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晓依说:“您也怀疑盛家夫人吗?”
“我不知道。”陈窈冷静后,分析说:“但不管是不是她,一旦追查到金瑶楼必会受拖累,咱们先暗中调查,也好把握对策。”
晓依:“是,姑娘想得周全,我这儿就去办。”
陈窈抬眼望着晴空万里,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想。
砖红瓦绿,威严气派。
陈窈照例进宫侍候长乐公主,她跟随李公公穿行于连绵的宫殿,几排乌樟树姿挺拔,飘来淡淡的清香萦绕鼻尖,她碎步往前走,不敢抬头四处打量。
来到广灵殿前,不断有瓷器珠宝从高大的门向外砸出,发出清脆的碰撞,几名进进出出的宫女们脸上挂着焦灼。
“唉,咱家就送你到这儿。”李公公听着里面的声音犯起难,留给陈窈一个好自为之的表情便拂衣而去。
陈窈:“……”
长乐公主是先皇唯一的女儿,掌上明珠般被捧着,难免骄纵跋扈,她对公主次次小心候着,生怕哪句话冲撞了公主,惹麻烦。
尤其是这个她竟撞到这个风口来送金簪,怕是要比昔日更加谨慎行事。
陈窈深吸了一口气,挺胸向殿内走去。
殿内正位,缕缕白烟如盘旋的长龙冒出,烟气吹散,公主玉颜从中显露,眉头轻蹙,她瞥了眼陈窈,更是神色恹恹。
陈窈欠身行礼,公主纤纤玉指撑在额角,掀了掀眼帘,宫女接到旨意让陈窈退下。
看来今天公主是无心摆弄金簪了。
她原封不动地簪子回,一分钱没赚到,还白白浪费她跑一趟……
陈窈为了银子,壮着胆子走上前去,“敢问公主为何面露愁色?”
“本宫的……皇兄要过生辰。”公主懒懒地打量了她一眼,顿了顿道:“可他们素日里锦衣玉食什么也不缺,也不知送些什么好。”
陈窈:“这简单,民女有一个法子。”
公主一听,撇下手中价值连城的宝物,正了正身看她。
陈窈微躬身,缓缓地道:“既是值得公主花心思的兄长,必得真心对待,公主不妨为他做道佳肴,宫中御膳再好,也比不上公主亲力亲为的膳食,此礼必定稀奇珍贵!”
话落,殿内一片安静。
陈窈摒了一口气,良久才听公主道:“是个好法子。来人,赐茶入座!”
“多谢公主!”陈窈说。
她站了许久,是双脚疼腰也酸,屁股刚要坐下,只听公主说:“可本公主根本不会做饭。”
公主采纳了陈窈的提议,但她千金玉体又怎会亲自下厨煮饭。
垂柳下公主闲散靠于雕花榻,几名宫女左右簇拥候着,她一个眼神扫去,旁边的宫女端茶给她
,她手还未抬起,宫女又将点心递过……
陈窈很有把握,不光是近几年她厨艺进步,更因宫中的琼浆玉液数不胜数,而民间各色美食公主鲜少品味,物以稀为贵便是这个道理。
不多会儿,一碗鲜香的馄饨出锅,香味窜出。
公主不急于品尝,她身边的掌事宫女春明上前一步,从袖中拿出试毒银针,细小的针头在汤水与馄饨各蘸了几下,并无变深色痕迹。
宫女验过无毒后,公主这才拿起勺吹了吹,轻咬一小口放进嘴中。
她嚼了几口咽下,只说了一个字:“赏!”
陈窈松了一口气,领着满满的赏赐回了金瑶楼,皇家所赐的金银足够她一年都不用开业做生意,日子也能过得富足,但她不会止步于此,钱越多越好。
公主吃得只剩半碗馄饨,一抬眼就见一道气宇轩昂的身影朝她走来。
男人一身暗袍,英姿飒爽,俊眉挺立,远看阴郁如山涧要落雨的沉天,近看面如冰雕,一双比墨还沉的眸子泛着凛凛寒光,叫人捉摸不透。
顾璇儿第一次见他,被他沉冷的眉间吓了一跳,听说他从尸山火海中走出,找到他时满身血色,都不是自己流的血,顾璇儿更加害怕他,不过顾宴书对此却自若得很,没察觉别人怕他似的。
顾璇儿正要起身行礼,他大手一抬,挺立笔直地坐下,“不必多礼。”
刚才还骄纵的公主,看到他顿时变鹌鹑一样,圆圆眼睛眨了几下,“七哥怎有空来找璇儿?”
“本王见你不在殿内才来寻你。”顾宴书手一递,春明他带来的稀世珍品收进,这是他给公主补的生辰礼。
“多谢七哥!”这礼一看分量就不轻,顾璇儿谢过。
她这位七哥看上去就不好招惹,顾璇儿打算先行一步,但还未开口便听他说:“馄饨?”
顾璇儿眼力极高,吩咐说:“给七哥上一碗!”
顾宴书垂着眼帘,淡淡的清汤上撒了把葱末,点缀的油香冒出,他眼中飘过思绪万千,随后拿起勺舀了一只,口中鲜肉散开,香味弥漫口腔。
鲜甜的汤水与肉质的醇厚在嘴中生津,仿若将他带回一个散着夕阳的午后,仔细看光中还站着一个比光更耀眼的曼妙身影。
顾宴书不知在想什么,品味了半晌,似喃喃低语道:“好久没吃到这个味道了。”
顾璇儿嬉笑,随后脱口而出,“说的好像你吃过一般。”
风吹柳枝,干涩的飒飒声掠过头顶,空气似乎静止了几刻。
顾璇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瞪着眼睛,立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顾宴书很淡地勾了勾唇,似心情愉悦也似自嘲般地轻笑。
但在顾璇儿眼中却是十分诡异的一幕,她与春明互看了眼,两人皆是一愣,不明他寓意为何。
而有他在身边,顾璇儿本吃得很香的馄饨顿时一点胃口都没有。
顾璇儿没话找话,热心地说:“七哥若喜欢吃,隔日我叫人做了送你府上。”
顾宴书:“不必,馄饨要现吃的好。”
“……”
顾璇儿似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尴尬,后半程她都没敢再与顾宴书说上半句话,只一点点嘬馄饨汤……
如她所想那般,顾宴书吃了个碗空才舍得走。
望着他徐徐缓步的身影,顾璇儿装模作样地抱紧双肘,抖了抖说:“他这么冷,也不知道太后娘娘会舍得把冯家的哪个姑娘嫁与他。”
春明却笑了笑,“殿下虽不爱笑,但还是很宠公主。”
顾璇儿眼睛一亮,“七哥刚才送来的是什么?”
春明:“是江南少有的紫玉萤石。”
顾璇儿:“真的吗?快去看看!”
碧空如洗,顾宴书独身一人漫步,而出皇宫必经的竹林路旁,老太监似等候他许久。
他邪魅一笑,微微欠了欠身,嗓子细尖尖地道:“参见摄政王,太后娘娘请您移步。”
顾宴书像是料到如此般,转道去了慈宁宫。
太后仪容端庄地危坐,头戴双龙点翠头簪,雍容华贵,纵使两鬓已有些许白发,但丝毫不影响她眉宇的威仪。
等顾宴书行礼后,她唇边勾起淡淡的笑,颇为慈爱却又严肃地说:“刚从璇儿那回来吧,见你们兄妹相处得融洽,哀家就放心了。”
顾宴书轻抿了口热茶,长长的睫毛盖住他微沉的双眸。
太后看似笑面,实则是在告诉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子下行动,可这天下终究不姓冯,这也是顾宴书死里逃生的勇气。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任何人都不可妄动先皇打下的江山。
“太后娘娘身体健康,才是我们做儿臣的放心。”顾宴书抬起眼,没有丝毫畏惧的目光与她对上。
两相对视,像两把锋利的刀碰撞一起,令本就空荡的宫殿霎时如冰窟一样寒。
冯太后久居深宫多年,听出他有意暗嘲她身子骨老,不如从前那般利落。
顾宴书的母妃裴氏侯府嫡女,同先帝打过好几场胜仗,与冯家各掌一般的兵权,但冯家是后来者居上,要想真正做到心服口服,整个兵权需全握在自己手中才安心。
这也是两家僵持许久的原因所在。
太后忌惮顾宴书的本事,当年四处追杀他,都快将嬅京翻了个底朝天,可他人却像是消失了般,竟连半点影子都没寻到。再见时,他滚着鲜血走到她跟前,叫她不得不顾忌自己贤良的名声带回来。
如今顾宴书完整无缺地站在她面前,她不得大意,再放他从手掌心溜走。
“难为你孝顺。”冯太后眼角的笑意不改半分,转道:“哀家叫你来也不为别的,璇儿贪玩,在宫中养几年也好,婚事姑且放一放不急,但哀家实在看不过偌大的府邸你一人,实在孤独。”
“哀家知道你这孩子眼高,普通的姑娘家你定瞧不上,哀家有个貌美的孙侄女,是个可儿,也会伺候人,你与她成家不算委屈你。”
“嗯。”顾宴书对此低低一哼,对此不答应也不拒绝。
冯太后脸上的笑容僵硬,宫殿陷入一片沉寂,寥寥几分尴尬弥漫。
旁边伺候的老太监眼疾手快,趁着给太后端茶的功夫接过话来,“是啊,摄政王别辜负太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多谢太后记挂儿臣。”顾宴书起身谢过,又幽幽道:“不过,太后娘娘可是忘了,先皇才去一年,按规矩宫中不宜嫁娶,这喜事恐怕是要搁置。”
不等太后开口,顾宴书神色淡然,“若太后无别的事,儿臣先行告退。”
华贵的暗袍消失在慈宁宫门口,下一刻只听里面传来茶盏打碎的清脆声响。
“你没听他搬出先皇来堵哀家的嘴吗!”冯太后怒火攻心,冷声一哼,“国丧是从先皇去世算起,他可倒好,从他回宫开始算!”
“大娘娘,气伤身。”老太监弓着身子,笑眯眯地提醒道:“咱不还有一人可用吗?”
冯太后眉眼轻抬,厉声说:“告诉她日子别悠闲过了头,她弟弟还要靠我们找!”
“是。”老太监领命退下。
金瑶楼,三层。
晓依拿出药方:“姑娘,这是查的药方。”
前两天,陈窈让她查盛夫人给的茶水,现在有结果了。
“曼陀罗花……”陈窈注意到安神茶中独特的一味药,轻轻低喃。
晓依:“这是蒙汗药的成分。”
“我知道了。”陈窈心中已了然有数,她将药方放进炭盆,问起:“卓资有愧于我。”
自从陈窈因卓资这事去了趟衙门开始,她像是撞了邪一般,店中账本记错,忘记采买,盘丝时还不小心扎到自己的手。
陈窈准备去寺庙拜拜佛,原也不信这些,但图个安心,店里交给晓依打理后,她提裙上了马车。
陈窈撩开车帘,吓了她一跳,“你什么时候坐我车里?”
“我怎会让你一个人出门呢?”男人一把桃花折扇护到胸前,嘴边弯起的弧度似比姑娘家还要俏几分,他大言不惭地说:“当然要保护你的安危。”
“你就是最大的危险!”
陈窈无可奈何,提裙坐上车,轻声叱他。
此人名叫林羽植,一个游山玩水的闲散诗人,曾饿晕在陈窈的店门口,她瞧他可怜便给了他一口饭吃,谁知这人彻底缠上她了。
“你真要嫁人了?”林羽植不甘示弱地说:“就因为他家有人铺子,我竟输在这一步了?”
“恒之哥哥细心,对我也很好。”陈窈随口一应。
秦恒之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像是只在地道的老鼠,长得也尖嘴猴腮,林羽植想到以后两人成家的情景,忍不住啧了一声,质疑她说:“你看人真不准。”
陈窈不想再聊这个,转而问他:“你要去哪?”
林羽植散漫地笑了笑,耍赖皮般说:“闲游四方,所以咱们去的是同一地方。”
看来他是跟定自己了,陈窈叹了口气。
马车悠悠向前行驶,经过涓涓小溪,穿梭浓荫遮天的林子,不时碾过几颗碎石发出咯吱声响。
到地儿后,林羽植神情一顿,“你要去的是普济寺?”
“怎么了?”陈窈没觉不妥,下马车前她戴上帷帽。
普济寺在这一方颇有灵气,引得百姓频来拜佛上香,皇家雅士也常来于此,修身养性,积德累善。
“没什么。”林羽植摆摆手,管她要了一个帷帽。
到了寺中,陈窈转头看他,周围都是女子戴帽避人,只有他一个大男人,陈窈忍不住笑他,“你一个男人怎么也戴?”
林羽植头一歪便知她想什么,于是两只手轻轻一捏,兰花指抚上她肩,掐着嗓子故作姿态说:“人家怕晒,姐姐。”
陈窈:“……”
她鸡皮疙瘩掉一地,后面的路都没同他再搭话。
普济寺后有一观音山,每走几级台阶便有座观世音娘娘的佛像,一个蒲垫一炷香,陈窈虔诚跪拜。
尤其是在有辟邪之佑的佛前多停留了会儿,这一跪再抬头,林羽植却不知所终,陈窈无奈只能自己往前探路。
她第一次来对这里不是很熟,跟着人群走着走着就散了。
此地苍翠繁茂,有一汪清澈的小溪,水流潺潺几只斑斓的鱼儿游荡,这地方似乎不属于寺庙内,像是独处的世外桃源。
陈窈累了好半天,在这儿歇歇脚也好。
“何人喧哗?”顾宴书放下手中的书。
凌雲从门外闪现,抱拳说:“回王爷,是……王妃,她将您荷塘养的鱼都……抓了。”
那池子里的鱼价值极高,都是王爷珍爱的品种,平日里几个下人们细心呵护,生怕有任何闪失。
顾宴书十分舍得,吩咐他说:“再放几条进去。”
陈窈见此鱼长得稀奇,做了个勾钓了几条上来,她也不白拿留下了银钱。
正准备原路返回,林羽植像鬼一样冒出,“我找了你好些,竟是躲在这偷懒!”
“你抓了鱼,你怎吃我饿了,正好就地取材。”林羽植不知从哪找来了几枝木棍,架起来就烤。
“佛门圣地怎能杀生。”陈窈惊讶地道。
林羽植:“这可不是普济寺的领域,而且这些鱼本就是来食用,做成荷叶鲢仔鱼极为香甜。”
陈窈不信,“你怎么知道?”
林羽植一顿,继而有底气地说:“我一云游诗人什么不知道!”
没一会儿,林羽植把烤得冒油的鲤鱼往她面前一靠,“你不吃鱼啊?”
“不想吃,有刺。”陈窈可不想因摘刺弄得满手流油,到时候蹭到她新做的裙上可就不好看了。
“娇气。”林羽植轻轻哼了一声,但转而说:“这好办,我给你摘了不就成。”
他既愿意拔刺,陈窈又岂会阻止他。
林羽植挑一块她就吃一块,整整一条大鱼全都进她肚了,以陈窈满意地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收尾。
林羽植砸开指尖残留的鱼香,没嫌弃她的好吃懒做反倒问起她,“秦恒之没我对你好吧?”
“你怎么就这么不喜欢恒之哥哥。”
林羽植总这样明里暗里寒碜她要成亲的相公,陈窈面上也没光,她眉毛一拧生气地说。
“他但凡不是你相公我都不会说一句嘴。”林羽植哼哼说。
在陈窈眼中林羽植不过是个浪荡公子的形象,要说秦恒之除了无趣点但为人端正,而林羽植连不认识的姑娘都能打趣,得人一脸娇羞他再跑开,她更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那不提她,你有见过像我对你怎么好的人吗?”林羽植洋洋得意说。
对她好?
陈窈甚至不用在脑中搜刮,一道颀长的身影陡然浮现。
林羽植瞬间从她沉默的目光里看出蹊跷,惊了惊说:“不会吧?你竟还有别的相好?”
“没有!”陈窈回过神来,快速矢口否认。
陈窈只是在想她以后的日子,会有人伺候她洗澡沐浴?亦或先一刻钻进被窝里给她暖床吗?
“不说算了。”林羽植没继续聊下去,拿另一条香喷喷的鱼伸进长长帽纱吃。
与此同时,远处的凌雲收回视线,凛然的眉宇间展露一丝慌乱,禀报说:“王妃还带了一个男人来吃鱼……”
“秦恒之?”顾宴书眼波漫不经心地挑起,寡淡的神色似乎并没有此事放在眼里。
凌雲没有说话。
顾宴书脸色一瞬阴沉,抬步子到窗边,隔着帷帽望了那一抹碍眼的影子,他狭长的眼眸眯了眯,危险之色在周身浑然升腾。
“把所有的鱼都毒死!”顾宴书眸光紧锁着女人嬉笑的脸庞,声音如冰天雪地出鞘的一把寒刀,“本王的东西谁也碰不得!”
“是!”凌雲明白,王爷不惜毁坏千金难买的鱼儿也不给两人相处的机会。
只不过,王爷所言的碰不得是指人还是指鱼……?
他想了想,应该是人。
自王妃将王爷狠心卖到青楼里,王爷的心也随着那日的寒风散了,他对王妃的浓情的爱慢慢消磨成裹着糖霜的恨意,在王妃开店最困难时,他曾隔岸观火,看着王妃终日以泪洗面,又在王妃被几个混混为难之时,将他们的腿都打断!
这种爱恨交织的情感,凌雲也看不懂。
“她说过只会对本王一人笑!哼!本王对她太过仁慈了!”顾宴书捏了捏拳头,似乎随时要裂掉一般,“他是谁”
“此人身份四处云游,颇为玄策,尚未查出。”凌雲说:“但即为闲游,有办法能让他远离王妃。”
顾宴书却一如往常地制止,抬了抬修长的手,“不用!”
凌雲愣了下,只见顾宴书薄唇轻启,阴恻恻的语气如同地狱扫来的阴风——
“王妃即将要大婚,不可见血。”
民俗有约,为避免喜冲喜,大婚前夕男女双方不能见面。
陈窈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她几次想让秦恒之来,但他却意料之外地没顺从她,只派人送了一套华丽的喜服和首饰,再无多言。
她摸着沉甸甸的衣服,欣慰道:“恒之哥哥有心了。”
“这一看就很贵,穿在姑娘身上肯定好看!”晓依小心将衣服收纳柜中,笑着说。
“今儿个倒是新鲜,竟能听到你说恒之哥哥好话?”陈窈抬眉,打量她一眼。
“我没说他,说的是衣服好!”晓依一撇嘴,还是对他那副不喜欢的样子。
“你若这般讨厌他,以后跟我嫁去该怎么好?”陈窈担心地说。
晓依一点都不惧怕以后的日子,挺起胸有理有据,“我是姑娘的人谁敢惹我!”
“好好好。”陈窃笑她,“你就用你这个嚣张的气焰在秦府横着走吧!”
晓依吐了吐舌头,转身把婚前需带的东西清点了遍。
大婚当日,长长的迎亲队伍气派地迎在楼下,大片红色锦绸铺满地,高挂在房檐的火红花灯摇曳,几
声爆竹噼啪声,鼓乐齐鸣,热火朝天。
晓依为她梳洗,女人乌黑的秀发挽起,鲜艳夺目的喜服将她颀长的脖颈衬得雪白,最后嵌满珍珠的花冠轻轻戴上,娇美如花的美人映在铜镜。
“姑娘,你美得像画中的天仙。”晓依都看呆了。
陈窈缓缓起身,衣裙浮动,红绸锦缎勾勒出细细腰身,玲珑有致。再往上看是她面似芙蓉般的玉颜,弯弯柳叶眉下藏着一双含情媚眼,双唇饱满如珠,仙姿佚貌。
“就你嘴甜。”陈窈微微低头,羞涩一笑。
“姑娘笑的更甜!”晓依说。
陈窈从首饰匣里拿出一条珍贵的珠子,对晓依说:“帮我把项链也戴上吧。”
这串碧玉珠原是为救那傻子才卖的,陈窈有了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赎回来,颗颗珠子圆润饱满,富有光泽,是极为罕见之物。
当年芹姨把这串珠子给她后便咽了气,对她的身世只字不提,陈窈也没强求再问什么,只因芹姨当真是对她还不错,教她识字读书,她一路走来不怨不悔。
陈窈对着镜子又照了照,她满意地微微一笑,只等拜过堂她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恒之哥哥了。
更重要的是从前与她再无瓜葛,就算与那人再相见,又能如何呢?她已是秦家夫人,身世清白,夫家有礼,一切井然有序。
从今日起,她便能睡个安稳觉了。
黄昏落日,霞光应天。
女人坐在床头,等了又等。
“都这个时辰了,门外怎么也没个动静?”陈窈疑惑,这么重要的日子怎都没一人叫她?
“姑娘你别急,我去看看。”晓依出了门。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盼着盼着晓依却还未回来,陈窈有些着急,手中的绣帕都被她揉皱了几折。
陈窈往窗外望,原本热闹景象如死一般的沉寂,人潮散去。
她心里大叫不好,也不顾礼节,掀开红盖头冲出院。
整个院内空无一人,四处的空旷与寂寥让她眉头紧锁,心跳不止,阵阵阴冷的风从裙底钻入,凉得刺骨。
此时,一座价值不菲轿子幽幽地出现在门口,地面的落叶随风四起,发出窸窣又瘆人的沙沙声。
陈窈定睛,眯了眯眸,这不是接亲的轿子。
一道身影从轿子缓缓步出,男人一袭暗紫色华袍,青玉簪挽起长发,侧面挺立似刀雕,一看便非富即贵,名门望族,陈窈顿感此人眼熟。
待男人不徐不疾地侧过身,陈窈才看清他正脸,面如玉冠,轮廓流畅,剑眉锋利,黑如点漆的眸子不改半分,但薄凉的身影与从前判若两人。
正是被她抛弃的傻子夫君——裴照七!
陈窈身子猛然一震,手中的盖头随风卷落在地,滚了几圈沾染尘埃。
张灯结彩的院落顿时变得无比冷清,寒风萧瑟,寂静黯淡。
男人徐徐缓步向她走来,似乎怕真吓着她,又同她保持一定距离才开口道:“窈娘似乎不认识本王了。”
陈窈退后了几步,不知是不是因风太硬的缘故,她眼底充盈着泪,指尖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你不是已经……”
顾宴书没等她说完,帮她把未尽的话补全,“本王金尊玉体怎会去那种风流之处。”
本王?他自称本王?
陈窈脑中飞速运转,常年不在宫的且有独立王府的也只有……?
她当年无意救下的男人竟是摄政王?
还……还与他做了四年之久的夫妻,真是荒唐至极!
“不过……”顾宴书嘴角掀起一抹凉凉的笑,“窈娘的心好狠,竟将本王扔到那种地方自生自灭,不愧是本王选的好娘子。”
陈窈咽了咽口水,她是曾辜负他们夫妻一场的情意,但他也骗了她。
她不知哪来的底气,质问他:“原来你根本不傻!”
顾宴书慢条斯理地解释,语气平淡没丝毫愧疚,“本王之前确实有苦难言,不得委身于花颐村,但本王绝不会怪罪窈娘当时的权衡利弊,为补尽咱们错失的夫妻情,本王特意亲自来接你回府。”
陈窈面色苍白,双腿发软,勉强支撑着快要摇摇欲坠的身体。
顾宴书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来人,扶王妃上轿!”
几名婢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上前就要抓住她。
“走开!不要、我不要……”陈窈两只胳膊被她们拉扯住,一个劲儿地挣扎,续满眼眶的泪如白玉珠大颗大颗地流下。
顾宴书凤眸微凝,注视在她滑落的一行泪上,心软般地抬了抬手,她周围的婢女得令停住。
陈窈见状立马下跪,光洁的额头贴在覆着泥泞的地面上,带着难以平息的哭腔求饶道:“求摄政王放民女一马,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念在当年民女为救您当了传家的首饰,还每日每夜地守在您身边的份上,放民女一条生路。”
顾宴书双眉紧蹙,“窈娘这是作甚?”
陈窈:“民女惶恐且蠢笨,不值摄政王在民女身上耗费心神,不如相忘江湖,好聚好散!”
“好一个相忘江湖?”顾宴书眉梢染上阴翳,看着她的目光幽暗又深邃,“倒是有笔账没和你算清,你就想着离开了?”
陈窈欲哭无泪,硬着头皮说:“民女愚钝,请摄政王明示。”
顾宴书压着翻涌的墨眸,冷冷的声音似冰锥,“拿本王的金银和别人成亲?好无道理!”
陈窈骤然昂首,顿时如五雷轰顶:“什么……”
她倒是忘了眼前这位只手遮天的摄政王殿下,施舍她些银子对他来说绰绰有余,他也在提醒她,她今时今日拥有的一切都是他所出。
陈窈面如死灰,她忘了怎么被一群婢女掳进花轿了,只知进府之路漫长,再想出府很难,逃出睚眦必报摄政王的手心更难。
夜色流淌,无星无月,甚是漆黑阴森。
陈窈进了府任由几名面无表情的婢女,为她重新梳洗一番,拭去她眼下的泪痕,清理干净她额头上沾染的灰尘。
她试图与她们搭话,但无论她说什么这些婢女都不回话,像是被控制的提线木偶一般。
铜镜处又出现她花容月貌的面孔,却多了几丝死气沉沉,仅仅一下午,晨间那样灵动的新娘便如同换了一人。
陈窈对镜扯出一抹笑,并不好看。
以前有多难她都挺过来了,还怕这一次吗?
陈窈从桌上的水果盘上找到了一把短刀,它不是很锋利,但用来对付裴照七足够。
烛火摇动,美人端坐床榻。
顾宴书推门便见此场景,不哭不闹的新娘在等着他。
他双目一喜,没急于上前,而是目不转睛地欣赏起她的美貌,“窈娘比之前更美了。”
陈窈抬眼望他,眼底无神,没有任何生机,犹如一潭死水。
顾宴书很有耐心,忽视她的不顺从,缓步向她走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偏偏在她大婚这一天,陈窈知晓他的意图,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就在顾宴书挨近时,陈窈突然从袖口拿出小刀对着他,她胸口起伏,白如瓷的小手僵直发颤,“别过来,你要敢过来我就用刀刺进你胸口!”
顾宴书似乎对她这种小伎俩未放心上,不过也如她所愿,没再上前,退到红绸布覆盖的桌前,独自坐下,闲散悠然。
他揉了揉眉心,骨节如玉,“窈娘真擅长折磨本王的心。”
陈窈拿捏不住他的想法,试探着说:“若放我一条生路,欠你的银子我会想尽办法还,双倍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