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如今的高昌国一带,那里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棉花纤维长、蓬松,纺纱织布、做填充物御寒都是上品!可惜…”
“可惜什么?”福忠好着急,能不能一下说完。
“可惜朝廷并未重视安西一带,只是军事设置,并未重视农业,若能在安西屯兵垦田,不但能收获大片的土地,种植棉花,还能将当地人融入大唐,而不是可有可无。”
说起这个,苏樱想起安西都护军孤军坚守的故事,悲壮又苍凉。
贞观十四年设安西都护府,统辖安西四镇。
安史之乱,唐肃宗为平叛,不断调集西北边军勤王。
安西兵常年与周边的异族势力争夺安西控制权,凶猛彪悍,骁勇善战,被大批内调。
安西兵对安史之乱平定起了重要作用,却大大削弱大唐在西域的势力。
吐蕃数次大举进攻,安西许多控制范围被吐蕃占领,吐蕃以和议为诱饵,要求大唐重新划分边界。
中间经历数次战乱争夺,最终安西成为大唐最后的飞地,无兵源、粮饷补充。
元和三年冬,古稀之年的郭昕(郭子仪侄子)率领数千残兵,与弃猎松赞亲率的十万虎狼之师展开生死决战。
安西唐兵全部战死,孤悬大漠西部四十二年的安西宣告陷落。
弃猎松赞打扫战场时,才发现,所有唐兵,皆斑斑白发!
而这些守护安西几十年的唐兵,没领过一份粮饷,死后也未被抚恤追封,无名无姓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后人只晓得的也就安西都护军这几个字!
福忠不解地看着苏樱从欣喜变得低落。
他能搞到白叠子,可他无权谏言啊!不懂政治,更不会知道百年后安西那一场悲壮的决战!
但苏樱说的话记在心中。
“我会尽快让人送来,不过今年种植期已过,要想看结果,只能待明年。”福忠遗憾道。
“无妨,手头事儿多着呢!”苏樱笑笑。
就这几天,既要种豆,还要晾晒蚕茧、缫丝、纺丝、织丝绸,还要做冬瓜糖。
“是啊!我明日得回去!家里的事儿怕是堆成山!”胡夫人也道,“幸好多了几个帮手,不然我得累死!”
“帮手?什么帮手?”胡二郎奇怪。
“村学里挑了几个聪明伶俐的女娘,算盘打的好,知书识礼,正好帮我分担杂务,这些都是学你阿耶他们!”
胡夫人显摆道。
“算盘?”胡二郎又晕了,自己不过出去几月,这里冒出好多东西,都是自己从未听闻的?
“来,给你瞧瞧!阿绿,露一手!”胡夫人笑道。
“是!夫人!”苏绿拿着算盘进来。
“咦,这叫算盘?”胡二郎拿过来打量,觉得跟什么很相近,想抓住却抓不住。
“对呀,比算筹便捷多了!速度极快!”胡夫人道。
“哦,明白了!我说为何上二下五!”胡二郎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算筹的用法吗?
只是用这样用珠子串成柱,比算筹便捷,而且运算位数更多。
“你弄的?”胡二郎问苏樱。
“算不上!钦天监里演算天时、历法用的,我不过搬来算日常小账而已!”苏樱笑道。
“我这出去转一圈,行万里路,以为见识大涨,却不想你这里日新月异,我又错过了许多。”胡二郎郁闷。
熟练地拨弄珠子,劈啪作响,报完数跟着出得数,
福忠原本还只是客套礼貌地点点头,到后面乘除法时,人坐不住了,“这般神速?”
“福东家不是见到了?”苏樱笑。
“这!苏女娘是如何训练的?”福忠知道肯定有专门的法子,不然不会这么快上手。
“加减、乘除有专门的口诀,这是我整理的教材,你们拿去用吧!”苏樱把自己新抄录的书册送福忠。
前面寺卿大人要走,自己抽空再抄录一份,又送人!
唉!手抄本真麻烦!
“这,与钦天…与某见过的算法口诀有出入,好些不同!”福忠觉得与自己见过的口诀大不同。
“这个没有特定的,只看实用、上手快!福东家看到的应该比较高深。
我这个适用于初学者、识字不多者,只要识数,都能很快学会掌握。”
苏樱这个可是千百年积累下来的集体智慧,简单易学。
“多谢!如此我还需要些算盘,可有现成的?”福忠又提要求。
“呃,现成的没有,不过县衙户曹马上开课,福东家不若也把掌柜们送去听课,县衙统一发放算盘。”
苏樱想到便捷之路。
“哦,女娘授课?”福忠问。
“非也,我兄长!这珠算简单易学,村学的孩子们一月便熟练掌握,这次还帮着户曹下乡收税粮。
女娘们都去了的,个个能干,不比男子差,不然夫人也不会看上,挑去用。”
福忠看着苏樱,总觉得话中有话,“女娘此话,想来男童也有不少优异者?”
“我们村学里的孩子个个聪慧,福东家可有意挑几个试试?读书识字,算盘打得好!
也不用付啥薪资,只需供一日三餐,有业余时间让他们看书。
于你多几个免费账房、小掌柜,于孩子们则是一场游学,见识名山大川,增长阅历,福东家,如何?”
苏樱临时起意,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自出生便窝在山里,读的书是手抄本,不如跟着福东家、胡二郎出去游历一番,看看外面的世界,长见识远比死读书重要,更直观、震撼。
“这…”福东家纠结。
只待河北道、河南道灾情一过,自己就可能回京,这庞大的商业帝国如何处置,是个未知数。
还带一群孩子,谁知会不会半路就召回京城?
能这么快建成庞大的商业帝国,除了粉条、蜂蜜、茶油、红糖这些炙手可热的商品外,
泉州港陈家族人也功不可没,沉没几十年,过得极为艰难。
借着福忠这股东风,憋了一股气的陈家顺势而为,一发不可收拾,如狼似虎,迅速扩张。
还有福忠曾经的那些宦官同僚,撵出宫没啥营生的,得着消息聚拢来,在河北道、河南道大展身手。
再加上天可汗、长孙皇后的暗中推波助澜,这商业帝国横空出世,势不可挡。
河北道、河南道的霜灾虽严重,但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
只待岭南的第一季稻收成,源源不断运送过去,百姓就能度过难关,今年秋粮一收成,那边的危情就彻底解除。
“福东家放心,若您不满意孩子们,游学可随时终止,有胡二郎君在,他必会妥善安置后续之事。”苏樱看出福忠为难。
“呃,女娘多虑了,你推荐的怎会是差的,我是担心…”福忠支吾半天,这个实在不好说,“罢了,就挑几个带上吧!”
从苏樱这里得了太多好处,这点小忙帮一下,不过顺手之事。
若有诏令,不还有胡二郎在么?
“如此,苏樱替孩子们谢福东家!”苏樱躬身道。
“多谢福东家、胡二郎君仁义!”杨老汉也起身道谢。
知道这是苏樱在帮村里的小辈们谋划未来!这一趟出去,不单是长见识,也是找机会与本家联系上。
有本家资助、托举,孩子们可少走不少弯路。
“唉,客气客气,举手之劳!白得的劳力!不用白不用!呵呵!”福忠笑道。
在众人期盼中干饭,酸萝卜鸭子汤上桌。
“哎呀,这酸味真开胃!”胡二郎舀了一勺汤品尝。
鸡鸭鹅禽类多为百姓穷人吃,富人看不上。
胡家算不上大富大贵,在梧县却是数一数二,羊肉为主,偶尔吃过一两次禽类,觉得难吃。
但今日这酸萝卜鸭子汤鲜香、爽口、开胃,天气渐热,酸汤拌饭,能吃三碗!
福忠、福旺乃阉人,没啥口欲,依然被这道汤惊艳。
难得的吃完一碗又添半碗,然后克制住。
杨春华足足吃了两碗,是这些天来吃的最香、最饱的一顿。
杨家两个儿媳,一同叫来吃饭,俩妯娌难得到苏家做客,以为只是吃好菜。
却不想还有好消息,若是愿意,虎子、阿木、阿桑可随福东家、胡二郎君出去游历。
俩妯娌连连点头愿意,舍不得是一回事儿,可机会难得,哪容得犹豫?
一迟疑机会兴许就落到别家!
谁不想自家娃走得远、飞得高?
村老们也来了,关系各家未来,不能厚此薄彼!荒沟村是一个团体。
原以为要等到孩子们长大,一路过关斩将才能到长安,却不想天降好事,在场之人无不激动。
“来,王老儿,吃菜!”杨老汉给王老汉夹菜,“机会难得,阿禾是个聪明孩子!”
王老汉吃的神不守舍。
他何尝不欢喜?可阿禾是过继过来的嗣子,给自己养老送终的。
跟着出去游历,自己有个头疼脑热咋办?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可压着阿禾不放,他舍不得,多好的孩子,多好的苗子!
“杨守道,要你说!我的孙儿我只会为他打算!无需你多言!”王老汉眼眶湿润。
“哭啥,你这硬朗的身子骨,再熬个十几二十年没问题,到时阿禾带你回京享福,叶落归根多好!”
杨老汉拍着老亲家道。
支撑他们活下去的信念,除了孩子们,还有一个就是想叶落归根。
希望就在眼前,再坚持坚持,孩子们很快就长大成人,出人头地,重回长安指日可待!
翌日,胡夫人回县城。
“好好干!别想家!”村口,韦氏、郑娘子等几位母亲拉着自家闺女的手依依话别。
闺女凭本事到城里谋生,像男子一样做掌柜、账房先生,做父母的谁不骄傲、自豪?
不用跟自己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终日劳作。
“阿娘,女儿省的!”女娘们个个兴奋,像要展翅飞翔的小鸟,扑棱扑棱着翅膀。
“先生,我们走了!”谢清韵、裴玉真、王弗如、苏绿向苏樱拜别。
“好好干!加油!”苏樱拍了拍女娘们肩膀。
“每月你们有两日歇息,可回家看父母,两人一组错开回家。”
这是苏樱跟胡夫人商议的,女娘是聘用,不是卖身,应当有休息日。
“嗯,省的!”得知能每月回家一趟,女娘们更开心了。
“清韵,照顾好自己!”看着牛车越走越远,郑娘子大声道,眼眶通红。
“阿绿,照顾好自己!”…
母亲们看着走远的牛车,追在后面叮嘱。
“阿娘,省的!”女娘们纷纷回头挥手。
直到车队拐过弯消失许久,大家这才慢慢散去,各自忙各自的。
福忠、胡二郎参观粉条厂、榨油坊。
现在的葛根、蕨根、蒟蒻已经挖的差不多,产量越来越少,只剩两口大锅在煮粉条,院坝里晒的也没多少。
“这粉条怕是续不上了?”福忠看向苏樱。
“嗯,附近差不多挖干净了,边边角角种植的,还要等上一两年。”苏樱点头,一点儿也不着急,胸有成竹。
“那以后呢?不止你们荒沟村,整个梧县、包括其他县,粉条总量都在下降。”福忠问。
“那你们售卖情况如何?”苏樱反问。
“不如前面几月,其他地方也学会粉条制法,各地冒出许多粉条,没有以前好售卖,利润大不如前。”福忠回道。
苏樱笑了,“我们的目的达到了!葛根、蕨根、蒟蒻从南至北很多地方都有,售卖粉条带动更多人了解它们的吃法,天灾时能让更多人找到吃的。”
“以后不售卖粉条了?”福忠挑了挑眉,“那梧县百姓不就少了营生?”
“不是还有蜂蜜、茶油吗?”苏樱笑笑。
“这里十万大山,一年四季,光蜂蜜就有不错收入,秋季榨茶油,也有一大笔,再加上两季稻,百姓日子不会差。”
“那你们呢?”福忠不相信苏樱置办这么多家当就扔那儿,白白浪费。
“我们?还要烦请你们帮我们进些大豆,黄豆榨油、绿豆做粉丝,这些可是精品,价高利润高,专门售卖于富人。”苏樱说出后续打算。
“黄豆榨油、绿豆做粉丝?”福忠没想到苏樱这么规划。
“黄豆榨油成本会不会太高?绿豆也能煮粉条?”
“黄豆榨油后的豆饼还能点豆腐,至于豆渣,人吃或喂牲口,都是好东西,一点儿不浪费。
绿豆做出来的粉条更细、更晶莹,叫粉丝,口感更佳,耐储存,绝非葛根粉、蕨根粉可比。”苏樱介绍道。
“看来苏女娘早有成算!”福忠笑了,果然不会白白浪费这些家当,“大豆从外地运来,成本高,为何不在外地建作坊?”
福忠不解,昨日的冬瓜糖都让他们在外地制售,为何这个不?
“呃,暂时不考虑,成本肯定会高,售价高可弥补。
要想卖高价,必得物以稀为贵,一下子全面铺开,成本是节约了,但东西不值价,而且会推高大豆价格,导致供料严重不足。
不若先让我们荒沟村、梧县吃个饱饭,待三五年后,技术慢慢流传出去。”
“哈哈,苏女娘精明!若苏女娘经商,定是一把好手!”福忠心下佩服。
人家随便拿一样东西出来,都能挣大钱,却带着全村、全县,梧县遇到苏女娘真是三生有幸。
“你们这两季稻第一季都长这么高了!”福忠看着一大片的水田郁郁葱葱,感叹这里变化太快。
“是啊,再过月余就该抽穗扬花,真快!”苏樱叹道。
明日下地种豆,幸好家里的地早就翻耕晾晒好,只需挖坑、点豆、盖土即可,家里几个妇孺就能完成。
“要是家家户户农人都这般,我大唐就真的是国泰民安!”福忠看着一片欣欣向荣的景道道。
“只要风调雨顺,朝廷仁政,国泰民安必定的!”苏樱笑,谁不想活在太平盛世?
一行人慢慢走在村道上,欣赏荒沟村的兴盛。
“你们这路怎么跟官道不同?”福忠进来时就一直疑惑。
怎么还有这种路?不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
“我们用石灰、黏土、砂子混合而成的砂浆,里面用竹条做筋骨,铺设而成。”苏樱介绍道。
“女娘倒是巧妙,抹墙搬到修路上!”福忠明白了,“你们把山石去掉,修出道路,确实方便许多!”
上次来,全靠两条腿走,这次进来,车马直接到家门,还不带灰尘。
“不止我们,隔壁金风寨都在修路,整个梧县都在修路,只为更多人来梧县,进出梧县更便捷。”苏樱笑道。
“还是你们梧县厉害,事事走前头!路好走,客商自然愿意往这边跑。”福忠叹道。
“要是岭南都这么好走,不久的将来,岭南将是下一个江南!”
“快了!等个三五年,岭南道的两季稻全面种植,道路畅通,兴许比江南还富庶!”苏樱畅想着未来。
“岭南这路不好修!偏远、人稀少,不是人人都似你们荒沟村、梧县这般齐心协力!再说了有几个修得起你们这样的砂浆路?”
福忠爱上了这里,要不是有重任在身,都想在这里置办宅田养老。
“会有那一天的!”苏樱肯定道,“走,带你们去看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福忠、胡二郎惊奇,这里还能藏着什么宝贝?
“跟我来!”苏樱带着阿棠、小桃上了马。
福忠、胡二郎、福旺各自骑马,跟着苏樱出了村,往青石山奔去。
从小道进去,远远就看到高炉冒着烟,十几个汉子在那儿忙活,个个满身灰尘,忙得热火朝天。
“二叔!杨二叔、王三叔!”苏樱下马。
“阿樱,你怎么来了,这里灰尘大!”苏老二边挥手边跑来,不让苏樱他们靠近。
拍打掉身上尘土才过来,“福东家、胡二郎君!”
“你们这是作甚?漫天烟尘!”胡二郎好奇,烧石灰可没这么夸张啊。
“我们…”苏老二看向侄女,不知苏樱有透露多少。
“我二叔他们在试制一种新型材料-水泥,若试制出来,可用于砌墙、修路等,比村道的砂浆路更坚实牢固。”苏樱解释道。
“苏女娘的意思,这是将来用于岭南道的道路修建中?”福忠顿时领悟。
“是!这水泥不止道路建设、房屋建筑,包括城墙、军事要塞都可用它建筑,用钢筋做筋骨,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竟有如此神奇?”福忠、胡二郎惊呼。
就连一旁的苏老二都呆住,自己只想用它来修路,没想还有如此大用。
“当然,只是我大唐的铁产量太低,军备、民用尚且无法满足,又怎舍得用到军事要塞上做墙体筋骨?”苏樱深感遗憾。
历史是一点点发展的,不是一夜之间翻天覆地的大变。
福忠的心狂跳,这可是除了粮食外,于大唐甚为重要的东西,“敢问苏先生,进展如何?”
“呃,烧了两炉灰泥出来,与铁矿渣还在试配比。”苏老二说起这个,整个人鲜活起来,神采飞扬。
敷满灰尘的脸眉飞色舞,甚是滑稽。
卢刺史送来的铁矿渣,用石碾子研磨成细粉,与石灰石、黏土按配比烧制出的灰泥混合。
比村道的砂浆确实要粘性许多,还在对比各种配比的使用效果。
来到一块空地上,排着号,全是竹筋骨的混凝土块,晾晒干后被铁锤砸碎。
福忠心思转动,打听材料成分、配比。
“呃,我们还在试制阶段,暂时不便奉告!”苏樱道。
“待试制出来,自会上报,届时会通过县衙、州府在岭南道推广使用,福东家若有兴趣,到时邀请您入股可好?”
“好!我现在便入股!”福忠立马道,“多少钱,我明日把钱送来!”
“呃,福东家,钱暂且不提,当下缺铁矿渣,刺史大人送了些,不多,只能省着用。
福东家可有办法弄来?亦或以铁矿渣入股?”苏樱提议。
铁矿渣出自官府的冶铁所,梧县、梧州没啥铁矿,铁矿渣不好搞。
以后试制出来修路,多是在各地就近建水泥厂,需要与当地官府协调铁矿渣,这是个难题。
“铁矿渣替代现钱入股?成,我负责疏通这个环节!”福忠没想到还有这好事。
于苏樱他们而言,难寻的铁矿渣,在将作监、冶铁所是没人要的废渣,堆积成山。
这下好了,变废为宝!一举两得的好事儿!
石灰窑这边灰尘实在大,没一会儿便身上、头上、脸上全是粉尘,连嘴里都感觉沙沙的、干干的。
苏樱这才想起忘了给二叔他们做口罩、帽子等防护面具。
这事儿暗自记在心中,回去弄些纱布做口罩,不然长时间接触粉尘,吸入肺中得矽肺。
这是古代,可没有洗肺的医疗条件,肺部积累太多粉尘,慢慢变得坚硬如石头,人就渐渐无法自主呼吸,活生生给憋死,很痛苦。
告别二叔,苏樱带着福忠、胡二郎去金风寨。
已经有一段路夯实,上面用桐油浸泡后的竹条搭筋骨,只等水泥试制出来就铺上,实在弄不出来,再用砂浆铺设。
“这道路铺设跟你们荒沟村一样!”福忠看着相似的场景。
沿途都是竹水管接水,路肩旁是排水沟,相同的宽度,可容两辆马车并行。
“皆出自我二叔之手,由他设计、规划的!”苏樱给二叔做铺垫。
以后岭南道道路建设、与福东家合作制水泥,都将由二叔负责。
“看不出你二叔在修建道路上挺在行!”福忠赞道。
“我二叔忠厚老实,不善言辞,工部做主事多年,一直干这个。”苏樱笑道,“升迁没分,牵连时没落下!”
福忠尬笑,这事儿多了,不奇怪。
走到半道,遇到正在夯土的杨大郎等村民,见到福忠、胡二郎等,都热情打招呼,这可是荒沟村的财神爷!
再往前走了七八里地,是阿黑一帮俚人,从寨子那边修过来,前面夯土,后面的铺设竹筋骨。
见到苏樱一行人,阿黑给身边的汉子交代两句,那汉子赶紧往寨子去,阿黑上前迎接。
“阿樱村老!福东家、胡二郎君!”俚人汉子露出淳朴笑容,真心欢迎!
有荒沟村村民帮忙,沿途阻挡的山石炸掉推平,两头同时动工,再过几日就合拢,大家满心欢喜。
合拢后只剩下等待新制的砂浆水泥浇灌,说是比荒沟村的砂浆路还结实耐用。
以为要三五年,却不想一年时间不到,两个村的村道就能建成,比外面的官道还好!
走近金风寨,密密匝匝的甘蔗地,半人高的甘蔗迎风招展,形势喜人。
“这、这么多?”胡二郎以前见过俚人的甘蔗地,乱糟糟的一大片。
可不像现在的,整整齐齐排列有序,疏密有度,茁壮成长。
“他们把边角空地都种上,规范种植,自然比以往长得好!”苏樱道。
走过大片的甘蔗地,进到寨子,才看到甘蔗地包裹中的大片水田,郁郁葱葱。
“欢迎、欢迎!”阿德带着寨子里的几位老人迎上前。
福东家、胡二郎一去几个月,阿德瞅着甘蔗越长越好,今年大丰收,天天盼着这两位财神露面。
红糖不愁卖的,但阿德没跟福忠他们谈定,心中不踏实。
人家帮了自己,大主顾、又是贵人,自然优先考虑。
“阿德老兄,今年必定大发啊!”福忠拱手道贺。
“哪里、哪里!全靠福东家、胡二郎君帮衬!”阿德客气道。
听闻荒沟村的阿樱村老到来,一些娃娃跑来,跟在苏樱身后,眼巴巴瞅着,想要亲近却又怯生生的,不敢靠近。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推着对方。
“阿樱村老,我们、我们也想念书,跟阿牛他们一样,可以吗?”其中一个胆大的孩子勇敢道。
“你们也想念书?”苏樱看着孩子们。
“嗯,可以吗?我们、我们家里有新打的麦子,可以交束脩。”孩子们七嘴八舌。
阿牛他们是免费去荒沟村念书,选的是寨子里最聪明的几个。
这次收税粮,阿牛他们没回来,跟着先生帮县衙户曹收粮,他们羡慕坏了。
苏樱带着荒沟村的女娘来寨子收税粮,熟练打着算盘,算账报数、提笔记录,神气极了。
原本对读书没啥直观感受的孩子们动了心,也想念书。
但前面的是免费,是聪明孩子。
他们笨得多,阿德头领不会允许他们去的。
今日苏樱造访,孩子们不自觉跟在苏樱身后,读书念头更强烈了。
“你们围着阿樱村老作甚?”阿黑见苏樱掉队,转身过来寻,却见被一帮孩子缠着。
“呼啦!”孩子散开,跑出几十米,从墙角探出头,巴巴望着苏樱。
“阿樱,孩子们不懂事,莫要见怪!”阿黑不好意思挠头。
“无妨!这些孩子半大不小,农闲时在家里作甚?”苏樱关心道。
“还能作甚,除了喂牛,多数时候在村里闲逛,要么帮家里干点儿杂活儿,混几年长大了,成了家里的劳力。
攒钱娶媳妇,然后生娃、养娃,在地里劳作一辈子。”
阿黑笑着说道,说到后面,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自己的一辈子么,话顿住。
从未想过的问题蹦进脑海,自己真的要这么过一辈子吗?
弟弟阿牛到荒沟村读书,自己带着村民修路。
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是金风寨的下一任头领,简单识得几个字,永远窝在金风寨。
这事儿一旦觉醒,会意识到一种莫名的悲哀。
如今有一批聪慧的孩子去荒沟村念书,阿牛也在其中。
兴许未来是阿牛当头领,自己没学识,如何统领寨子老老少少?
“咋啦?垂头丧气的?”进堂屋坐在吊炉前,阿德见大孙子无精打采的,不似之前意气风发。
“无甚!”阿黑嗡嗡道。
“这孩子,多大啦,咋还像小娃,晴一阵阴一阵的?”阿德训斥道。
阿黑低头没说话,情绪低落。
“阿公,今日来,一个是福东家、胡二郎君瞧瞧今年甘蔗长势,议定今年的红糖售卖,另一个是跟你商议件事儿。”苏樱岔过话题。
“哦,何事,阿樱请讲。”阿德瞪一眼大孙子,转头冲苏樱温和道。
“阿公,这次福东家他们准备挑选几个伶俐孩子出去游学。
不用付资费,只需帮福东家他们算账、干些力所能及的轻省活儿即可。
随着商队到外面走一趟,大概半年时间,你们金风寨的孩子可愿去?”
苏樱话落,阿黑猛地抬头,热切地盯着福忠和胡二郎。
“?”阿德愣住,这事儿从未想过,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俚人世世代代蜗居于此,阿德作为头领,常去的是黑风乡。
再就是县衙,州府去过几趟,是他到过最远的地方,是寨子里最见多识广的人。
现在要让孩子们到外面游历,阿德从未想过,也不敢想的事儿,苏樱轻飘飘提出来。
外面啥样?他也想知道!
“阿公?”苏樱见阿德迟迟没回应。
“好、好!”回过神的阿德连连点头,“咱们寨子那几个娃都去,都去,钱不够我们出!”
阿德直接忽略苏樱说的挑选,让念书的几个娃都去。
机会难得,阿德装傻充愣。
“不用、不用!”福忠忙道,“几个孩子的吃喝供得起,他们还要帮着干活儿呢!呵呵!”
“阿公!”阿黑望着阿德,“我也想去!”
“你多大了,去作甚?寨子里那么多事儿,你不在谁来替我分担?”阿德训道。
“阿公!”阿黑不甘,“我已二十,还没见过外面是甚模样,再不出去,以后再也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