫难后,好手好脚的人早已离开了此地,余下的人要么受了伤,要么身子残缺。
当今世道弱肉强食,好手好脚的人,尚且讨不到一口饭吃,何况是缺了手脚的。
此时官府若放这些人出去,也只有死路一条,是以,那些身体残缺,身上还有伤的人,知州府至今收留着。
但将来总得有个去处,知州府并非慈善,不可能一直养着。
王兆前几日还为此疼痛。
没想到今日钱家七娘子竟主动提出了雇佣这些人,任何形式上的施舍,都比不上给他们一份能长期养活自己的活计来得强。
酒楼茶楼乃富商敛财的地方,所需要的人都是最机灵的,没有几个商家愿意雇佣身体上有残缺的百姓。
王兆有些意外,心头对这位钱家七娘子的印象突然有了改观,颇有些刮目相看,问道:“所有人你都能雇佣?”
钱铜点头,兀自算了起来,“大人共捣毁了崔家五个牙行,若我没估错的话,共计有五百余人,其中离开知州府的占七成,余下三成妇人与身体残缺的,可有一百余人?”
王兆道:“钱娘子算的没错,如今留在我知州府的,还剩下一百二十五人。”他不太确定她是不是完全清楚这些人的情况,提前说好,“七娘子要不要先去看看人?”
“不用。”钱铜道:“人如何,那夜我与姑爷都亲眼目睹过。”
王兆倒是一时忘记了,当初崔家牙行便是她牵头捣毁的。他余光瞥了一眼宋世子,世子与他一样,目光也落在钱七娘子脸上。
他眸色沉静,不知在想什么,但王兆看得出来,他对七娘子的条件也有些意外。
钱铜道:“所有人我都要,另外我再雇佣三百余名流民,人到了我手里,我自会发挥出他们的用处,保准每个人都能靠自己的本事,在扬州谋一份生计。”
一百多名残缺难民,加上三百多名流民,于一个商户而言,不是一个小数目。
先前应承卢家的盐引给了钱家,王兆原本是想把酒楼茶楼作为补偿,转让给卢家,可还没来得及与卢家家主谈,他倒是先惹上了一门官司。
一对比,王兆觉得钱家七娘子给出的条件,无可挑剔。
钱铜又道:“大人放心,酒楼与茶楼的价格,照时下市场价格来算,我不会少给一分,不过大人若是能再宽限我一个月,我感激不尽。”
宽限一月,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王兆不是蓝明权,不贪图钱财,可没有哪个当官的不图名。
若是扬州这一趟他跟着宋世子做出了政绩,一道名扬万里,是多少银子也买不到的功勋。
王兆觉得可行,“钱娘子的条件本官已经知道了,钱娘子今日先且回去,待本官与上头商议后,明日再给钱娘子答复。”
钱铜也不急,“成,民女等王大人的好消息。”
王兆起身,亲自送两人出去。
一路上宋世子都没有回头,王兆便知道此事多半成了,崔家的酒楼茶楼,明日便会归在钱家七娘子头上。
看了一场热闹,又谈了一大笔买卖,从知州府出来,已经过了正午的点了。
她饿了,宋公子应该也饿了,钱铜让车夫就近择一家酒楼,“找个贵点的,好吃的,我与姑爷过去。”
崔家的酒楼一倒,便只剩下了朴家的白楼和一些散商开的小酒楼。车夫听说她要找贵点的好点的,便径直去往了朴家的白楼。
路上钱铜问身侧沉默了一路的宋公子,“你想吃什么,待会儿随便点,我缺的是大钱,从不缺小钱。”
宋允执今日对她难得没有冷脸,唇角微展,“好,你喜欢就好。”
便是这样的一抹笑,钱铜看愣了。
原来宋公子不带讽刺,真心笑起来是这等模样,钱铜盯着他唇角,像是看到了天上的明月,公子的笑颜当真是干净得如清泉冲刷下的初雪。
既然有如此利刃,平日里他牙尖嘴利干什么呢?
秀色可餐,她连饥饿都变得迟钝了。
宋允执对她毫不避讳的目光,今日也宽恕了许多,没出声制止,也没有转过脸,她实在盯得太久,他便问道:“想吃什么?”
“松花鱼,口水鸡,烤鸡烤鸡烤羊。”她觉得她能吃下一头牛。
宋公子知道再说下去,她会更饿,温声道:“再忍忍。”
今日的七姑爷很讨人喜欢,钱铜决定听他的话再忍忍,有个人陪着自己一起挨饿,似乎也没那么难熬,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当看到‘白楼’二字时,钱铜一愣,看向马夫。
马夫已随小二拴马去了。
今日扶茵不在,马夫不了解她,自然也无法揣摩透她的心思,照得她字面上的吩咐,选了一座最贵的酒楼。
来都来了,就进去吧。
白楼的店小二也认出了她,愣了愣,忙与身旁的人吩咐一声后,上前笑脸相迎,“哟,稀客,七娘子今儿怎舍得来这儿了?”
钱铜看到了他面上的防备,无奈道:“肚子饿了,吃顿饭。”仅此而已。
店小二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她的话,客客气气把人请了进去,带她上了楼上的包房,“七娘子想吃什么,随便点。”
钱铜没客气,她是真饿了,点了自己喜欢吃的几样后,问对面的宋公子,“还需要别的吗?”
温和的宋公子很好说话,也很好打发,“足够了。”
等待的功夫,钱铜为他倒茶,嘴巴也没停,“白楼的菜品贵在海产上,这里的茶倒是一般,都是些散茶,你想啊,客人喝茶喝够了,哪里还能吃得下东西,所以,这一行有一行的门道在,昀稹没经过商,不知这里头的名堂,等以后得空,我带你去各行各业走上一圈,你便知道这个世上,赚钱的手段五花八门...”
她喋喋不休,宋允执便默默地看着她。
他没料到她会以牙行那些残缺的百姓给为筹码,去拿崔家的酒楼。
在她提出条件之时,他不得不想起那夜,少女一身是血,安抚着倒在她怀里的妇人,她许了她将来,给了她希望,让她在美好的幻想中死去。
他以为,那只是安抚。
她却去做了。
君子论迹不论心。
今日她的行为,再一次让宋允执反思。
即便是她给他下了蛊,即便她曾一度想过要他的命,利用他拿到了账目,再去与朴家交易,拿下与朴家的茶叶生意,她千方百计地算计与他,然而至今为止,她所做的每一件事,从未触犯过哪一条律法,反而她在造福百姓。
意识到这一点,宋世子对她便再也没有理由恨下去。
陛下曾道:“口不言利,口不言钱的思想,只会让人们停止前进的步伐,商户不可耻,赚钱更不可耻。”
矫枉过正,便会走火入魔。
这一刻的宋允执,又一次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只要她之后不走上歪路,他想他可以当先前的一切伤害,从未发生过。
崔家的酒菜和茶楼都可以给她。
钱铜并不知道,此刻她在宋公子的心里又得到了一次豁免,且评价如此之高,若是知道,她可能还会多要一些别的。
等候了一炷香,菜终于上来了,但比钱铜点的那些多出了许多。
全是一些昂贵的海产。
甚至还有鳕鱼,丹虾...
钱铜一愣,看向店小二,“我点错了?”
店小二笑了笑,躬身道:“七娘子没点错,今日大公子正好在酒楼,听闻七娘子来了,这些都是大公子送您的,只要七娘子吃得满意,今日点多少菜品,小的们都给您送上来...”
出手还挺阔绰。
看来这两年在海上捞了不少东西,发财了。
不要钱的东西最香,送来了总不能浪费,钱铜道:“替我多...”
“不必。”
钱铜‘谢’字还没说出来,便见宋允执起身,从袖筒内掏出了一叠二十两的银票,当着小二的面,清点好了数目,正好五百两,抬手递给对方,“多出来的不用找了。”
对面的店小二愕然地看着他。
不明白这是何意。
钱铜看着一板正经的宋公子,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引来公子一记审视,她忙摆正脸色,从他手里拿过了那一叠银票,塞到了店小二手里,“姑爷说的对,咱们今日带了银票,替我谢谢大公子,多的就不用找了,当是钱家七姑爷赏给你的小费。”

店小二最终拿着那一叠五百两的银票,禀报去了。
给了钱更不能浪费,钱铜招呼对面的公子,“昀稹多吃点,五百两呢。”
想起他适才甩出那些银票,眼睛都没眨一下,钱铜觉得这人的性子应该是那种为了一口气,宁愿被打断骨头,也不会低头的人,她好奇问道:“你一分都没花?不是让你去资助亲人吗。”
她给他五百两救助亲戚,他全拿来为自己结账了。
宋允执:“不急。”
钱铜也不能当真用他的钱,“放心,我再给你赚回来。”
“好。”
钱铜喜欢有问必答的宋公子,贴心地为他布菜,“尝尝丹虾,这个头只有深海里才有,上回咱们在海里捞的那些,同它相比,都是小鱼小虾。”
可惜两个人就两个肚皮,撑死了也塞不下那么多东西,想起了那五百两银票,钱铜心疼,招来了店小二,让他备了个食盒,把余下的东西都带上,拿回去给钱二爷和钱夫人。
朴家深海里的东西,一般人可吃不到。
阿金提过去给钱二爷和钱二夫人,两人一看那菜品便知道不简单,心下有了猜测,问送菜的阿金,“七娘子在哪儿用的午食?”
阿金道:“白楼。”
两人脸色一变。
阿金又道:“朴大公子送的。”
两人脸色更不对了。
阿金:“姑爷没领情,付了银票。”
他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钱老爷问:“姑爷也去了?”
钱夫人紧张问:“有遇上吗?”
阿金点头又摇头,“姑爷去了,朴大公子没出来。”
那就好,两人松了一口气。
两年了,她一次也没去过白楼,说到做到,再也不与大公子有任何瓜葛,今日突然前去,也不怪两人紧张。
钱夫人看了一眼那食盒,心头有些泛酸。
想起当年自己跪在她面前相求,要她以家族为重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陌生又惊愕,至今都抬不起头,“怪就怪咱们没儿子,若是有个儿子,也不至于把她给绑在家里...”
她要喜欢谁,都随她。
事情都过去了,谈这些有何用,且以眼下的局面来看,当年的抉择是正确的。
两家不联谊,各自都安好。
朴家公子去往海州,占了黄海海峡的位置,把海上的航路守得死死的,这些年没少赚,而他钱家,如今也度过了最关键的坎,拿到了盐引,接下来便是接手崔家的茶楼。
钱老爷越想越觉得心慌,怕两人旧情复发,与钱夫人道:“她不是派人去金陵打听姑爷的家人了吗,这都一个月了,该联系到了对方的家人,既然姑爷是她选的,便把亲事定下来,届时派一条船去金陵,甭管多少人,把姑爷那边的亲戚都接过来,就在扬州成亲,免得夜长梦多...”
第二日王兆便派人传来了消息,茶楼的事情有眉目了,让钱铜过去一趟。
天大的喜事,钱铜迫不及待地去敲宋公子的门,“昀稹,昀稹...”
房门很快打开,宋允执昨夜歇息的也不错,刚洗漱完,水汽蒸腾后的面孔还残留一层薄薄的雾色,肌肤白皙如薄胎瓷器,与他眼眸里的清波一衬,透出几分微凉的孤绝来。
钱铜看着这张脸,又愣住了。
他问:“何事?”
钱铜回了神,仰头笑道:“好消息,咱们的茶楼盘下来了,你陪我一道去画押。”
宋允执点头,进屋理了理尚未穿好的长袍,后又抬手压了压头顶的发冠,一回头便见少女立在那歪着头,眼珠子黏在自己脸上,一动不动。
世人皆爱颜色,何况当初她劫他不就是因为自己的这张脸。
他展唇一笑,“走吧。”
钱铜觉得她的姑爷变了,变得尤其体贴,为了珍惜这样的时光,接下来的日子她走哪儿带哪儿,从官府王兆手中拿到几家酒楼和茶楼的契书后,便开始张罗办茶楼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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