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植没料到顾宴书会突然出现,看来他对陈窈看得真紧,竟要到寸步都不离的地步了。
“陈姑娘不小心摔倒了,我扶她起身罢了,不知哪番动作引得摄政王不满?”林羽植不会轻易对陈窈放手,他沉着应对。
“本王的未婚妻不劳林公子费心!”顾宴书语气疏离,锋利的剑眉向下压,如带着雷电的滚滚乌云。
“此言差矣!”林羽植挑起眉来,面上带着几分挑衅,“我还未听过曲丞相说过,要将女儿许配给摄政王殿下呢?”
“本王的私事无须向你报备吧?”顾宴书的
言下之意便是,他去丞相府提过亲,他不知道不代表没有!
被顾宴书的话堵住,林羽植心口像是被棉花堵住,呼吸瞬间不通畅。
他顿了顿,又说:“此事关乎陈姑娘的名节,我有必要问清楚!”
顾宴书轻蔑一笑,斜睨着他,“你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本王?”
林羽植挺起胸膛,高贵地扬起下巴,“自是陈姑娘的追求者!”
他不想做陈窈口中的知己,他要以追求者的姿态向陈窈示好,让顾宴书感到危机。
一听到追求者这三个字,陈窈更加的欲哭无泪了。
她美艳老板娘的名号响当当,曾有好些的追求者前来目睹她的芳容,有送花,送吃食,还有送金镯子的贵公子,但这些统统被顾宴书给扼杀了。
抵挡这些男人的方式无外乎两种。
第一步示威,用金银震撼住他们,贵公子再有钱也抵不过富可敌国的摄政王,他们一看财力不行自然会知难而退。
第二步斩杀,道理讲不明白直接打断腿后挖掉眼睛……
这些也是她入府后凌雲给她讲,现在想想真是背后渗出一身的冷汗啊。
陈窈拒绝了林羽植的表白,但并不代表她想送他去死,朋友一场,她能救就救!
在两个男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陈窈无声地叹了口气,娇媚的脸蛋夹杂着几分苦涩。
明明被男人追求是件证明自己魅力的幸事,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为林羽植提心吊胆了起。
以顾宴书霸道的性子,陈窈都害怕血洒林间,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在中间当起了和事佬,“有话好好说,要不……咱们三个先站起来再说?”
对!先起身!
她一直坐在趴坐在地上也不是个办法。
她手心凉,手腕热,腿上说不定还一身泥,一点都不温情,有种被两人挟持住的错觉。
林羽植附和她,“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你先放开窈娘,让站起来!”
闻言,顾宴书阴沉着脸色,视线掠过他们俩一条心的神情,不悦之色顿时染上眉梢。
这话听上去像是顾宴书加入他们的感情,而林羽植是那个不让她受伤的正义男人。
陈窈心一抖,“……”
看顾宴书这表情就知道他又吃味了。
陈窈讪讪地笑了笑,小声地朝顾宴书说:“你要喜欢蹲着的话,就蹲着谈吧……”
到时候下起了雨,她就在两人手上放根与她手腕一样粗细的枝头,让他们在瓢泼大雨中对峙!
皇家男人的脑子都不正常!
顾宴书漫不经心地睨了她一眼。
陈窈被他盯得发慌,正琢磨着要如何应对时,后腰忽然多了一只温柔的手掌,握住她的腰身轻轻一提,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顾宴书拦抱在怀里了。
林羽植扣在陈窈的皓腕上手因顾宴书的举动,不得已而松开了,他一双桃花眼此时蕴着气愤,“你这是作甚!”
顾宴书的耐心似已燃烧殆尽,他语调生硬,“本王今日与你说个清楚,好让你彻底死了这条心!”
林羽植面色铁青地怒视着他。
“从四年前起我们初次相遇,窈娘便在我心里种在情花,我们在村中拜堂成亲,结为夫妻,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顾宴书眼中含着化不开的情愫,越讲语气越温柔,“到如今我们是两情相悦,我早已认定窈娘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陈窈贴在顾宴书的胸膛,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双颊顿时染上绯色。
顾宴书也会对她说可人的情话,不过都是在床上,哄着她要她给他口口而说,算不得数。
而当着外人的面,他还是第一次对她流露深情。
林羽植听后,心就像是被撕碎了一般疼痛。
温情的话说完,顾宴书眼梢露出锋芒,“你不早就从太后娘娘口中知晓了吗?今日却对本王的未婚妻明目张胆地追求,是否有违君子之意呢?”
顾宴书淡淡的视线落在林羽植精心打扮过的衣着上,他褪去弓箭手的一身黑色劲装,而换上了一尘不染的白衣,像花孔雀开屏一样。
他可太了解顾远璋了,他还是皇子时就喜欢招蜂引蝶,天天穿得花里胡哨,不是今天撩拨一下谁家的千金,就是明日送哪个丫头一个香囊。
顾宴书方才躲在大树后面,把他俩的说话全听入了耳,他都替他这位皇兄说的情话感到害臊。
他对姑娘们从前轻浮的态度,日后也定如此!因为狗改不了吃屎!
想追求他的窈娘也得够资格才行,若不是他忌惮于冯家的地位,以及他与林羽植流着同样的血脉,他早对他下狠手了!
林羽植拼力克制住翻涌的情绪,顿了顿后撑起一抹笑容,“摄政王殿下若真是神通广大,一往情深,敢问为何到现在都没去圣上面前请求赐婚?”
这一言直击顾宴书门面,他露出的笑容凝固,亮起的眸光倏尔黯然失色。
“原来也有摄政王得不到的东西啊?”林羽植瞬间开怀大笑,弯弯的桃花眼像盛满星子。
顾宴书很快恢复平静,鼻间哼出一声笑,“求旨赐婚乃是本王的第二步,而本王的第一步你就望尘莫及!”
赐婚的前提是两人心意相通,而显然林羽植输了。
林羽植手背的青筋凸起,骨节泛白。
两人对视的气氛似一条带着火的粗线,仿若随时要以一种毁天灭地的势态爆炸。
陈窈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偏偏过头,“林羽植,莫要再说了!我对你是朋友是知己,并无男女之意!”
顾宴书勾了唇角,眼角闪出一抹得意之色,像刀光一般的寒意看向林羽植。
“追求者吗?”顾宴书抱着陈窈离去前,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林公子对本王来说却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不过你来迟了!”
顾宴书是在笑他,陈窈的心早在花颐村时就被牢牢地握在手心里了,就算他再努力也是徒劳了。
天空落起了雨滴,敲打树叶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羽植任由雨水拍打在脸颊,望着视线中那抹艳色消失,他手背的青筋凸起,骨节泛白,“嗙”的一声打在了硬邦邦的老树上,攥紧的拳头似扎进树干中,鲜血顿时从他苍白的手汩汩流出。
两情相悦吗?情投意合吗?
他抢也要抢过来!他偏不要让顾宴书顺心如意!
濛濛青山间,豆大的雨珠密密匝匝地连绵落下,撑起了一张漫过世间的巨大网。
顾宴书抱着陈窈一路小跑回到了营帐,他身上都湿了,高大的身子微微前弓,为了不让陈窈被冰凉的雨淋到。
陈窈只有肩头和鞋袜有些湿,她换好衣裳,刚着床上就撅起了嘴,指责他说:“抱我作甚?我又不是崴脚了!”
顾宴书此时一身单薄的里衣,一排肌肉若隐若现地毕露,如褪去大雾后在远处耸立的山,随着他系扣的动作,勾勒出强壮精瘦的腰身,挺拔如竹。
男人骨节轻弯,一颗扣子拧好后,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扫视她一眼,“亲也亲过了,睡也睡过了,怎么还不叫本王放心呢?”
顾宴书嗓音带着男人独有的磁性,像一根羽毛在她心上撩拨,陈窈脸颊顿时一红,娇嗔地道:“你说什么呢!”
“本王要和窈娘算一笔账!”顾宴书宽阔的肩向她压过来,危险的视线凝在她的脸上。
陈窈有种不好的预感,紧张地咬了下唇:“什么啊……”
顾宴书周身压迫感十足,捏住她的脸,冷冷地说:“为什么不直接说你心有所属!”
她要直接说她喜欢顾宴书,此生非顾宴书一人不嫁,就直接能让林羽植死心,偏偏要拐十来个弯子,听得他好一阵不爽!
陈窈:“……”
她就知道他趴在墙根后偷听,还听了全程。
顾宴书挑眉道:“回答本王!”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要是一开始与他说得这么死,他难免不会对你做出更危险的举动!”陈窈本意是想稳住林羽植,况且过于决然
的话她对林羽植说不出口。
顾宴书道:“你模棱两可的态度急死本王了!这样只会给他可乘之机,让他对你抱有希望!”
陈窈心中有把握,不在意地说:“林羽植是个好人,他不会乱来!”
“他人好?”顾宴书被她气笑了,“本王不忍看你被他蒙在鼓里,大发善心地告诉你!”
陈窈洗耳恭听。
“那日被箭矢扫过身侧时,你光顾着感激林羽植,却不知问一句他为何如此快地出现在你身边?要知军营中的射手从未有过失手,被人拦下的概率更是少之又少。”
陈窈脑子发懵,迷茫地说:“什么意思?”
顾宴书说:“林羽植才是要射你的弓箭手!”
他当日就发现了不妥,立即着人去调查了,那名拥有好风光前程的弓箭手,却成为林羽植的替罪羊。
陈窈震惊:“?”
“皇宫出来的男人都是凶猛且吃人的野兽,所有好心的举动背后都夹杂着你意想不到的目的!你看到他温润如玉的一面,却更应知道他齿间獠牙的锋利!”
说罢,顾宴书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骄傲地笑了笑说:“本王可从不会拿你的性命去赌。”
陈窈抿嘴,“摄政王真是健忘,你忘了是谁给我下的长痛丸!”
“……”
顾宴书眸色敛了敛,正色道:“此事本王自有分寸,等成婚之后,本王定会给你一个解释!”
陈窈眨着眼睛,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顾宴书摸摸她的头,吹灭了油灯,“睡吧!”
陈窈以为他真要与她和衣而卧,胸前却被一条热乎乎地手臂挡着,“不是睡觉吗?”
“睡你!”顾宴书掐住她的纤细如水蛇的腰,带着炙热的呼吸一口咬在她娇嫩的耳垂,轻轻衔住。
帘帐外,雨声绵绵。
大雨冲刷萧瑟的寒秋,却独剩一朵娇媚的花,片片花瓣仰天绽开,风儿呼啸,雨水浇打,滴滴哒哒滴滴哒哒,花芯处更加艳红了……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渐淡了,烛火重新被点燃,映在墙面烧出两道影子。
顾宴书给她洗过了汗淋淋的身子,抱着她正准备睡觉,陈窈吃饱喝足后却忽然想起一事,借着两人的热乎劲儿,问道:“你弱冠时,有没有丫鬟给你暖床啊?或者教习的嬷嬷给你塞宫女教你房事啊?”
不管林羽植是不是有挑拨之意,但她真在意,不问清楚她睡不好!
顾宴书怔了下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嘴边扬起了戏谑的笑容。“还有精力操心本王,看来方才没把你喂饱啊?”
陈窈:“……”
她耐着性子,又说了遍。
“你不最了解吗?本王无师自通!”顾宴书对此的态度不咸不淡,修长的指挑起她一缕秀发,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你说呢?”
陈窈被他点燃了怒火,尤其是他避而不答的态度,陈窈刚想扬起手,呼他一巴掌,却被顾宴书抢先一步握住她白嫩的手腕。
“你干嘛?还想打我啊?”陈窈两条柳叶眉紧蹙,彻底被他惹炸毛了。
下一刻,顾宴书将她的手心贴在了自己的脸颊,轻轻一笑,“还知道在乎本王,看来没被别人拐跑!”
“你休想糊弄过去!”陈窈对他的温柔根本不买账,抽回自己小手,骄横地说。
“本王没有!”顾宴书见好就收,不再逗她了,“没有人敢爬上本王的床教我!从始至终本王只有你一个女人!”
陈窈紧绷的小脸听到他这舒心的话,才终于笑了笑,但林羽植没理由在这件事上说谎,八成是顾宴书躲了过去或者其他原因,“你是逃过了嬷嬷们的指点吗?”
顾宴书眼帘低垂,揽她入怀,“本王好像未曾对你说过从前的事。”
“你躲在花颐村时吗?”
“还要更早。”
陈窈脑袋在他的脖颈处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他躺下,静静听他说。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晚,大地湿润浸着泥土的芬芳,碧色长空洗刷得似跌入一汪池水中。
陈窈难得醒来早,一摸身边的被褥全是冰凉的,顾宴书早就走了。
她昨晚听故事一般,心中五味杂陈如光脚踩在小石子路上痛。
顾宴书的母妃裴氏是个英气十足、战无不胜的女将军,入宫成为皇上的宠妃后,一切都变了,直至逝世后才得以解脱。
裴氏厌弃皇宫的一切,也包括小小的顾宴书,这个孩童的存在,仿若时刻提醒她曾与一个不爱的男人做过的龌龊之事。
裴氏对顾宴书不管不问,别说请教习嬷嬷教他男女之事了,连看他一眼都嫌厌恶。
年少所有的忽视都不会随风而散,而会日积月累地刻在骨子里,成为顾宴书一生都要背负的烙印。
闪电划开长空,雷声阵阵。
陈窈抱着顾宴书,让他埋进自己柔软的肌肤,女人娇小的身躯似暴雨来临前的避风港。
顾宴书鼻息嗅满女人清甜如花蜜的体香,安静地环住她,纵使是如此痛心的回忆,他口中所述也毫无波澜。
陈窈没多说一个字,只是抱着他。
纷纷扰扰的雨夜,仿佛只有她们两个。
晓依撩开帘子一进来,就看她家姑娘一脸忧思地抱着一团被子,她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姑娘,您醒了?”
陈窈回过神,奇怪地看着晓依好比花的笑容,“你在笑什么?”
“王爷真是料事如神,他特意吩咐奴婢,若是看到姑娘醒来后一副茶不思饭不想的样子,就是舍不得他,让我给姑娘端一碗百合甜羹解相思愁!”
陈窈:“……”
亏她还心疼他呢!
人不在身边都能被他调侃一番,陈窈心中好不爽快,摆出一副冷脸,“顾宴书这么神算,会不会算到他今晚要打地铺睡呢!”
晓依讷讷地说:“这个……王爷没说。”
陈窈轻哼了一声,问起她道:“顾宴书呢?”
晓依说:“山林中有九色鹿出现,皇上玩心重,带着一众大臣去寻,摄政王殿下放心不下,一早便跟着去了!”
陈窈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地说:“九色鹿啊?”
传说见九色鹿乃祥瑞之兆,它温顺善良,有一双长而灵动的鹿角,皮毛有不同的花色,穿梭于林间,周身泛着溢彩的流光。
“咱们也去!”陈窈和小皇帝一样好奇,她也想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灵鹿到底长什么样子。
晓依扯了下唇角说:“王爷猜到您会想去,特意吩咐奴婢看好您,不让您乱跑!”
陈窈:“……”
真讨厌!
陈窈拉着晓依的衣角,撒娇的神情与讨糖吃的小孩如出一辙,“那可是百年都难得一见的九色鹿!”
晓依头一歪,坚决地摇了摇头:“王爷说那都是骗小孩子的!”
“咱们偷偷去,再偷偷回来,就跟在皇家队伍的后面?”陈窈和她撒娇,娇声带着拐弯,“晓依!求求你了!”
“不行!”晓依摇头。
“你若是肯放我出去,我天天带你去哥哥的营帐里玩!”陈窈灵光一闪,笑着说。
晓依一惊,呆呆地看着她,白白的小脸蛋忽地泛起了羞涩,“咱们去男眷那边干什么……”
“你还能瞒得住我啊!”陈窈敲了敲她的小脑瓜,眉梢轻挑,“哥哥一出现,你的眼睛恨不得黏在他身上一样!怕不是对他心有所属呢?”
她观察许久了,晓依一面对曲萧风时,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就收到了肚子里,变得紧张又谨慎,不是动了心还能是什么呢?
被人戳穿了心事,晓依脸立即涨红得像苹果一样,着急忙慌地辩解,“姑……姑娘,您可不能乱说,我对曲将军是敬佩!”
她愈急于否认,脸上的心虚就愈明显。
陈窈可不管她是敬佩还是爱慕了,为了看神鹿只能小小地威胁下晓依了。
女人的嘴角扬起,慢慢往门口移步而去,“你这话可留着给哥哥听吧,我等会儿就
去哥哥的营帐告诉他,你心悦他许久……不,多年了!”
晓依本就容易害羞,一听她要去找曲萧风更慌了,叫住她,“姑娘!你别去!我放出去!”
陈窈见晓依掉入她的圈套里,灵动的双眸一眯,得意地笑了笑。
晓依:“但你要保证早点回来,不能被王爷发现!”
陈窈坚定地点了下头,“我保证!”
林间秋风瑟瑟,高树耸立。
走了半天也没看见半个身影,晓依说:“姑娘,皇家的队伍是不是不在这一片啊。”
陈窈也纳闷,她们跟了这么久也没看到树林里有人,按理说,小皇帝带大臣们应该浩浩荡荡的。
“也许咱们走得慢,还未赶上他们呢?”陈窈认出此地离与卓资摘果子的地方不远,便带着晓依往深了走。
晓依越走越感到不对,害怕地拉住陈窈的胳膊,“姑娘,咱们不会迷路吧?”
一路上,陈窈用小刀在树上刻“十字”,保证他们能找到回家的路。
陈窈兴致勃勃,有说有笑地,晓依却觉身体发冷,下过雨的林间凉气从地底冒出,像松针往她皮肤上扎似的。
“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天黑了不好找回家的路。”晓依说。
“你要害怕就拉我再紧些!”陈窈认识路,一点都不慌。
又走了一会儿,萧瑟的秋叶被风吹扫落下,晓依环视四周,地面上有几只死鸟,她心底充满不满,“姑娘,这边会不会有狼啊……”
陈窈跟着她看过去,几只鸟上明显是被箭射中的,不难发现此人身法了得,只拉了一发弓却射穿了五只鸟。
她猜测道:“肯定是他们打中的鸟儿,分量小不能算作猎物就没带回去。”
晓依似被她说服了,但声音仍然颤抖:“……好”
陈窈抬眼望了望头顶,干涩的树枝交织一起似几只张牙舞爪的人手,瘆人的风钻进她的衣袖,她也怕了,再找不到回去也罢。
“姑娘,那……那是什么?”晓依一转头,瞳孔骤然放大,清澈的眼底映出一道令人惊悚的身躯。
陈窈与她同时看到,双腿发颤,双眼瞠起。
一只硕大的黑熊。
晓依胆子小,眼神聚焦在它恐怖的脸上后,控制不住要大叫起来,陈窈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啊嗯……”晓依眼珠子快要冲出眼眶一般,惊慌地覆上了陈窈的手。
看到这庞然大物,足足有三个人垒起来一样高,任谁都会猛然一惊,陈窈也不例外,她深呼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嘘,它被绑着呢!”陈窈注意到黑熊的周围用绳子勒住了身体,她说:“咱们只要不惊动它,从旁边绕回去就行!”
晓依泪在眼眶里打转,害怕得不成样子,只一个劲儿地点头同意。
她们所处地势偏高,想要原路返回从黑熊边上的高地走过就可,虽离着有段距离,但两个小姑娘都没见过这场面,每一步都颤颤巍巍。
陈窈一颗汗珠从额头滑落,刚走过与黑熊的位置相平,忽地有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接近。
晓依再次紧张地攥住陈窈的袖口,薄纱硬生生被她的汗水浸湿。
陈窈反应迅速,立马拉着晓依背过身,靠在一块大石头后蹲下,正好将她们二人身影挡住。
身后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头儿!这只黑熊我们找了许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是被驯服了!”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三十多岁,他故意将本就低醇的声音又往下压了压,应是怕惊动眼前的猎物。
陈窈听着心想,来者应是皇家捕猎的人,正踌躇要不要上前求救,却被另一道截然不同的声音止住了脚步。
“做得不错!等会儿我便把皇帝一行人引到此处,你想办法将熊放出来!”此人音调清冽,宛若溪边桃花流水。
陈窈耳尖动了动,熟悉的声调在耳畔徘徊,脑海中思绪翻涌,下一刻如雷电闪过,她倏尔睁大了双眸,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男人忧虑道:“这头熊极为凶猛!脱了束缚后只怕会伤人性命!”
“不会!有顾宴书在不会真伤到小皇帝分毫!”年轻的男人却不觉危险,话语间带着轻笑。
“头儿!我是担心你的性命啊!你若有什么意外,太后娘娘怎……”
男人担忧的话语被打断,“这熊不会攻击别人,只会朝他的身上扑去!”
“为何?”
“因为……”
年轻的男人靠近,贴在他耳侧低语,男人听后大为震撼,洋溢着赞许之色,“好计策!还是您思虑周全!”
随后,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淡出此地。
晓依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睛闪着疑惑说:“姑娘,那人的声音听上去好耳熟啊?”
陈窈原本落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因为她听清了,领头的年轻男人是——林羽植。
陈窈心里惴惴不安,这只黑熊不是猎物,他们要捕捉的对象另有其人,随之而来的疑问被晓依说出口,“他们要害谁啊?”
林羽植要害的人不会是顾宴书吧?
她选择了顾宴书,没有选择林羽植,他定是憎恨顾宴书!
想到此处,陈窈如石化一般愣在原地,背后洇出一道道的冷汗。
晓依以为陈窈也吓坏了,推了推她的胳膊,“姑娘,你怎么不说话啊?”
陈窈被她一推,清醒过来也做出了决定,“晓依,我要跟着他们去看看!”
“那不更危险吗?!”晓依仍旧惊魂未定,那两个男人捕到这只黑熊明显是为了让它咬人了,到时候熊一失控起来,所有人都会成为他的口中之物。
陈窈铁了心要跟着去,林羽植要伤害顾宴书,她不可能视而不见!
就在这时,天空一声巨响,她们眼前的黑熊遽然睁开黑漆漆的瞳,宽大骇人的臂膀一用力,身躯缠绕的麻绳顿时被它挣脱。
它仰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似发了疯了一般双手匍地,寻声冲去。
陈窈心里大喊不妙,已经来不及了。
不远处的树林,小皇帝一脸郁闷,哪里来的什么九色鹿,除了几只鸟和兔子外,一无所获!
他神色恹恹,站在一巨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这群无用的东西,“还愣着做甚!还不快给朕找去!”
大臣们不知如何是好,面面相觑地看了看,他们都清楚世上根本没有九色鹿,只有小孩才会相信话本里的传说。
若是自家孩子,他们定打一顿让其信服,而此刻面对天子,他们一脸苦涩,像哑巴一样说不出话,部分会审时度势的大臣看向了顾宴书。
摄政王教导小皇帝温书习字,是一个眼神都能震慑小皇帝的存在,有他出言劝阻比他们上万句都管用。
顾宴书都没看他们求助的眼神,面如冰山的脸庞抬起,恭敬向前一步,“臣认为皇上若想真寻求神鹿,也不是无法子可解?”
大臣们眼珠皆是茫然地转了转,摄政王怎能任由小皇帝撒泼呢?
顾宴书天生凉薄的眼皮一挑,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条条在理地道:“可问见过九色鹿的踪迹是何人,他既看到神鹿便是有缘之人,定能助皇上寻到祥瑞!”
众大臣这才惊觉顾宴书的深意,谁敢散播谣言谁负责。
小皇帝小手挥了挥,散出威严的气势,“把那人给朕带
上来!”
片刻,那人便跪在了小皇帝面前,男人看上去害怕极了,连头都不敢抬,指尖发着颤。
小皇帝像看到了希望一般,问道:“朕问你,你在哪里见到的九色鹿?”
男人脸色浮现心虚,吞吐道:“回皇上,就在……在林间。”
此树林旷阔无边,他们每逢秋猎都会前来,也没探过全貌,可见此人所言虚假。
顾宴书一眼就认出此人是冯家军营里的人,他冷冷地说:“今日不见神鹿踪迹,你可知有什么下场!”
此乃欺君之罪,按律当即可斩杀!
顾宴书沉沉语气得令人生寒,男人都快被他吓尿了,他怎知九色鹿在哪儿,是他的领队让他将消息散播给小皇帝,说小皇帝听了欣喜不已,定会嘉奖于他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他迟疑了下问,小皇帝没寻到踪迹岂不是要怪罪他?
领队只是笑笑,与他说,小皇帝生性贪玩,你提前准备些容易打的猎物给他,只要他玩得尽兴,早就把神鹿之事抛之脑后。
男人家中贫寒才入了军营,为谋得钱好回家娶妻生子,这才答应了下来。
此刻男人心中已懊悔不已,为了活命他随便指了个方位,“嗯……好像在西边。”
说话间,周围忽然发出强烈的震感,大地颤动,愈来愈近,似山崩海啸一般。
顾宴书已执起了剑,与御林军一同护在了小皇帝的身前,他耳尖微动,辨别震声来自何方。
下一刻,庞大漆黑的身影撞倒树木,发出阵阵轰鸣,只见一只黑熊从林间飞跃而出,尖利如刀锋的牙齿上沾着口水,面部狰狞地向他们冲了过来。
一众大臣纷纷落荒而逃,却无意地开辟出了一条道路,凶神恶煞的黑熊正对着小皇帝的方向袭来。
顾宴书神色一凛,戴上金色的头盔,顶天的势气毫不畏惧前来的危险,他已做好了与畜生殊死搏斗的准备。
谁知面前赫然出现一身着坚硬盔甲的勇士,他长剑一挥抵挡住黑熊的攻击,但渺小的人类终不是熊的对手,它一爪子便将他拍于掌下,锋利的长爪扼住他的脖子,仿佛要将他捏碎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