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都不对。
她到底是用了什么味道的沐浴露洗发水洗衣粉和香水?
他改天可能需要去香水店挨个在试纸上闻闻气味,找到她的味道。
晚上,母亲发起了家庭视频群聊。
画面里出现父亲母亲两个挤在一起的脑袋,父亲觉得镜头不对,伸手摆正镜头,镜头开始晃。
姐姐一家也接上了视频,视频一打开就是Bello的超级大狗头和超级大脚爪。
“哈喽!”
姐姐莱娅好不容易从Bello的抢镜中露出一点点脸来。
母亲认真脸:“家庭会议的第一项是讨论艾利亚斯的恋爱。”
诺尔特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扭过头:为什么所有人又都知道了?
不用想就知道,是姐姐莱娅泄露了他的秘密。
被迫讲出进展的诺尔特无奈地坦诚:“我和她成为朋友了。”
姐姐脸上的笑容僵住:“怎么成为朋友了?”
诺尔特回道:“是你教我要从朋友做起的,不是吗?”
母亲会意:“明白了,现在是策略转换,做得好。”
父亲却反驳母亲道:“艾利亚斯必须先改掉冲动,否则他一辈子都牵不上那位小姐的手。”
姐夫:“还好吧,我觉得朋友也挺好的。”
姐姐:“你根本不懂,我们以前是朋友吗?不,绝对不可行的!”
诺尔特自己没说上几句,其他人已经自顾自地吵上了。
“等等,我自己会处理……”他说。
没有人理他。
镜头那边只有Bello这只单身狗在用大爪子拍屏幕,还有镜头这边的单身狗艾利亚斯·诺尔特本人。
舒识微总算从外面湿漉漉的雨天回到干燥温暖的房间里。
她换了衣服,洗了澡,感觉自己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像一个刚出炉的面包,惬意地把自己扔到床上。
留学多年就没有一下子和那么多人有过社交纠缠的情况,现在好像全世界都找上门来了。
她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
如果不侵入她生活边界的话,完全是可以接受的。只有费鲁乔之前那件事让她感到了威胁,不过这件事也过去了,现在她的围墙内安全清净。
她的爱好繁杂,摄影,心理,手工,什么都来一点,什么都不精通。
而这些闯入她生活的人,就像她的爱好一样,偶尔来一下,她也会心血来潮地感受到一点乐趣。
她现在想起诺尔特那个预备备的肢体动作,以及他后续生无可恋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想笑。
太逗了那个小孩。
诺尔特应该是在氛围很好的家庭里长大的,才会保持着天真和冲动。
——但是她应该怎么正确处理和这些家伙的关系?不能总是用逗猫逗狗的心理去面对,她也不是每天都有兴致。
进入生存模式的舒识微开始头脑风暴。
如果记录下他们的行为和变化,那么和心理学和社会学质性研究以及田野观察相似,可以和现象学中的原初经验联系起来,往这个方向研究还能得到存在主义和人际关系的主题延伸,如果是走哲学心理学以及哲学人类学的方向也不错。
这个想法一冒头,她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两种声音。
缺德版识微:GO!
道德版识微:NO!
缺德版识微:反正是悄悄记录的,没事。
道德版识微:把他们当学术观察对象的话,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缺德版识微:自己开心最重要,不觉得很有趣吗?
道德版识微:好变态啊我。
缺德版识微:我也没有吊着他们,我清清楚楚地说明白了我的态度,是他们自己非要缠上来的。
道德版识微:……
舒识微捂住脸。
她可能真的要学疯了。
别人遇到这种桃花满天飞的情况会进入感情纠纷,她只想着做田野调查。
太变态了。
左思右想权衡利弊片刻后,舒识微向缺德版投降了。
既能让自己开心,又能获得学术成就,还能处理生活中的人际关系,这么一举三得的解决方法含金量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觉醒来,舒识微回想起昨天晚上做出的决定还觉得荒谬。
她洗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一下。
从洗手间出来,克劳斯拿着牙刷和牙膏站在门口,他看到她笑起来:“早上好。”
“早上好。”她有点不自在。
克劳斯看着她的表情,眼神在她的脸上轻微移动,眉毛微微挑起来:“你在想一些比较坏的事吗?”
舒识微清咳了一声,耳朵都有点红了:“为什么这么说?”
克劳斯嘴角扬起,毫不留情地指出:“因为你看到我的时候很心虚,现在耳朵还红了。”
舒识微心想她也是第一次拿认识的人当学术观察对象,这能不心虚吗。
她被他说得耳朵更烫了,索性无赖否认:“没有,你不要胡乱揣测,那是晚上睡觉睡得耳朵很烫。”
克劳斯的笑意更加明显,他抬起手在唇边掩饰了一下:“好的,那我去刷牙了。”
舒识微回到房间。
她少见地、主动地给费鲁乔发了消息,作为对他昨天那条请求的回应。
【舒识微】:你昨天不是说找我有事吗?我今天有空。
虽然有点缺德,但这是对双方来说最好的选择。
她把对方当成学术观察对象和课题,对方从她这里获得回应。
费鲁乔看到消息,他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漂亮的深棕色眼睛里瞳孔扩张。
【费鲁乔】:你等我十分钟!
他起身在衣柜里找衣服。
不能打扮得太花枝招展太刻意,但他看起来必须有吸引力。但是衣柜是吃了他的衣服吗,为什么一件合适的都找不到?
他发现她还带了笔记本电脑, 正飞快地打字,应该在写论文。
他道歉:“对不起,我打扰你的学习了。”
舒识微把电脑合上:“没关系, 是我说我有空的。你昨天想说什么?”
之前她主动和费鲁乔说话是因为担心惹上疯子惹恼疯子,但现在却是自在地、主动来面对他,同时还怀着一点愧疚的想法。她确实喜欢观察人类, 但是她还从来没有正儿八经把人类当作样本记录下来过。
店里是来吃早饭的人们, 一杯咖啡,一碟面包, 有些老派的老头老太手里还拿着报纸。
费鲁乔怀疑她把见面定在这里, 是为了阻止他像上次那样做些奇怪的举动。
他把手机放在桌上, 推到她那边:“我已经让他们不要开我的玩笑了。”
舒识微看了一眼, 是TikTok页面。
【Fer】: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从今天起请不要开我玩笑了, 谢谢。
费鲁乔突然有些羞愧。
他在评论区置顶了这条,又在简介里写了一遍, 以免评论区对他开玩笑。但他心知肚明的是,他很多粉丝都是冲着他的脸来的。
早知道他应该删除账号的。
他的声音很轻:“如果你还是觉得不舒服的话, 我可以删除账号。”
就在这时, 克劳斯走过来,在两人旁边那张桌子边停下。
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
克劳斯表情平静,拉开椅子在那张桌边坐下,把点的咖啡放在桌上。他侧过头,微笑着看向舒识微, 算是打了个招呼。
舒识微也向他点头打了个招呼。
费鲁乔瞥了克劳斯一眼,脸上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冷了一些。
回到谈话。
费鲁乔补充道:“还有,女朋友是一个谎言, 我只是在意你的看法而已。”
舒识微完全没想到在费鲁乔心里这件事影响会那么严重,严重到要删账号的程度。
片刻沉默后,她澄清道:“我并不在意。”
费鲁乔心里被这杀人诛心的话攥了一下。
她继续道:“你可以继续做你喜欢的事,况且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
咖啡杯放在桌子上。
克劳斯的手指搭在咖啡杯柄上,微微低着头认真研究了一下咖啡的颜色,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研究的。
他听到隔壁两人在说什么“在意”“不在意”“女朋友”。
克劳斯的耳朵竖起来,目光也从咖啡上抬起来,飘过去几秒后,又飞快收回来。
听了一会儿,他拿起放在一边的咖啡勺,开始轻轻转动搅拌,开始的时候动作很轻,后来搅拌的动作开始逐渐加大力道。
舒识微瞥了一眼在隔壁桌的“普通顾客”克劳斯,他看起来正全神贯注地搅拌咖啡。
她把注意力重新投注在眼前这个问题青年上:“费鲁乔,如果你征询我的意见,那么我的建议是不要删除账号,这是你努力很久得到的结果,你会后悔的。”
很多情侣在相爱的时候主动为对方放弃重要的事情,美其名曰爱,但在那一阵情绪过后,伴随而来的就是逐日加深的后悔,以及对伴侣的隐约怨念,而伴侣被动接受一切,完全是无妄之灾。
她现在提醒费鲁乔,是因为她不希望这个无妄之灾落到她头上,给她未来造成什么麻烦。
“我讨厌这种不询问对方意愿就付出牺牲的行为,这只是在感动自己而已。”
费鲁乔怔了怔,他无法直视她的眼睛,垂下眼帘,嘴唇张了张,将混乱和羞耻压下去。
舒识微语气随意地提起上次他说过的话:“你上次对我说,你不知道怎么正确地喜欢我,所以我纠正一下你。”
费鲁乔一愣,他抬起眼来看向她。
克劳斯本来在搅拌咖啡,顺风耳听到隔壁桌这句话的瞬间,他手上的动作一顿。
咖啡勺碰到杯壁,发出一声脆响。
他像被锐物刺了一下般皱了皱眉毛,眼神猛然转向那个方向。
费鲁乔眼神明显亮了一下:“这意味着你并不讨厌我对吗?你允许我了。”
舒识微默默在心里吐槽:她是什么宇宙皇帝吗,居然还能不允许别人喜欢她。
她说:“我没有权力阻止你,我也知道我阻止不了你。我只是在给自己谋求更舒服的处境。”
正如她开始这场荒唐的田野调查一样,因为她知道她阻止不了这些小崽子的上蹿下跳,还不如用更坦然更功利的态度对待他们。
费鲁乔把手探过去:“你可以把手给我吗?”
舒识微怀疑他又要像上次那样做什么惊世骇俗的动作,她警惕地问:“为什么?你在想什么?”
他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受伤,嘴角耷拉下来:“我只是想牵一下你的手而已。”
舒识微:“……”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对没有牵到手这种事耿耿于怀到这种程度。
她把手递过去,做出握手的姿势。
费鲁乔敛着眼睫,手指试探性地搭在她的手指上,抓稳后扣住,指腹在她的掌心轻轻划过,然后才握住她的手。
她的掌心被轻轻挠了一下,有点痒,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差点把手缩回来。
同时她在心里记下区别:克劳斯的牵手没有拖泥带水,迅速而有力,但是费鲁乔的牵手简直是勾引。
克劳斯放下咖啡勺,他的呼吸急促了一些,压抑下来,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
费鲁乔专注地盯着她的手,小心握紧了一点。
他完全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但最可恨的是,她没有一句话是有意玩弄他的,全是随意懒散的肺腑之言。
他下辈子再也不要喜欢这种女人了。
他握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谢谢你。”
舒识微用有点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她无言以对,只能回道:“不客气。你可以先走,我有一篇文章要收个尾。”
费鲁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我没有事,我可以留在这里。”
她拒绝:“你会打扰我。”
费鲁乔注意着她的反应:“那他就不会打扰你吗?”
他指的是在一边的普通顾客克劳斯。
克劳斯表情平静,手肘支在桌上,双手交握起来放在唇边,视线扫过费鲁乔,在遇到舒识微的时候微微笑。
舒识微不想发言,她沉默地开始收拾东西。
变量太多的实验还是不要做了。好可怕。谁知道最后会变异成什么样子。
见她开始收拾东西,克劳斯迅速把咖啡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先一步站起身来。
意大利人来了都要称赞他一句豪饮。
舒识微觉得情况开始变得混乱,她维持了一下交通秩序:“我先走两分钟,然后你们再出门,好吗?”
她快步走出面包咖啡店。
可能是因为熟悉她的路径了,克劳斯很快找到了她,他走到她身边:“你要去图书馆吗?”
不用她自己约时间,实验对象就自己会找上门来。
舒识微注意到他双手空空,应该是什么都没有带就急忙出宿舍的:“你的考试结束了吗?”
她还记着他还有一门考试的事。
克劳斯转移了话题:“还没有。早上我看到你急匆匆出门,我忍不住跟过来,没想到你是和费鲁乔有话要谈。”
她猛然觉得很有捉奸的既视感,咳嗽了一声:“所以你现在想要对我谈什么?”
他笑了一下,眼帘垂下去:“不是,我还没想好,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心里不太舒服,咖啡也让我的胃有点痛。”
她想起他豪饮咖啡的模样:“你早上没吃其他的东西,就喝了一杯咖啡吗?”
“是的。”
她怀疑他在故意卖可怜。
克劳斯看着她。
她觉得他什么都会。这就是她开始教费鲁乔,但是没有教他的原因。其实很多事情他遇到了也是手足无措的。
这是克劳斯反省了一个早上反省出来的结果。
舒识微不太理解这种把咖啡当成早饭的行为:“你应该去吃点其他的。”
克劳斯笑:“嗯, 我会的。”
他低下头双手抄在兜里,不好意思地道:“我不能再打扰你了,你忙了一个早上, 应该有点烦了。如果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随时都可以找我。”
好乖巧好懂事。
舒识微都有点震惊了。
刚才他跟上来和她搭话的时候,她内心是有些拒绝的, 因为她本来的行程是去图书馆, 他不在她的计划里。
但他这样说,她有一瞬间反而被激起了探究欲和好奇心。
她语气温温吞吞地提出来:“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去图书馆, 我没有很急的ddl。”
克劳斯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 随后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舒识微在头脑里演练了一遍如果此时改变计划不去图书馆、反而和克劳斯见面的话, 今日行程会是怎样的。
想一想, 觉得有点累。
她放弃了:“没有, 没什么, 你去吃早饭吧。”
克劳斯眼睛亮了一下,他小声道:“我知道一个很好的地方, 可以让你好好休息,同时也能和我说话。”
舒识微面无表情地道:“我知道那个地方:在手机里。”
克劳斯被她的调侃逗笑了, 他的眼睛弯起来:“你会愿意在今天和我去那个地方见面吗?”
她却提出:“我有要求, 如果你说的那个地方能满足我的条件,我就答应。”
他的脊背挺直了一点:“我听着。”
她想了想,一口气把所有条件提出来:“绝对安静;只有我和你,没有其他人;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
他愣了一下:“有一点苛刻。”
她反驳道:“不算苛刻, 因为手机能满足这些条件。”
正当她以为他要知难而退的时候,他却笑起来:“Yes,我保证你的条件都会被满足。”
她怀疑地道:“如果你骗我, 我将一个月不理你。”
克劳斯带着舒识微去了某条街道。
街道两边楼下有咖啡馆和披萨店,洗衣房和麦当劳、超市和眼镜店,不算冷清,但比起某些热闹的街区来,这里算是比较安静的。
克劳斯带她去的地方,一楼是一个眼镜店,二楼有一个很小的牙科诊所,三楼四楼是居民公寓,四楼某个房间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地点。
他领着她绕过四楼走廊上其他的住户房间,在靠近角落的一个房间面前停下来。
克劳斯拿出钥匙,回头看向她:“你在担心吗?”
舒识微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确认旁边的房间基本上是居民:“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的语气很柔和:“这是我祖父以前用过的私人工作室,请放心。”
舒识微想起克劳斯确实介绍过他是本地人。
细节对上了。
门打开了。
木地板上铺着地毯,左侧是整面墙的书架,两张书桌放在房间的不同角落。
斜坡屋顶的两侧都各自开了窗户,往外望去是街景。
克劳斯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通风:“祖父是教授,他退休后开始翻译工作,就在这里买了一个小房间作为工作室,现在他去世了,没有人用了。”
舒识微沉默了一下:“你把这里保存得很好,就像还有人在使用一样。”
克劳斯道:“谢谢。你可以在其中一个位置上坐下。”
两张书桌刚好就放在房间的两头,两张转椅背对背,中间隔出一条通道的距离。
舒识微立刻明白了他刚才为什么保证她“这些条件都能满足”。
绝对安静,只有两人,无法看见对方——只要两人背对着背坐下来,就看不见对方了。
最后一个条件满足得有点投机取巧,但认真说来她无法反驳。
克劳斯见她迟疑,便知道她在思考刚才那些条件。他的手扶着椅子,微笑着问她:“我赢了吗?”
她承认:“好吧,你赢了。”
他嘴角的弧度上扬,硬生生压抑住了一点:“那么,这里是我们两个人的图书馆了,我会背对着你坐下来,你可以问我任何想问的,也可以不说话做自己的事,我不会转过身来,直到你解除限制。”
舒识微无话可说,她如果想拒绝的话,有一万种理由,包括突然记起来宿舍里充电器没拔等奇葩理由。
但INTP的探究兴趣正在浓烈地挥发。靠谱、伶俐、情商高、不乏天真可爱,她很好奇这个家伙到底是以什么为原料制作而成的。
她把书包放下,在其中一张转椅上坐下:“没问题,谢谢你提供这个场合,你在这里所有的话都得是真实的,我也保证我会说实话。”
克劳斯背对着她,在另一张转椅上坐下,顺便把转椅往后推,直到撞上她的转椅:“当然。”
舒识微把包里的零食拿出来:“我这里有吃的,你要吃一点吗?你的胃还疼吗?”
他伸出手在空中摸索了一下,从她手中接过饼干,他的嘴角翘起来:“谢谢。”
为了避免单刀直入询问的尴尬,她拿出笔记本电脑:“我先学习一会。”
他拆开饼干包装:“好,我吃完饼干会休息一下,记得叫醒我。”
房间里陷入安静。
只有笔记本电脑键盘被敲击的声音,饼干被咬碎的脆响。
过了一会儿,饼干的声音消失了。
克劳斯的身体微微往后仰,调整姿势,双手搭在转椅的扶手上,闭上眼睛休息。
舒识微能隐约感觉到身后他正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调整姿势休息,因为他的转椅椅背和她的转椅椅背又撞在了一起。
过了一会儿,他的后脑勺轻轻靠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她的动作僵住了,瞳孔缩了一下。
他的头发是正常的短发,带着细微的卷曲弧度,因为头发浓密,就像小波浪一样。
他的后脑勺轻碰在她的后脑勺上,两人的头发交融,触感有点奇妙,柔软又有些硬硬的。
“你睡着了吗?”她问。
“还没有。你要开始问了吗?”他睁开眼睛。
她张了张唇,刚想说这个动作太亲昵了,但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克劳斯再次闭上眼睛,他的声音很轻:“我的家人全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拥有一笔不算大的遗产。放假我也留在学校里,因为回家也只有我一个人。”
“我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我讨厌蠢人,讨厌没有边界的人,讨厌话太多的人,总之我讨厌很多品种的人类。”
“……所以我会靠近你,请不要怀疑我的真诚,我真的很希望你在我旁边。”
舒识微伸出手:“我明白了。”
克劳斯睁开眼, 用余光瞥到了她的动作,他毫不犹豫地握上去。
因为两人背对着背,握手的姿势不太自然, 却莫名其妙很贴合,他的手动了动,手掌贴着她的掌心, 手指小心翼翼地一根根穿插进她的手指缝里, 直到十指交扣。
舒识微怀疑他是给她下了蛊,他的后脑勺靠过来的时候她就应该拉开距离的, 但她犹豫了一下, 等他一开口就来不及了, 后果就变成这样了。
十八岁年轻貌美的遗产继承人果然不一般。
“一分钟。”她限定了时间。
他的唇角轻轻动了动, 释然而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睫毛垂下落下一段阴影, 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好的。”
他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怜悯,像她给他的这样的牵手刚刚好。
楼下是安静的街道, 内倒窗上方扩开的窗户缝隙里吹进微风,木质色调的私人工作室内, 背对着的两人握着手。
数到六十, 她松开了他的手。
克劳斯把话题切回刚才的版本:“你要问我的是什么?”
舒识微还得缓一缓:“今天没有了,你给我一点时间处理这些信息。”
克劳斯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另一个钥匙来,反手递给她:“如果你喜欢这里的话,可以随时过来。”
她把钥匙推回去:“不, 我觉得还没到这种程度。”
他眨了眨眼,沉默了一下,转换了策略:“那下次你想和我见面的时候, 就在这里吧,来一次你就要给我五块,提供一天的学习休息场地。”
来一次五块。
她真是服了他的脑袋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和你见面还得付钱吗?”她把转椅转了一个方向。
克劳斯知道“互相看不到对方”的限制解除了,他侧着身转向她,一只手搭在转椅的椅背上,淡蓝色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付了钱的话,你就会让每一次见面时间尽量更长一点,就算用学习来填充这段时间也行。”
她直截了当地道:“我会直接不来。”
他脸上的笑意无奈了一些:“OK……那还是算了,你当我没说过。”
“如果你下次想用这种方式和我见面,可以给我发一个不带任何文字的表情,我就明白了。”
舒识微被他的讨价还价一层一层降低标准震惊了一下:“你还真是执着。”
克劳斯笑:“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我不会纠缠。”
她狐疑地问:“真的吗?”
他把下巴枕在手臂上看着她,认真地道:“真的。”
她不说话了,重新把转椅转过去,背对着他:“你一样,你也可以给我发没有任何文字的表情。”
克劳斯嘴角扬起弧度,眸光柔和地看向她。
他自己也知道,他就是仗着她对他有好感才这样讨价还价的。
舒识微回到宿舍的时候还在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她记得今天她安排的剧本应该是和费鲁乔见面说清楚情况顺便记录下他的反应,克劳斯应该不在计划中,怎么闹着闹着又踏进他的领域了。
小孩哥这个人类样本有点复杂。
应该说早早独立的小孩比较成熟吗?独自掌管着遗产和房产、规划人生路线的克劳斯在处事能力和情绪控制上相当令人惊叹,就连她都忍不住有点心动。
但是正如她说过的“来得快的去得也快”,她不相信再过几年这份感情还会保存得完好,等他再长大一些,他就会改变想法。
她冷静又无所谓地把在那个工作室里的事情忘掉。
让舒识微下头就是这么快。
房间里拉着窗帘,没有开灯。
费鲁乔比较习惯这种昏暗的环境。他虽然喜欢养植物,但他本人却像不需要光照的喜阴喜凉植物。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合拢手指,指腹抵着掌心,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独处的时候,紧张的情绪开始反扑。
他真的那么做了。在之前伤害过她后,还毫无羞耻心若无其事地去牵她的手。
那只是施舍给他的,看他可怜才给的,只有这一次,没有下一次了,下一次他该怎么才能乞讨到?
众多阴暗卑劣悲观的想法像苔藓一样密密麻麻地爬满。
他打开手机,在聊天框里胆战心惊地敲下一行字。
【费鲁乔】:谢谢你允许我喜欢你……你可以脚踏多条船,我不在意的。
【舒识微】:?我不太理解。
【费鲁乔】:喜欢你是我单方面的事,不要因此而困扰。
【舒识微】:好的。
舒识微收到消息就明白:这哥又犯病了。
回避依恋的防御机制让他觉得他只不过是暂时从她这里获得了一份施舍,他想提前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免得下次太过难堪。
由于样本的心理太过典型,按着教科书生病,她反而很能理解他的心态变化。
她看着手机屏幕,未免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可怜他。这种高度内耗的类型应该活得很累,更别说在外面他还得维持那副甜美的人设。
鉴于她今天的社交量已经达标了,她在床上躺平,抱着被子滚了一圈。
还是床最好。
次日,舒识微没有什么精神地起床,刷牙洗脸。
温成原说那个学法律的同学已经搬走了,已经可以提前慢慢把东西搬过去了。所以她今天的行程是在宿舍待着,整理东西。
整理东西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垃圾分类让她火大。
废电池该去超市的废电池箱扔了,虽然放在黑色垃圾箱里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她还是决定做个遵纪守法的公民。塑料垃圾根本分不清,索性都塞进黑色垃圾箱里,纸箱倒是好扔一点,只不过上次听说有人纸箱上的胶带太多了没有撕掉导致被收垃圾的工作人员臭骂一顿罚款了,从那以后她就养成了把纸板箱清理干净再去扔的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