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书狭长的双眼一挑,“你我已有夫妻之实,只差拜堂成亲。”
陈窈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她已非处子之身,还同一男人生活四年之久,要是被即将成亲的夫家知晓,便是乱棍打死也是情有可原。
“那又如何?”陈窈说:“你休想拿女子的贞洁堵住我,天下间也有许多女子所托非人,若真遇到天命之人,是不会计较这些。”
顾宴书神色一变,“在窈娘眼里本王竟是这般小人?”
陈窈听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她今日一见这位,他必是那位嗜血的魔头,为了皇权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敢杀,不敢相信她要是嫁于他会是什么下场。
况且她曾经狠心抛弃他、骗他
、多次把他当驴一样使唤,让他砍柴拉磨,糙活重活都甩给他。
以他的性子,就是要折磨她。
陈窈猛然惊醒,她忽然想到她都不能自保,更何况恒之哥哥呢?
她已经好几天都没见到他了,难不成……?
陈窈泪徒然涌出,抽泣地说:“恒之哥哥呢?他去哪了?”
顾宴书神色一变,面色阴阴,沉声问:“你是在关心另一个男人吗?”
陈窈吓傻了,哭着说:“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顾宴书噤若寒蝉,“杀了!”
刀子清脆地落在地面,陈窈眼底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的心犹如巨石沉底般无助。
她受不了顾宴书的轻描淡写,仿佛人命在他心里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顾宴书唇边噙着笑意,缓步向她走来。
他贴近陈窈的每一步如寒夜侵袭般,她浑身发冷打寒,像将她抛在冰天雪地里难熬。
“只要你老实在本王身边待着……”顾宴书双眼紧锁她,大手想要抚上她的侧脸。
抬起的手还未触及她脸庞,陈窈却双腿一软,身子不受控制地晕了过去。
顾宴书瞳孔骤然收紧,他大臂一伸,揽住她即将要倒的身躯,青筋凸起手掌牢牢扣住她纤细柳腰。
女人红裙随之轻轻扬起,整个身子倾倒在男人结实的臂膀中,如朵朵红梅坠入昼夜。
经历这一闹,陈窈染上风寒,她穿得薄受了些凉风,加之情绪过于起伏,一病不起。
摄政王府一夜灯火通明,没有婢女进出侍候,屋内只有一独然身影来往,良久立于床边。
陈窈吸了吸鼻子难受得很,身体又冷又热让她睡得很不踏实,好在半夜稍微好转。
她发凉的身子忽地找到暖源,脑袋没意识般地偏了偏,那暖处似乎感受到她,缓慢动了动,紧接着便覆盖她全身,刹那间暖意遍布全身。
一醒来她发现顾宴书正阖眼闭目,他修长似玉的指尖轻点太阳穴,窗外透进的一束光恰巧打在他挺翘的鼻骨,给男人多了几分柔和。
陈窈朦胧的双眼轻眨,一眼恍如隔世,还以为是在花颐村任她使唤的裴照七,明明一模一样的脸却让她生不出欢喜,一股厌烦与畏惧涌上心头。
她慢慢掀开被子打算趁他熟睡溜走,却不想薄被发出的窸窣声惊动了他。
顾宴书对一点风吹草动都很敏感,他本闭目养神的双眼如猛兽般蓦地睁开,红血色布满,可怖的面容发沉。
男人忽然朝她伸出手来,陈窈以为他要掐自己,脖子往后缩了缩,而他的手掌只是轻贴在她额头,低低地说:“不烫了。”
陈窈额间留下一片冰凉,很快被她温热的体温吸取,她对顾宴书突如其来的温柔不适应,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顾宴书见对自己一脸错愕的样子,眼睛往下一压,故意流露几分凶狠,“又不认识本王了?”
陈窈登时如一只受惊的野鹿,身子往后一缩,旋即没有好脸色地甩给他,“没有。”
顾宴书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摆了摆手,婢女们前仆后继地为她梳洗,随后出了门。
陈窈生着病整个人发蔫,郁郁寡欢,尤其是在一个她根本不想待的陌生地方,脾气不由自主地大起来,对婢女送来的汤药通通摔在地上,“都滚开!”
“王妃,您若不喝药,身子好不起来。”
“是啊王妃,您这样王爷会担心您!”
“王妃!王妃!求您喝药!”
婢女们恭敬地跪在地上,劝慰她。
“别这么叫我!”
这个称呼陈窈每听一次就犯恶心,她不是王妃,也不是他的妻!
几名婢女身子颤巍巍地相觑,她们知道完不成王爷吩咐只有死路一条,此刻不禁满脸惶恐与焦灼。
顾宴书似被屋里的动静引来,他疾步走来,看到一片片白瓷碗摔碎在地,褐色的汤药洇湿在毯子,药味弥漫整个屋子,不由剑眉紧拧。
男人视线挪动,落在虚弱的陈窈身上,她白素衣包裹弱小的身子,双唇无血色,墨黑的长发垂于胸前,映衬得小脸更加苍白,仿若一朵快凋谢的白海棠。
顾宴书眼底流露心疼之色,转眼厉声斥责下人:“连人都照顾不好,本王养你们有何用!”
婢女们哭喊在地,连连磕头,“求王爷饶命!求王爷饶命!”
顾宴书声音冷冷:“拖出去,杖毙!”
陈窈慌了神,她只是不喝药而已,顾宴书却想要这些无辜婢女们的命,实在是太狠毒了,她顾不上自己虚弱的身体,急忙制止,破口喊道:“你别怪她们,是我自己不想喝!”
顾宴书眼帘掀起,盯着陈窈因紧张而变得红彤彤的小脸,黑眸微微波动,似取悦了他般。
片刻,男人勾了下唇道:“既然王妃替你们开口求情,还不快谢过!”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婢女们如释重负地退下,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顾宴书叫人送上了药,他坐在床边舀起玉勺轻轻吹散冒热气的汤药,刚才的戾气面对她瞬间烟消云散,“你病了,不吃药会更难受。”
陈窈紧抿着唇,目光淡淡地扫过,不说一句话。
顾宴书没有强求,反而很有耐心地对她说:“一定要一大早就和本王闹脾气吗?”
陈窈固执地偏过头,哼了一声。
顾宴书低低地轻叹,像是对她缴械投降,“你怎样才会吃药。”
陈窈这才转过头来,语气生硬地说:“恒之哥哥在哪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原来你是在闹这个。”顾宴书将药碗递在她面前,挑了下眉,“你若乖乖都喝掉,本王可以考虑带你去见他。”
陈窈一听秦恒之可能有生的希望,二话没说接过瓷碗一饮而尽,药味苦涩难以下咽,她几乎是皱着眉头完成的。
她此举刺痛了顾宴书的心,他眼神犀利,“他对你就这般重要?”
陈窈对他的话置之不理,迫切地说:“喝完了,现在带我去吧。”
顾宴书低眸瞥了眼空空的药碗,唇角勾起一抹狡猾的笑说:“本王只说考虑,没说马上带你见他。”
陈窈斜眸瞪他,大骂道:“卑鄙!”
顾宴书目的达到,他还有公务要处理,留下婢女尽心尽力伺候陈窈,不许出现任何闪失。
但顾宴书的得逞没坚持多久,不时有下人进书房来报,不是王妃要上吊就是王妃要抹脖自刎……
顾宴书:“把屋内所有的利器和绳子都扔出去,若是她出事,本王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老嬷嬷一听,吓得跪在地上求饶,欲哭无泪:“王妃说她要咬舌自尽。”
“……”
顾宴书眉心紧了紧,薄唇轻启不带有一丝温度,“叫凌雲把人拖进来!”
正殿大厅,顾宴书一身华贵浮光锦,腰间系一金镶宝石带,危坐在梨花木的雕椅。
陈窈坐在他身侧的山水屏风后,她视线微挪,男人眉骨挺立,目光平淡,和戏文中描述吃人不吐骨头的王爷如出一辙,冷漠无情,暴戾阴狠。
顾宴书倏然转过头,注意到陈窈不经意移开的目光,鼻尖哼出一声轻笑。
陈窈心里泛窘,她不是偷看他……
顾宴书看她穿着单薄的衣服,吩咐说:“给王妃多加一身衣服。”
“我不冷。”
陈窈不是真不冷,她只想快点和恒之哥哥相见。
“你大病初愈,尚未完全恢复,切勿冻坏身子!”
顾宴书的命令无人敢违抗,嬷嬷在他发出命令时就已动身去陈窈的寝殿,很快取来一件淡粉色的披风便罩在陈窈的身上,挡住冷气。
“坐在屏风后不许出来,等凌雲把秦恒之带来,你远远望一眼即可。”顾宴书说。
“好!”
陈窈答应得顾宴书好好的,可真见到秦恒之的那一刻,她彻底绷不住了。
秦恒之鼻青眼肿,眼神黯淡无光,肩膀上几道鞭子抽过的血痕,头发上沾染的
水珠与灰尘混在一起,散发一种恶臭。
陈窈难以置信地捂住惊颤的嘴,双眸被泪水模糊,她提起裙子就要冲过去,“恒之哥哥……”
顾宴书像是早料到陈窈会不守信用,在她起身的一刻,他已跨步走出,大臂揽过她的腰身,陈窈稳当地落入他的腿上。
屏风后两道朦胧的影子隐约浮动,秦恒之依稀能看出陈窈被顾宴书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
大婚当日,他全家被顾宴书掠走时,才知道他将过门的妻子曾攀附过当朝摄政王,在村中有一段隐秘的情事。
秦恒之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在意陈窈的清白。
但又被他母亲劝回,秦母说若是能送摄政王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他家照样能富足,不用靠联姻来让生意红火。
秦母说得有道理,他确有几分动容,但也喜欢陈窈。
他还没亲过陈窈的脸,还有她粉嫩的唇……怎能让他轻易地将要入怀的美人拱手相让。
秦恒之想上前救陈窈,但他双肩被凌雲押着更自顾不暇,奋力挣脱中他脚下一软,单边膝盖重重跪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窈娘!”
顾宴书冷眉抬起,“窈娘也是你能叫的?”
“放开她!”秦恒之不甘示弱,仰视他的眼神发狠,但声音却比之前弱了不少。
顾宴书大掌扣握着陈窈晃动的肩膀,牢牢拥着她娇小的身躯在自己胸膛,似炫耀般地嗤笑他,“她是本王的女人,岂容你置喙?”
秦恒之面露痛苦,陈窈急坏了,她疯狂捶打顾宴书硬挺的胸膛,仿佛在敲击他坚如磐石的心,“顾宴书!你答应我不伤他的!”
顾宴书对这种小痛小痒毫不在意,任由陈窈冲自己发泄。
他长眸微凝,“你还承诺过本王绝不出屏风,不也失言?”
陈窈顿住,气堵在胸口,“你!”
顾宴书唇角微微一翘,攥住她呆呆悬在半空中的小手,往嘴边贴了贴,“所以咱们天生一对!”
蜻蜓点水般的冰凉划过她的手背,陈窈整个身子似被雷电了般石化。
陈窈抽回被他握住手,在他眼皮子下,明目张胆地在长裙上抹掉沾过他气息的指。
顾宴书眼底一沉,略有不爽,但也没再强求。
两人痴情的戏码让他倦了,顾宴书大手一挥,“带下去!”
凌雲得令,单手扣住秦恒之的肩,一把将他提起,秦恒之痛苦地嘶吼陈窈名字的声音越行越远。
“人也见了,可否乖乖待在府中?”
顾宴书头疼,只要这位小祖宗不再寻死觅活,怎样都行。
陈窈圆眼怒瞪着他,胸口被他气得起伏。
“别拿这种眼神看本王。”顾宴书剑眉微拧,冷眸暗了暗。
不看就不看!
下一刻,陈窈忽然趴在他身上,猛地低头,对着他近在咫尺的脖颈狠狠咬了下去!
顾宴书眉心皱起,瞪大了双眼。
比顾宴书更震惊的是侍候在王府多年的下人们,她们都替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倒吸了口凉气。
王爷能忍她一时的小打小闹,她竟仗着王爷的宠爱得寸进尺,胆敢伤害王爷的金玉之体,真是不知死活!
女人的贝齿化作锋利的獠牙向他刺去,顾宴书脖根处发狠的痛感让扣在她腰间的手不由一紧。
陈窈像在咬一块粗糙的虎皮般,就在她感觉鲜血随之喷射出时,后颈却掀起一阵疼痛。
顾宴书面容紧绷,大手掐住她的后颈,五指似苍树的根系牢牢箍住,陈窈顿时吃痛一声,利齿强行与他的脖颈分开。
陈窈被他发力的大掌桎梏,被迫扬起下巴,她目光冰冷地垂落,“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老实留在府中吗?”
顾宴书冷冷一哼,唇角凝起一个危险的弧度,鼻尖凑近朝她似笑非笑道:“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听话!”
话落,门外传来几声钻心的惨叫,像是秦恒之所发,伴随长鞭啪啪地脆响,陈窈浑身发寒,双腿发软无力,整个人被顾宴书攥在手掌心,他感受到她在微微发抖。
顾宴书俊美的容颜好似破出一个个黑洞,将他本就残暴的天性展露无遗,“害怕了吗?当初你将本王卖入烟花巷柳之地,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本王会风风光光地回来?”
陈窈清眸中倒映出男人的狠绝之色,他就是来找她寻仇的!
如果对她是爱,他什么时候不能来接她,偏偏选在她的大婚之日,他要让她尝到痛苦的滋味,将她体会到的疼,加之数倍地讨伐在她的身上!
果然与陈窈所想那般,顾宴书修长如玉的指背划过她的脸蛋,黑眸沉沉如倒映在深水中的暗月,“这是你欠本王的,本王要好好折磨你!”
陈窈身体剧烈地颤抖,她心如死灰,死亡的来临仿佛一片阴影将她笼罩,像一块被风干的石像,游离的神色空洞。
顾宴书嘴角顽劣地勾起,随后厉声道:“还愣着干吗?把王妃带下去!”
婢女们登时像还魂一般,几人架起陈窈就往外走,绝不让这种不要命的女人碍王爷的眼!
果然如想的那般,王爷还是震怒了,但老嬷嬷不忍见如此花季的少女就此折损,她壮着胆子上前问:“带下去灌药还是先扔出府再说?”
顾宴书一顿,眼神幽冷地抬起。
老嬷嬷怔住,浑身寒战。
顾宴书一字一顿地说:“带、去、休、息!”
“……”
老嬷嬷还以为像从前那样审问犯人一样,把人带下去用过火的家伙轮番折磨一遍,直到归西。
年近五十的老嬷嬷一路小跑,呼哧带踹地终于跟上架着陈窈的下人们,她大声呼喊,“停下来!将王妃娘娘带回寝殿侍候!”
陈窈:“……”
她最终被顾宴书囚禁在王府里,一切用度都是上好,起居也有下人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如一只飞不出去的金丝雀,被圈养在华贵的牢笼。
陈窈大病过一场,拖着虚弱的身体压根没力气去想逃离顾宴书的办法,未刻的日头如金光铺洒,她躺在美人榻上睡着了。
许是温煦的日光将她冰寒的心慢慢融化了,这一觉她睡的格外的好,梦里没有裴照七也没有顾宴书,漆黑的世界只有她安宁的生活。
婢女们时候在雕花门两边,一道阴影遮住头顶刺眼的光照,正要出声行礼,被男人抬起的手制止,婢女们见状纷纷退下。
顾宴书步子轻慢,宁谧的室内窸窣声细微。
女人鼻尖玲珑,乌发浓黑,吹弹可破的肌肤在光下散出一种柔淡的绝色,顾宴书极度钟爱陈窈的熟睡时的娇容,不哭不闹地在身边他极为安心,在陈窈离开的三年多,他空荡荡的心只想找她来填满。
男人一改方才的暴戾,目光在阳光下竟流露出细碎的温柔,他轻轻俯身,一吻落在她薄薄的眼皮。
陈窈皮肤发痒,惺忪的双眼睁开恍然一惊,顾宴书近在咫尺的冷脸靠近她,心中的反抗刻不容缓,她伸出手朝他的脸挥过去。
女人的力气再大对顾宴书来说也只是小猫挠痒痒一般,他薄唇轻抿,大掌不屑一顾地捏住她的腕骨。
陈窈被他缚住,手腕传来的疼痛让陈窈从喉间嘶了一声,“你要在我睡觉时,做什么禽兽不如的事!”
顾宴书嗤声一笑,手握得更紧了仿佛随时要折断她般,“本王对你向来光明磊落,何必需要在你睡着时偷偷摸摸呢?”
陈窈心间一凉,以顾宴书的手段他想要她的命,或者要她的人,她都毫无还手之力。
“何况……”顾宴书似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哼了哼道:“本王对一个病人提不起兴趣。”
“松开我!”陈窈一刻都不想与他接触,手腕用力地挣脱。
顾宴书眼神在她颤抖的脸上定了定,随后放开了她的手,“梳洗后用膳吧。”
陈窈是不会吃他的一口饭,反正顾宴书要折磨她,她不如先一步将自己饿死,让他遂心如愿地得到她一具尸体!
顾宴书见她不动,剑眉抬了抬,“和本王闹绝食?”
陈窈挪开视线,留给他一个不悦的侧
“你不吃一顿饭,本王就着人砍断秦恒之的一条腿,你不吃两顿就砍掉他一双腿,若一天都不进食,本王就将他做成人彘,整日泡在缸子里,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人彘是将人的四肢都砍断,如同一个活脱脱的肉球一般泡在浸满污水的缸子,只堪堪露出一颗被挖掉双眼和剁掉耳朵的头,面目全非……
陈窈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在他的眼里人命如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她眼眶沾染上的湿意顿时凝结出几滴珍珠泪,啪嗒啪嗒地砸坠。
她双唇颤抖,久久才说出一句话,“你还算是人吗?”
“人?早在你把我卖进楼里时,做人的裴照七就已被你亲手扼杀了,现在来爱你的人是我顾宴书!”
顾宴书突然放声狂笑,他似能掌控万物的大手捧起陈窈的脸,俊美的容颜如同即刻要碎裂的青花瓷片,“没要你的命已是本王心慈手软,你若再三惹怒我,别怪本王不顾及曾做过夫妻的情分!”
字字句句如刀往陈窈的心上割,她哭得胸膛剧烈起伏,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愧疚。
是啊!是她利欲熏心,对钱财贪得无厌才狠心到把自己床共枕三年的相公卖到深不见底的黑潭,就算他沾染一身的戾气,要索她的命,也是她罪有应得!
顾宴书把这些年败她所赐的怨气全部说出来后,心中无比畅快,他抵住她的额头,微红的眼底犹如带着烈焰的深渊,“所以窈娘要留在本王身边,好好偿还你对本王的损失。”
陈窈整个头颅被他桎梏住,她深深闭眸,几行痛苦的泪水滚滚流下。
顾宴书眉梢轻挑,声调忽转温柔,“窈娘觉得这个偿还如何?”
“好……”陈窈抽抽噎噎,混着哭腔吭唧出很淡的一声。
“可本王看不出窈娘的诚意啊?”顾宴书充满情欲的双眼往下一瞥,寒冽的声色夹杂几分蛊惑。
陈窈哭泣后水雾般的双眸戒备地抬起,落在顾宴书眼中好似一只陷入迷途的小鹿,他心似被无意间撩拨般痒痒。
“来!”他热气贴近,顽劣的唇角勾起,“亲本王!”
陈窈心猛然一震,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薄唇,再对上他玩昧的双眸——他在等她主动献吻。
她沉默的时间太久了,顾宴书等不及般在她的下颚上用力一按,陈窈吃痛地回过神,她咬咬唇,贴了上去。
男人的唇冰凉如玉石,却又格外软。
“不是这样,你往日不是这样亲本王的!”她蜻蜓点水的敷衍一吻,让顾宴书不满,“本王帮你回忆!”
下一刻,疾风骤雨的吻铺落下带着咸湿的眼泪,喂进口中的软糯与霸道的侵略,让陈窈节节后退却又被身后的一只大手缚住,唇齿缠绕,她所有的呜咽尽数被男人吞进腹中……
一个吻对她已是极限,此后,陈窈每日都在等待顾宴书所言的折磨,他会不会也将她也卖入青楼,以牙还牙呢?
可顾宴书只是吩咐下人看管她,好吃好喝供着,还请了大夫给她问诊。
陈窈知道自己身体是瞒不住顾宴书,她风寒明明都痊愈了却还叫大夫请脉,这摆明了是要给她调理身子。
大夫对顾宴书委婉道:“王妃的身子好比一朵花,可这朵花却时常被滂沱大雨洗刷,根系都被浇坏了,若再不静养,只怕往后很难开出新的花蕊。”
顾宴书听后,面容紧绷,心如被蚂蚁啃食般地发慌。
都怪他!若不是因为他,窈娘也不至吃多年的避孕汤药,把身子都损伤。
顾宴书紧握的拳头渗出冷汗,吩咐大夫开好药,他会盯着陈窈按日服用。
陈窈闻着丫鬟递过来的汤药,想必和之前卓资开的是相似的方子,都是有利身子的良药,但她每次都会偷偷吐掉,不易有孕也是件好事。
在下次诊脉时,顾宴书便已察觉出她没喝药,他不再置喙半分,拿起药碗亲自喂她。
但陈窈每早都故意拖沓,半口半口地喝药。
凌雲在屋外踱步,急得不行才来催促,“王爷,该上朝了!”
陈窈颇为体贴地说:“你走吧,我自己能喝。”但他一走她就会把药都吐掉。
自知陈窈在花颐村落下的病根后,顾宴书对她一改往日的凶狠,不徐不疾地给陈窈喂药,直到药碗见空,他才出门上朝。
陈窈曾偷偷问过大夫,她还会有孩子吗?
大夫轻叹一声,“王妃年纪还小,慢慢调理会有效果。”
陈窈心里有数,只怕是难了。
顾宴书对她落下的病根从不提起,想必是怕她伤心,也不再凶巴巴地恐吓她,渐渐地陈窈早上也不为难她了,乖乖地喝药调理身子。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她彻底被顾宴书囚禁在了王府,常常呆坐在庭院里就是一下午,半垂着眼帘,身形消瘦,仰望着天不知在想什么。
顾宴书察觉于此,差人给她带了只小鹦鹉特意给她解闷。
陈窈瞟了眼这只红毛尖喙小家伙,对顾宴书和他送来的东西都不感兴趣,小鹦鹉在笼子里跳来跳去,不时叽喳地叫一声,像是在对新环境观察。
陈窈双目放空,盯着密不透风的房间,吃不到街上的糖人,也做不了发簪,所有的新鲜事都与她无关,这些全拜顾宴书所赐,她越想越气,心烦意乱之际喊了声,“真讨厌!”
话音刚落,身旁尖尖的声音传来——“真讨厌!”
陈窈一惊,“咯噔”地从床上翻下,像是发现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你竟然还会学人说话?”
小鹦鹉听后,脑袋扭扭歪歪地晃,又是一句叽叽喳喳地重复她的话。
这是她这些天发现的唯一新鲜事,陈窈露出了笑容,心道真有趣。
她叫婢女拿来水和小米,边给它喂食边和它讲话,小鹦鹉很通人性,不出一会儿便和陈窈亲近起来。
陈窈正要打开笼子把鸟放出来,身边的婢女止住,“这只鹦鹉机灵得很,若它专门以此博得您的喜爱而飞出去,王爷知道该怪罪了。”
“真能飞出王府是它命好。”陈窈视线颇为怜惜地垂了垂,伸手打开了困住它自在的小门。
小鹦鹉挥动羽翼,在屋里自在地飞翔。
鸟儿尚且有翅膀还能飞,而她只能坐以待毙。
顾宴书推门进来,欢声笑语霎时戛然而止,陈窈脸上的笑容也在看到他的一刻收起,她侧坐着对他。
“看来你很喜欢本王送给你的礼物。”顾宴书早就叫人来问过话了,都说陈窈对着鹦鹉笑了一下午。
陈窈不给他好脸色,瞥了一眼,“哼!”
顾宴书走过去,无视她的不耐,“窈娘晚膳想吃什么,本王差人去做。”
“不想吃。”陈窈不是故意和他呛口,下午送来的糕点她多吃了几块,此时真不饿。
顾宴书:“不吃可不行。”
陈窈对他避之不及,仿佛顾宴书送来的膳食是什么毒药一样。
顾宴书掀起一丝笑,好整以暇地看她,“你不吃,本王就嘴对嘴喂给你吃!”
陈窈:“???”
把食物嚼碎了,吐给她吃?
想想就恶心,亏他一王爷想得出来。
陈窈要说的话呼之欲出,“顾宴书!你……”
然而没等她说完,下一秒,小鹦鹉像是有感应般,叭叭地喊:“王八蛋!”
陈窈:“……”
顾宴书:“……”
欢乐定格在凌雲把鹦鹉带了下去,它的尖叫像是死前绝望的呼喊。
陈窈吞了吞口水,顾宴书连一条小生命都不肯放过,而她这个始作俑者的下场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身在这王府鹦鹉都不得自由,更何况是她呢?
王府的夜死一般的沉寂,像是一口枯井,凄清幽深。
但顾宴书从未强求与她同床共枕,对她似有一种温水煮青
蛙之势,他上午处理公务,下午陪她,晚间安分守己地从不踏入门房一步。
即便陈窈还是对他爱答不理,顾宴书也只是一笑而过,像是只为同她待一起,其余别无所求。
但陈窈面对他对自己的娇惯和纵容,总有种暴风雨前的风平浪静。
这天好不容易顾宴书政务在身,不得不出门,可她独自一人在这冷清的王府,伺候的丫鬟和这府的主人一样冷,她们公事公办地按顾宴书的吩咐传话,她想和她们聊聊天要不就点头要不就下跪求饶。
陈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干脆将门窗掩上,闭门不出。
不透一丝光的室内,顿时显得更孤寂,她环顾周围奢华的雕饰与贵重的摆件,弱弱地叹息一声,不知道被关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还要多久。
与此同时,顾宴书应付官场上几位大人们的宴客,这种场合免不了要喝酒,他们又想借此拉拢顾宴书,专给他准备了歌舞与讨喜的美人相伴。
月色动人,歌舞升平。
顾宴书心不在焉地观赏,满脑子都是印着陈窈那张对他厌烦的冷脸,不知不觉中手中的酒杯又空了。
他刚要拿酒壶满上,不知哪里来的一名女子,先他一步将酒杯倒满。
美人鹅黄长裙,有意露出的锁骨与嫩白的肌肤在光下极为晃眼,她长睫微眨,举起酒杯说:“久闻摄政王英勇善战,小女敬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