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阿娘!”苏伯彦大声喊着冲进来。
“何事?”提着猪食桶的杜氏从猪圈出来。
“阿耶的信!”苏伯彦欢喜道,“你猜阿耶在何处?”
“何处?”杜氏咚地一下扔掉桶,拉着长子的手问。
丈夫一走就是两个月,一点儿消息没有。
“阿耶,如今是京兆府少尹!”苏伯彦压抑不住激动。
“京兆府少尹!”苏老太太惊呼,“哎哟,我的大郎!祖宗仙灵了!保佑我家大郎高升!”
双手合十,对着上苍喃喃念叨,“谢谢祖宗显灵!谢谢祖宗显灵!”
第332章 这一辈子得见天颜也值了
“阿娘,长安的宅子已返还!阿耶说,那些花草树木俱在!待我们回去,还住那里。”苏伯彦欢喜道。
“兄长,狸奴还在吗?”小桃牵着阿棠进来。
狸奴是小桃养的狸花猫,那日正在院子里逗狸奴玩耍。
官差突然闯进来将她们抓走,狸奴扑上去抓官差,被一把扔在地上,又一脚踹墙上,喵呜喵呜惨叫。
小桃哭着要救狸奴,被官差一把推开,要不是母亲紧紧护着,也要被官差踹上几脚。
“呃…”苏伯彦被问住,讪讪道,“狸奴应该还在!”
“兄长,我要回去找狸奴!”小桃拉着兄长的手。
“嗯,我们回去!”苏伯彦踌躇满志。
“太好了,太好了!”老太太拄着拐杖,走路咚咚有声,“二郎媳妇,明年我们就回长安!”
“嗯,省的,阿娘!”杨春华轻轻柔柔道,二十年了,也不知长安变成啥样?
“阿娘…”苏伯彦欲言又止。
“何事?”杜氏看出儿子有心事。
“儿子可能要先回长安!”苏伯彦有些羞愧,丢下一众妇孺。
“复学?”杜氏问。
“也是,也不是!”苏伯彦道。
“卢大人接到吏部公文,圣上钦点朝集使,年底回京述职,邀我同行。儿子想着回去也好,年后正好复学。”
“伯彦放心去!甭管我们,家里有阿樱在!”不待杜氏开口,老太太就拍板。
苏伯彦看向母亲和妹妹。
“兄长放心去,有事村里叔伯们都会来帮忙的!”苏樱笑道,“兄长回去,还是太学吗?”
“我倒想考国子学,奈何阿耶品级不够!”苏伯彦贫嘴道。
“兄长,我与你回去!”小桃央求。
“小桃,你太小,回去了无人照料,不若与阿娘、祖母一同走!”苏伯彦为难。
“我要找狸奴!”小桃难过,“不知狸奴好不好!”
“小桃乖,跟阿姐走,想不想看大海、坐大船、看运河呀?”苏樱哄道。
“可是,阿姐,狸奴…”小桃纠结。
“兄长回去了,着人去找狸奴,待明年我们游山玩水回去就能见到,可好?”苏樱各种哄。
“那好吧!兄长,记得帮我寻狸奴!”小桃叮嘱。
“省的、省的!”苏伯彦好笑。
“三婶,权彦要回去吧!”苏樱见韦氏在一旁没说话。
“对,三婶,如今三叔官居五品,权彦够资格上太学,回去正好年底考学,年后入学!”苏伯彦提议道。
“伯彦说得对!三郎媳妇!赶紧让权彦回来温习功课!把桐县那差事辞了。”老太太着急道。
“阿娘 ,林县丞那里差人,只怕一时半会走不了!”韦氏纠结。
“三郎媳妇糊涂,缺人他林县丞自己想法去,咱家权彦将来要走仕途,区区小吏何足挂齿!”老太太不悦。
“咳咳!”苏伯彦不自在地咳嗽两声。
祖母这话大煞风景,区区小吏还是阿樱谋划来的,为几位兄长铺的路,只是没想到父亲意外赦免还升迁。
“祖母,权彦那里可先知会一声,待林县丞找到接手之人,权彦再请辞。
我这里胡县令已放话寻人,届时还有胡大郎同行,到长安游学。”苏伯彦道。
“时彦、辰彦呢?”杨春华忍不住插话。
这俩孩子拧巴,自己这后娘不好当,管吧,不讨好!不管吧,读书是大事!
丈夫从五品,俩孩子亦能考太学,大房、三房的都返回长安,身为二房当家主母,总得过问一下两个继子的前程。
这话一出,大家都沉默,扎手。
“唉!伯彦啊,要不你亲自去趟桐县,问问他们啥主张,要是想回长安,也好早做打算!”沉吟良久,老太太道。
再是气恼,终归是苏家子孙,不能不管。
“是,祖母!”苏伯彦道。
胡县令背着手,脚步轻快回后宅。
“大人!”谢清韵、裴玉真、苏绿、王弗如从胡夫人房里出来,抱着账册、算盘。
“嗯!”胡县令掀开帘子进去时,特意回头打量一眼苏绿。
“咦,夫君难得这么早下衙,有啥喜事,这般高兴!”胡夫人端着茶盏打趣。
“夫人,大好事!”胡县令坐到夫人身边,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神秘兮兮道,“你猜苏大人去了何处?”
“何处?”胡夫人猜着是大好事,但猜不到。
京城里的贵人实在太多,他们仰望都够不到的,京城里遍地是。
“京兆府少尹!”胡县令凑近道,眼中有嘚瑟,得亏自己当初结了善缘。
“当真?”胡夫人惊呼,没想到苏家复起这么迅猛!
京官含金量相当高,同样从四品,京兆府少尹远非梧州这种下州刺史可比。
平级调动,京官外调相当于贬谪;外地官员回京相当于升迁。
苏老二、苏老三都在岭南任职,大家不觉得有多稀罕,偏远地方的五品官,就那样,不好不坏。
但苏步成的京兆府少尹,寒门五品到顶的魔咒被打破,不但从四品,还是京官!
想想这是得多大恩宠、多看重,才得此官职!
“圣上为何这般看重苏大人?”胡夫人不解。
“苏大人厉害!”胡县令放下茶盏,“去岁因灭蝗被流放,而今又因灭蝗赦免、升迁!”
“此话何意?”胡夫人听不明白。
“苏大人这次回去乃为关中灭蝗,不过十日,关中蝗灾俱灭!久旱不雨的关中随后下雨!”
“天!这是连老天都帮着苏大人!”胡夫人叹服,这是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
“唉!”胡县令欢喜过后,又叹气。
“夫君为何叹气?”
“伯彦年底随卢大人回京,好不容易用顺手的人,上哪儿找这样的人才?”胡县令叹息。
“卢大人也升迁了?为何要伯彦随行?”胡夫人越听越迷糊。
“圣上钦点卢大人回京述职,只怕也是好事将近!伯彦回长安复学!有才学,窝在岭南浪费了!”胡县令又是欢喜又是羡慕。
“卢大人好事近,夫君,你呢?”胡夫人两眼灼灼。
“这等好事哪轮得着我这小小下县县令?”胡大人自嘲。
何时自己也进京面圣一回,这一辈子得见天颜也值了。
“夫君!咱家大郎…”胡夫人扯了扯胡县令袖子,
“夫人放心,我与伯彦说好,大郎与他们通行,去长安游学,看看外面的世界!
别像咱,一辈子窝在岭南的井底之蛙!”胡县令拍拍夫人的手。
“唉,何时你也升个五品,大郎、二郎也去考太学!”胡夫人羡慕苏家少年回长安读太学。
“难!从九品县丞升七品县令,多亏夫人十几年不离不弃,耗尽钱财助我撑起县衙!
我这年龄,这地方,再要往上…”胡县令摇头不语。
天上掉馅儿饼也砸不到自己,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清楚。
“对了,夫人,咱家大郎、二郎年龄不小,该考虑考虑亲事!”胡县令想起一件重要事儿。
“莫非夫君中意谁家女娘?”胡夫人问。
“夫人可有属意的?”胡县令反问。
“唉!之前我倒是中意谢清韵,如今…”胡夫人纠结。
谢清韵很像年轻时的自己,有主见,泼辣能干,扛得起事儿,家里需要这么一个女子做当家主母。
可苏家起势了,苏绿虽然性子软绵了些,但家世可弥补不足。
苏家今非昔比,这会儿开口求娶,总带着一股趋炎附势、谄媚的味道,更何况苏绿极有可能回长安。
但与苏家结亲,好处多多,不管配大郎、二郎,仕途要通畅许多。
胡县令也叹气,他看中了苏绿。
以前自己不过下下县九品县丞,最低等官吏,没人看得起,官场无人肯结亲。
下面吏员倒是有愿意结亲的,胡家又看不上,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拖着。
今儿夫妻俩准备给儿子说门亲事,突然发现别的人家入不了眼,入得了眼的又高攀不起!
难倒又要高不成、低不就?
夫妻俩琢磨时,都没考虑过苏樱,下意识的觉得那不是自己能觊觎的。
苏绿都是他胡家高攀不起的,还想苏樱?还不如做白日梦去!
“夫君,要不还是谢清韵吧!”胡夫人斟酌再三道。
“为何?”胡县令不解。
“谢清韵虽然是流犯后代,但改朝换代,他们属平民,原本出身世家大族,底蕴深厚。
这些时日我仔细观察过,谢清韵容貌、气度、能力皆四人之首,若非落难,咱家哪有资格求娶?”
胡夫人从心,选自己中意的。
“我倒觉得苏绿也不差!”胡县令觉得有个不多言多语的儿媳挺好的,不闹腾。
“要不,待大郎、二郎归来,问问他们中意谁?”听了丈夫的话,胡夫人又摇摆,难以抉择。
“伯彦,你怎么来了?”桐县县衙,正忙碌的苏权彦见到堂兄弟到来,很惊喜。
“时彦、辰彦呢?”苏伯彦进了县衙,一路走来都没看到那两兄弟。
“应该在刑曹、户曹,我去瞧瞧。”苏权彦说罢起身去寻。
好一会儿,把两兄弟找来,一身灰尘,衣袍皱巴巴。
“时彦、辰彦!”苏伯彦热情招呼。
“伯彦!”两兄弟不冷不热,很是客气、疏离。
“年底我要回长安复学,你们可要同去?”苏伯彦问。
“真的?”苏权彦很高兴,“走,一道回长安,结伴而行,路上热闹,回去正好赶上考学!”
早就想回去,可是堂兄弟几个,谁都没提,自己不好扔下大家独自回去,只能利用空闲多看书。
“你们呢?”苏伯彦问两兄弟。
两人听闻回长安,眼里闪过亮光,谁不向往长安?他们也能考太学!
“兄长!”苏辰彦看向兄长,眼里有渴望。
“嗯!”良久,苏时彦闷闷道。
他很想有骨气地拒绝,不沾苏家的光,要靠自己奋斗。
但他发现,真要脱离苏家,他不但没机会考太学,兴许就连这区区小吏都捞不着。
最终只得屈服于现实,以苏步青之子的身份回长安,才有资格考太学,这是多少读书人羡慕不来的。
要想科考入仕,没有家世,官场里根本没人举荐。
“什么?你们都要回长安?”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林县丞只觉得两眼一黑。
“是!年底回去,正好赶上考学!”苏权彦道,“还请大人及早安排人手接替我等手中诸事。”
“好、好!年轻真好!”林县丞羡慕,“唉,上哪儿去找三个得用的人呢?”
这里偏远,读书人不多,能力出众者少之又少。
桐县又要修管道、又要搞岭南锦,油坊、豆制品,还有地里的两季稻。
待这些理顺,还要建糖厂,协调各乡、村镇保供糖。
事情一箩筐,这一下抽调三个独当一面的助手,林县丞感觉把自己劈成几瓣都不够用。
“大人勿忧,至少还有三月,足够你寻到得用的人!这些时日,我们依然会尽职尽责做事,绝不懈怠!”苏权彦安慰道。
“兄长!”苏辰彦见兄长拿着书本发呆。
上次被苏樱当头棒喝,回来后两兄弟挑灯夜读,发愤图强。
“嗯!”苏时彦回过神,拿着书继续看。
脑子里却不停想事儿,寄回荥阳外祖家的信迟迟不见回信。
几个月前那批灾民来自河北道,后面陆续又来了些灾民,才知道河南道也遭了霜灾。
不知外祖家如何,是不是也流离失所?
“二弟,我想再写封信,若还收不到回信,我想回荥阳看看。”苏时彦始终牵挂。
去岁自家突遭横祸,流放岭南,与外祖家断了音讯。
时年冬,河南道、河北道俱遭霜灾,没了苏家帮衬,外祖家如何扛过去?
“兄长不考太学?”苏辰彦讶异。
“要,我先绕道荥阳,看外祖一家是否安好,才放心!”苏时彦负手立于窗前。
阿娘、妹妹惨死,外祖家遭天灾,阿娘家是彻底没落了,不能为阿娘讨公道!
苏时彦恨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
今日得知大伯升迁京兆府少尹,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开心,他们二房怎么都摆脱不了仰人鼻息。
父亲的从五品、三叔的五品,皆因大伯得的,甚至连自己考太学的资格,都源于此!
恨大房,却要享受大房带来的优待和好处,令他如同吞了苍蝇般恶心。
第334章 秦家人
“喂食红糖大蒜水不宜过多、过于频繁,适量,最多一日一次即可。”苏樱示范后道。
一群妇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不屑,这是什么养蚕法?简直是乱整。
一个小小女娘,养过蚕吗?
“这样养的蚕肥大,身体强壮。”苏樱解释道。
“你们若不信,可做对比,一半用你们原来的方法喂养,一半用我说的方法喂养。”
“是!”妇人们回道。
“好吧,你们先这么喂着,待三眠后我再来!”苏樱丢下话,带着福禧走了。
“喂,苏大人,就这样?”黄村长追出来。
桐县养天然彩丝蚕,是自己磨了林县丞许久,好不容易求来的。
这苏女娘怎么就教这么点儿?这不是糊弄人么?
“黄村长,先照我说的做,时间到了,我自然会教后面的!”苏樱笑笑。
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人家半信半疑,态度也倨傲。
苏樱觉得好笑,求人不是这个态度。
第一步都半信半疑,彼此间的信任都没有,不可能一下子全倒出来。
这里的基础还是差了,毕竟连林县丞自己都还没踩热的地皮,人家不信任自己很正常。
走一步看一步,若后面照着自己说的做了,就慢慢教。
若糊弄,那自己就不用教后面的。
还要赶回去给孩子们上课,地里的豆子快要熟了,事情多得很。
“大人,你真要教给她们?”离开白茅村,福禧忍不住问。
“你也看出来了?”苏樱勒住缰绳,跳下马。
前面的路全是山间小道,不便骑马,只能牵着缰绳慢慢走。
“大人,下官眼睛不瞎!那么明显!”福禧无语。
共事有些日子,大家说话都比较随意。
“彼此都不熟悉,我的喂养方法有悖常理,怀疑很正常!若他们真的想要学,肯定会分一半作对比。
待见识两组蚕的明显区别,自然会认可,再教后面的就不那么抵触。”苏樱道。
“你倒想得开,也不生气!”福禧笑。
“干嘛要生气?她们不认可、不学,损失的是她们,又不是我!信任是慢慢建立起来的,非一朝一夕就有。”苏樱耸耸肩。
这白茅村类似荒沟村,在山路的尽头,村里有七八十户人家,黄姓居多,还有几家莫姓、韦姓。
走了十几里山路,终于到了官道。
“唉!”苏樱回头看看山路,摇头轻叹。
缫丝机、纺织机要搬进去,难!若不把路修通,发展潜力不大。
本来想直接回梧县,想了想带着福禧往桐县方向去,找林县丞沟通一下。
要安心打造岭南锦,就要舍得下血本,改变现状把路修通。
彩丝蚕是梧县的看家活儿,可以分一杯羹,但桐县不能躺着等人喂饭。
“阿樱来啦!”林县丞亲自到衙门口迎接。
“大人!”苏樱冲林县丞躬身行礼。
“怎么样,白茅村条件可还满意?村民们学的如何?”
林县丞满眼期待,公务缠身,没能亲自去现场观摩。
“呃,大人,白茅村的条件…”苏樱摇头。
“怎么?那里旁人轻易进不去,技术不易泄露呀!”林县丞找了好些地方,就觉得那里好。
一条路进出不易,路口一扎,谁都出不去。
“大人,缫丝机、纺织机如何进去?”苏樱笑问。
“抬啊,村里有的是劳力!不用担心!”林县丞不觉得是啥大问题。
“可是,大人,为何不让他们修路?一条宽敞的道路进出多方便!”苏樱不想每次走十几里山路。
山路封闭的不但是人,还禁锢着人的思想和认知。
“那样不泄密?”林县丞不解。
“大人,一个地方要想真正富裕,首先要转变思想,若思想不转变,教再多也是白搭。
这技术学会了,是他们村世代金饭碗,只要脑子没进水,没谁愿意泄露给外人。
要想富,先修路!不但官道通畅,村道也要修通,进出方便,交流才顺畅!”苏樱道。
“阿樱说的是,我这就找人与白茅村商议,趁着农闲,组织人手把山路炸开。”
修通山路,林县丞巴心不得,既然苏樱都不担心泄密,他还担心啥?
“我那几位堂兄在这里干的如何?”苏樱想起年底的事儿。
“极好!个个都得用,这一下三位都走,我是真舍不得,可是正当大好年华,留在这里着实浪费。”林县丞叹息道,心情矛盾。
“大人可找到接手的?”苏樱很是关心。
“还在寻!”林大人笑笑,“亲朋故旧都去了信,帮着寻。”
略微坐了会儿,苏樱刚起身告辞。
“天色不早,不如明日再走!”林县丞挽留。
“不用,骑马快,不过三个多时辰就赶回梧县。”苏樱翻身上马。
正欲甩鞭策马,却见三位少年搀扶着几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人过来。
“权彦兄长,这是…”苏樱疑惑地问堂兄。
“荥阳老家的,河南道也遭了霜灾!”苏权彦道,“这是秦家人,祖母娘家。”
福东家、胡二郎的商船又送来一批灾民,两道灾情基本缓解,马上秋收,今年就算熬过来了。
可是好多灾民的土地没了,贱卖换取粮食活命。
岭南道粮食专署区鼓励各地农人去垦荒,这些没了土地的灾民搭船来到岭南。
听闻梧县是个好地方,都奔着梧县来。
被卢照时拦住,安置在桐县,不能全压给梧县,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别一下给压垮了。
得知是河南道灾民,三兄弟跑去看,看有没有老家的消息,却不想里面竟然有秦家人,便接回来。
端来白粥、馒头,这几人狼吞虎咽,一口气喝光粥,大口大口啃着馒头。
太久都没吃过这么香的米饭,买的陈米里掺了许多砂子,很难吃,还吃不饱,每日靠清水粥吊着一口气。
吃了一碗粥、一个馒头后,桌上吃食没了。
“阿樱!”苏权彦不解,堂妹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呀。
苏时彦、苏辰彦脸上不满,就知道她要使坏。
“久饿的人不能一下吃太饱,胃受不了,缓一缓,待会儿再吃!”苏樱解释道。
“原来如此!是我浅薄了!”苏权彦冲堂妹笑,“又学到了,差点儿好心害了人!”
“是!”男男女女一共七八人。
“该怎么称呼几位?”苏樱打量着这几人,超过三代的远亲称呼上就开始凌乱。
“我叫秦铁牛,我阿耶与你祖母是堂兄妹!”其中一位中年男子回道。
这关系远的都出五服了,只剩一个‘秦’有关联。
算起来,秦铁牛是叔辈。
“我祖母娘家家里可还好?”苏樱关心道。
“家里有些田宅,还成!”秦铁牛回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老太太秦良娘家会过日子,当年得了苏家照拂,置办田产,后面又做起买卖。
这次霜灾,地里不出产,但外面有进项,粮食虽紧,节衣缩食挺一挺就过来。
“我二婶娘家呢?他们还好吗?”苏樱又问。
苏时彦、苏辰彦巴巴盯着秦铁牛,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秦九娘家…”秦铁牛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铁牛叔,我外祖家咋啦,你快说呀!”苏时彦着急道。
“你们便是九娘的孩儿?”秦铁牛看着几兄妹问。
“他们两个是,我们不是!”苏樱指了指两兄弟。
“唉!你们苏家去岁遭了难,流放岭南,秦十宝家跟着出事儿。”秦铁牛一拍大腿道。
“我外祖家出了何事?铁牛叔你快说呀!”苏时彦急得不行,难怪去信石沉大海。
“你阿舅秦十宝进城,冲撞贵人,言出无状,被衙门打了三十大板…”
秦九娘的爹娘前面连生三个孩子都没站住,第四个生了女儿,怕站不住,取名九娘,意为很多,也有长久的意思。
果然这个孩子养活了,后面又生下一个儿子,取名秦十宝,便是苏时彦、苏辰彦的舅舅。
夫妻俩心疼无比,比眼珠子还稀罕。
与苏家结亲时,苏家三兄弟陆续有了点儿出息,秦九娘的爹娘窃喜选对了人。
时不时上苏家打秋风,扒拉了不少好处,在村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
不像老太太娘家,拿着钱财鸡生蛋、蛋生鸡,生生不息。
秦九娘的爹娘除了盖宅子,其余的都给儿子吃香喝辣,养的无所事事。
随着苏步成升迁长安县令,秦十宝在乡里越发张狂,经常口无遮拦得罪人。
乡邻虽厌恶,但秦十宝也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儿,大家忍一忍也就算了。
去年苏家被流放,秦家没了依仗,平日的狐朋狗友都不带秦十宝玩耍。
秦十宝憋闷,独自去县城玩耍,去酒楼喝酒,与出来的一位公子相撞。
气儿正不顺,随口骂人:“瞎了你的狗眼!”
不想那人是河南府府尹的三公子,这里他爹最大,哪会惯着他,当即赏了他两个耳刮子。
秦十宝亦从未受过如此鸟气,抓着人家撕打,被官府抓去。
打了三十板子后扔出来,还是有认识的乡邻跑回去知会的秦家人。
酒囊饭袋的秦十宝不经打,回来发起高烧,拖了十几日便死了。
公婆不敢怨恨府尹大人,把怒火撒到儿媳身上。
责打、咒骂儿媳,嫌她是扫把星、克夫,不会下蛋,生了个丫头片子。
霜灾后更是不给儿媳、孙女吃食,寒冬腊月的娘俩饿死在床榻上。
后面灾情愈来愈严重,本就积蓄不多的老两口,不得不变卖房产、田产。
最后一无所有,不得不乞讨。
秦铁牛他们走之前问过老两口,要不要到岭南讨生活,俩人摇摇头,就守在村里,哪儿也不去。
想想也是,风烛残年,还能去哪儿?不如活一日算一日,死了就埋在故土。
“砰!”苏时彦双眼通红,喃喃道,“怎会这样?那河南府尹如此草菅人命,欺人太甚!”
秦铁牛看一眼苏时彦,嗫嚅几下没说话。
能怪谁?秦十宝那张嘴向来口无遮拦、嘴贱得很,府尹公子是平民百姓招惹得起的?
还跟人撕打,没当场要了他命都是人家手下留情。
“大人!我明日请辞,回荥阳老家!”苏时彦悲愤地对林县丞道。
“时彦,节哀!”林县丞劝道。
“事已至此,你去一趟也好,寻到你外祖,接回长安奉养,让他们颐养天年!”
“谢大人成全!”苏时彦不置可否。
“大人!”苏辰彦起身,表情纠结。
“去吧,你们兄弟二人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林县丞心中叹息,再不愿意,也只得放人。
“两位兄长,寻到外祖便接回长安,老宅已返还,暂时安置在那儿吧。”苏樱沉思后开口道。
“嗯!”苏时彦看一眼苏樱,闷闷道。
“寻到外祖就接走,切莫节外生枝!人死不能复生!切记!莫要去寻人麻烦!”苏樱叮嘱。
这两兄弟一根筋的牛性,苏樱真怕俩人跑去河南府找人理论。
本就是自己不占理,冲撞了人家还跟人撕打,这三十板子挨的不冤!
“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累及你们大房、三房!”苏时彦斜睨着苏樱,满脸的不屑。
“?”苏樱发现跟听不懂人话的人是真没法沟通,这位堂兄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时彦,你怎地跟阿樱这般说话?人家是为你着想,你怎地不领情?”苏权彦看不过眼。
“哼!”苏时彦拂袖而去。
“兄长!”苏辰彦追出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林县丞这才发现苏家这几兄妹有嫌隙。
秦铁牛惴惴不安,自己这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搞得人家一家子闹不愉快。
原本还指着苏家帮衬一下,在这里好落脚,这下好了,人都得罪完了!
“阿樱!”苏权彦带着歉意,“别跟他俩一般见识,时彦嘴笨不会说话,他没别的意思…”
苏权彦圆了半天,发现话圆不回来,尴尬看着堂妹。
“无妨!言尽于此,听不听得进看他自己!非要头撞南墙,谁也拉不住!”苏樱笑笑。
当夜苏樱写了几封信,一封寄往荥阳祖母娘家,一封寄往大庾岭二叔,一封寄往长安给父亲。
第336章 敲定大庾岭线路
“铁、铁牛?”苏老太太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瘦的不成人样的灾民,不敢相认。
“小姑姑!”铁牛激动地拉着老太太的手,“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您!”
“铁牛,真的是你!”老太太摸着铁牛的脸,“可怜见的,怎落得如此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