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狗摸!
舒识微镇定地站起身:“走。”
诺尔特急忙道:“在见到小狗之前,我有一个申请。可以先摸摸我吗?……我怕你摸了狗以后就不想摸我了。”
她愣了一下,笑出了声。
“好啊。”她按住他的肩膀,他配合地弯下腰来。
她伸出手,狂风过境地搓了搓那头鬈曲浓密的金色头发。
诺尔特的姐姐莱娅家里的狗名叫Bello, 是一只胆子超小的金毛。
出去遛的时候,Bello遇到一只地上爬的大虫子,吓得差点飞起来——
诺尔特眼疾手快地双手接住大狗子。
舒识微目测了一下, 狗子至少八十斤。能徒手接住一只飞起来的大狗,他的手臂很有劲了。
“让我看看你脚上是扎了刺吗?”诺尔特试图把狗子从身上弄下来。
“嗷嗷嗷”,Bello牌烧水壶开了。
“脚上没有问题, 那么是这个虫子吗?是这个虫子让你吓了一跳吗?”
“嗷!”Bello再次飞起来。
舒识微抓住机会拍下了这一幕, 她只顾着笑,没有回答。
这一人一狗相对嗷嗷嗷的场面真的很好笑。
完成遛狗任务后, 两人把Bello送回莱娅家里。
莱娅没有留两人, 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你们继续玩得开心!”
但诺尔特知道, 哪里还能继续约会、玩得开心。
他衣服上都是狗毛!
他只能回家去洗澡洗头发换衣服, 而这么一趟下来, 约会肯定会结束。
回程, 见他露出了沮丧的表情,舒识微好奇地扒拉了一下他:“为什么?今天不开心吗?”
至少她觉得很开心, 又有狗摸又有人摸的。
诺尔特垂头丧气地拎起身上的衣服一角,把上面淡黄色的狗毛指给她看:“本来我们还能一起多待一会的, 但这个毁掉了一切。”
“下次还有机会。”
“但我错过了今天。和你在一起时间过得很快。”
舒识微看了他片刻, 提出了那个亘古以来常问常新的问题:“好吧,那你喜欢我什么?”
她是真的很好奇其中的逻辑。
任何感情都应该有落脚点,有其扎根、发芽、结果的节点,任何无缘无故的爱都是无根的。
诺尔特对于这个问题倒是思考得很清楚,毕竟他已经否认过、拷问过自己无数次了。
每当他觉得“我不会喜欢她了”, 过一阵子之后“我再次坠入爱河了”,他都会重新思考一遍。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有点不好意思:“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 我喜欢你的气场。”
他用了vibe这个词,指的是氛围,磁场。
“那之后呢?”
“喜欢你冷酷地过自己的生活,不被别人影响,比如不被我影响。”
——那应该是在食堂的那段对话。
“然后?”
“喜欢你能清晰地明白自己的心意并且诚实地表达自己,而我老是欺骗自己。”
——被她拒绝两次、三次时。
“喜欢你温柔地接纳我,我们之间的想法也都很契合。”
——蜗牛之墓,小学生泡泡。
“然后呢?”
诺尔特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原本腼腆的神色消失了,眉眼间多了笃定。
“因为你让我改变。”
——改掉不堪一击的脆弱,改掉自欺欺人,变成更好的人。
因为她,他慢慢认清楚自己,了解她的同时也了解了自己。
每一步都是有痕迹的。
舒识微道:“你凑过来一下。”
诺尔特不明所以地弯腰凑近:“但我身上都是狗毛。”
她从包里拆开湿巾,扯出一张来,干脆利落地按住他的脸颊,另一只手拿着湿巾呼噜呼噜给他擦了擦脸颊。
只有左边的那片脸颊。
湿巾冰润的触感让他的表情呆住了。
“然后我会申请亲一下这里。”她指了指那一小块擦干净的脸颊。
诺尔特反应过来了,他的两片脸颊都浮起了红晕。
擦干净再亲,不愧是她。
“没问题。”他小声道。
下一秒,她的唇轻轻贴在他的脸颊上,很快离开。
诺尔特看起来又要哭了,他的眼眶已经红了,鼻子也红了,勉强忍住了。
舒识微很少主动,今天破例。虽然因为提前用湿巾擦了他的脸颊,导致她亲到的是湿巾香味的脸颊,但这不妨碍她觉得软软的很好亲。
因为她突然很想亲亲他。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明亮、全心全意地看着她,就像小狗全心全意地看着她一样,对于这种眼神她真的招架不住。
诺尔特总算用自己的工资买了车。
家里的车都不算他自己的,爸妈不让他开。
他买了新车的当天,立刻开到她的合租公寓楼下。
她在睡午觉,所以他没有打扰她,在楼下兜了一圈,模拟了一下以后来接她的线路,看看哪个地方最好泊车。
模拟完约会线路后,诺尔特又看了看楼上阳台。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他的车窗。
诺尔特收回目光,降下车窗。
车外的人在他的意料之外。
是克劳斯。
克劳斯穿着一件深色外套,身形挺拔笔直,单手抄在兜里:
“我路过这里,看到你,有点事想问你。”
诺尔特审视着他:“什么?”
克劳斯单刀直入:“我想知道她口中的试用期男友,是什么规则。”
这句话一出,本就有些僵的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诺尔特已经成熟了很多,不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破防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气得想笑。
“你可以自己问她。”
克劳斯顿了一下:“好,那我自己去问她。”
诺尔特看着克劳斯平静的表情,突然有点迟疑了。
他的脑中迅速闪过各种可能性:如果克劳斯自己去问她的话,背地里肯定趁机抹黑他,说他如何如何小气,如何如何嘲讽人,然后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顺势往她的怀里一倒卖可怜。
这种绿茶行径,他觉得眼前这个人肯定干得出来。
诺尔特改变主意:“你想知道也没问题。”
于是秘密交易就这么达成了。
表面上看起来,诺尔特慷慨传授经验,克劳斯虚心请教。
“首先她不会和没毕业的人谈恋爱。”
诺尔特的第一句话就是影射克劳斯年纪小,示意他无论如何都得再熬些日子。
克劳斯却也没有太过惊讶,他似乎料到了这个条件。
“她需要判断一个人是否能和她相处得好,所以这并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关系,而是观察期。”
“她想要的是思维上的互相理解,具有呼吸感的爱情,尊重她的空间,不必提供情绪价值,有趣的相处。”
诺尔特把两年前舒识微对他说过的“爱情观”一股脑地倒出来,并且有意地添油加醋,增加严苛的条件,以暗示克劳斯“做不到就别去惹她了”。
克劳斯听着听着,意识到这些话应该都是舒识微自己说过的,这些人机感很强、接近理想化的条件也只有她会提了。
想象了一下她提这些条件时的认真表情,他微笑起来:“我知道了。”
“提议和事项都需要经过审核,肢体接触有界限。”
“她说,她喜欢我主动。”
“她不喜欢在众人面前亲吻,她喜欢亲干净的人。”
诺尔特说着说着就开始回忆,神色松弛下来,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来。
克劳斯保持微笑,下颌线紧绷暗示着他咬紧了后槽牙,忍耐着继续听下去。
费鲁乔下楼的时候刚好发现了这两个情敌隔着车窗对话。
他没有作声,绕到隐蔽处。
那辆车停的位置对他来说很有优势,同时,凭借着锻炼出来的跟踪技巧,那两个人也没注意到他。
他说不上自己是抱着什么心情听的,可能是戒备,也可能是出于获取情报的动机。
他听了一会儿,确认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五分钟内,谈话结束,克劳斯很快走了,诺尔特也开车离开了。
费鲁乔在原地思量了一下。
原来所谓的男朋友只是考察期对象。
他扔了垃圾,上楼。
舒识微一个午觉醒来,还不知道自家楼下发生了这么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大戏。
她打着哈欠走到阳台吹风。
费鲁乔也在阳台。
他把旁边那个阳台椅推给她,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我还有三个月就交论文了。”
她懒洋洋地坐下来:“要毕业了吗?”
“是的。”
“祝你一切顺利。”她笑着说。
费鲁乔闷了片刻,在心里默念:
他要主动。
她喜欢主动的人。
他在心里排练了几次,终于开口了:“我毕业后,你可以尝试着喜欢我吗?就像做实验一样。”
舒识微从自己脑中的词汇库里提取出贴切的说法:“考察期?”
他微微笑了一下:“嗯,差不多的意思。你会给我机会吗?”
舒识微盯着费鲁乔。
费鲁乔下意识想移开视线, 但硬生生压住了这个动作,迫使自己坦诚地面对她的审视。
她的语气从刚才的懒散转为认真:“你知道花心是人类的天性吗?我对不同品种的人类充满好奇,但这不意味着我会一个个尝过去。”
“我确实觉得你的性格很有意思。但根据我前期对你的观察, 我觉得你不太适合作为我的恋爱观察对象。”
费鲁乔的眼里黯淡了一些,他没有说话,眼睫扇了扇, 把目光移向别处。
她的语气放轻了:“因为你全部都是负面情绪。”
费鲁乔有一瞬间觉得他应该站起来, 然后羞愧地离开,但他的身体动不了, 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他低下头, 稍微别过脸去:“……对不起。”
费鲁乔是舒识微的主要学术观察对象, 她知道他已经改变了很多。
也正是因为足够了解他, 她明白:如果和她谈恋爱的话, 他患得患失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快乐。
“我知道你可以藏起一切, 不让我感觉到任何负面情绪,我知道你做得到。”
“但我同样不希望你在这段关系中太过痛苦。”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 她说了以后,费鲁乔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
他站起身来, 依然扭着头不看她, 声线竭力压着:“对不起。”
她却也站起来,隔着衣袖抓住他的小臂:“坐下。”
他动作僵硬地坐下。
因为他一直把头扭向另一个方向,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她特地凑过去看。
他闭上眼睛,避开和她的对视。
舒识微有点愧疚, 又有点怜悯他。她温声细语地道:“那做个选择题:你是觉得直接被拒绝更痛苦,还是在谈恋爱时患得患失更痛苦?”
她这张嘴真的不能再说了。她觉得再说下去的话,他要掉小珍珠了。
她在心里啪啪给嘴巴缝上拉链。
但下一秒她嘴巴自己动了:“后面那个选项还要加上可能被判定为出局的结果。”
有时候擅长理智思考也挺烦人的, 至少在这些场合,她会用最平静的分析把人凶哭。
她叹了一口气。
“我反正是无所谓,这件事对我来说没什么损失,只要你自愿接受或者适应。”
“做选择,费鲁乔。”
费鲁乔低垂着目光。
她用温和的语气和理性的分析告诉他,她拒绝他的理由是担心他在这段关系中承受过多痛苦。
实际上他现在并不因为这份拒绝而羞愧伤心,反而因为她的关心,心里有什么像要满出来了。
他收拢并攥住手指。
“你不看我的话,我会更痛苦。”他回答道。
舒识微明白了他的选择。
她拍了拍这个前学术观察对象的肩膀,笑道:“既然这样,不要那么想那么多,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扔掉,三个月后再谈论这件事。”
在偌大的球场上克劳斯一个人踢着球奔跑着。
足球在他脚前滚动,又被他随意地、心不在焉地踢出去。
他五味杂陈地从情敌那里套出了情报。
两年前注意到她的时候他的大一快结束了。
两年后他的大三结束了。
他的学分修得快,大三上学期已经把该修的课程分都修了,大三下基本把论文写完了,现在只剩下收尾。
但他申请了硕博连读,至少也要五年。
虽然在诺尔特提起那个条件时他装作没事人一样,但事实上他心里相当恐慌。
五年内什么事都会发生。
克劳斯咬了下牙,把脚下的足球踢出去。
足球在空中划出弧线,随后落下,没有进球门,滚向了另一个方向。
他站定,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她。
电话接通后,他破天荒地叫了她的名字:“识微。”
那头传来舒识微的声音:“你第一次打电话给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的声音让他稍微平静了一点。
他平定了呼吸,在空旷的草地上独自站着:“我申请了硕博连读。”
她说:“那很好,祝你顺利。”
克劳斯嘴角扬起有些苦涩的微笑,调皮地模仿她的语气:“那很好。”
是真的吗?不和没毕业的人谈恋爱,是确定的、无法更改的原则吗?
他想问她这个问题,但他问不出口。
他不想让她降低自己的底线迎合他或者等他。
可他也有不想妥协的人生计划。
难道真的只能怪他出生得太晚了吗?
没等他说下一句话,她自动问了下去:“你感到困扰,是吗?为什么?”
他的喉咙哽住了。
他往前俯身了一下,双腿一屈,慢慢坐下来,在草地上席地而坐。
在他的沉默中,舒识微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她不敢确定,但她知道这和她有关。
她顺着那个“硕博连读”的话题一路捋了一下逻辑,再思考了一遍下午费鲁乔对她说的“三个月后毕业”,发现了共通点。
毕业,这两个人在差不多的时间段一前一后地提到了“毕业”。
既然是和她有关的,又是“毕业”,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舒识微推理出来:“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毕业之后才能谈恋爱的规则?”
克劳斯低着头用手揪着草地上的草,从底部捋到头部:“……嗯。”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委屈,又有点“你终于发现了”的欣慰。
舒识微平静地道:“这条规则我不会修改,因为对于没毕业的学生来说,未来的去向还没有决定,这很不稳定。”
克劳斯闷声不响地拔着草地上的草。
他知道她是对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让她妥协。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害怕在他没有资格的时间段,她看向别人,彻底放弃他。
“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放弃选择更好的人生,况且你怎么知道未来不会遇到其他合适的人?”她说。
“你希望我遇到别人吗?”他有些生气地反问道。
她冷静地分析:“这不是我希望或者不希望的问题,这是概率很高的可能性。”
他沉默了一下:“抱歉。”
她想起了之前他的那套小把戏。
[你先走五分钟,然后我骑车来找你,看能不能找到你。]
她立刻有了灵感,提议道:“现在我要出门去超市,我不告诉你我去哪个超市,你按照你的猜测给我发地址,如果三次以内正确,就假装未来会如你所愿地发展。”
克劳斯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他根据她以往经常会去的几家超市,再结合火车路线等等信息,计算出了几个可能性。
他给她发了第一个地址,她说“错误”。
他给她发了第二个地址,她依然说“错误”。
他有点着急了。
即便是不太相信什么乌鸦嘴一语成谶的克劳斯,此刻也开始着急了。
万一真的未来不如愿呢?
他跑向火车站,再次拨通了她的电话,声音因为奔跑有点急,带着嘶哑:“我真的找不到你。”
“XXX路的XX超市。”她直说道。
克劳斯愣了一下,放下手机,径直跑向相应的站台。
他飞快地跑,像风一样穿梭过道路与阶梯,就像现在就要跑去未来一样。
火车车门合上,他微微弯下腰扶着膝盖喘息着。
他急匆匆下车,跑进附近的那个超市。
超市的玻璃门滑开,他快速扫视,在货架和人群间看到了她。
他的心跳像擂鼓一样,冲上前去,抱住了她。
胸口剧烈起伏。
他的呼吸一下一下急促地扑在她的耳边。
他突然想起来,两年前他和她玩过这个躲猫猫的游戏。那时他什么都不怕,仗着她对他有好感,自信他能找到她,就算她比他先走五分钟也不怕。
但他现在害怕了,她先走一分钟他都感到恐惧。
他很少哭,但现在他的眼眶又酸又胀。
舒识微设下这个小挑战的时候,只知道他可能会作弊,但没想到他居然会直接跑过来找她。
她试图从这个小游戏中给他提炼出一碗鸡汤:“未来你如果像这样找我,我同样会因为你心动的。所以不要担心。”
克劳斯把头埋在了她的肩窝里,收紧了手臂。
骗人的,她两年前还说对他有好感,现在她没有感觉了,但他更喜欢她了。
虽然他在这五年内没办法和她谈恋爱,但他得抓得紧紧的才行。
还好申了同一个学校的项目。
克劳斯的专业是人机交互, 在这所高校硕博连读。
他帮她拎着购物篮,心情很好地展望未来:“我申请科研助理的话,名义上就变成你的同事了。”
舒识微对于他的情绪转变感到有点好笑无奈:“你现在没问题了?”
不知道刚才哭唧唧跑过来的是谁。
克劳斯笑着解释道:“因为你告诉我, 有问题的只是我的心态,不是我的选择,更不是你的选择。”
“是的。”她说。
和聪明理智人说话就是简单。
她只要提醒一下, 他就领会了。
游戏的规则是“找到正确的地址, 未来会如你所愿地发展”。
既然她愿意把地址透露给他,证明她会给他赢的机会, 换一个解释就是——
如果你没有改变心意, 那么我会帮助你, 让未来如你所愿。
克劳斯领会了她的意思, 他转变了心态, 从恐惧悲观中走出来。
除此以外, 舒识微认为现代社会几乎不存在爱人错过的可能性。
没死、有嘴、有联系方式、全球没断电、没打世界大战、没叛国没坐牢,什么事都能说清楚, 什么错过的人都能在一起。
不能在一起只是因为不够爱或者变心了而已。
“其实这或许正是我的考察期吧?”克劳斯走在她身边,歪过头笑着看她。
“来得快, 去得也快, 你并不是不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我会随着时间改变心意。”
舒识微愣了一下。
这是两人在车站的对话,她的意思是说小孩子的喜欢很快就会结束。
“是。”她没有否认。
克劳斯伸出手,眼神清亮:“那在我的考察期结束前,不要让我出局, 可以吗?”
她握上他的手。
他立刻反握住,攥紧了,笑着晃了晃她的手。
她抱怨道:“你太聪明了, 不好玩。”
他玩笑地皱了皱鼻子:“那我变笨一点。”
其实真正对未来悲观的是舒识微。
她觉得她不会想和任何一个人深入关系。
她对很多人都好奇,充满探索欲,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些事情感到心动,但她总是很快下头。
懒惰是舒识微最大的原罪。
她本来可以搬出去一个人住,但她懒得搬家,懒得和房东面试,因此就一直住在这里,准备住到回国为止。
甚至在“性”这个能让大多数人兴奋的话题上,她都懒得实践。
她不会和处在考察期的恋爱观察对象发生关系,因为那太麻烦了,万一在某个环节出差错,带来的麻烦足够她头疼很久。
她在心里给自己定了界限:
——除非有一天某个人能让她喜欢到甚至可以忽视麻烦,否则她不会深入关系,永远只会是浅尝辄止的考察期。
她不知道这种心态会不会逐渐改变。
但无论是改变也好,不改变也好,她都接受,都是好的。
因为当天有两个人和她提了毕业的事,舒识微知道一定是诺尔特提起的“非毕业不恋爱”规则。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反而当天晚上,诺尔特自己坦白了。
开着视频通话。
诺尔特有些沮丧:“今天克劳斯来问我考察期的事,我向他解释了。”
她看得很开:“没关系,谢谢你,这样也省得我再解释一遍了。”
他的表情立刻变成了T^T的模样。
“什么、什么意思?”他慌张地问。
舒识微悄悄给他这个表情截屏,带着坏心眼继续问他:“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诺尔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你决定把我踢出局、换成其他人了吗?”
她忍不住笑出声。
他更慌了:“你为什么笑?”
她:“你的表情好好笑,刚才我截图了。”
诺尔特:“……”
他紧张得整个人都紧绷了,她还在那里说玩笑话!
她笑着解释道:“考察期是我用来揪出目标身上缺点的时期,在我发现我无法忍受你的时候,我才会把你踢出局。”
诺尔特点头,重新开心起来:“嗯嗯。”
既然她这样说,而且她因为他的表情感到快乐,那么说明她还是能忍受他的。
就算考察期真的结束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因为这意味着她得出的结论是:我能忍受你。
两人开着视频通话各自做自己的事。
快到结束的时候,舒识微突然好奇心发作,问他:“你看过簧片吗?”
视频镜头那边,诺尔特的脸顿时红了,但还是保持镇定:“诚实回答:我没有,但我在小说中看过。”
喜欢用文字带来的想象代替感官刺激,这很诺尔特。
舒识微表示理解。
她再次魔鬼发问:“那你一个人解决吗?地点是在哪里呢?契机呢?”
诺尔特的脸红成了猪头。
她连忙道:“我没有任何审视的意思,我只是出于学术好奇心,抱歉抱歉,如果你觉得冒犯,我可以停止这个话题。”
“……我有。在浴室。契机是……”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契机是什么?”她的耳朵凑近手机。
他做了一个给嘴巴拉拉链的手势,哼哼道:“我不要和你说。”
她摆手:“好吧好吧。”
“我跟你说,你会想听吗?因为你把秘密告诉我了,我也得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她这话一说出口,诺尔特的脸再次红到爆炸。
他支支吾吾地捂住脸。
舒识微觉得并没有什么值得羞耻的,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甚至是学术研究中的一个重要方向,可以反映很多层面的内心世界。
在某几个时期,受激素影响,她会突然变得很好/色。这是她身体的需要。
为了省时间省精力高效解决这个问题,她会看点杂七杂八的书,一边看一边批判吐槽,不过她还是懒得自己解决,头脑风暴后一般就平息了。
懒人的至高境界:想过就是做过了。
她坦然地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他。
诺尔特起初不敢听,但她的认真态度让他觉得好温柔好坦诚。
他有些感动,鼻子都有点酸。
诺尔特轻声道:“不过对于我来说……这也是我的精神需要。”
她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细说?”
他抿着唇看着视频那头的她,目光像是跨越距离,滑过她的脸颊、眉眼、嘴唇,一寸寸地抚过。
他被她的影像灼得发烫。
他的声音带着哑,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能认识你,能喜欢你,真是太好了。”
舒识微收到了来自温成原的消息。
一年前温成原回国找工作, 这一年来他每周会挑一个时间给她发一条消息,免得打扰她。
知道她顺利博士毕业,他这次发的消息多了点, 一共有八条文字消息和一条图片消息。
图片是拼起来的九宫格,记录了他最近的生活。他在一家量化私募做交易员。
【舒识微】:我查了一下,这家公司风格很激进, 你适应得怎么样?
【温成原】:还好, 已经习惯了。
他没有去中规中矩的大厂和券商,而是去了私募, 纯靠业绩, 竞争激烈, 工作时间长, 高风险高收益。他甚至在考虑或许过几年去香港或者新加坡的对冲基金做。
她算是看出来了:他纯以钱为导向, 哪里钱多往哪里走。
舒识微托腮思考:看不出来, 表面上温柔沉默,背地里居然这么激进的一个狠人。
有意思。
每个人都因为经历而在不断改变, 因此人格在发展、修正着,这就是人类有趣的地方。
包括舒识微自己。
两年前她只想赶紧把这个破学上完。
两年后上完学, 她对什么都感兴趣。虽然仍然有科研上的压力, 但毕竟最大的难关已经度过了,这让她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她也掌握了更多人际交往的技巧,至少,现在的她没那么害怕社交狂魔了——可能是费鲁乔综合征。
同时,她国内的朋友吐槽她:“你说话变得更加人机了。”
她把这一改变称之为“写论文写的”。
写了两年论文, 把脑子写坏了,脑子里的词汇全是文绉绉的、专业的、客观中立的。
她甚至开始期待出门赚约会经费,这在以前的她看来是无法想象的, 毕竟她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家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