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钗之下by石阿措
石阿措  发于:2025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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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迎雪连忙抓住她的手,着急地解释:“姐姐,你别相信张兰兰那个恶毒女人的话,当年真的是她散布的谣言,我有劝过她的,可她不听。”
苏清妤观察她的面色,“我与她是闺友,她为何要害我?”
苏迎雪皱着眉头道:“她表面上与你要好,但其实都是假的,她嫉妒姐姐你,只因她家境一般,容貌也没你好,还是庶出。”
苏清妤回忆过往,却没找到张兰兰嫉妒自己的蛛丝马迹,是她掩藏得太好?还是苏迎雪从头到尾都在撒谎?
苏迎雪攥紧苏清妤的手臂,“姐姐,真的,你一定要信我。”
苏清妤定定地看着她慌乱的神色,已经懒得再去问散布她和其余人一起嘲笑傅清玄的谣言是谁做的,反正这其中必有她苏迎雪的手笔,她没忘那谣言中还有苏迎雪替傅清玄说话这一件事。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如今计较也无法弥补任何错误,苏清妤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浓浓的疲惫与无力感,她甩脱苏迎雪的手,冷漠道:“我再无法信任你。你好自为之吧。”言罢转身而去。
苏迎雪怔怔地望着苏清妤的背影,片刻之后,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冷笑。
的确,就算她不是主谋,她也参与了其中。嫉妒之心谁没有?难道她苏清妤就没有?就算当年她与傅清玄有误解,她也的的确确地欺负了傅清玄,她凭什么露出一副就她最无辜的模样?
宴会已经开始,苏迎雪与几名临猗坊的姐妹在石舫里等候召唤,同为罪臣之女,她和苏清妤却有着不同的命运。苏清妤作为尊贵的客人受邀参加秦王的受邀,而她却要在宴席上为客人们跳舞助兴,还要侍酒卖笑,这凭什么?
石舫四面都是透花窗,微凉的夜风吹进来,吹不散她心头的郁闷。
她独自一人坐在透花窗下,其余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偶尔朝她投来一眼,眼里有些不曾掩饰的轻蔑。苏迎雪被孤立了,这源自于之前的落水事件,坊中的人都认为她是故意为之,为的是吸引萧祈安的注意,从而攀龙附凤。
她就是故意的又如何?她们有本事也这么做啊,在背地里闲言碎语算什么。
苏迎雪冷笑一声,不愿意与她们共处一室,便起身走了出去。
远处的飞阁,灯火通明,风送来丝竹管乐之声,她眸中露出厌恶之色,扭头往不远处的池塘走去。
池塘栽种着一大片莲花,这会儿很多已经含苞待放,月夜之下,有股圣洁的美。
苏迎雪靠着池塘边的栏杆旁,望着那片莲花发呆,莲出淤泥而不染,而她身陷污泥,还能干干净净地出去么?
不能够的。苏迎雪唇角浮起抹苦笑。忽然听到说话声,循声看去,不远处柳荫下有几名女子,看穿着应当与她是一类人,却不知属于哪座教坊。
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凝神细听,原来在说她落水那件事。
“我听说那条路是世子回住处的必经之路,客人一般都不会到那里去,她偏偏就那么巧掉到了那片湖里,你说她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一穿绿衣服的女子讥笑道。
“可不是,这等小伎俩只怕早就被萧世子看穿了。方才她们临猗坊的人来时,恰好萧世子也在场,从头到尾萧世子就没看她一眼,我估计是担心被她纠缠上,当时你没看到那苏迎雪那幽怨的脸色。”
苏迎雪听到青衣女子的话,脸色刷白,只因她说的确有其事。她方才随着众人去给秦王请安,恰好萧祈安在指挥底下的人做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无视,他自始至终都不曾看她一眼,当时她虽然有些失落,但过后她也没太放在心上,如今被这几人当做笑柄来讨论,苏迎雪心中无比羞恼。
“我忽然想起来,之前樱桃宴的时候我就看到她眼睛就一直黏在傅首相的身上,估计是傅首相对她无意,她才将目光转到了萧世子身上。
“只要是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她兴许都想要攀附吧?”
“这也太恬不知耻了吧。”
几人说着说着嗬嗬笑了起来,笑容充满了尖酸刻薄,鄙夷不屑。
苏迎雪像是被人狠狠打了几巴掌,脸火辣辣地烧起来,这时,不远处的假山石旁突然响起一阵咳嗽,是男人的声音。
那几人听到有人咳嗽,吓了一跳,当即作鸟兽散。
苏迎雪扭头看过去,月隐云中,四周黑黢黢的,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那里有个人影,身影高大伟岸,有些许熟悉。
苏迎雪皱了皱眉头,没有上前辨认,而是转身匆匆离去。
回到石舫,苏迎雪坐在妆台前,刚补了点口脂,便有人过来催促她们去侍宴了。
苏迎雪等人去到那里时,众人已经酒酣耳热,堂内鼓乐喧天,灯火辉煌。席上不是王孙贵胄,就是高官显宦。
席上的残羹冷炙被撤下,立刻有侍女换过新鲜的山珍海味,琼浆玉液。
苏清妤不在,萧嫣然借着秦王的寿辰在府中举办了一个小宴会,请的都是一些贵妇千金,苏清妤亦在其中,而她这样的身份大概是不配出现在那里的。
在萧嫣然等人的眼中,她就只配当个玩意儿,给这些权势熏天的男人跳舞侑酒助兴。
总有一日,她一定会摆脱这个身份,苏迎雪一边跳舞一边暗暗在心底发誓。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投向萧祈安的方向,他端坐在椅子上,手上握住酒杯,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她的身上看来。
苏迎雪的目光恰好与他对视上,又立刻收了回去,她对他虽有些许心思,却也担心被人发觉,而且……方才出现在假山石旁的人似乎是他。若真是他,想必那几名女子说的那些话已经被他听了去。
苏迎雪跳完一支舞,便与其余人一同行到秦王的席前行礼,说祝寿词,受了赏赐后,被秦王指派到一名高官那一席侍酒。
高官的身旁恰好坐的是萧祈安。
苏迎雪走过去时,朝他看了一眼,萧祈安亦看向她。
苏迎雪浅浅一笑,便收回视线,来到高官身旁。
这名高官苏迎雪认得,北镇抚司长官吴彬,此人身材魁梧,容貌倒也端正,只是出了名的好色,每每见到容貌姣好的女子,便一副饿虎馋狼相,苏迎雪甚是厌恶他,但碍着他的身份不得不虚与委蛇。
苏迎雪拿起酒壶,往他酒杯里注入酒水。
吴彬两只色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面旁,她刚刚跳了一支舞。这会儿云鬓微湿,面色红润,愈显娇艳欲滴,不觉伸手往她手腕一捏,“许久未见,迎雪姑娘愈发楚楚动人了。”
苏迎雪像是吓了一跳似的,不觉惊呼一声,而后不小心将酒水泼了他一身。
这吴彬虽好色,却是不懂怜香惜玉的,一不顺心就拿女人出气,非打即骂,被扫了兴致,加上酒喝多了,一时间忘了这是秦王的寿宴,脸色一变,一巴掌打在苏迎雪的面上。
苏迎雪捂着脸颊,瑟瑟发抖,不敢说一句话。
从萧祈安的角度恰好看到她黛眉紧蹙,双眸含泪的模样,目光一沉,正欲说话。
坐在主座的秦王与吴彬关系甚密,自然不会怪罪于他,便对着苏迎雪疾言厉色:“没用的东西,退下。”
苏迎雪放下手,眸中的泪水划过面颊,她咬着下唇隐忍着提起裙子,匆匆忙忙退了下去,萧祈安视线随着她的身影,浓眉凝着肃色。
戌时中,苏清妤与沈姚华一同从庄园里出来。萧嫣然喝醉了,没有送她们。
马车突然停下来,正靠着车厢休息的苏清妤睁开眼,一副惺忪模样。
车夫掀来车帷,道是有人要见苏清妤。苏清妤钻出车厢,看到吴峰,有些惊讶。
吴峰谨慎地看了眼车厢内。
苏清妤看了眼沈姚华,才朝着吴峰道:“无妨。”
吴峰这才道:“大人有请。”
苏清妤朝着不远处的空地看去,清冷的月色下,一辆黑色车顶,垂着流苏的宽大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苏清妤面有豫色地看了眼沈姚华,沈姚华唇角扬起,也跟着钻出车厢,与吴峰道:“那就有劳你们送妤儿回去吧,我困得很,就不等她了。”
吴峰颔首。
苏清妤黛眉颦动,薄嗔了眼沈姚华,才走下马车,带着元冬,随着吴峰来到另一辆马车旁,她扭头目送沈姚华离去后,才收回目光,视线掠向垂着的车帷,下意识地伸手掠鬓。
元冬扶着苏清妤踏上脚蹬,刚上马车,车帷撩动,一只修长洁净的手伸出来,未显唐突,只是让人觉得体贴又有礼。
苏清妤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已经不自觉地交了过去,当被握住的那一刻,她蓦然清醒,然人已经被拉入车厢里。
车厢里点了灯,光线暖黄,照着傅清玄的脸,柔和如月,“陆夫人,几日不见,过得可好?”他笑问。
苏清妤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有些不自在,慌忙抽回自己的手。在他的示意下坐到他的对面。
“尚可。”苏清妤微微点头,打量了眼他的脸,见他面色比先前好了许多,心下稍安。随后想到先前在他府门口醉酒大闹的事,她突然不知如何面对他。她低垂粉颈,不经意间看到他的手,他并没有戴她送给他的玉扳指,心中隐隐生起失落。
她鼓起勇气抬起眼眸,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语气镇定地问:“大人怎么在此?”他伤势未痊愈,她以为他不会来给秦王祝寿。可既然来了,他怎么又不进去?萧嫣然得知她喜欢他后,就一直蹲守着他,还说要撮合他们二人,但一直没得到他进庄园的消息。
“来送礼。”傅清玄姿态优雅闲适靠着旁边的凭几,“顺便等你。”他忽然道,而后冲着苏清妤微笑了下。
苏清妤猝不及防地听到这种类似于表白的话,心蓦然慌了下,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忸怩害羞之色,“你等我做什么……”她下意识地问,语气有些不解,还藏着隐隐的期待。
将苏清妤脸上微妙的神情看在眼里,傅清玄不动声色地拿起几上的小匣子,递给她,“这个还你。至于那一万两银票,我便收下了。”
傅清玄已经从吴峰那里得知,那一万两银票是她变卖一些嫁妆换来的,她既不愿意欠他,他也不勉强她。
苏清妤看着他手上熟悉的匣子,不由一愕,脸颊的红晕瞬间褪去,变得有些苍白,她皱着眉头望着他,像是隐忍着什么,胸口微微起伏,“你这是何意?”
苏清妤一向不善于掩藏情绪,所以傅清玄很轻易就看出了她在努力隐忍的怒气,“陆夫人,这礼物太过贵重。”他解释,其实有些不明白她为何会生气。
苏清妤皱了皱眉头,“难不成你以为这是贿赂?”
苏清妤没有接过匣子,傅清玄便将它放回到几上,问言他唇角浮起微笑,有些不以为意地道:“你可以这么想。”他无意与她解释太多。
傅清玄随口的这么一句话却让苏清妤努力往下压制的怒火禁不住爆发,她以为经过之前的山林共患难,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改善,她以为他对她至少有了一丝真心。不想一切都是她以为而已,他还是那个目中无人,表面对她温柔,实则疏离的傅首相。
也许在他心里,他可以高高在上的施舍她东西,而她送回去的东西就是贿赂,是虚情假意。
苏清妤心中的怒火无法遏制,急切地想要进行发泄,这一刻,她忘了二人身份的差距,蓦然起身,伸手抓起几上匣子,在傅清玄错愕的目光下往外头狠狠砸去,然而匣子被车帷挡住,滚落在苏清妤的脚下,里面的玉扳指从匣子里掉落。
苏清妤此刻憋屈,只觉得连一个匣子都欺负自己,于是愤愤地捡起玉扳指,掀开车帷,不管不顾地将玉扳指扔了出去。
坐在车厢外头的元冬和吴峰面面相觑,皆庆幸自己坐在边角,不然只怕会被砸中。
苏清妤坐了回去,目光挑衅地看着已经恢复镇定的傅清玄,语气僵硬地道:“既然大人觉得这是贿赂,那就别要了。”
把东西丢出去那一刻,苏清妤的怒火与胆子仿佛也一并丢了出去,她此刻已经冷静,心中懊悔,然而覆水难收。
见傅清玄不说话,只是沉静地凝望着自己,苏清妤只能硬着头皮做出无所畏惧的模样,“大人,你很生气么?既如此,大人把我赶下去好了。”苏清妤再次起身,她当然不会等着他赶走自己,要走也是她自己走。
只是还没走两步,手腕就被人牵制住。
“你何必如此……”傅清玄心中无奈地叹气,这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做出如此令人意外之举,却让他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他眼里无可奈何之色让苏清妤觉得自己好像在无理取闹一般,却不想想他的这些行为多么气人。怒气再次上升的她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将他当自己人看待,乃至于在他面前任情使性。等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也已经是后面的事了。
苏清妤用力挣脱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一举动拉扯到了他的伤口,他修眉微皱,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几分。苏清妤心中的怒气顷刻间化为担忧,忙停止挣脱动作,“你没事吧?”
傅清玄摇了摇头,放开她的手,“你坐下。”不是命令的口吻,隐隐带着请求与无奈。

苏清妤突然间像是犯了错事一般,犹豫片刻,低着头乖乖地坐了回去。
傅清玄没有看她,冲着外头道:“吴峰,去把陆夫人丢掉的东西捡回来。”
苏清妤怔了下,偷瞟他一眼,他神色如常,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的语气带了点抱怨的情绪。
腹部的伤口隐隐传来疼痛,令傅清玄心生些许烦躁,他调整坐姿,手肘靠到几上,两根手指抵着太阳穴,轻揉了下。
如今朝廷正值用银之际,他费尽心思地增加财政收入,对她这种不拿银子当银子的行为难免有些成见,只是他无意对她说教,银子是她自己的,她爱怎么使用便怎么使用。
苏清妤沉默,置于膝上的纤手微微收紧,不明白他们二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好像自己一遇到他的事,就无法维持冷静,总是身体比脑子先行,等意识到错误之时已经难以补救,偏偏又不肯认错,仿佛突然之间又回到了年少时节。
苏清妤此时心纷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索性扭过头面冲着车壁,她想把自己缩小再缩小,最后隐身,让傅清玄无视掉她。鼻子微酸,她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而后一惊,连忙伸手捂住嘴鼻。
她这一举动落入身后人的眼里,像是在偷偷抽泣。
傅清玄抬起眼眸看了眼苏清妤,“你哭了?”
苏清妤一怔,扭头对上他微微诧异的目光,不觉辩解:“我没哭。”说完见他还在看自己,眼里的情绪敛去如往常般平静如水,莫名地恼羞成怒,“我都说了,我没哭,你一直盯着我看做甚?”
傅清玄额角微紧,突然觉得眼前这女人有些蛮不讲理,心中叹息着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这时,吴峰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大人,东西已经找到。”
傅清玄淡淡瞥了苏清妤一眼,见她低下了头,眼里不知是什么情绪。
“拿进来吧。”
吴峰掀开车帷,小心翼翼地将玉扳指奉上,傅清玄刚要伸手去拿,就被苏清妤抢先一步夺走。
吴峰当即一慌,只怕她又要丢,好在苏清妤最终只是牢牢地抓着玉扳指,他暗暗松了一口气,退了出去,不觉往元冬那处看了一眼,疑惑的神色仿佛在问:你家小姐怎么变成这样了?
元冬摇了摇头,茫然的眼神仿佛在答:我也不知道我家小姐为何会变成这样。
苏清妤将玉扳指胡乱塞进衣服里,从始至终都没再看傅清玄一眼,他不要她还不稀罕给了呢。
一直到马车停在陆府门口,苏清妤才勉强看了傅清玄一眼,淡淡地说了句:“有劳傅大人送妾身归来。”说着就毫无留恋地钻出了车厢。
傅清玄目光看着那晃动的车帷,先是一怔,而后轻笑出声。他弯腰拾起地上的匣子,合起放到几上。
目送苏清妤进了府,吴峰才掀开车帷,禀报:“大人,陆夫人已经进去。”
傅清玄微颔首,“回府吧。”
吴峰没有退出去,脸上有犹豫之色,似乎想说什么。
傅清玄看了他一眼,语气温和:“想说什么直说。”
见傅清玄并无不耐烦,又想到苏清妤方才种种反抗他的举动,吴峰到底没忍住那少有的好奇之心,“大人,陆夫人的傲骨是不是又回来了?”
傅清玄拿起书的手微顿了下,似有些不解地看向吴峰。
看来他家大人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吴峰想了想,提醒:“大人不是说过陆夫人的傲骨并非您折断的,所以心有不甘么?”吴峰仍旧记得当时大人遗憾的神色,陆夫人如今这副模样大概正合他心意吧。
“……”傅清玄略一思索,并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种话,他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书,脑海中浮起苏清妤方才刚烈又善变的模样,心中莫名有些烦躁,一抬眸冷睨了吴峰一眼:“你今日话有点多。”
吴峰当即收敛好奇之心,默默地退出去,吩咐车夫调转马车回相府,心中却嘀咕,明明是大人让他有话直说的。
大人性情难测,那些话大概只是说说而已,除了正事,其余事情他总是抱着随意散漫的态度,真真假假让人难以揣摩。
马车缓缓前行,傅清玄一手执书本,一手抵额,静坐椅上。灯光在书面上晃动,许久,他轻叹一声,无法专注索性将书放了回去。他将身子往后一靠,闭目假寐,有画面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睁开双眸,目光微黯,他想起来了,当看到苏清妤在他面前流露出坚贞不屈的姿态,想到过去所受之辱,他的确有折断她傲骨的冲动。
但,冲动毕竟只是冲动,他又不是闲得慌,天天只想着折她傲骨?想到此,他禁不住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苏清妤回到屋里,当即揭开绣帘,进了内房,直接往床走去。
元冬跟在后面,进去时,已经看到苏清妤趴伏在床上生闷气。
对此,元冬已经见怪不怪,她暗忖,小姐会不会和萧郡主待久了,受了她的影响,又变回了以前的性子?
元冬看了眼外头天色,想了想,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小姐,时辰不早了,奴婢帮您卸了晚妆,早些歇息吧?”
等了片刻,才等来苏清妤低低的带着点哽咽的声音:“有热水么?我要沐浴。”
“有,厨房已经烧好水了。”元冬连忙道。
苏清妤这才从床上起来,她眼眶微红,但没有眼泪,元冬放下心,出去叫人抬热水。
苏清妤走到桌前坐下,想着今日车厢里种种事情,她贝齿紧咬,手上罗帕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以后她再送他东西,她就是没廉耻的贱人。从袖中拿出玉扳指,苏清妤恨不得将它摔碎,可一想到她花了一百两银子,又有些不舍起来。
可不做点什么,她心里又闷得慌,这时目光不经意瞥到墙上的话,瞬间来气,她蓦然站起身,走过去将那幅字画拿下来,卷起塞到一个看不见的角落里,又去取了一幅当下著名画师的画作挂上去,做完这一切,苏清妤心中的气平息了。
元冬归来的时候,苏清妤已经恢复如常,正坐在榻上翻看账册。这几日变卖嫁妆,进账一万多两银子,还了傅清玄一万两,就不剩多少了,不过还有很多东西还没卖出去。
“小姐,热水已经备好,您沐浴吧。”元冬道。
苏清妤点点头,起身去往浴房,她打算明日去看看她的那几处房屋,自从今日萧嫣然对她说了那些话后,她心中总不自觉地升起一个念头,搬出陆府,独立门户,虽说这于礼不合,但她实在不想和陆老太太同住一屋檐之下,出入也不方便。
甚至,和离的念头也总是在不经意间冒出头来,让她好生烦躁。
苏清妤这边已经准备沐浴歇下,秦王那边寿宴仍旧未散席。
苏迎雪离开宴席后,并未回到石舫,她来到先前的池塘边,倚着栏杆默默垂泪。
池塘里的蛙鸣声乍起,刺破了寂静夜色,眼前似有一道人影投来,她惊了一跳,一扭头,却见是萧祈安。
“世……世子。”苏迎雪诚惶诚恐道,眼眸牵闪烁着泪花。
月明如昼,皎洁的月光照着佳人的面庞,愈发楚楚可怜。她微微偏脸,拿起罗帕擦拭泪珠,像是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
萧祈安神色凝重,他对苏迎雪并无任何想法,只是因为先前不小心听了那几名女子的对话,心中本就有些过意不去,后又见她被吴彬刁难,心生不忍,才跟了过来。
不论如何,她都是因为自己才被人那般指指点点。萧祈安与她并不熟,但也知晓她是永安侯的女儿,若不是永安侯犯了事,她也不至于沦落教坊,做此低贱营生,想到此,他脸上多了几分怜悯。
“这个是清凉药,可消肿,苏姑娘且拿着。”萧祈安朝着苏迎雪伸出掌心,上面放着一绿色的小瓶子。
苏迎雪似受宠若惊一般,瞪大了眼眸,随后又羞涩地低下头,小声道:“多谢世子。”她缓缓伸出手去拿,却不小心似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
掌心传来瘙/痒,萧祈安剑眉不觉皱了下。
苏迎雪立刻像是烫到一般缩回手,她扬起眼帘偷看了他一眼,眸中暗含幽幽情意。
萧祈安心咯噔一下,莫名地想起那几名女子说的一些话,他不愿意以恶意去揣测此女子的目的,但此刻不宜再与她独处下去,“苏姑娘,在下还有事,便先走了。”
在他转身那一刹那,苏迎雪忙叫住他,“世子,等一下。”
萧祈安回头,目光不觉落在停留在她胸前的那只手上,那只手纤长白嫩,宛如玉笋纤纤一般。
他看了一眼,立马转移了视线,正色:“苏姑娘还有何事?”
苏迎雪凝望着他,“方才站在假山旁的那人是您吧。”
她的语气很肯定。萧祈安稍一迟疑,微颔首。
苏迎雪捏紧了手,声音微颤,“所以世子什么都听到了?”
萧祈安有些惭愧的解释:“在下并非故意听的,只是恰好经过。”
苏迎雪眸中逐渐氤氲一层薄薄水雾,“世子是否也和她们那般,认为我是故意掉入水中,好让世子相救?”
萧祈安额角一抽,他平日里最害怕的便是像苏迎雪这种动不动就流眼泪的女子,就像是他母亲硬塞给他的那名妾室一般让人难以招架,“苏姑娘多虑了,在下从不曾这般想过。”
“真的么?”苏迎雪微笑,香腮晕红,双眸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
“自然是真。”萧祈安一本正经地回,至于她眼里流露出的情愫,他视若无睹,“苏姑娘,在下先行告辞。”
苏迎雪这次没有再叫住他,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苏迎雪眸中的柔情蜜意才渐渐敛去,变得面无波澜。
萧祈安不会知道,方才那杯酒是她故意泼洒在吴彬身上,她伸手抚过仍旧有些疼的脸唇边浮起抹得逞的微笑。
次日,苏清妤刚用完早膳没多久,沈姚华就来了,身后还背着一锦皮包袱。
苏清妤笑盈盈地从榻上起身相迎,“华姐姐,怎么来得这般早?”
沈姚华将包袱放到桌上,拆开,“给你送钱来了。”
苏清妤凑过去一看,只见里面全都是不是黄灿灿的金子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又一锭锭完好无损的,也有绞成一块块的碎银碎金。
“我自己去拿就好,怎好劳烦你亲自送过来?”苏清妤有些惭愧道。
苏清妤先前决定变卖嫁妆,但苦无门路,就找到了沈姚华,托她帮忙,沈姚华一口应下。沈姚华人脉广,不到几日时间便帮苏清妤凑到了一万多两银子。
“你与我客气什么?”沈姚华笑道,随后往椅子上一坐。
苏清妤温婉一笑,随她坐下,叫元冬看茶,自己则拿起一锭银子看起来。
“放心吧,这些银子成色很好,绝对不会掺杂别的东西。”沈姚华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不禁打趣:“妤儿,我发现你越来越财迷了。”
苏清妤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银子,随后但笑不语。经过这几个月的遭遇,她才知道深刻地明白,身上有充足的钱财有多么重要,沈姚华没有经历过,大概也无法感同身受。
元冬将茶送上来后离去。沈姚华看着苏清妤,脸上逐渐严肃:“其实我来也是有些事想问你。”
苏清妤隐隐感觉她要问什么,内心顿时有些紧张,她点了点头,示意沈姚华问。
“昨日嫣然与你说的那些话,你是如何想的?”沈姚华顿了下,又正色道:“不要用言语糊弄我。”
苏清妤对上沈姚华认真的眼神,心突然变得十分混乱,不得不承认,有些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当她的心开始犹豫,恐惧亦随之而来,那些纲常伦理,世俗礼教就像是一座大山突然朝着她压来,令她有股无法前行的沉重感,最终她叹了一口气,“纵然我想,也不是那么轻易离得了的。”
以苏清妤的性子能说出这种话就说明她是真不愿意与陆文旻再过下去了,沈姚华定定地望着她,“那你如今还钟情于傅大人么?”
苏清妤内心还处于纠结茫然之中,乍听此言,脸蓦然一红,想着昨日与傅清玄闹不和的事,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嗔了她一眼,“华姐姐,你怎么也和郡主一样都喜欢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沈姚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莫名其妙么?昨夜你可是与他一起回去的。”
苏清妤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脸热辣辣的,一冲动便又不管不顾起来,“你们总问我喜不喜欢他,我喜欢有什么用?我一个有夫之妇喜欢一个丈夫以外的男人,给人听了去,我死了算了。”苏清妤被逼急了便把先前的招数用在沈姚华身上。
沈姚华噎住,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开口,“妤儿,我没有逼你承认喜欢傅大人,只是想说,你若真心喜欢他,便和陆文旻和离,也好过像现在这般欲断难断,徒添痛苦。虽然和离并非易事,但总归要尝试一些不是么?不论如何,这次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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