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些天在陈窈那里的失意,顾宴书一场宴会下来没少喝酒,他眼梢染上些许醉意,深邃的眸子在女人身上定了定,而后一如往常地接过酒杯。
男人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底下本在觥筹交错的大人们声音霎时消失,都在面面相觑讨论不知是哪位大人送的美人,而他们这位摄政王竟接了过去,也是稀奇。
美人微微得意勾了下唇,以为自己的美貌得了摄政王的青睐,便壮着胆子朝他身边坐近了些。
一股浓郁的香脂味钻进鼻息,顾宴书皱了皱眉,脑子也跟着清醒了许多。
“小女伺候您倒酒。”美人没察觉半分,趁着倒酒的幅度故意将外衣往下拉,俯身时大片风光暴露。
顾宴书凝起眸光,冷冷地扫了眼,“为何朝本王笑?”
美人手一顿,随即饱含羞涩地对上顾宴书淡淡的视线,她小心斟酌地奉承,“因为小女仰慕摄政王许久,您一表人才,英姿飒爽,任天下哪位女子见了都会动心,为您倾倒。”
顾宴书剑眉一挑,似来了兴趣般说:“哦?是吗?”
“那是自然。”美人急于表现自己,又美言道:“若谁不敬重您,那真当是不识好歹!”
顾宴书笑了笑,他家恰好就有个哄不熟的白眼狼。
一个为图谋他权力的女子都知道说动人的话,而陈窈与他夫妻四年相处,却对他百般冷眼。
他想不明白,府中一切金银他都可以给她,今后还有享不尽的荣华等着她,可她竟连对他笑一笑都不愿,想到这里的他不禁如刀割般痛,眼底的阴鸷深深显露。
面对顾宴书片刻的沉默,美人拿不准他的脾性,只得轻唤了声,“殿下?”
顾宴书没瞧她一眼,大步离开,轻吐两字:“凌雲。”
凌雲得令,瞬息之间女人被拖拉下去,惨无人道的哭叫回荡。
留下场内众人一脸蒙,这般以儆效尤再无人敢献美人给摄政王。
夜黑压压的一片,陈窈早已入睡。
女人躺卧温润名贵的玉枕,莹白的小脸透着淡淡的光,她动了动鼻尖,眼皮下的一双眼珠转动,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猛然惊醒。
影影绰绰的黑影映在墙面,顾宴书那张暴戾的面孔映入眼帘,陈窈慌忙地去捞枕下的刀,却扑了个空,她彻底慌了神。
这几天日子的懈怠,让她忘记要藏一支锋利的钗子应对。
顾宴书携带一身凉意,静坐在她床沿边,深色的锦绸盖在她绣花薄被,压迫感如天降滚雷般强烈。
他手从宽大的紫袍中伸出,抚上她的脸侧,阴恻恻的脸上露出瘆人的笑,“这些天本王对你可还好吗?”
“好、好好……”
陈窈哆哆嗦嗦地缩进最角落边,怀中抱着的一团被她揉得皱巴的被,这种时刻连毫无攻击力的被子都被她拿来防身,她当真是怕极了。
顾宴书终于不屑伪装,露出他本来的面皮,视线往下压了压,“那你为何冷脸相对?”
陈窈面如白纸,鼻尖嗅到他周身清淡的酒气传来。
他吃了酒,定是要借着酒意讨伐她,陈窈企图拉回他的理智,“你醉了。”
“我、没、有、醉。”顾宴书紧锁她发颤的脸,一字一顿重重地落,他视线微微下挪,不知在想什么连本王也不自称了。
陈窈被他逼迫到角落,形势严峻,她想趁着和他说话从侧边钻出去,“我困了有什么话明……”
话还没说完被他沉沉的语气打断,他红着眼喊,“我是疯了!”
下一刻,顾宴书大手捏住她的下颚,倾身狠狠地对着她娇嫩欲滴的唇吻了下去。
陈窈双唇被他霸道地堵住,男人凛冽气息与酒气交织,摄取、占据她的全部,她抵不住这般的炽烈,泪无声地落下。
顾宴书实实在在地醉了,单手扣住女人的两颊,以一种挟制的姿态长驱直入,与她交缠,他顾不得陈窈是否能承受住这猛烈的攻势,湿润的舌尖扫荡她的口腔,拼命汲取。
陈窈退无可退,也推不开他,贝齿狠心一咬,血腥味顿时充盈两人的口腔。
顾宴书吃痛一声与她分开,几乎是瞬间,陈窈“啪”地一巴掌毫不犹豫甩在他脸上。
男人的面庞落下火辣辣的一抹印记,唇角溢出淡淡的血痕,是被她咬出的破口。
陈窈拽起被角抵御,哼哼啼啼地哭诉,“你滚!我不想看到你呜呜呜。”
这一巴掌也让顾宴书彻底清醒,凶戾的瞳色渐渐褪去,他目光落到陈窈涕零如雨的双眼,心中泛起丝丝悔恨。
她又哭了,他最见不得她哭。
陈窈身体发颤,眼尾红肿,耳边的发丝凌乱贴面,还有几个粉红的手指印子,是被他强拉硬拽留下的。
女人哭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伤心,也更让顾宴书更加心碎。
顾宴书看了看她,嘴边的隐隐作痛让他平静了些许,“本王对你不好吗?只要是你想要的本王都会悉数奉上,只要你肯留在本王身边,像我们在花颐村那般好,你唤我相公我……”
陈窈被他吓狠了,难忍抽泣地说出寒心的话,“你又不是裴照七,我们又岂能回到从前。”
顾宴书心一沉,她喜欢的是裴照七,那个天真无邪的裴照七,如同她想嫁的秦恒之一样,都是脚踏实地的男人,而不是厮杀凶暴的顾宴书。
男人掀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像是自嘲又像是不甘,随后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踏入清冷寂寥的月色,缓缓离去。
回到书房,顾宴书长指撑在眉心处,执掌一方的摄政王从没这么疲惫过,今晚却在一个女人那里吃瘪。
他能上战场英勇杀敌,却无能讨得陈窈的心。
凌雲身影飞近,他回话,“王妃已睡。”
顾宴书明了,摆手让他退下。
见摄政王满面愁苦,凌雲没急着退下,他平时看着在男人堆里打打杀杀,但心思却要细腻些,他开解道:“对王妃来说,您一时变换身份,她定难以接受,日后您细心对待,王妃看在眼中自然会改观。”
顾宴书:“本王对她不好吗?”
“呃……”凌雲低眸,不敢反对。但依稀他这几日的观察,把人家整日关在四处不透风的府邸,谁会对他生出好印象。
顾宴书掀开眼帘,递给他一个不悦的眼神。
凌霄把要说出的话又吞了下去。
顾宴书如陈窈的愿,连着几天都没出现在她面前,倒是找了个能吃话又多的小丫鬟陪她。
彩环吃着陈窈递来的梅
花饼,含糊地说:“不知道啊,奴婢本来是做杂活儿的,后来有人来问,哪个人话最多,奴婢还以为会因话多而被杀头,然后……我就被调到这儿了。”
“……”
陈窈总算知道为什么她来侍候自己了。
彩环这丫头话的确很多,陪她左右确实给她解了不少乏。
但是经过了那一晚,陈窈对这些来服侍她的丫鬟好感全无,与其说伺候不如说是来监视她,以及这些好听的话……
彩环咂巴着嘴,陈窈来王府尽人皆知,她自是知道她的遭遇,不解地说:“能嫁给摄政王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您怎会万般不情愿呢?”
陈窈翻了个白眼,果真是他府上的丫鬟,真会往他脸上贴金。
她幽幽地反驳说:“福气?我和谁做夫妻都会有福,与他有何关系!”
彩环不服:“可摄政王怎能与天下男子相提并论?他可是尊贵的……”
陈窈懒得听她说这些溢美之词,话糙理不糙地说:“怎么?你们家摄政王比别的男人多条腿啊?”
彩环被她一噎:“我……”
陈窈扫了眼她手里的咬了一半的饼,凶巴巴说:“你要是再敢提他,我就收了你的梅花饼!”
彩环快速将香喷喷的饼子塞进嘴里,双腮鼓起像只松鼠,乖乖闭上嘴。
陈窈见她这副模样抿了口茶水,低低一笑。
彩环见她唇边绽出真心的笑容,欣喜得快要蹦起来般,“姑娘,您终于笑了!”
陈窈轻轻昂首,仰望树梢停歇的一只鹂鸟,它似在嗅花香,片刻后它轻扇动双翼,展翅而飞。
女人清澈的瞳孔映出一汪碧绿的生命力,但朦胧的底色却是悲凉,她哀叹道:“我本自由自在地生活,偏偏关到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任谁能开心?”
彩环:“姑娘想出去吗?”
听她这么一说,陈窈眨了眨眼,喜出望外道:“还可以出去?”
“不可以。”彩环摇头,挤出一个无情且冷漠的笑。
“……”
陈窈撇嘴:“……那你问我?”
彩环:“我的意思是王妃要想出去买什么首饰或者想吃什么,奴婢可以叫人去买。”
陈窈眼珠流转,在彩环身上定了定,如玉的脸上浅浅浮出一计,她开口道:“还真有东西需要买!”
彩环:“王妃要买什么?”
陈窈摸了下鼻子说:“近日在王府也是无聊,你去买点细丝来,我无事做些簪子打发时间。”
“是。”
彩环得令,第二日便把陈窈想要的东西买给她了,除此之外还有一套比她要得还多的工具。
此事当然也需经过摄政王的准允,顾宴书听闻后,饶有兴趣地问,“王妃只要些丝吗?”
彩环恭敬回道:“是。”
顾宴书眉梢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吩咐说:“她要买什么就给她买,买得要比她要得还多!”
彩环得令,而陈窈要的东西越来越多,有的是钗环,也有些吃食和,第四日时她让彩还给她抓一服药。
“我近日总觉睡眠不好,你按着这个方子抓点百合枣仁茶。”陈窈放下毛笔,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她。
“需要给您请大夫诊治吗?”彩环关心道。
“不用,我喝了这茶便会好很多。”陈窃笑着说。
彩环答应,也没强硬地给她请大夫,王爷派她来除了给王妃解乏外,更重要的是要让王妃回心转意,她近几日观察王妃笑得比之前多,王妃逐渐适应了王府的生活,也说明她快与王爷重归于好了!
陈窈注意到她站着不动,却傻傻地乐,不明地说:“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奴婢这就给您抓药去!”彩环没说原因,笑哈哈地飞跑出去。
陈窈渐渐收起笑容,抬起头凝望蓝如海的长空,长睫盖住她一闪而过的思虑。
紫檀壶飘出袅袅几缕轻烟,室内弥漫出淡淡的茶香,陈窈将茶煮好后,先递给彩环一杯。
彩环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尝尝了,她接过小抿一口,清甜在口齿回荡,“嗯!好喝!”
“好喝你就都喝了吧,不够这里还有。”
陈窈长袖一挡,装模作样地贴了贴杯口,一滴茶水都没过喉。
彩环一杯接一杯,壶中茶水已见底,她倏尔扶着发沉的脑袋,“王妃,我突然好困啊。”
陈窈莞尔一笑,放下手中簪子,“这里就你我二人不必拘谨,你且去榻上眯一觉,等到用饭我再叫你。”
要是常日彩环铁定不同意,但不知今天怎么了,眼皮像重重的石头般,她在陈窈的搀扶下躺去了榻,头刚沾到榻便沉沉睡了过去。
黄昏日落,大片的余晖映在角檐。
谁人都没注意,一位穿着丫鬟的粉衣女子低敛眉目从大门走出。
金瑶楼内,晓依看到陈窈的一刻眼珠蓦地瞪大,惊讶地喊,“姑娘?”
陈窈见到晓依如同亲人般,死死按住她的双肩将她搂进怀中,眼眶湿润,“他没把你怎么样吧?没受伤吧?”
“他们将我捆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放我回来了。”晓依眼帘垂了垂,回握住她说:“姑娘你没事吧?”
陈窈摇了摇头,自责说:“你没事就好,都是我不好,我连累了你。”
晓依眨了眨眼,“倒是姑娘您,怎会惹上摄政王啊?”
“这个……说来话长,不过你记住那个顾宴书如传闻中的如初一撤,真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得离开……离开嬅京!”
陈窈抹了把泪,拿出行囊简单迅速收拾。
她这几天想了想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远离顾宴书,搬出嬅京,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陈窈边把傍身的东西装进,边吩咐她,“晓依给我备马车!”
晓依望着陈窈慌忙的影子,她双手紧紧捏拳,腿像是木桩一样堪堪杵在原地。
陈窈没听她动身的声音,着急慌忙地喊她,“还愣着在干吗!还不快去!”
晓依赶忙回过神,小跑去楼下:“是……是。”
陈窈上马车前,问晓依:“对了,恒之哥哥怎么样了?”
晓依:“秦公子一切安好。”
陈窈从他家店经过,忍不住往二楼望了几眼,一道背影映在窗棂上,他看上去比之前消瘦了很多。
“店里你看,我离开嬅京先避几天。”陈窈拉住晓依的手,头脑很清晰地说:“你放心,他不会把你们怎样的,如果他敢拿你们的命威胁我,我就拿自己的命做要挟。”
“姑娘。”晓依眼含热泪,送她离开。
马车远走,晓依目送陈窈消失在街角的尽头。
陈窈已好几日没睡过安稳觉了,随着马车轻微颠簸,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马车已停。
陈窈叫车夫停在她郊外的小院上,可她睡了这么久却没见他叫醒她,陈窈身子直起,耳边传来空旷的风声,她心一紧意识到不对了。
黑幕悄然笼罩,劲风肆虐,刮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陈旧未修缮的古老乐器,让人心绪如夜一样沉闷。
陈窈忍着双腿的发软,撩开车帘往外看。
一片苍凉的黑暗中被零星的火把支起,庭院两边的古老树像是两道鬼影,随风咆哮,而树下的男人高台危坐,他半张脸笼进墨黑的夜,挺立的轮廓如细笔勾勒,一身寒气逼近,美俊的皮囊下是杀伐果断的心肠。
他面容冷峻,眼底泛起幽幽火光,“王妃这是去了哪儿啊?”
陈窈指尖微凉,帘子垂落,车内回归蒙蒙黑暗。
她又回到了顾宴书的手掌心,如同一只低贱的蝼蚁在他的迷宫绕圈子,四处碰壁,努力也是徒劳。
“需要本王亲自扶,还是你自己出来?”顾宴书眉毛轻挑,指节攀附在梨花木突起的雕纹上,清冷威震的
声线压着愤怒。
陈窈长长的睫羽颤了颤,无畏地挣扎了几瞬,最终掀开车帘走下。
这时她胳膊落下一片绵软,侧目便见晓依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身边,她默不作声,缓缓扶着陈窈下车。
陈窈怔了下,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晓依身子发抖,连说话声音都哆哆嗦嗦,像是快要哭了,“奴婢……”
陈窈第一个想法是她也被掳来了吗?然后视线才定在晓依心虚的面庞,她一霎恍然大悟,火点映在她骤然收缩的瞳上,只听顾宴书说:“她是本王的人,为何不在这儿!”
陈窈嗤笑一声,难怪晓依一直称赞摄政王,不让她嫁给秦恒之,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她从一开始就是顾宴书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晓依满心自责想挽回,“姑娘,奴婢……”
陈窈嫌恶地说:“别喊我!你同他一样令我恶心!”
晓依含泪,带着絮絮哭腔说:“我知道我对不起姑娘对我的好,但我同样真心……”
陈窈甩开她搀扶的手,不想再听下去,“以后你不必来金瑶楼了!”
晓依两行泪滚下来,被泪婆娑的眼珠倒映出陈窈如月般寂寥的身影,向幽暗深处走去。
顾宴书阴晦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女人,他散漫地挑起眉梢,露出微微愠色的眸光,“本王这几日对你的忍耐已到极限,窈娘太让本王失望了!”
陈窈捏紧长袖下的手,凉飕飕的风刮面,让她耳畔凌乱的发多显几丝美。
“来人!伺候王妃沐浴!”顾宴书勾了下唇,溢出三分挑逗。
两边侍候的粗使婆子们得令,立即上前牵制住陈窈。
陈窈被她们粗壮如钳子的手扣住双臂,动弹不得,她喉咙嘶哑,大声朝顾宴书喊道,“干吗!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送你入洞房。”顾宴书不徐不疾,沉下眸子,“与你圆房!”
陈窈瞠大双瞳,登时愣住。
闻言,她更加用力地抽出手臂,甚至去咬婆子的手臂,但全都徒劳,几个人力使一处,陈窈瞬间被腾空架起,她的哭叫回荡在庭院,“啊!你这是强抢民女!”
顾宴书没理会她,目送她不情愿的身影,扯出一抹寒凉的笑。
陈窈洗了干净,被一群簇拥的婆子和婢女送去顾宴书的床上。
她身着白衣,轻纱裹胸,薄如蝉翼,仿佛轻轻一拉便扯断。
陈窈四处寻锋利的利器,像是提防她般桌上连水果都没有,更别说任何的刀具,她宛如一只待宰的白兔,等着进沸腾的油锅被反复烹煮。
片刻的希望转瞬即逝,陈窈闭了闭眸,死心般地跪在地上,白裙似大片云朵铺散在石灰地面。
对上顾宴书毫无还手之力,她还在顾宴书眼皮子底下溜过一次,只怕今后府中的防守会更森严,连只细蚊都逃不出去。
陈窈早就耳闻他的杀伐果决,听说之前有个同僚背叛他,他好言相劝,同僚以为他真回心转意,但转眼他就把人绑起来,将他的肉一片片剐下来制成风干香肠,吊在房檐上以表威严。
只是脑海中一过,陈窈浑身不由颤抖,头皮发麻,她何止背板,更是把身为裴照七的顾宴书卖到吃人不吐骨头的青楼,让他供人玩乐,这种欺辱他怎会放过她。
看来她今晚也要命丧于此了。
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强劲的风灌进温暖的室内,顾宴书裹挟一身冷意踏进。
陈窈迅捷地盖上被子,假寐躺在床,背部对着他。
顾宴书对她几日的折磨,让她的泪早都已干涸,这种死亡要来临的时刻她却意外地冷静与平息。
一道黑影在她身后降临,眼皮像覆上一层浓重的墨般,半晌她感到身后小幅度的窸窣声,顾宴书掀开床帘,与她一同躺进去。
陈窈在他贴近的一刻,冷不丁地一震,身如冰锤寒凉。
顾宴书迫不及待地搂她入怀,手臂圈住她纤秀的柳腰。
女人久违的身子再次贴近他的胸膛,令他心如绵一眼柔软,但一想到陈窈逃跑他嘴硬道:“你让本王找得好辛苦,你说本王该怎么惩罚你呢。”
陈窈腰身被他禁锢在的怀中动弹不得,但她一身铮铮铁骨,极为硬气地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顾宴书鼻腔溢出一声哼笑,撑起身子,手掌握拳支在额边,指尖慢慢滑过她光润的侧脸,“本王要你的命作甚。”
他不杀她?
陈窈脑中翻涌,但她就算不死,以顾宴书睚眦必报的性子,落在他手中怎么也会脱层皮下来。
脸颊上传来他细密的触碰,顾宴书刻意的撩拨弄得她一阵寒战,又痒又凉,脚趾不由蜷缩起。
女人睫毛低垂,投在眼下一小片阴影,声音绵绵地躲过去,“别碰我。”
顾宴书今晚吓她吓够了,也算是对她逃跑的惩罚,倘若真把人吓坏了,他却又舍不得。
男人眼露柔情,似水般的眸子凝视着她,须臾他俯下了身。
陈窈的耳廓被阵阵灼热的呼吸拂过,男人视如珍宝般吻啄在她的脸侧,只听他柔和地哄着她说:“窈窈乖,本王给你送珠钗。”
陈窈巧鼻微皱,推开他近在咫尺的胸膛,“不稀罕。”
顾宴书追着她凑上去吮她的鼻骨,闭上眼睛感受她的香气,“只要你留在本王身边,你要什么本王都给你。”
陈窈:“我不要待在这儿王府里。”
她就是要走,走到一个没有顾宴书的地方!
男人心脏猛地一紧,大掌颤抖着抚上她的面,眼角暴戾褪去透出几分哀求,“我已认定你是我的妻,你还要跑哪里?”
陈窈脑袋贴在墙壁,像是咬着牙般,她狠绝地说:“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我不信!”
顾宴书猛然睁开眼,晦暗的视线像漆黑的紧紧包裹着她,陈窈眼珠下滑,小脸歪到一侧。
陈窈的闪躲让顾宴书不满,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注视着他的眼睛,“若你与我同房后还讨厌我,我当真无怨无悔,再也不纠缠你。”
陈窈倏尔抬起眼,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气得膝盖用力一顶,“花言巧语的登徒子!”
顾宴书喉咙发出一声沉闷,对她猝不及防的攻击没有防备,胯/下聚集着钻心的疼痛,迫使他从陈窈身上翻下来,面色惨白地缩起四肢。
“你……”陈窈看他痛苦的样子,有些无措,“我没用力啊?”
“你可真对本王下得死手。”顾宴书像是快断气了一样,久久直不起身。
烛火照影,两人各执床边一侧,陈窈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靠在床柱上,眼底的警惕与惊恐少了些许。
经过刚才的折腾,气氛稍显缓和。
顾宴书缓了好一阵,但他忍死心不改,继续蛊惑她,“你嘴硬,但身体不会欺瞒。窈娘,我们在床上来一次,找回从前那般甜蜜,可好?”
陈窈:“……”
她有些后悔,刚才没用全力踢他。
陈窈撇嘴,“你是不要脸贯了,可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可是要清白的!”
顾宴书愣了愣,“你与我四年夫妻算什么?”
“你说算什么!”陈窈突然上情绪,指责他说:“算你顾宴书整整欺瞒我四年!”
他怪她因生计把他买了,但她同样也恨他的欺骗。
顾宴书深吸一口,“若现在站你面前的是裴照七,你还会和他重做夫妻吗?”
火光掠过女人的面庞,她沉吟不语。
“窈娘,我们都曾身不由己过,因朝中动乱,不得不委身于花颐村,可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将你接回去,好不容易盼到,正打算风风光光将你接回王府,可……你竟要狠心地把我卖了。”
“你叫我的心怎能不痛呢?”
“你可知看到你满心满眼都是别的男人时,我嫉妒得发狂,多想杀了他!把你从他身边抢过来,告诉他,你只能是我顾宴书的女人!”
顾宴书深情流露,说得情真意切,仿若将陈窈带到曾经的回忆。
见她不语,明眸流转似有几分动容,顾宴书先一步妥协
说:“窈娘,我们做约定吧!”
陈窈迷茫地问:“什么约定?”
顾宴书:“你做你的金瑶楼老板娘,我做我的摄政王,这期间咱们以平常心相待,若三月后你对我没有感情,咱们就此作罢。”
陈窈想这样也好,若真能让他死心,回归她一条生路也是好的。
她答应了顾宴书。
顾宴书满意地勾起一抹笑,随即注意到她包裹严实的被褥,“你冷?”
“还不是你府上婢女做的好事,专找一件衣不蔽体的……”陈窈脸一红,没勇气再说下去。
“我府上的婢女当然是根据我的喜好来……”顾宴书长眸微眨,笑了声。
“别说了。”陈窈捂住他的嘴。
“窈娘不怕我了?”顾宴书笑了笑。
陈窈说出顾虑,“你总是把杀人挂在嘴边,谁不害怕?”
顾宴书向她保证,“以后我在窈娘面前少提,尽量把人带去外面去杀。”
陈窈:“……”
她白说了。
顾宴书忽然提起,“把晓依带回去吧。”
“她是你的人。”陈窈有些不愿,她不喜欢被人监视的感觉。
顾宴书明白她的顾虑,体贴地说:“从现在起她就是你的人了,听命于你的指令,而且她会武功能护你周全。”
陈窈指尖泛着粉嫩,蜷缩在膝盖上,踌躇不决。
顾宴书轻抚长袍,单膝跪在地上,语气微带着恳求,昂首看她说:“乖,别让本王担心。”
男人目光缱绻,指尖滑进她的扣着的小手,去勾她微僵的手心。
他的触摸如同一根软绵绵的羽毛落入,止戈于此没有过分地强求双手紧扣,恰到好处的分寸让陈窈没有拒绝,“今夜你就在王府睡一晚,明早我叫人送你回楼。”
陈窈点点头:“好。”
顾宴书笑着缓缓起身,见她躺下熟睡后阖上了门。
门关上的一刻,男人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双目如高挂的寒星散着触不到的凉意,清冷孤寂,身影渐渐消融于夜色。
顾宴书回到书房,手执碧玉斗紫毫提笔,顶端镶青金石,衬得他如玉的骨节如玉莹润。
片刻过后男人放下笔,“把这封信给刑部尚书范大人,让他好好地盘查,若找不出一点错本王必参他失职。”
“是!”凌雲接过,如一支箭羽飞咻地出门外。
万籁俱寂,顾宴书视线定在窗外辽阔的黑夜,捏了捏拳头,低喃道——
“窈娘,你我之间注定会纠缠,本王不会放你走!”
凌雲将信送出后,大步走进一座灯火通明的酒楼,三个大字印在牌匾——望月楼。
望月楼名义上是青楼别院,实则是他们潜伏多年的交互中心,这幕后的主子便是当今摄政王顾宴书。
此事神秘到楼中老鸨都不知道是谁主子,直至顾宴书被陈窈送进去的那一刻,他的心寒了,连带着望月楼也整整闭门了半年之久。
美人榻上,女人长发披落,两只耳朵各坠着金环,其嵌有一颗闪耀的东珠,身着散花如意云烟裙半躺,薄纱垂下,轻轻摇晃。
门推开的瞬间一股强大有力的风吹进,女人身姿轻盈,从榻上直起身,“大人,今儿怎会有闲情逸致来看玉兰?”
凌雲身形高大,但看似粗糙的男人,却从身后拿出一捧洁白的白玉兰花,幽幽花香从中弥散,“给你送花。”
玉兰一喜,瞳孔映出光淡淡的柔晕,她接过轻嗅了嗅说:“离上巳节还早呢。”
“不是上巳节就不能送你花吗?”凌雲脱下一身碍事的盔甲,熟门熟路地往床上走去。
来望月楼的客人都是来找姑娘睡觉,而玉兰是个例外,只因她弹得一手好琴,引得来客撒黄金万两也要听上一曲,凤姨专许她只卖艺不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