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没有其他的苦难可以轻易感同身受, 只有学习和考试压力能跨越种族性别和肤色让人们达成世界大团结。
男生首先向舒识微介绍道:“这是租给我们公寓的大房东。”
大房东是个说话慢吞吞的老年女性,听说舒识微在念哲学博士后肃然起敬。
可能是出于这个国家对博士天然的敬畏, 老太太说话的声音都放轻放柔了:“请进来吧, 孩子, 别急慢慢看。哲学……这可真不容易, 我对这些方面是一窍不通。”
男生急着出门, 便把看房子的任务交给了温成原:“你和温是朋友吧?我想你们相处会更放松一些, 温会帮你一起看房子,我得先去图书馆了。”
把挑子撂给温成原后, 男生拎着他那本砖头一样厚的法律书急匆匆走了。
是的,拎着。
因为那本法律书有四千多页, 重达3.5公斤, 所以出版社贴心地给书自带上了支架或者手提袋。
舒识微认出了那本辨识度极高的书,暗自道怪不得这个男生一副快要学疯的样子,应该是可怜的法学生。
听说这个前任租客马上要国考了,所以准备搬到离图书馆比较近的地方。
除了温成原,这个合租公寓内还住着一个法学生(男), 一个航天工程学生(女),一个物理学生(男),一个医学生(女)。
舒识微顿时对这个合租公寓有了一点好感。
学张力拉满的公寓能有什么错, 至少没人半夜开派对,再说房东太太也很可爱。
书呆子苦命学生聚在一起的合租公寓内确实安静整洁,两个洗手间的房间格局也规避了异性同时使用的尴尬。
看完房子,舒识微决定租下来。
怕麻烦的她已经不想再约一次看房子的流程了。
房东老太太把舒识微的手机号码添加进备忘录以便后续联系,笑着道:“我孙子将来要读哲学的话,他可得在你这儿请教一下了。”
舒识微说着客套话:“当然,非常乐意。”
双方都心知肚明这是客套话,就算对方真选了哲学专业也不会来请教她的。但是成年人就得不断说客套话。
房东老太太也不愿意再跑一趟,于是当场就把合同签了下来,约定一个月后入住,租期不限,提前三个月告知解约。
看房子流程结束后,已经是下午四点。
温成原送舒识微去车站的路上,又路过了那个院子,四季蔷薇一捧一捧地探出院墙外,淡红色的花倾泻下来,压弯枝条。
温成原的脚步下意识慢了一瞬,他看到她走在他前面,经过那道蔷薇院墙。
太阳光是从对面的方向照过来的,他平静的黑眸里映出外部明亮的光线。
一个月后她会搬过来。
这个念头让他突然觉得未来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对不起,我最近的状态不太好,刚才没有好好听你说话。”他低声说。
舒识微见他突然停下来,便也停下脚步。
她回过头看向他。
和上次交易二手物品时见到他比起来,现在的温成原确实状态不太好,上次他还只是有点懒懒的,现在的他那双漂亮多情的桃花眼里透出一股说不出来的颓废和死气沉沉。
“没事,我也经常走神。”她安慰他道。
温成原不再看向她的眼睛,眼神往旁边偏移到蔷薇花墙上。
他整个人看起来静静的,又被照射过来的太阳镀上一层有些微微发烫的质地。
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因为在你旁边突然感觉能呼吸了。”
对他来说是很荒谬的冲动。
但他想:就算说出一点点来也好。
舒识微的脑子停摆了一下,她困惑地微微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以往她能感受到的语言系统混乱是回国后发现经常会突然忘记一些词的中文名称,比如想不起来现金怎么说,用“纸币”代替。
但她怎么现在居然连人话都听不懂了,看来读那些晦涩的文献还是把脑子读坏了。
中文是她的母语,明明她和温成原交流应该更轻松才对。但坏处是中文太博大精深了,她过度解读也不是,不过度解读也不是。
温成原轻咳了一声:“没什么,走吧。”
两人互相都装作没事发生,沉默地走过那道蔷薇院墙。
签了租房合同后就是一大堆的琐事。
舒识微列了清单,首先给新房东转账押金,然后写邮件给宿管,宿管说系统里有排队的人可以提前解约,接着约交钥匙的时间。
后续还要给银行、保险方写信改地址,在城市管理处登记住处等等。
虽然事情多,不过好在是暑假。
以往她都会在小某书上搜索,就会有当地中国人搬家师傅发的帖子提供搬家服务,不过这次温成原主动要求帮忙。
【温成原】:我去年考了这里的驾照,搬家那天我可以去租一辆车过来帮你搬。
【舒识微】:那太好了,谢谢你。
只是两个房子的租期肯定有一定的重叠,有一个月时间她需要付两处房子的房租,这种overlap是不可避免的,而且能给搬家做一个缓冲。就是苦了她的钱包。
列好搬家清单后,舒识微想起隔壁小孩哥的叮嘱了。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真的要和克劳斯说吗?
他在这里住得好好的,搬走很麻烦,作为大一新生,从宿管那里获得的租房合同期应该要长一些。
但她之前又答应过他。
【舒识微】:克劳斯,我已经找到新房子了,但我希望你明白,你在这个宿舍里还能住很久,不需要因为那个简单的理由放弃这个好不容易拿到的宿舍合同,所以我还是决定不把我的地址告诉你。
【克劳斯】:那你呢?是因为什么理由提前搬走的?正像你的决定那样,我也想为我自己选择一个让我感到舒服自由的空间,并且我也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他的回复让她愣了一下。
没等她回复,紧接着他又发了三条消息过来。
【克劳斯】:如果是你不愿意我做你的邻居,如果是你不想看到我的话,那么我会罢休。
【克劳斯】:但如果你只是为我考虑的话,请原谅我,我正是因为最大程度地考虑到了自己的需求,才会搬走。
【克劳斯】:我刚才说话有点太直接了,抱歉(双手合十)(可怜巴巴)
舒识微错愕地沉默了。
她想起在车站的那段关于风雨的对话,暗自想:还真是相当直接的狂风暴雨。
克劳斯虽然年纪最小,才十八岁,但和其他那些弟弟比起来,思想成熟、反应敏捷、态度明确,就像边牧一样。
没有心智以及情绪控制上的差距,她感到和克劳斯待在一起比较舒服。
但同时,她也在隐隐地害怕他的成熟,担心他过去的情史、忧虑他的真诚。
不过,人还是不应该为没发生的事提前担心太多。
【舒识微】:我被你说服了,如果你觉得这个选择让你快乐,并且未来有很大可能不会后悔,我可以同意。
【克劳斯】:那你喜欢我吗?
【舒识微】:……这个问题我以前回答过了吧。
【克劳斯】:不是不是,我说的是刚才我说的话会不会让你讨厌我?
【舒识微】:如果你是真诚的,那么我很确定地会喜欢这种直接的方式。
【克劳斯】:[截图][截图][截图]
【克劳斯】:对不起,我有说谎的部分:我让GPT帮我措辞了一下,这是我和它的聊天记录,请原谅我。
舒识微看了一眼他发过来的截图。
用户小克:我想表达“就像你的选择一样,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愿意为此付出代价”,但我不希望太尖锐太伤人,请帮我委婉地修改这句话。
用户小克:你觉得她有可能是不喜欢我才说这句话拒绝我的吗?
用户小克:在她眼里我会不会像变态跟踪狂?真的很缠人吗?
用户小克:好的,那帮我把这句话修改得委婉一点。
用户小克:我该用什么表情表达我的恳求,我不想显得太强硬,还有需要稍微乖巧一点、可怜一点。
用户小克还真是思考得很复杂呢。
舒识微忍俊不禁。
至少她可以相信他在这个回答上的真诚。
不过看到那句“乖巧一点”,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啊……需要稍微乖巧一点啊。
——那平时的乖巧也都是装的喽?
【克劳斯】:因为我没有过恋爱经验,我担心我笨拙的言论会伤害你,所以才会求助于GPT。听说GPT要出机器人了,我也想过,如果我们结婚了,或许可以让写满记忆的它当主持人。
【克劳斯】:不不,你会觉得困扰吗?我是不是应该撤回?
【克劳斯】:对不起,我得意忘形了,请忘掉我说的那句话,对不起对不起!我撤回了。
舒识微盯着那句话看了一会儿, 她很难不怀疑小孩哥在说梦话。
【舒识微】:这些我就当作没看到。
【舒识微】:另外,我要搬去的那个合租公寓中另一个空下来的房间会留给女生,你就不要往那个公寓申请了, 谢谢理解。
那个合租公寓内还剩下一个女生,加上她才有两个,如果再来一个男生, 对剩下的那个女生租客不太好。
【克劳斯】:明白, 我会在附近看看房子的。
舒识微清空脑子,去睡觉了。
不管克劳斯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都没有探究的想法。
那种话听听就好别相信。
她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不过GPT要是真出机器人了她说不定会攒钱去买一个。
次日一早就在下雨。
舒识微不想出门, 便懒在家里学习。
在家学习有一个坏处是当她开始想做其他事的时候轻而易举就能分神, 而在图书馆的想法却是“来都来了, 学完赶紧回家睡觉”。
她额头上贴着便利贴, 强迫自己专注了两个小时后,起身休息眼睛的时候, 临时决定大展厨艺。
厨房,费鲁乔又在做中餐, 这次是干煸豆角。比起上次的可乐鸡翅来, 他更熟练了一些,豆角的焦香满厨房飘。
舒识微背对着他在水槽里洗碗,皱了皱鼻子嗅了嗅飘过来的食物香味。
可恶,为什么洋人都比她会做菜。一定是因为他们总是按照步骤循规蹈矩地来,而她为了方便省去了不少步骤。
费鲁乔的目光虚浮地落在锅里的豆角上, 手毫无灵魂地握着锅铲翻动着,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被身后水龙头哗哗的响声吸引走了。
上次他又对她做了那么冒昧的事,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上次她留下的话是让他什么时候做好准备才坦然地告诉她, 但他根本不可能坦然。
他和她同处一个空间时,感觉到喘不过气。
这种窒息带来痛苦又酥麻的感觉,让他的神经不断受刺激而兴奋。
他想逃离,又想扑近,永远掌握不了中间值。
费鲁乔出神地思考着。
“要烧焦了,注意一下。”
舒识微从旁边探出头来,看了一眼他锅里的豆角,她刚才似乎闻到了有些许的焦味,这样一看果然有些已经黑了,她提醒道。
费鲁乔被突然靠近的她惊得手一松,锅铲“咣”的落下,他怔怔地转头看着她。
舒识微纳闷地再次提醒:“你不处理的话,烟雾报警器要响了。”
正在此时,一个白人女生走进厨房,另一个人的加入让本来有些僵持的气氛无形中融化了。
费鲁乔捡起锅铲,关掉火力,低声道:“谢谢你提醒我。”
那个女生走过来:“哇,让我看看这是在做什么?”
费鲁乔一边说一边把锅里的豆角倒入盘子里:“是个失败品。”
“已经很棒了!”
说着,女生和舒识微搭起了话,饶有兴致地问:“舒,你有没有在TikTok上刷到过费鲁乔的视频?”
舒识微有点尴尬:“抱歉,我没有安装TikTok。”
女生一边笑着一边打开手机:“Ok,那我直接翻出来给你看吧,你必须看看他的评论区……上次我刷到他的视频,直接因为评论区笑疯了。”
舒识微靠近了一点:“好,谢谢。”
听到这里,费鲁乔浑身绷紧了一些,他心不在焉地拨着盘子里的豆角,用余光注意着舒识微的反应。
她马上要看到他的视频了。
她会怎么看他?会更加讨厌他吗?会认为他是个史无前例的贱人吗?可他没有擦边。
他的手紧紧攥着锅铲的木把手,嘴唇也紧张地抿起来。
舒识微看到了女生给她展示的视频和评论区,她的目光快速划过。
费鲁乔和她想象中的美食博主差不多,胜在没有擦边,老老实实做菜,做菜的时候基本上不开口说话,光是给人看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和熟练的手上动作。
饶是如此,评论区也裤衩子乱飞。
对费鲁乔这种魅魔e人来说,看到这种评论区应该会高度舒适,这似乎证明了他的个人魅力。
舒识微抬起眼向费鲁乔的方向看去,他也正在悄悄看她,和她的目光相撞后,他像触电一样移开了视线。
费鲁乔有点喘不过气来,他走到窗户边,看向窗外。
她会喜欢那样的他吗?
他是不是真的是个糟糕的贱人?
两人终于审判完了视频评论区。
女生笑得前仰后合:“是不是很好笑?”
舒识微不太理解洋人的谜之笑点,但她还是配合着笑:“嗯,很有意思。”
在课堂上也是,时不时就会有几个片刻同学和老师都笑得满脸通红,而她一脸懵,只能一起笑。
刚回到房间,就来了新消息。
【费鲁乔】:所以,你是怎么想我的?我是不是很糟糕?
【舒识微】:没有,我觉得很厉害。
【费鲁乔】:我要听真心话。
【舒识微】:这就是真心话。
【费鲁乔】:抱歉,我没有禁止评论区对我开玩笑,你会觉得这很烂吗?
【舒识微】:不会。
费鲁乔看着手机上再也没有弹出来下一条消息,他双手抱住了脑袋,手指抓着自己的头发,让自己感觉到轻微的疼痛。
他简直要疯掉了。
以往评论区的疯狂迷恋和吹捧会让他感到满足,但现在竟成为了他的负担。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是不是觉得他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轻浮而随便地接受所有人的爱。
【舒识微】:我跟你说过的吧,不要否定自己,我认为赚钱一点都不可耻,获得其他人的关注也不可耻,况且你确实很厉害。
费鲁乔的目光落在新消息的字句上。
他的呼吸正在变得更加急促。
他的手轻微颤抖着打字。
【费鲁乔】:那我……我可以来找你吗,现在?
【舒识微】:不行,我要去看书了。
费鲁乔的舌尖用力顶了一下上颚,嘴唇的线条也抿直了。
“我恨你。”他动了动唇。
他就像她的提线木偶,她轻轻托他一下他就升到云端,她推他一下他就坠落地狱。
舒识微不知道费鲁乔在背后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太过在意别人会消耗自己,她一般没空注意别人,偶尔善心大发地关心一下别人。
起床发现又是下雨的一天,她咬咬牙还是决定出门。
在小房间里学习除了注意力容易分散以外,对眼睛也不好。她的目力所及是这个狭窄的范围,时间久了,眼睛就变得很累。
中午,舒识微从图书馆出来寻觅食物。
在图书馆附近的花坛边,她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她发现她真的对那个后脑勺很熟悉。
人的记忆真是奇怪的东西,脸记不住,但是后脑勺记住了。
诺尔特蹲在花坛边,没有撑伞,肩膀和后背的白衬衫上已经被雨淋湿而紧贴着身体。
雨水落在他蓬松柔软的金发上,有好几缕因为被淋湿而捋直了,贴在耳边、后颈上。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好心地走过去,把伞撑到他头上:“你怎么了?”
诺尔特正蹲着,手指上还沾着泥土,他出神地看着花坛深处。
突然雨水停了,一片伞的阴影停在他的头顶,然后是她的声音。
他整个人僵了一下,以为自己是出现幻觉了,转过头扬起脸看到了舒识微,眼神是惊慌的错愕。
“你,我……”他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结巴了一句。
舒识微观察着他的神色:“你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诺尔特这才回过神来:她以为他在这里伤心欲绝地淋雨。
他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压低声音为自己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我踩死了一只蜗牛。”
舒识微愣住了:“啊?”
她以为他又遇到什么事情绪崩溃破防了,默默在这里淋雨自闭,这才上前来问问情况的。
这下轮到她尴尬了。
雨水落在伞面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诺尔特的声音几乎要被雨水落在伞上的响声淹没,他局促地伸出手,给舒识微展示了一下他沾了泥土的手:
“我觉得很抱歉,但是蜗牛尸体躺在路上并不好,我就把它葬进花坛里了……”
他一边说,一边声音更加小下去。
完蛋啦,这样一来她更加以为他是幼稚的小孩了。
舒识微笑起来:“哦,原来如此。”
确实,一开始诺尔特给她的印象并不好,首先在课堂上刻意针对她反驳她就让她觉得不舒服,其次下课后还要穷追不舍。
但是这样一看也还好,挺可爱的。
诺尔特见她笑,心里放松下来,稍微得寸进尺了一点:“那我可以麻烦你帮我撑着伞,陪我去洗手吗?”
话是这么在说的,手却藏到了身后。
她会嫌弃他的脏手的,一定会的。
“可以。回去图书馆吗?”舒识微并没有拒绝他的请求。
诺尔特站起身,别扭地靠近了她一些,把自己收在伞的阴影下。
至于那双给蜗牛刨了坟墓的沾了泥土的手,他无所适从地放在了身前远离她的那一侧。
“不用把伞偏向我,我反正已经淋湿了。”他说。
还没等她回答,他就后悔说这句话了。
他反正已经淋湿了,但他又要她给他撑着伞——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舒识微没在意他话里的错漏百出:“好的。”
从花坛边回图书馆的路并不远,最多三十米距离。
诺尔特却觉得这段距离格外遥远。
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悄悄看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
“你想对我说什么?”舒识微跨上图书馆门口的最后一阶台阶,收起伞问。
诺尔特否认:“没有。”
她点头:“好的。”
诺尔特急了:“不是……有的。”
舒识微的眼神示意了一下他绞在一起的手:“你先去洗手,我在这里等你。”
诺尔特的脸腾的红了,他匆匆走进图书馆内寻找洗手间。
洗手池边,他挤出洗手液铁盒里的洗手泡沫,用力搓洗的同时,往镜子里查看着自己的外表。
他这副狼狈又幼稚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一定要被她在心里笑话了。
但她刚才说了:我在这里等你。
我在这里等你。
我在这里等你……
这句话在他唇舌间无声地翻滚了几遍,仿佛咀嚼出什么甜蜜的味道。
诺尔特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飞快跑出图书馆:“久等了。”
舒识微看在那只被踩死的蜗牛的份上,今天对诺尔特相当好脾气:“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诺尔特确实有话要说,他已经憋着很久了。
四年前的事他想解释。
四年后告白的事他也想解释。
只是他一直没准备好,或者是准备好了但是没能遇到合适的机会。
“我之前……向你坦白,并不是要和你在一起。”
他在说什么啊这个烂嘴。
诺尔特一边懊恼一边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只是想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看到你就觉得很好奇。你能理解吗?我想知道,想了解……你。”
舒识微回答道:“我能理解。”
不知道是不是有蜗牛滤镜,她觉得诺尔特顺眼了不少,她完全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
但是真心话归真心话,拒绝还是得拒绝。
诺尔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准备铁石心肠地说点残酷的话。
他连忙道:“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认不出我来?这让我感到很受打击。”
他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看着鞋尖,肩膀紧绷着,双手防御性地藏进了口袋里。
舒识微无奈:“我好像之前已经对你解释过了,因为我有点脸盲。”
尤其是诺尔特,他美得很标准,一眼看过去就像教堂里的雕塑一样,她看到他能想起很多类似的白皮肤金发美人。
克劳斯因为在她面前刷脸刷得够多,她能记住。至于费鲁乔,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勾引人的东西,很容易辨认。
总的来说,要不是因为对洋人有点脸盲,她也不会偷偷在心里给他们贴标签帮助她回忆。
诺尔特忽然往前一步,靠近她面前,急切而不顾一切。
“那你现在要不要看清楚我?”他小声问。
那张标致的俊脸在她面前放大。
眉骨立体,眼睛深邃,瞳色偏碧绿,卷翘的睫毛很长,鼻梁高挺秀气,嘴唇线条清晰。
他靠近她给她展示:“我和别人长得不一样,我这里有一颗痣。”
呼吸扑到她的脸上。
几秒后,诺尔特自己僵住了。
太近了。
他在做什么啊。不要脸地推销自己吗?
那颗眉下的痣完美地融入了五官分布, 他不说,舒识微还真没发现。
关于这颗痣她只研究了几秒。
诺尔特倒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 不给她看了,到一边自闭去了。
舒识微觉得还挺逗的。
她其实早就知道这家伙要突袭凑过来了。
因为在和她说话的时候,他的肢体动作已经在预备备了。
她刚才还有先见之明地提前躲了一下, 但是奈何他扑过来的速度太快, 没躲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蜗牛滤镜的原因,她总算把诺尔特看顺眼了。
“我们或许能成为朋友, 虽然你在课堂上的观点恕我不能赞同。”她打破了沉默。
诺尔特小声说:“我自己也不能赞同。”
舒识微呆了一下:“嗯?抱歉?”
诺尔特把目光别向墙壁:“因为那只是故意引起你的注意而已, 根本不是我的观点。”
舒识微:“……”
见她露出了无奈微笑的表情, 诺尔特好想一头撞到旁边的墙壁上:完全被她当成幼稚鬼了。
他脸上闪过赧然的神色, 抿住嘴唇:“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只是遇到你就变成小孩子了。”
“我当然可以和你成为朋友, 你现在要去吃饭吗?”
舒识微答道:“是的。”
诺尔特微微低着头:“一起去吃饭的时候,我坐在你前面, 这样你就看不见我的脸了。因为被你盯着,我总是会做出冲动的事来。”
他知道自己是馊主意大王, 但他只能做到这里了, 这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
他如果直接说和她一起吃饭,她一定会拒绝。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她可能会答应。
舒识微设想了一下,她能接受这种安排,但她莫名有种小学生交朋友的即视感:“没问题, 不过我会自己选择要去哪里吃饭会坐在哪里。”
诺尔特听她答应,眼睛亮了起来:“你不用担心,我当你的尾巴就好了。”
暑假有好几个食堂关了, 但幸运的是主食堂还开着,不过开放时间缩短。
虽然食堂也只有一般般,但在没有外卖下不起馆子的情况下,总比啃干巴面包好。
舒识微找了座位坐下。
诺尔特自觉地走到她前面,在她前面那一排的座位坐下,背对着她。
舒识微抬头看到了他的后脑勺:看来是和他的后脑勺过不去了。
这种后脑勺交友法让她觉得有点稀奇有趣。
她并不排斥社交,但只有让她感到自在舒服的人,她才会拉进“朋友”的分类,其余的都只能算“熟人”。
了解信任一个人的过程是渐进的,她是慢热型的,没办法立刻对不熟悉的人卸下警惕。
对方主动袒露自己糟糕的一面,这会让她感到被完全信任,在这种情况下她才会伸出触角,把自己也透露给对方。
克劳斯给她发和GPT交流截图,诺尔特承认被她盯着会不自在。
——这些都让她感到被信任。
除了觉得蜗牛尸体躺路上影响不好以外,诺尔特还有一点很可爱的是,他永远嘴巴比脑子快,一夸他他就起飞,露出嫌弃的表情他就蔫巴下来,话很多,是个碎碎念话唠。
在舒识微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吃饭的时候,坐在前面那一排的诺尔特也在胡思乱想。
诺尔特完全忘记了衬衫被雨打湿后的不适感,他眼睛弯着,嘴角弯着,回忆刚才的一切。
看她的表情完全没有之前的疏离,语气也很温柔,她应该是接纳他了。
谢谢蜗牛,真的。
傍晚,诺尔特回到家,换掉那件被雨淋湿的白衬衫时,忍不住凑近嗅了嗅,试图从上面闻到她的味道。
结果当然是没有。
他只是和她在同一个空间里愉快地说了几句话,怎么可能浑身沾上她的味道。
但在雨伞下他确实闻到了属于她的味道,淡淡的冷冷的,随着雨水弥散。
诺尔特洗完澡,吹干头发,闻了闻自己身上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气味。
他想起什么,又去闻洗衣凝珠盒子里的味道,还是不对,便从抽屉里拿出香水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