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钗之下by石阿措
石阿措  发于:2025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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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妤想不到赵慧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不禁哑然,略一犹豫后,道:“事有轻重缓急,如今遭遇天灾,百姓们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若赈灾的银子拨不出去,只怕他们就活不下去了。”
赵慧皱了皱眉头,“你这话说的,官员他也是要养家糊口的,就说我们家,全家上下十几口人就指着我夫君的俸禄过日子,没了这俸银,我们也只能吃糠咽菜了。”
赵慧这一番话令苏清妤有些如坐针毡起来,目光扫过她的身上,满身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哪怕随便变卖一个银簪子也不至于全家吃糠咽菜。经过这一番对话,苏清妤已然意识到,她与赵慧话不投机,已非同道中人,便拿出了以往与人虚与委蛇时的态度,面露微笑:“你说的也是。”
店伙计将菜送上,苏清妤食难下咽,勉强与她用完了晚膳后,言有事要走,便与赵慧道别而去,并未与她约下次见面。
回到宅邸,苏清妤坐在榻上歇息了会儿,想了想今日所见所闻后,起身回到内室拿出了自己积攒的钱,数了数,大概两万多两。再等几日,沈姚华还会给她送一些过来。
转眼又过了两日,这日天气闷热干燥,一点风也无,还不到午时,日头便十分毒辣,苏清妤一早便叫阿瑾去买了很多冰回来,做了冰浸梅汤和冰镇果子消暑解渴。
萧嫣然和沈姚华来时,恰好看到阿瑾将冰梅汤以及冰镇果子送上来。
萧嫣然不乐意了,“好你个妤儿,竟然偷偷吃独食,前日我们来不见你做冰梅汤,连果子都没得吃。”说着就冲上前,抢了苏清妤那碗冰梅汤,一饮而尽,顿时觉得浑身清凉舒畅。
“前两日实在太忙,厨房又未开火,不是我故意薄待你们。”苏清妤无奈地笑道,随后又让阿瑾再去取两个碗来。
“这位郡主今日心情不爽快,你不必理会她。”沈姚华笑道,随后径自寻了张椅子坐下。
苏清妤看向萧嫣然,“发生了什么事?”
萧嫣然看了眼沈姚华,示意她来说。
沈姚华便道:“今日我们来时经过一官员家,听到里面传来哭闹之声,嫣然非要去凑热闹,我们就听了会儿墙角,原来是因为实物折俸的事。那个官员不过是个小官,一家几口人全凭着他每月的俸禄过活,这个月已经揭不开锅,本指望着领了月俸去买米,岂知领到的都是一些实物。”
苏清妤有些疑惑,“不是还有粮票么?”
“你想想,官员那么多,凭着那粮票也领不到多少粮食,不然也不会用其他实物来折俸了,而且听说还得几日后才能放粮,所以他们一家子这几日就得饿肚子。”
苏清妤怔了怔,看来赵慧口中说的那些话也不全然是假,有的官员就靠俸禄养家糊口。
“嫣然听了那些话便敲开了门,要送他们几两银子买米,岂知那官员也不问嫣然是谁,便大怒着说自己宁可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云云。嫣然就气走了。”
萧嫣然等沈姚华说完,恨恨地道:“怪不得他穷,这样不懂变通的官活该穷死饿死,他也不想想,他自己不吃,他老婆孩子不吃?他孩子都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嚷着要吃东西了。我平生就瞧不上这种自命清高的人了,清高能当饭吃?”
苏清妤赞同地点点头,这让她想到了当年那些清高的读书人认为傅清玄为了五斗米折腰而瞧不起他,可傅清玄最终坐上了首相之位,执掌朝政。而那些人呢,有的虽然当了官却尸位素餐,有的凭着家族庇荫依旧做着他们的膏粱子弟风花雪月,有的连仕途都入不了,不论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们都不会被记载于史册之中,他们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而傅清玄,不管那些用心歹毒的人如何毁谤他,他将来都一定会青史留名,流芳万古。苏清妤暗忖道。
“还有,用实物折俸是谁想出来的?这不瞎折腾么?昨日我还听我父亲和我兄长说,现在官员们闹得可厉害了,都不愿意实物折俸,都打算递折子了。”萧嫣然说着又寻求沈姚华的赞同,“你说想出实物折俸的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其实萧嫣然没想那么多,她猜的是户部那帮人。
沈姚华听了却没回话,心中有所顾虑,往苏清妤那边看了一眼。
“华姐姐,我问你话呢,你看妤儿做什么?”萧嫣然不满道。
不等沈姚华答话,苏清妤便开了口,“我倒是听闻了一些事。”她顿了下,等萧嫣然好奇地看过来,方继续说:“前段时间有几个州县遭遇天灾,百姓流离失所,急需朝廷拨款援助,然国库空虚,拨了赈灾银子,便无银给官员发俸禄,所以只能暂时用实物和粮票代替俸禄。”

萧嫣然怔了下,“有这样的事?朝廷有那么穷么?”
苏清妤微颔了下首,想了想,又道:“而且,我觉得这政策大概是傅大人想出来的。若不是国库无银,傅大人断不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决策。”
萧嫣然问言小脸顿时露出尴尬之色,心中暗暗后悔说了先前那些话,沉默了片刻后,她小声地道:“若是傅大人做的决策,那肯定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妤儿,你怎么知道是他想出来的呢?”说完她眼里多了几分暧昧。
苏清妤哑然。
沈姚华见状,便替苏清妤说道:“不然你觉得那么大的决策若没有傅大人同意,能够实施么?”
“也对哦……”萧嫣然恍然大悟,她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怕苏清妤和沈姚华嘲笑她,她赶忙替自己辩解:“我也不是笨,就是懒得细想而已,不过,华姐姐你早就知晓了却不告诉我!”
她撅起小嘴,愤愤不平。
这下轮到沈姚华哑然。苏清妤笑着给二人倒了冰梅汤,又端到二人面前,“说了那么多该口渴吧。”
“的确有点渴。”萧嫣然回嗔作喜,端起冰梅汤,半碗冰饮下肚,顿时舒快起来,“罢了,华姐姐就原谅你吧。”她大方地道。
沈姚华无奈地笑了笑,也喝了一碗冰梅汤,果然十分消暑解渴,随后想起来一事来,她连忙从怀里拿出一沓银票,交给苏清妤。
“给,这是这几日变卖嫁妆的钱。”
自从知晓苏清妤嫌弃金子银子麻烦后,沈姚华就直接将换回的金银兑成银票,也省得她再跑一趟。
苏清妤随意看了下,大概有两万多两,有些惊讶,“这次怎这么多?”
沈姚华笑道:“你让我拿去的两幅祈一居的画很多人抢着要,出价高者得,最终一名富商出了两万两银子买走了那两幅画。”
苏清妤惊叹,“我倒是没想到祈一居的画竟如此值钱。”说着不由得小声嘀咕了句:“若再来十幅八幅的,都快能凑够赈灾款项了……”一个商人尚且能够为了一幅画一掷万两,堂堂一个皇朝却发不出官员的俸禄。
沈姚华听到了那句嘀咕,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清妤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萧嫣然点点头,十分赞同苏清妤的话,“可不是嘛,一副破画竟然值那么多钱。”
沈姚华微笑道:“我虽然不懂画,但也知祈一居近几年很是出名,京中不少王宫贵人都愿意一掷千金求他的真笔,可惜那人不畏权贵,恃才傲物,从来不为钱而画,只随心而画。”
萧嫣然有些疑惑,“若果真如此,华姐姐你干嘛不把它们卖给那些王公贵人,他们估计出的钱更多呢。”
沈姚华嫌她总不爱动脑子,却耐心替她释疑,“最近朝廷一直在抓贪官,那些王公贵人大多数都不敢轻易露大财,免得被盯上。”
萧嫣然撇了撇嘴,“他们不如我爹爹,换做我是爹爹才不会管那么多呢,不过他不怎么喜欢画。”
萧嫣然和沈姚华这边说着话,却不见苏清妤插进来一句话,一扭头,见她发起呆来。
萧嫣然当即不高兴起来,噘嘴道:“妤儿,你在想什么呢?有没有听到我们说话?”
苏清妤回过神来,茫然地看向二人,“你方才说了什么?”
萧嫣然差点没给她一记白眼,懒得回答她,拿起一块甜瓜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而后突然想起什么,笑嘻嘻地看向苏清妤,“隔壁那美少年今日在不在家?”
苏清妤唇角微动了下,她与那少年又不认识,哪里知道他在不在家。
坐在一旁小杌子上的元冬见自家小姐脸上有为难之色,便道:“郡主,那少年今日已经出门了,估计还未归来。”
“你怎么知晓的?”萧嫣然惊讶地道。
不止萧嫣然,就连苏清妤也惊讶地看向元冬。
“嗯,那少年的屋门挂着铃铛,他一开门,铃铛就会叮当叮当地响起来,连我们这里也能听见。”元冬也不好意思告诉她们,虽然铃铛声音是真的,但其实先前她和阿瑾悄悄出去看他了,恰好看到他从屋里出来。
她们二人都是年纪轻轻的姑娘,谁不喜欢美少年呢……
“真是可惜了。”萧嫣然并未怀疑元冬所说,遗憾地叹气。
“原来你是来看美少年的,而非妤儿。”沈姚华好笑道。
“顺道来看他而已。”萧嫣然不屑地撅起小嘴,他有多大的脸面啊,让本郡主顶着毒辣的日头特地来看他?”
沈姚华挑了挑眉,揶揄道:“哦,原来妤儿的脸面很大。”
萧嫣然先是一怔,随后有些窘迫地应:“是啊,她脸大,大得跟中秋的满月似的。”
苏清妤问言也不生气,反而莞尔一笑,看着她们二人斗嘴的模样,她忽然觉得当下的日子也不错,只是……若她的父母都在她身边就好了。
金乌西坠,暮云四合。萧嫣然和沈姚华前脚刚走,苏清妤后脚就出了门,坐上轿子往相府而去。
傅清玄公事繁忙,无暇见她,她也只能亲自登门拜访他了。苏清妤如今已经是相府的常客,无需等人通传,便会有人出来带着她去往倚雪院。
一路上,苏清妤的心都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与他最后一次相见还是他中药那天,当时发生的种种记忆犹新,一股燥热漫上面颊,却在听到小丫鬟说傅清玄与柳瑟在谈事情后蓦然褪了下去。
“他们二人谈话多久了?”苏清妤问。
领路的小丫鬟道:“柳瑟姑娘比您早了些而已。”
苏清妤想了想,又试探性地问:“柳瑟姑娘经常来么?”
小丫鬟如实回答:“不常来的,而且待的时间也不长。”
苏清妤本来还想问她会待多久,却没想到小丫鬟竟然主动说了,不由失笑,随后又觉得自己这番行为有点刺探她人隐私的意思,便不再多言。
小丫鬟将苏清妤领到了倚雪院的厅堂,小丫鬟进去禀报,苏清妤在外头等候,不一会儿,她走了出来,请她进去。
苏清妤一跨进门槛,便看到了正在品茗的傅清玄和他旁边笑意盈盈的柳瑟。
苏清妤犹豫着未曾上前,目光掠过柳瑟的面庞,而后看向傅清玄,姿态端庄地笑了笑:“我来得不是时候?”
苏清妤这一句话引得柳瑟朝着她投去惊讶的目光,在她的印象中,苏清妤在傅清玄面前一向谨小慎微又唯唯诺诺,如今这一句话却显得无比的阴阳怪气。
若非傅清玄有意纵容,谁敢对堂堂首相持这样的态度。
柳瑟目光掠向傅清玄的面庞,他修眉微皱,却不像是在生气,只是有些无奈而已。
柳瑟顿时识趣地站起身,盈盈一笑,“大人,事情已经说完,妾身先行告退。”
傅清玄微颔首,并未挽留。
苏清妤目送着柳瑟离开之后,才收回目光,看向傅清玄,却发现他的目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掠过她的唇瓣,她平静的心绪顿时被他扰乱,她定了定神,“我可是打搅了你和柳瑟姑娘谈情说爱……”
“我们只是在谈正事。”傅清玄淡淡解释,而后示意她落座,便端起茶喝了起来。
所有的试探不过是在等他这句话罢了,苏清妤无法不心生雀跃,但她脸上并未显露出分毫,若无其事地落座,她抬起手,刚要有所动作,就听傅清玄懒洋洋的声音传来:“陆夫人今日怎么过来了?”
苏清妤动作一顿,随后放下了手,看向傅清玄,他脸上挂着轻浅的笑容,可笑容里却透着若有似无的疏离。
“没事就不能过来?”苏清妤反问。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直到一声轻笑响起,苏清妤皱着眉头看他,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陆夫人自是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傅清玄视线微垂,看着手中的茶,说得随意。
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苏清妤更加迷茫起来。苏清妤今日原本打算与他说自己要和陆文旻和离的事,可看到他漫不经心的模样,便彻底没了说的欲望。
苏清妤拿出带来的银票,放在桌面上,“听说国库缺银,这是四万两,就当做是我借给大人吧,虽只是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
傅清玄目光微滞,他缓缓放下茶杯,看向苏清妤,眼里有着探究之色,仿佛突然间不认识她似的。
苏清妤面色僵了下,不自然地问:“大人。为何这般看着我?”
“多谢。”傅清玄温和一笑,语气认真,“不过,陆夫人,这银票你还是收回去吧,国库缺银,本相自会想办法,再艰难也不能让百姓捐赠。”
他一句话顿时让苏清妤心中的期待化为乌有,他的话很清楚了,他是官,她是百姓,两人立场不同。甚至她觉得他这番话也有要划清两人界限之意。
苏清妤本是一番好意,他不领情,她也不会逼着他领,于是她毅然决然地收回银票,起身告辞:“我来此的目的大人已经知道,既然您不愿意收下银票,我也不勉强大人,我看大人应当还要忙公事,便不打扰您了。”
苏清妤转身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傅清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之前的事本相对你有愧,你可想要什么补偿?”
补偿?苏清妤蓦然刹住脚步,他的话无疑是将二人之前的行为变成了一场交易,每当她觉得二人更近一步时,他总是会恢复最初的冷淡疏离,然后狠狠地将她推开,苏清妤本来就一直压抑着脾气,一听此言顿时控制不住火冒三丈,忍无可忍地回头道:“你少自以为是了,我以为我是喜欢你才做那事的?若不是为了我的夫君,为了我的家人,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我才不会做那般恶心的事来。”
苏清妤刚说完便被自己的话震惊住,她有些懊恼地打量傅清玄的面色,他俊美清隽的面庞上有着温柔的微笑,看不到一丝不满。
“哦。”傅清玄好脾气地点点头,也许苏清妤的关心付出等等示好的行为会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如今她这副厌恶痛恨,令人熟悉的姿态却能让傅清玄恢复从容自若。
似乎这才是苏清妤在他面前应有的模样,他也能够游刃有余地应付她。
先前那些种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很是疲惫与抗拒。
“陆夫人这是在提醒本相,该实现你的愿望了么?你不必担心,你的夫君很快就会回京了。”
他不为所动的模样便好似一同冷水泼来,浇熄了她所有的火气,令她变得冷静,然而有些话依旧不吐不快,“还有银票,我也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自己,有国才有家,国家安定,我们这些老百姓才能够安稳的生活,不是么?”说到最后一句,苏清妤唇角浮起抹嘲弄。
傅清玄微欠身,眼里并无丝毫轻慢之色,“领教了。”
苏清妤定定地看了他片刻,不觉收紧手,转身决然离去。
傅清玄微笑着目送她离去,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眼里,才收回微散的心神,目光落在她坐过的椅子上,目光清冷无绪,片刻,他垂下眼帘,低语:“这般也好……”
苏清妤刚出相府的门,就看到了倚着廊柱仿佛在等人的柳瑟。
苏清妤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在经过她身旁时,瞥见她唇边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陆夫人为何如此生气?”
苏清妤停下来,侧目望向她,她脸上的悠然之色让她想到了傅清玄,心中更加不快,正色道:“我生不生气与你何干?”
“是与我无关。”柳瑟站起身,指尖掠了掠鬓发,“我只是好奇大人与你说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说到此处,她顿了下,眼里多了些许让人看不透的复杂神色,“傅大人他一向温柔体贴,从来不会说气人的话。”
她这是什么意思?是故意在与她炫耀?可是她脸上怅然的神色却又不像在炫耀,苏清妤心中的气稍平,冷静道:“柳瑟姑娘难道就没有被傅大人气过?”
她说傅清玄温柔体贴,这个她承认,他有些时候的确如此,但她说他从不说气人的话,这个肯定是假的,他没事就爱说气人的话,或许他并不觉得那些话气人吧,也就她放在心头,才觉得气人。
“的确被气过。”柳瑟唇边浮起抹苦涩的笑意,“只不过是因为得不到回应而生气。他那个人心里只有社稷民生,没有儿女私情。”
这个苏清妤深有同感,她深深地望了柳瑟一眼,忽然觉得她如果不总是一副嘲弄别人的模样,也不是那么讨厌,正打算说点什么,却又听她道:
“你与他是旧相识吧。”
她说得肯定,苏清妤觉得她与傅清玄来往甚密,应当早就知晓此事,便点了点头。
“怪不得……”柳瑟喃喃自语,随后冷笑一声,便转身扬长而去,丝毫不理会身后错愕的苏清妤。
苏清妤看着她那风情袅娜的背影,不觉沉下面容,心生不悦,她要收回之前的想法,这柳瑟姑娘还是和先前一样不讨喜,真是和里面那人一样莫名其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的就是他们二人。
苏清妤坐上轿子,心情依旧郁郁不平,回想着自己与傅清玄说的那些气话,她禁不住叹息起来。
不管事后多么后悔,她都不会长记性,在他面前永远容易冲动,一冲动就不管不顾,丝毫不愿意留些许余地。人的性情还真是难以改变。
和傅清玄说的不过是气话,不论如何,她都是要和陆文旻和离的,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傅清玄一个男人,等和离之后她就去找其他人,就像萧嫣然一样,想找谁就找谁。
苏清妤心里赌气地想,末了又觉得自己不该这般想,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找男人这一件事可做。
苏清妤一路上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到了青玉街,这条街大多都是居宅,也有官员在此居住。
轿外忽然刚起一阵喧闹声,苏清妤掀开窗帷往外头看去,只见一宅邸门前围着许多百姓,门口两旁有金衣卫在把守着,阻止摩肩擦踵,往前头挤的百姓。
不一会儿,有金衣卫押着一群人出来,有女人,有小孩,也有男人,凄厉的哭声传到苏清妤的耳中,不禁让她回想起当是她娘家被官府抄家的惨烈情形,不忍再看,连忙让车夫抬轿离去。回途中,苏清妤忽然想起苏迎雪曾经与她说过的一些话。
为何一人犯罪,全家都要遭受牵连?流放的流放,为奴的为奴,甚至还有的要被砍头,难不成就因为受了其庇荫,就该承受一样的后果?苏清妤其实也无法理解这项律法。
苏清妤回到宅邸,刚下轿子,就听到一阵铃铛声响起,不觉循声看去,就看到前几日见到的那名美少年打开了门,似乎要走出来。
苏清妤恰好与他对上目光,看到他眼里瞬间露出错愕之色,随后秀气的眉一皱,蓦然缩了回去,“碰”的一声,门关上,她甚至听到了门闩拉上的声音。
苏清妤唇角一僵,一阵凉风拂来,吹不散她脸上的燥意。她从未有过这种尴尬的事情,她方才真不是故意看他的,只是被铃铛声吸引,那少年不会以为她故意在外头蹲守他吧?
苏清妤念头刚起,便瞥见前方柳树下藏着两抹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颗脑袋从树后头露出来,视线是她们的方向,年纪看着不大,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看样子是蹲守那名少年的。
想想自己的年纪,她不由叹了口气,那少年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自己大他那么多,又怎会对他心生想法?想来想去还是怪萧嫣然。
“小姐,这人怎么回事。难不成咱们是豺狼虎豹,还能吃了他不成……”元冬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必理会,走吧。”苏清妤无奈道,再不走,就连其他人都要以为她比蹲守那位少年了。苏清妤和元冬刚进门,就听到隔壁的铃铛声响起。
苏清妤脚步微滞,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罢了,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误会了。
天气热,苏清妤来回跑一趟出了很多汗,只觉得身上黏腻非常,在相府又没喝茶,唇焦口燥,一进屋便与元冬连喝了几杯凉茶,才觉得浑身舒泰,连烦躁的性情也转好。
夏日昼长,天才暗下来,苏清妤叫人掌上灯,底下人送了洗澡水,苏清妤沐浴出来,天已经全黑,月亮升了上来。
阿瑾和婆子早就做好了晚膳等着她们归来,苏清妤嫌屋内仍旧有些闷热,便让人将晚膳摆在庭院里,这会儿暑气消散,风清凉宜人。
厨房的婆子和打杂的两名粗使丫鬟已经吃过,各自歇息去了。
其余轿夫那些男丁并不住在宅邸,苏清妤另外租赁了房子给他们住,离这里很近,他们只需要每日过来点卯,有时候天气热,苏清妤又无需出门,便会让他们回去歇着,若是遇到突然需要轿车马车的情况,就会让人去通知他们。
一日三餐也是他们自己安排,不过餐钱是加在他们每个月的月银上的,只多不少,苏清妤对于这些一直跟着她,忠心不二的人向来大方。
还有阿瑾和元冬没吃晚膳,苏清妤叫她们二人坐下来陪她一起吃。先前在陆家,有些规矩苏清妤也不好打破,如今自立门户,苏清妤便不愿再搬出那些条条框框来,
元冬是习惯了的,阿瑾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后面见苏清妤有说有笑,和往常一样平易近人,也就没了负担。
一顿饭吃完,时候已经不早,苏清妤没有回屋,坐在亭子里纳凉,夜风习习,拂过人的身上,很舒服。苏清妤看着草丛里扑闪扑闪的萤虫,脑子里忽然闪过傅清玄说的一些话,他好像说陆文旻马上就会回京了吧,这样的话,她也无需再写信过去了,等他回来再亲自与他说和离的事吧。

第51章
苏迎雪在萧祈安友人的宴会上再一次见到萧祈安,两人已经有多日未见,苏迎雪其实对他并没有太多情意,看上也只不过是他的容貌以及他的家世,所以就算不曾见面她也并未想念他。
宴会设在一高阁上,阁上四面是栏杆,竹帘高卷。
夕阳已经染红天际,宾客还未来齐,已经到的宾客或独自一人倚栏看风景,或者结伴离开了阁楼下去游玩,还有三三两两在闲聊。
苏迎雪因与坊里的姑娘不大和睦,并不与她们待在在一起,这会儿立于西面的栏杆处,遥望着远处的湖光与山色,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东隅的方向。
萧祈安正与友人在闲聊。因为时不时地看向他那边,所以她知道萧祈安并没有看她,他无视了她的存在,这让苏迎雪觉得甚是无趣,她使了浑身解数,却没能引动他分毫。
这时楼梯间忽然传来一阵张扬的笑声,苏迎雪扭头看去,见一鲜衣华服的年轻男子簇拥着两位女子走上来。
那颐指气使的模样令苏迎雪不觉皱了下眉头,她认得此男子,陈绍,太后娘娘的同胞弟弟,人称陈国舅。
仗着国舅这个身份,他甚是嚣张跋扈,从不将人放在眼里,他身材肥胖,言语粗鄙,兼好色成性,所以尽管他身份不凡,苏清妤从未对他动过心思。
他搂在左边的女子年纪看着尚小,娇俏无双,有些羞羞答答怕见人的模样。右边的女子稍大一些,狐媚抖瑟,看着倒像是青楼里出来的女子。
陈国舅看到萧祈安,当即丢下两女,热情地迎了上去,苏迎雪注意到萧祈安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而后又展开,然后客气有礼地与陈国舅寒暄。
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这位陈国舅,只是他是个有涵养之人,不好冷落他,苏迎雪不由得再次对他心生几分好感。
宾客到齐时,天色已经暗下,阁楼上点了灯,亮如白昼。萧祈安的友人并非官场中人,乃是一风流名士,名叫柳折林,他是个不拘小节,落拓不羁之人,结交的人很杂,所以既有萧祈安这一类的,也有陈国舅那样的。
这次的宴会也没什么名头,只说是雅集。有陈国舅在,苏迎雪并不认为这次宴会能称之为“雅集”,不过她不过是一侍酒的,哪里能说得上什么话。
阁楼里一共摆了八席,每席坐一位客人,两名侍酒的貌美女子,可谓花团锦簇了,这会儿席面上已经摆满了山珍海味,玉露琼浆。
萧祈安就在她旁边一席。女子由主家委派到各席间侍酒,又或者宾客有中意的,可以自己指定,萧祈安没有指定,所以由柳折林给他安排了两女子。
苏迎雪没能到萧祈安那一桌侍酒,她被另一宾客点了去。
陈国舅自己带了两女子,也不要其余女子伺候他了。
酒过三巡,苏迎雪被柳折林叫去跳了一舞。纵然心里不愿意,她也只能笑盈盈地点头同意,檀板丝竹声中,她翩然起舞,眼波不经意流转,落在萧祈安的身上。
他在与旁边的客人说话,目光时不时地瞥向陈国舅旁边的娇俏少女,从始至终并未看她一眼,心底不由升起幽怨。
一舞结束,苏迎雪额头浸汗,云鬓微湿,脸颊浮起红晕,再往萧祈安那边看去,恰好他也投来一眼,他冲着她点了下头,不过是以示礼貌罢了。
苏迎雪内心更添几分怨气,坐回到席间,一杯酒递过来,她对着身旁的客人道了声谢后,将酒一饮而尽,顿时两朵桃花上脸,她目光往陈国舅身边的少女看过去,打量她的容貌,但除了年纪小一些,她长得只能算是清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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