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许侯夫人by法采
法采  发于:2025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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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转念一想,她如今打理的不是勉楼而是归林楼了, 这些时日来归林楼收书,以她带来的钱是不够的, 他给她特支了一大笔钱过来,宗大总管也派了管事协助。
那些银子多得, 赵掌柜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藏书是费钱,但只出不进非是长久之计,她便让赵掌柜莫要再惦记侯府拨来的钱, 接着春闱降至,归林楼刚开的名头,好生卖些书册来,将归林楼慢慢扶上藏书楼的正轨才是紧要。
因而赵掌柜要趁机多赚些钱,她自是不排斥,这几日便出了城,从侯府往归林楼里去。
谁想她头一日去了归林楼,第二日某人就派人来接她,次日她又出城去,才过了一晚,他又让人来接。
她想这样也不是不行,好歹能在归林楼住上一晚。可才两回,今日她又一早出了侯府,下晌天还没黑,他干脆让崇平亲自接了她回家。
归林楼是不远,但一日内打个来回,也要费些工夫。
杜泠静回到侯府,见侯府里什么事也没有,她拿了书在窗下看书,不说话。
刚坐下,他就从外院回来了。
杜泠静只翻书不理会他,她就看他能说出什么紧要的事,非要她一日打个来回。
不想他不提到底因何事,只是道。
“西安老宅那边送了几头鹿进京,瞧着颇为健壮,还有后花园里那一群鹅,听崇安说,时常作威作福。娘子看,晚间要不要让灶上弄些肉来,烤着吃?”
她上晌出门,下晌就被他叫回来,就是为了晚上吃些烤肉?
她不说话,但也没继续看书,合上书册看去他眼睛。
水色眸中此刻起了风,刮起水面上小小的恼怒之波。但她这点恼意,只如刮擦在他心头的羽毛。
陆慎如不好在她生气时还笑,便只能道,“天寒,上朝不易。”
天寒,早间上朝不易,同她去归林楼有什么关系?
但杜泠静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因着早间天寒,上朝不易,所以他要她晚间陪他。
他向她看过来,虽然后面的意思没说,但墨色英眸映着她的身影,眸光问她愿不愿意。
杜泠静脸上微微有些发热,却道,“归林楼要借春闱前的数月,稳住根基才好。”
不想他问来,“钱不够了吗?我让宗总管再给你拨些。”
杜泠静睁大眼睛,那是钱的事吗?
她睁大眼睛看去,他又道,“收几本书的钱,侯府还有的是。”
杜泠静晓得他是故意装不懂,就是要留她在家中。
她道,“从前我在勉楼也算有些名声,如今我到了京中开归林楼,各地不少学子前来拜会。”
她若在侯府,人家碍于这位侯爷的威名,就不好前来了,但她在归林楼便不一样。
这些学子前来,多半都会给她带些难以搜寻的书册,十分可贵。她不在归林楼里,只能让赵掌柜代为接见。
她说着想起旁的又道,“冯家小弟近来也在归林楼替我帮衬,我更不好只在家中享清闲。”
她不提那冯巷还好,一提那冯巷,陆慎如就哼了一声。
“他年岁也不小了,一见人就脸红,不知是有什么病,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不是一见人就脸红,是一见他娘子就脸红,甚至开始结巴,话都说不利索。
不是个好小子。
陆侯抿唇不悦,杜泠静怎么看不出来?
杜泠静只能跟他解释,“冯小弟自小就是腼腆的性子。”
可他只哼,“那更该把心思放在举业上,待早日榜上有名,我可帮他安排往外历练。”
他说江南一带便不错,“自然他要去两广、福建等地更好。”
江南、两广、福建?他是有多远,便把冯家小弟支多远吗?
杜泠静简直要气笑了,刚要暗暗气他一句什么,但他忽的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泉泉,天寒上朝不易。”
杜泠静:“……”
他的目光灼灼,就只问她能不能晚间在家陪他。
杜泠静莫名心下有几分发软。
“……好吧。”
她改成早间去、晚间回就是了。
这位侯爷显然是高兴了起来,这便出门吩咐将后院的梅林围了,要在梅林里烤肉吃,还让给他温一壶酒,他还要小酌一杯。
杜泠静实在忍不住,低声笑了一声。
只不过看向他高阔的身影,突然想到他说他娶她,也是圣旨之下的无奈之举,但幸而她是他枕月楼里一见倾心的人。
杜泠静不曾有过一见倾心的时刻,也总觉得这种事情令人难以相信。
但他娶她回家,待她如此,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她一时也是想不出来的。
红螺寺。
蒋家听闻蒋枫川在京城落了脚候考,怕这几月他过于辛劳,便从青州派了一位管事两个小厮前来伺候。
六郎到底年轻,又没有扈廷澜因邵伯举的事神思沉落,他的伤比扈廷澜重得多,但也好得快多了。
蒋太妃替他请了位太医把脉,太医道待明岁二月必然好利索了,春闱九日会试不成问题。
九日的考试,是他兄长蒋竹修根本熬不下来的,但他可以。
近来他着实刻苦,天不亮就起身,先围着寺庙走上两圈,然后在房中一坐就是一晌午,下晌不必小憩,晚间却能挑灯熬到午夜时分。
他这般刻苦,太妃不免心疼了他,怕他熬不住,专门让朴嬷嬷给他每日炖煮了补身子的药膳,送去客院书房里。
六郎每每见朴嬷嬷来了,便起身休歇片刻,一边请她坐,一边又不让她打开药膳盅,“嬷嬷容我猜猜,今日里面都放了哪些药?”
他总能一猜一个准,引得朴嬷嬷惊叹不已。
今日朴嬷嬷问他,“六爷从前,是不是常跟在三爷身侧,什么样的药材都通晓?”
六郎说自己算不上通晓,“若论岐黄,我比不得哥十分之一。但之所以能准确说出您放了什么药,您道是为何?”
朴嬷嬷哪能猜得到呢?心想他会道家占卜之术,莫不是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不想听见他道,“是因为,帮您拣药的两位宫女姐姐,每日都念叨着今日的药膳,从我窗下路过。六郎想不知道,也很难啊……”
话音未落,朴嬷嬷不由笑出了声来。笑着又觉不合宫中礼仪,连忙掩口,但看向年轻的六爷越发喜爱。
蒋枫川又亲自为她斟了茶来,说笑一般地道了一句。
“听说兖王殿下年后要来红螺寺小住,不会是奔着朴嬷嬷的手艺来的吧?”
朴嬷嬷最初在御膳房服侍过,后来因着伤了手调到了蒋太妃宫里,但手艺却未曾落下,她稍微指点两句,灶上做出来的膳食便不一样。
他这玩笑话只把朴嬷嬷哄得更加眉开眼笑。
她说自己当不得,“兖王殿下每岁都来红螺寺小住,是静心祈福来了,哪里是为了我的手艺?”
“原来兖王殿下每岁都来。是什么时候,可有个定数?我可没见过殿下,别冲撞了才好。”
朴嬷嬷让他不必担心,“殿下每年正月,会来寺里住一旬或半月。殿下最喜读书人,六爷通文达理,殿下喜爱还来不及。”
朴嬷嬷说了这几句便起了身,道是太妃娘娘吩咐的药膳,让六爷趁热用了,“老奴还要同娘娘回话,就不耽搁六爷了。”
蒋枫川特特起身送了她到院外。
不过回到院中,惠叔问了一句,“六爷怎么问起了兖王殿下的事?”
兖王殿下乃是当朝皇叔,虽然只跟皇上相差四五岁,但辈分颇高。
他一生都没有往封地去,是因着生下便有个手脚无力的毛病,提笔写字都是写不稳的,先皇对这个弟弟如自己儿子一般疼宠,怕他在封地无法就医,给他在京中建了府。
这些蒋枫川都晓得,不过这不重要。
他跟惠叔笑了笑,“随便问问罢了,倒是惠叔,担心些什么?”
惠叔当然担心。
因为兖王虽没什么实权,但他却担了个紧要的差事。
他正是那每岁中秋皇上赐婚、高门大户都要递牌子过去的宗人府的宗人令!
皇上圣旨赐婚的事情,旁人或许不晓得,但兖王这位宗人令却无不通晓。
只不过这位殿下深居简出,寻常人根本遇不到罢了,兖王殿下也不会随便说。
但六爷却打听了这位宗人令王爷,要来红螺寺斋戒小住的事。
惠叔暗暗地,手都在袖子下攥了起来。
六爷不会要趁这个机会,打听什么有关侯爷与夫人被圣旨赐婚的事吧?
可惠叔也不敢多问他什么,但凡他多说一句,六爷就能拽着一根线头,把事情一股脑都扯出来。
六爷同三爷的性子,可太不一样了。
惠叔不敢多问,只心下发愁。
蒋枫川却不紧不慢地吃着药膳,还给惠叔也盛了一碗,好言笑道。
“惠叔也补补?朴嬷嬷今日的药膳舒气静心,您也别太心焦了。”
该知道的事,他早晚会知道的。
但他这话就不跟惠叔说了,只起身往书案上去了几卷纸页来,他道这是他近几日做的文章,“惠叔帮我送去侯府,请她帮我看看。”
三爷从前的文章,姑娘都替他看过,还会在旁细细点评几句,三爷时常觉得姑娘的点评比一般读书人还准许多。
如今六爷也想请姑娘看文,惠叔有点犹豫,却听六爷道,“文章而已,总不能这也不行?”
惠叔只能应了,见六爷又从腰间取下一只锦囊。
“还有这个。红螺寺的住持昨日早间见了我,赠我的平安符,我是道门的人,佛家的平安符就算了。不过既然是住持开光的,便给她送去吧。”
红螺寺住持亲自开光的平安符,哪是寻常能得来的?
六爷虽总叨扰夫人,可是但凡得了好东西,似书、山泉水、平安符……也都紧着她。
惠叔叹气,打听到杜泠静在何处,径直去了归林楼里。
杜泠静收了六郎的文章,倒也不太意外,道等她看完,会在旁评上两句送还回去,供六郎参考。
至于他赠的平安符,她让菖蒲取两本,刚由冯巷汇编出来、尚未及刊印流布的时文选粹,当作回礼。
浅浅料理了几桩事天色就不早了,崇安已经到了门口来接她。
她想着某人那句“天寒上朝不易”,只能笑着摇头,她暗想着,回头便把这句话也教给红嘴绿鹦哥,不知是何情形。
她跟崇安回了京城。
马车却在城内险些与对面来车相撞。
对面竟是公府的马车,崇安转身跟她道了一句,“夫人,是卫国公世子夫人的车。”
荣昌伯府的杨大小姐。
对面虽是公府马车,但她确实侯夫人,理应杨大小姐该让她。
不过杜泠静并不计较这些,她想到荣昌伯府的事,便让崇安往路边避一避。
不想对面的马车竟往后退了些,接着直接转去了一旁的小巷子里,从另一条路上走了。
“这位世子夫人怎么如此无礼?”秋霖低声道了一句。
杜泠静同她摇摇头,道无妨。她看杨大小姐的马车,是往娘家荣昌伯府而去,想来伯夫人更不好了。
年关在即,皇上让大理寺暂缓审案,可见是想等过完年再将这两桩案子都发落出来。
但不管是邵伯举还是荣昌伯府两位小爷,都凶多吉少,杨大小姐也好,荣昌伯夫人也罢,这年关甚是难过吧。
杜泠静并没计较此事,回了侯府,但转入巷子的马车里,杨家陪房嬷嬷不由道。
“侯夫人给夫人让了路,夫人下令调头走了,侯夫人会不会不高兴?”
侯夫人若不满,在侯爷面前说上两句,侯爷更不会管杨家两位小爷的事。
可她发愁,却听见自家世子夫人,杨大小姐杨金瑜道了句。
“不高兴又能怎样?侯爷已经不管我们家的事了,爹回不了京,娘在家中日日哭,那两个在牢中也不过是等死而已。侯爷眼下只等此案了解,就可一心一意要提拔她杜氏带过来的拂党众人,哪还管我们死活?”
她说自己,“我眼下讨杜氏欢心,还能转回到事发之前,让侯爷重选一遍吗?”
她说不能,突然道,“若杜氏是个嚣张跋扈的就好了,说不定能让侯爷厌烦了她,回心转意,想想我们这些贵勋武将这些年的好处!”
她说出口这话,忽的怔了一怔。
时间是不可能倒流回去了,拂党众人已经被救了出来,也许侯爷就是想要救他们,再拉拢他们,也是说不定的。
但若是能让侯爷发现,不管是杜氏还是她身后这些拂党文臣,都与侯爷,与贵妃和慧王并不一心,会不会回心转意,觉得把本就拥立慧王的贵勋武将抓在手里,才是最重要的?
若能如此,或许侯爷与贵妃,还能赶在皇上发落她两个弟弟之前,挽救出来……
杨大小姐出了神。
陪房嬷嬷却听出了些意涵,连忙道,“夫人要做什么?”
杨金瑜一时没开口,还是看向窗外杜泠静的马车走远的路口。
“容我想想。”

“荣昌伯府的事,真就撂开了手去?”
贵妃坐在锦榻之上, 双手拢在了雪兔毛缝制的手笼里,房中烧了炭鉴, 问了过来。
陆慎如在炭鉴前搓了搓手, 他哼一声,“看来杨大小姐,都找到了娘娘这里。”
榻上的贵妃不否认,“说到底, 两家是姻亲。杨大小姐是二弟的嫡亲表姐,那两个犯了事的, 也是二弟嫡亲的表弟。就算二弟不在人世了,我们还是要顾及一下,也算是不让婶娘为难。”
提及过世的陆二爷,陆慎如沉默了几息。
炭鉴里有极其细微的炭火碎裂的响声传出, 陆怀如见弟弟不说话, 又道了一句。
“荣昌伯爷在关外也算是战功赫赫, 我这些日看皇上的意思,似也颇为犹豫。但窦阁老等人见邵氏这次逃不了了, 便把荣昌伯府的事咬的极紧,皇上想来也是为难的。”
两桩案子交缠在了一起, 最后的结果自是两败俱伤。
于民而言,这两桩都是实实在在祸国殃民的大案, 重判以正朝堂罡风,肃清朝政最是应该。但是于皇上而言,两方斗得两败俱伤, 各自损失惨重,也是皇上的损失,未必是好事。
陆慎如本不欲再插手此事,但听到皇上这般态度,他想了想。
“我可以听由大理寺秉公处理邵伯举的案子,就此案论此案,不再让人继续攀扯邵遵、邵家和其他雍王一党。剩下的便看窦阁老了。”
他不趁机打压雍王一党,窦阁老若能看出他的意思,也放荣昌伯府一马,说不定能给那二人留条生路。
两边都偃旗息鼓,皇上也就有了台阶下。
陆怀如见他这么说,不禁松了口气,她道,“我观窦阁老也未必想赶尽杀绝,到底荣昌伯爷在边关坐镇,鞑靼人才不敢随意南下。”
但陆慎如不以为然,“娘娘心慈,但此事还是不要想得太顺,若窦阁老早如此好心,顾念我们这些武将为朝堂卖命的功勋,就不会一味拥立雍王,与我们作对。我们与他们,早已是水火不容之局。”
提及雍王,陆怀如抿唇轻叹了一气。
她初初嫁到彼时还是殷王的皇上身侧时,那孩子才两三岁,生母邵氏在生下他之后不久病逝。
彼时还是殷王妃的皇后娘娘并不太顾念他,只将他交给乳母照料,但他乳母竟大冬天得将他弄丢在了花园里。
她思来想去,同皇上说把他抱到自己身边来养。
这一养就是许多年,直到太子过世,他成了朝臣拥立的雍王,邵氏的人围上来,那些与陆氏不对付的当年要投降的文臣也围上来。
他转过头来与她相对而立,再未似幼时那般,在无人处偷偷叫她一声“母妃”……
炭鉴里又发出炭火碎裂的细响,陆怀如支手托住脸,眸色怔怔看向窗外。
“娘娘莫再思量太多,旧事就让它过了,再立新篇更好。”
陆慎如这话,引得陆怀如看了他一眼。
翻过旧事,再立新篇么?
她想问弟弟一句什么,但他显然不想多提,开了口。
“如果窦阁老等人死咬不放,娘娘也不要太过心慈地到皇上面前说情,令皇上难为,更不是好事。”
贵妃明白,她道,“不能救下,便只能当做立威了。”
她说也该立威,让这些贵勋武将人家都规矩好自己的子弟,再到外面胡作非为,犯了事谁都救不了。
不过陆怀如亦道,“就怕有些人不这样想。”
他们不以为陆氏是立威,反而认为陆氏的不包庇,是有了新臣,忘了旧党。
贵妃思及此问了他,“拂党那些臣子,你想好要用了?”
这一点上,陆慎如没什么犹豫。
“拂党众人是清高了些,但能用在实处的话,比窦阁老手下那些人可强多了。况我们在朝堂里确实缺这些正直的能臣,此番是再好不过的机会。至于旁的……”
他没所谓地笑了笑。
“陆氏待人如何,众人心中都有数。不论新臣还是旧党,只要忠于慧王、忠于陆氏,我陆慎如不会亏待分毫。若不然,只能弃之。”
陆慎如从殿里出来,正遇慧王下了学堂,不知是不是听闻他进了宫,快步往毓星宫来。
此刻远远地一眼看到他,步子更是快到奔跑了起来。
男人立时定住了脚步,眸色也瞬间露出爱怜。
“殿下莫跑,小心摔了。臣不走。”
他虽这样说,小皇子还是快步到了他身前。
陆慎如抬手,将跟着跑来的太监宫女都遣了,低头打量小外甥,听他仰头道。
“舅舅有些日没来了。”
近来是忙了些,从京城到保定,再从保定回来,处理这两桩案子,又近年关,陆陆续续总有人上门。
他提小皇子理了理衣裳,打量外甥个头长高了一些,到底才八岁,做那一呼百应、独当一面的亲王还远得很。
他见他手里拿着一根笛子,这才想起先前答应过他的事。
“是臣疏忽了,先前答应殿下学笛的事,竟没抽出工夫来。”
他目露歉意,小皇子却跟他连连摆手。
他说贵妃给他请了两位教笛的先生,已是在学了,他说着眨着眼睛看向身前高大如山的舅父。
“母妃还说,舅舅有了舅母,是有家有室的人,但凡有些闲暇也该多回家才是。”
这话引得陆慎如笑了一声,小慧王却想到了什么,叫了宫人往他寝殿取来一物。
待东西取来,便交到了陆慎如手里。
东西装在鸡翅木的小匣子里,陆慎如要打开,慧王却道莫要,“是我给舅母的,烦请舅舅带回去,交由舅母打开吧。”
男人一怔,眸色越发柔和,“好。”
杜泠静从归林楼回来,便见书案上放了个精巧的鸡翅木小匣子,她不由问去进来服侍她更衣的盈壁、香溢两个小丫鬟。
“这是侯爷让人拿过来的?”
他几乎每天都让人给她送些东西过来,秋霖最初还跟她一一回禀,但东西实在太多了,后来秋霖她们就直接将东西替她归拢收好,有时直到她想起来翻用才发现又添置了新物。
不过特特放在书案上的,却不多。
她问去,回答的却不是两个丫鬟。
男人从外面抬脚走了进来,“是慧王殿下托我给娘子的。”
杜泠静吃了一惊,先擦了擦手,才拿起了那鸡翅木匣子。
“是什么?”她问。
“我亦不知。”
她更惊讶,还有他不晓得的事?
男人看着她惊讶的眼神,面露无奈,“娘子是觉得你夫君,世间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么?”
他又道,“若娘子非要我通晓万事,我也当尽力。”
杜泠静什么都没说,他就给自己加了许多戏。
她不禁抿唇想笑,没搭理他,打开了匣子。
只是匣子里面还套着一个木盒,这木盒更加精巧,瞧着还有些西洋风格。
杜泠静再打开了来,只浅浅这么一开,木盒里间竟放出了乐声,还有精细雕刻的物件转动了起来。
“这是何物?”
杜泠静没见过,不想她夫君还真就知道。
“音盒么?听闻先前有传教之士从西洋归来,为皇上进贡许多西洋珍宝。想来殿下得了此物,又转赠给了娘子你。”
那乐声是未曾听过的调子,却十分悦耳,尤其将音盒近到耳边。
她道,“响亮又动听。”
只是这话说得身边这位侯爷微微怔了一下。
杜泠静想到一事问了他,“殿下赐我此妙物,可要进宫谢恩?”
男人回了神,他说不必,“小物件罢了,你若有心,改日也给他备一件。”
他略顿,“殿下喜欢这些有声动的小玩意。”
杜泠静琢磨起来,“声动么?我少时,父亲一位莒县的故友,曾送了我一套海贝做成的花铃,五光十色色,远听是风的声音,近听则有海浪声在耳边,久听不散。”
她一直收在勉楼里,她问他,“送此物给殿下合适么?”
若合适她让人从青州取来。
不想男人却看住了她。
陆慎如知道她说得是什么。
那套海贝做得花铃她很是喜欢,夏日有风的时候,她会挂在窗下听风听海。
他看住她的眼睛,想说那是陪她多年的爱物,她那么喜欢,不要送人,再寻旁的就是。
但这话他若说出口,她必被他吓到。
他只能道,“既然是伴娘子多年的铃铛,还是算了,再寻旁的也一样。”
可她却笑到,“那有什么关系?是我少时爱听的,想来以殿下的年岁,正合宜。”
她真要把那海贝铃铛送给殿下,而殿下亦偷偷给她备了这音盒为礼。
陆慎如心下软了又软。
他好像真的把她娶回了家……
他不说话了,只一味瞧着她的眼睛。
杜泠静不知道那铃铛作为回礼,到底行还是不行,却听他莫名问了一句。
“想怎么过年?”
杜泠静一愣,“年还能怎么过?”
他低头笑了起来,伸手拉过她,将她拉进了怀中。
盈壁、香溢连同刚要进门来的秋霖,都匆促退了出去。
她们脚下快步退得,杜泠静脸都有些热了,又被这人圈着,听见他道。
“这是你第一年同我一道,在侯府过年。”
今年同往年确实不太一样。若是回到去岁的今日,她怎么会想到,她此时此刻在这里呢?
她恍惚了一瞬,思绪刚有些飞,他忽又开口。
“我只是问泉泉如何过年,不是让你想旁的。”
他连她思绪飞起、要想旁的都能猜到?
她忍不住就要问他,到底是怎么总能猜出她所想。
不料他又道,“别问我。”
杜泠静:“……”
他是这个世上最古怪的人吧?
反正她是弄不懂他的心思,那她干脆要走了。
今日从归林楼带了好几本书回来。可她还没从他怀中走脱,便被他抱到了书案上。
他低头轻轻琢上了她的唇瓣。
起初最是温柔如水,接着水浪滔天如兵临城下,不过须臾,她呼吸急促起来。
房中早烧起了十足的热气,房檐上的雪早就化了,滴滴答答落在芭蕉叶上。
他攻势越发凶猛,他手下则悄然握上了她细软的腰身。
杜泠静身上一僵,他紧贴着她唇齿哑声问了一句,“怎么?”
前日嬷嬷才刚来点过香,他今日又要……
“月信来了。”她低声。
这次轮到男人身形微怔,又在她唇角轻啄了一下,才离了她半许。
他目光落在她小腹间。
没怀上吗?
但也好。
他们才成婚不到半年。
其实,他一时还想不出,她会给他生一个孩子……
不,是他与她两人的孩子。
就如同做梦一样。
他将手掌心抚在了她小腹间。掌心的滚烫隔着薄薄的中衣传过来。
“月信疼吗?”
杜泠静听见他问。
他掌心的滚烫隔着薄薄的中衣传过来。令腹中添了温热舒适,但他与她这动作有种说不出的意涵。
杜泠静思及每次事后必吃的药丸,眼帘微垂。
她摇摇头说不疼,却也不想多提此事。
不料他倒是替她说了。
他低笑。
“不急,来日方长。”
腊月天寒,永定侯府外院议事厅却热火朝天。
陆慎如欲力挺拂党中的洪大人,起复直升正三品的吏部侍郎。
冯巷的父亲在南京做了十年官,正该回到京城,他眼下已为他定下通政司通政的位置。
还有冯巷的叔父,老冯大人的次子,从前最是追随杜氏新政,陆慎如点了国子监祭酒,只等半年后原本的祭酒告老还乡,便让冯氏来担。看似从四品,影响的却是往后朝堂的官员。
邵伯举一案,将大半的拂党人都扯了出来,不少人被排挤多年,正与窦阁老等人不睦,原先他们宁肯被排挤在外,或者辞官还乡,也不与陆氏交集。
一来不想搅进储君之争,二来也不敢随意相信贵勋出身的陆侯。
这次却不一样了,陆侯成了故去的杜阁老的女婿,更是宁牺牲荣昌伯府,也救下了拂党众人。
有些拂党人甚至主动有了投奔之意。
侯府一众幕僚先生们商量着。待明年开春官吏调整之时,将这些拂党全都启用起来。
众人议论得热火朝天,但有一人的位置始终没能定下。
“那廖栩廖先生,是有台阁之才的人,此番侯爷救了他,若能让他为我们重用,假以时日或能与窦阁老分庭抗礼。”
有人提及此事,就有人道,“但这廖先生当年可是被侯爷责打过的,就算因救命之事不计前嫌,但他却更挺雍王入主东宫,而非慧王。如何重用?”
另一人却觉这也不重要,“他在保定教书多年,今次能起复还朝,全赖侯爷之力。我看侯爷只管用他,让他自己心里重选东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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