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你说配不配得上就能配得上的,我喜欢就够了。”四公主打断道,“还是说,你已经有了爱慕之人?”
“没有……”
“那便是独独看不上我了?”
“不不不,您很好,只是我,只是我实在无意如此早的成亲……”
四公主看着对方慌乱的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世昌这才松了一口气,无奈至极。
四公主打趣道。
“冷静些,王公子,谁让你现在就娶我了?你想早娶,我还不想早嫁呢。我承认我对你还蛮喜欢的,但想得到我的心,可没那么容易。你既没有喜欢的女子,而我也尚未有心仪的男子,那为什么我们不能慢慢相处,从朋友做起呢?又不是所有事情最终都要拐到成亲上去的,怎么,你以为本公主就是那土匪之徒,看上了就非要强取豪夺的吗?”
这番话,着实让王世昌心中的紧张减少了很多。
他难为情的笑了笑,没有再反驳。
看来倒是他大惊小怪了一些,从小与同龄女性朋友的缺失,让她对四公主那句“从朋友做起”产生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认知方向,也令两人之间的相处,放下了些许身份上的隔阂,转而更近了几分。
暗暗评估着“猎物”的距离,四公主嗪着茶盏,深藏功与名,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把握。
她想要的,向来没有得不到的。
越是想逃跑,便越是有趣。
谁说的强扭的瓜不甜,一厢情愿的喜欢不算喜欢呢?
也不看看他们老赵家如何发的家?
想要的就争取,不论耍任何手段,只要能达成目的就足够,这,才是她真正从小受到的教育。
随着四公主与王世昌的日渐亲密,京中相关的传闻也越来越多。
这让本就站在风头浪尖上的王世昌,无形之中,也有了更多的关注。
而最为闻名的,还要属心慕于四公主许久的文铭川,文举人。
其乃国子监学生,知名大儒文老的亲孙子,不仅是国子监祭酒的得意高徒,还是京都世家新一代小辈中隐形的领袖人物。
他本就不喜欢小家小户的破落子弟,自诩高人一等,厌恶靠着一张脸便驰骋风雨,吸引了大多数闺阁贵女的行径。
如今见到对自己一向不冷不热的四公主如此主动,还是冲着一个小白脸寒门而去,便更是气愤无比。
觉得丢了面子。
于是,还未等上场,他便已经放出了风声,扬言要让那乡下来的小子,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君子博学。
两位人杰,还未见面,便已经如此硝烟味十足。
这让各大赌坊中看热闹的群众们,兴奋不已。
就连压筹码的人,都多了许多。
同样紧张尴尬的,还有着京城谢家。
家里有两个备考的学生,若是放到别的人家里,那妥妥是后继有人的象征,狂喜还来不及,只叹祖坟上冒青烟了!
可偏偏这两个,一个是寄予厚望从小花费所有资源好好培养的嫡子,另一个则是无人关照被“流放”乡下又靠着实力逆转回京的庶子。
那这就有些尴尬了。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谢君仪虽担着血脉之名,可却毫无感恩之心,抓着自己姨娘的死不放,侍君父如同侍敌人一般。
华夏书院读书的几年,不仅没有将他养的更回归传统一些,反倒令他更加的桀骜叛逆了。自回到谢家之后,那更是无法无天,哪怕是条狗从他旁边路过,都得被挨骂几句。
整个谢家几乎无一喜欢这位归来的庶子。
主母不过是询问了一下请安的小事,对方便以“立规矩排挤庶子”为由,冷嘲热讽,险些将其说的晕了过去。
而谢文斌作为嫡长兄,只是随口问了一下,关心了关心他们书院的考前筹备,便被狠狠羞辱了一通,说对方是“打探敌情不怀好心,假惺惺”。
反复闹了几次后,谢家家主也有些忍不了这个亲儿子了,便直接宣布将其禁了足,想要小惩大诫一番。
就像小时候那样。
可他忘了的是,对方早已经不是几年前毫无背景的平民。
其背后还有着华夏书院,还有着童大山长,还有着如今朝堂上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汪启元,作为同窗,于是第二日,对方便大喇喇翻墙而出,住宿进朋友家里了。
一去不回。
甚至还在京都里大肆宣扬着谢家家主的无情,话里话外,无不暗示着其为了嫡子,想要排除异己的可怕心思。
简直将他给气的要死。
“这个逆子,逆子!我当初就不应该将他留下来!”
谢家家主捧着心脏,无数次懊悔不已。
而谢文斌则扶着父亲,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意,忍不住在心中思考着,若是当初家主听从了清虚子的话,将他送去华夏书院,而并非是以谢君仪作为搪塞,那如今,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场景呢?
不过浅薄无知,自作自受罢了。
且说学子们之间扯头花各种争论,热闹不已。
而皇宫内,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风平浪静。
御花园内。
赵天阙倔强的伸出小手,冲着对面讨要道,“那是我的玉牌,请还给我。”
可那七八岁左右壮实如小牛犊一般的男孩,却缩在太监怀中,得瑟的做着鬼脸,道,“就不给,就不给!略略略,没人要的小乞丐,快滚回去吧,这里哪有你的东西,全是我的!王大伴,快走快走,莫要让这小乞丐靠近我们,太臭了!”
三皇孙故意的捏着鼻子,做出一副怪样,高高举起着手中的玉牌,挑衅十足。
按理说,自赵天阙回到皇宫之后,应该随着身份地位的提升而过的更加幸福开心才是。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圣上虽重视赵天阙的回归,但本身精力不济,压根没有时间将太多心思放在这孩子身上。
而六皇子的母亲却因着黄龙府之战,本身就对四皇子的女儿怀着厌恶之情。
加上赵天阙年纪小却心思独立,行为举止间都透露着远超于普通孩童的那股聪明劲儿,时间长了,反而成为后宫里最为惹眼的存在。
太傅老师们倒是极其喜欢对方的另类发言与观点。
赞其“不愧是童启从小收下的关门女弟子。”
可其他被抢了风头的皇子皇孙们便有些不服气了。
认为不过是一个谋反者的女儿,十足十的破落户,凭什么换身衣服,就能够跟他们平起平坐?
而且性格也不像其他妹妹一般温婉和顺、乖巧听话,处处透露着怪异与野心。
实在是令人厌恶。
于是,矛盾就此产生。
赵天阙冷冷的看着抢了自己东西还耀武扬威的三皇孙,心里的怒火一点点往上升,而旁边的宫女太监们,却个个敛声屏气,全然没有一点为她出头的准备。
好吧,既然如此,那她便不必再装什么君子了。
撩起裙摆,大喝一声,她直接扑上去,与三皇孙扭打成了一团。
三岁的小女孩按着一个八岁的男孩死命的揍。
哭声震天响的同时,底下的下人们也皆吓疯了,连忙上前拉拽阻拦。
可赵天阙是谁?
她可是小小年纪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哪里肯放开?
于是,等三皇妃被惊动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自己儿子被按在身下狂揍的样子。
而赵天阙则一手抓着他的头发,另一手死命的握着拳,往其身上招呼。
她尖叫一声,大骂道。
“啊——你们都是瞎子不成?就看着她这样殴打皇孙?疯了?简直都疯了!快拉开,还不快拉开?”
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冲上去,又是掰手指,又是拧肉的,好不容易这才将两人分开。
赵天阙被一把甩在地上,尘土飞扬,乱糟糟的裙摆与头发,看起来,格外狼狈,如同个小疯子般。
三皇妃心疼的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怜爱的轻哄道。
“稷儿别怕,娘来了,娘来了啊!”
然后一转头,怒气冲冲的对着赵天阙斥道。
“混账小东西!半点不记恩,圣上将你认回来,难道是让你按着皇孙打的吗?果然没有爹娘的玩意儿就是毫无家教,跟个泼野猴孙一般!带她的人呢?将他们全部送到监事房里,给我狠狠的打!”
跟随赵天阙的宫女太监们忙惊恐的跪了一地,口中求饶不断。
赵天阙则一把爬起,护在了他们面前,凶悍道。
“不准!分明是他先抢了我的东西的!那是我师父给我的,凭什么打我的人?”
“凭什么?就凭本王妃才是这里的主人!”
三皇妃柳眉横竖道,责问向一旁的太监。
“王孙拿了她什么东西?还给她!见过什么好玩意儿,也值当如此稀罕?”
旁边的小太监连忙将那沾了灰的玉佩递上前来。
那是华夏书院藏书阁的令牌,走的时候,童启亲手给赵天阙系在腰间的,自然珍重异常。
怀中的小皇孙见状,哭喊着耍着赖,索要着那个腰牌。
三皇妃则气的要死,只觉被丢了面子。
不过一个小崽子罢了,顶着一个公主的名头,就敢这样跟她说话,马上,他们母子就要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了,她儿子,可是未来大奉朝的太子,什么东西要不得?就连华夏书院的童启,那也不过是帮助他们登上皇位的狗罢了,顶多就是个好用的家奴。
这丫头凭什么如此嚣张?
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尊卑?什么叫做犯上啊?
“我当什么好东西?眼皮子短浅的玩意儿,不过一个廉价之物罢了,也当成宝贝,给皇孙当玩具都嫌硌手呢!让宫造局多造几个出来,散给底下的人,省的下次一点小事,就搞出如此阵仗。”
“是。”
底下的人忙答应道。
三皇妃冷漠的瞥了一眼,抱起皇孙离开,不再理会了,那令牌被狠狠的仍在泥土中,灰扑扑的,任由人从上踏过,沾染上更多灰尘。
直到三皇妃走远,赵天阙才被那群嬷嬷放开。
她沉默的
上前,将自己的腰牌从土里重新捡了回来。一向张牙舞爪、受到半点委屈便哭啼啼的小孩,头一次,忍住了所有的泪水,可脸上的落寞之色,却令任何一个人看到,都只觉心碎不已。
皇宫外,李元昊和折继世蹲守在侧门处,满脸担忧。
他们受山长之命,一路护送赵天阙回宫,可谁料对方一进去,便直接失了联。
即便用尽办法想要打听,却像是被一双手直接挡在了外面,难以窥探到半分。
不安之下,他们只能求助到汪启元和杨舟万那里。
可两人皆是朝臣,一时之间也不可能混入后宫之中。
如此等啊等,总算通过四公主那边的关系,联络到了一个小太监,勉强聆听了一些事情。
今日,便是他们互通消息的日子。
见到两个人下职出来,他们忙迎了上去,追问怎么样。
只见汪启元一脸郁色,浑身带着一丝愤怒与狠厉来,沉默不语。
而杨舟万则将白日里听到的御花园的事情犹豫着说了出来,果然,直接令李元昊和折继世大为恼火。
要说赵天阙,那可是在他们这一群师兄面前眼见着长大的!
不似亲女儿,那也是亲妹妹的程度了。
以前在书院里,有王小花宠着,山长护着,哪里受过半点委屈?
可回到皇宫中,竟然被一个妇人如此欺辱,简直岂有此理!
“不行!我要想办法把天阙偷出来,带回我们西夏去!”李元昊嚷嚷道。
折继世一脸无语,“难道你是想让天阙也背上叛国的罪名吗?省省吧,真要偷,还不如直接将她偷回书院去。”
“对,咱们带着她去找山长,山长肯定会有办法的,那什么劳什子公主,大不了咱们不当了,回头她想要,我可以让父王给她封一个新的!”
杨舟万头痛的一把捂住无法无天的西夏小王子,劝道,“你可别乱说,天阙如今已经是大奉朝的公主了,名正言顺,她是皇家人,什么偷出来,你当是你家的吗?都冷静些,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山长上个月不是还来了信,询问天阙的消息,不如将此事一并告知过去,看看山长怎么说。”
即便毕业了,很多大事,他们这群学生仍旧是习惯性问向童启。
与其商量。
倒也不是自己无法做出决策,只是生怕因为他们的动作而带坏了书院的名声,令童启再次出现不得不主动辞职,以安民心的举动来罢了。
汪启元附和应是,没有任何意见,可心中想的,却是三皇妃那句“无父无母”的话。
老实说,妻子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也决定了丈夫的偏向。
看似如今华夏书院整条船都绑定在三皇子身上,为其提供了那么多便利的事情。
可这三皇子,真的感恩吗?
还未登帝位,就如此嚣张,若真的坐了天下,又会在乎一路扶持过来的人吗?
他不得不为此而产生怀疑。
但想起如今圣上的态度,他也只能将所有的心思暂时藏下,一路带着李元昊等人出了宫,给山长写完信,解释了此处发生的事情,询问后续该如何办之后,他这才慢悠悠,调转方向,往丞相府而回。
丞相府内,胡薇微正百无聊赖的坐在秋千架上,浑身像是没骨头一般。
软趴趴的发着呆。
只听到远处丫鬟的一句“来了来了”,她立马坐整齐,令人慌张的抱过来一早已经准备好的琴匣,像模像样的弹了起来。
叮叮咚咚的古琴声,幽怨而满身愁绪,令汪启元不由停下了脚步。
他透过树枝看向这里,见到是胡薇微,转身便想悄然的退回去,没想到却被对方立马叫住。
“站住!何人在哪里?”
汪启元脚下一转,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今日怎么想起弹琴了?”
他随口问道。
一身朝服还未换下,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腰如细蜂。
胡薇微高挺着自己的胸膛,冷哼道。
“我为什么不能弹琴?这是我自己的家,难道因为成了亲,不得夫君喜爱,便连个琴都不能弹吗?”
汪启元额头一阵阵发胀。
无奈至极。
他搞不懂,为什么女人比朝事还要复杂,明明身处一个屋檐下,可是每次见到对方,却像是点了炸药一般,没两句就要针锋相对,像是吵起来一般。
“我何时不喜爱你了……”
他张口疑惑道,还未等对方开口,便又疲惫的自我回答。
“罢了,我知道你喜欢胜开,是我的错,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今天还是依旧睡书房吧。抱歉,打断你的雅兴了。”
眼见着对方转身欲走,胡薇微彻底急了,顿时站了起来。
“谁说我不想见你了?你便是这样想我的?呵,用不着每次都把理由往我身上栽,你若真不满意我,那当初何必娶我,怎么,为了父亲的提携将我娶回来,如今得到了,便不必讨好珍惜了是吗?说实话吧,你外面是不是有别的人了?是不是蓟州府,在那里认识的?”
听着对方越说越不像话,汪启元难以忍耐的打断道。
“够了,你整天胡乱猜测什么?难道心里就只有这点事情吗?”
“什么叫做这点事?你整日见不到人,刚成亲就出去几个月,回来后,又忙这忙那,难不成当我嫁了个死人吗?”
同龄的闺中密友个个都已经有了身孕,就她,连个夫妻生活,都屈指可数。
若不是确定汪启元不喜欢男人,她都险些要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又怎么会不担心。
汪启元尴尬的解释道,“你也看过山长那篇文章了,不是我不想和你一起,而是女子早生育本就有害。”
“什么有害,你分明就是不喜欢我,故意躲我,要不是父亲,你会娶我吗?不过是借口罢了,少提那什么文章,你肯定是想要和其他的女子一起生孩子。”
“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现在发现我不可理喻了?那当初娶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哦,是我父亲给的太多,所以你无法拒绝吗?”
胡微微一字一句步步不相让,说出的话像是一把利剑,直刺入汪启元的胸口。
对方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良久,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甩袖离开了。
没想到本想缓和关系,可却又搞成了这样的结局,胡薇微泄气不已。
旁边的丫鬟见状,小心翼翼的上前劝慰道,“小姐,姑爷又去睡书房了。要我说,您好歹软着些,如此针锋相对,何必呢?”
胡微微欲哭无泪,辩驳着,“哪里是我不够软,分明是他心里有人,被我说中了,所以心虚罢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当初娶自己,他就不太情愿。
如今不假辞色
,也不过是敷衍而已。
说不定就等着父亲请辞后,休妻再娶呢。
哼,我偏偏不让他如意!
于是第二日,听闻了小夫妻吵架的胡丞相,再次将汪启元叫过去训了一通。
身为下属兼女婿,对方只得忍着道了歉,可心中的隔阂却越发深了起来。
其中种种,不必细说。
且说南下开分院的童启等人一边等着书院建筑“建好”,一边巡视了解着长沙县。
突然,一封快马加鞭的信件从广州府而来,直接打破了他们的正常计划。
曹时序回来了!
三年的时间,渺无音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早就死了。
童启也没有再期待任何的可能,若不是通过动点地图确定对方仍旧在海上,他险些以为对方全军覆没了。
可谁能想到,时至今日,对方竟真的回来了?
还带来了不少的种子,直接架着船,停在了广州府渡口处!
恰好吴韧当值,巡视港口,这不巧了吗?直接撞了个正着。
曹时序出海的事情,作为第一批华夏书院的学生,吴韧自然是知晓此事的,当即便令人接应,允许航船停靠进港。
然后快马加鞭写信给童启,令其来此共同商议,并辨认海上带回来的物种。
童启收到信后,并未犹豫,迅速出发。
一边往广州府赶,一边忍不住心中的激动。
三年,三年啊!
多少人以为曹时序他们已经葬身大海之中了,谁能想到,竟然还真回来了?并且满载而归,带回来了不少东西?
要知道,他绘制的地图可是极其简易版的,里面的经纬度甚至都不太明了清晰,可偏偏,如此大的事情,竟真令人做成了?
且据吴韧的信上所言,他们甚至最远到达了美洲附近!
这也太不可思了,简直重新书写了大陆的历史!
而因着跨地域太远,带回来的东西太多,很多物种就连曹时序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只是看到好看就直接带回来了。
童启,自然便成了他们首要的求助对象。
哪怕他们也不确定,童启会不会认识这些东西。
可能够肯定的是,若童启不认识,这大奉朝领域里,应该也是尚无其他人可以辨认的出了。
匆匆跨过几个县城与州府,童启驾着车,成功到达广州。
与现代印象中那个繁华的大都市截然不同,此时的广州贫瘠而多樟,当地百姓很多甚至都凑不齐一整套的衣服,看起来面黄肌瘦,怯懦多病。
就连入目所及的屋宇也没几个真正建设的牢固的,个顶个都如同危房一般,仿佛风一吹,便能够轻松倒塌。
在等待童启到来的时间,吴韧率先以父母官的身份,接待了曹时序一行人。
而几年过去,双方变化极大,再见面,都已经不敢辨认。
“吴韧?你这是……做官了?恭贺恭贺啊!”
“曹公子?你这是……”
吴韧所有的话顿时惊愕的停留在喉间。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全身被晒成古铜色,肌肉嶙峋,壮硕无比的男人,实在是与其原本记忆中所见到的那个白皙如玉,病怏怏的书生模样过于悬殊,不能说相似,简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若不是其妻子刘氏就伴在他身旁,他险些,都要怀疑是被人所替换了!
曹时序无奈的解释道。
“没办法,海上风浪多,危险多,偶然登岛碰到原住民还需要与他们进行友好交流,时间长了,自然就成了这样了。”
毕竟古时又不像是现代,资源那么的丰富。
一出海,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人心难测,在陆地上的时候,大家都是好好的,乖巧又听话,可等行到了大海中央,难免就有那想要强夺主导权或者是挑衅地位、更改航线的人出现。为了扛住这些人的试探,保护好自己的财产与妻子,他只能强壮体魄以震慑,好好的一个文人都被逼的练起武来……
其中艰难,即便向外人说,都未必会信。
吴韧打量着破旧的船体,以及明显少了大半的人数,识趣的没有再追问下去。
而两人一同隐过了此事后,便开始闲聊起沿路遇到的国家与风头人情来。
谈起这个,曹时序的话语不由变得多了起来。
他滔滔不绝的讲道。
“这次出海,我们绕了个大的路,并没有沿着交趾继续往南,而是绕过他们的港口,越过海峡,一路往西!起初,我们还疑惑童山长绘制的地图是不是真的,怎么可能大海正中央还有着岛屿,但你猜怎么着?我们还真的见到了不少的岛!那些岛上,有的根本没人,全是那种凶恶的野兽,有的却住着不少原住民,分裂着各种大国小国,甚至还有结族而居的,连文字、语言都无!他们长得也是奇形怪状,虽一个鼻子两个眼跟咱们没什么两样,但眼珠子、皮肤颜色、头发,却啥样的都有……”
“一开始我们还蛮兴奋,认为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风土人情,接触一下也好,毕竟那里有不少东西都是咱们这里没见过的,还有着庞大的宝石矿产之类,而咱们大奉朝的绸缎与瓷器则是硬通货,只要一点点就能够换他们那里不少的东西。刚开始我们也换了不少,可后来再登岛,就发现他们竟然有人想上船抢东西!还给我们下各种毒药!幸而船上有随行的老中医时刻警惕着,这才勉强避了过去……”
“当然了,也有那水盗来劫船的,有一次,行到海中央,下着暴雨,他们拿着铁钩差点把我们的船凿翻!那一次,我们都以为肯定回不来了,可偏偏有个船员嗜酒如命,想起来用火把点燃了那些东西,扔到对方船上,这才勉强逃脱……”
“除此之外,还有着各种天灾,海上的天气无常的很,经常突然就起暴雨,或者是狂风大作!船上的粮食和水总是不够,有一次,我们甚至行了大半个月都没有见到陆地,吃海鲜都快吃吐了,每个人都高度缺水,但谁曾想,峰回路转,又见到了个岛,那岛大极了,感觉几乎没有尽头,比我们大奉朝的疆域加起来还有好几个都多,上面的人皮肤黝黑,手里的武器还处于石头木棍的时期……”
附近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不由的都听呆了。
就连搬运货物的码头工,脚步都迟缓了很多,好奇不已。
他们平生,哪里读过这样惊险动魄的故事?
又是天灾又是人祸,又是层出不穷的冒险又是各种紧急的时刻,简直比他们做的梦还要精彩。
“后来呢?”
有人忍不住问道。
旁边的船员接过这个话题,继续细讲起来。
他们憋在海上太久了,太长时间没有听到乡音,没有和能够回应的人交流,每个人肚子里都存了一大堆想要分享的事,倾诉欲高到惊人。
曹时序也没有阻拦。
三年的时间,这些船员早就成为了他的亲人一般,或者说简直比亲人还要关系密切。
他们彼此信任,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趁着童山长还没来,曹时序先给他们全体放了假,一个人先分了一百两银子,让他们回家报平安去,远超原本约定好的数目。等童山长回来,辨认完这船货物,他再写信给他们回来复命,也不迟。
大家一一应了,在广州简单休息了几日,便四散回乡。
船上的所有物件被搬下来,破旧的船只则送回船厂,进行重新维修。
新鲜玩意儿摆满了港口处,看的人眼花缭乱。
不少乡绅过来凑热闹,一一看过去,可别说认识,就连听也未曾听过。
“童山长来了!童山长来了!”
随着一辆马车的靠近,周围的不少小子大声喊道。
托吴韧一天念三遍的福,整个广州府即便没怎么见过童启,也不怎么关注文坛与教育相关的事情,可在耳濡目染下也多少听闻了童启的名字。
对其神交已久。
了解颇多。
如今见到他来,便纷纷让开了位置,腾地儿给对方。
吴韧与曹时序欣喜不已,上前迎接,简单的寒暄几句后,童启被带到了港口处,一同查看他们所带回来的东西。
“实在是抱歉,山长所提到的那两样植物,红薯与土豆,我们一个也没找到。也不知道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还是说那东西暂时没被人种出来,总之,我们试着询问当地人,他们也说没有见到过,我们只能便将大奉朝没有见过的作物都统统薅回来了一些,请您辨认,看看是不是其中有认错的。”
童启点点头,沿着那些箱子一个个看过去。
他也没期待一次性就找到红薯、土豆那些高粮物种,因此乍听到这消息,也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不失望。
毕竟对方能成功出海再回来,便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纵观整个中国历史,像曹时序这样出海走到非洲附近的,唯一一位也就是郑和了吧?可那都距今几百年以后了?对方带了多少人多少东西过去,而曹时序呢?
噫,比起来,已经是宛如神迹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