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挥挥手,让几个人靠近一些,道。
“这样吧,咱们兵分两路,西夏,我必是一定要去的,可还有一件事,我始终无法放下,正好你们来了,可以帮着我解决一二,就当做是你们的课后实践了,若完成的好,我自有奖励。”
四小只顿时竖起了耳朵,靠了过去,一脸的兴奋。
谁不知山长手里有好宝贝?
每次拿出的东西,那都是世间罕有的好物件!
光是上一次蹴鞠赛奖励的徽章,听闻便有不少人寻了工匠妄图复刻出来,皆没有做出,后吴韧师兄将此作为定亲信物赠给了未过门的妻子,更是别提有多浪漫,令人羡慕了。
关键还是其背后的意义,乃是绝佳。
那可是象征着山长的肯定,整个书院里脱颖而出的存在啊!自然是拼了命也要拿到!
头一次被委托如此大事,几个人认真的听着,不住点头,虽有的地方一时无法理解,可也全盘接受了下去。
言毕,童启看向了旁边的许明奕,道,“你也一起,和他们共同行动,环县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们了,等回来后,我可是要查看你们完成的答卷的。”
“是!”
许明奕见到几个人一脸的兴致勃勃,不由咽下了后续的话来。
他本来是准备和山长一起前往西夏的,但这几个学生又是头一次来环县,没有人看顾不行,因此只得听令留下。
一旁的苍蝇眼见着他们离开后,这才忍不住问出了声来。
“山长,您为何不让他们陪着一同前往西夏呢?毕竟他们的身份在那里,多个人也多个护身符不是……”
他可早就听说过了,华夏书院有侯府出身的小公子,还有大名鼎鼎的谢家嫡系,今日一看,想必便是其中两位了,若一同出使西夏,即便帮不上什么,也能令朝廷投鼠忌器,不敢随便抛弃他们。
童启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只是,利用学生,并非他的习惯。
在他这里,每个招收进来的学生都是独一无二的宝贝,不能因为身份不同,便去借势或者消耗。
西夏形势不明,他一个人闯便够了,其他人,没必要一同犯险。
苍蝇听完这番解释,心里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平等,尊重?
这好似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听到过的词汇,本以为不过是虚词,但没想到竟真的会被人贯彻始终,当做真正的道理去遵循,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头一次,自小便没有父母的苍蝇,竟然从童山长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种无私的父母之爱,只这份爱,便令他忍不住靠近沦陷,哪怕飞蛾扑火,也愿意守候下去。
所以即便童启说了,不令他跟随,他也乔装打扮混进了仪仗队里,一同前往了西夏。
许明奕、谢君仪等人高站在城墙之上,注视着几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越过边境线,往西而去,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此去危险重重,也不知何日才能归来。
而他们能做的,只有尽量在大后方完成山长所发布的任务,为此次的和谈多争取一点可能罢了。
但愿,一切顺利。
童启安坐在马车内,低头查看着木奎盛递上来的礼物清单。
“这些,便是我们此次和谈,带过去的礼物。齐大人的意思是,能和,则还是以和为贵,朝中不少人还是希望尽量能保住你的,毕竟百姓们呼声很高,皇上和三殿下对你也极是喜欢,所以这一次你过去,要想办法跟西夏王道个歉,大家相视一笑,也便算了。他那小儿子,我们打听过了,并未死,只是肩膀上中了一箭,如今重伤未愈罢了,还有得救。只要西夏王不掀起战事,那么我们就还按照以往的岁贡继续进行。”
“岁贡,指的就是每年免费给对方送个十几万两的白银吗?”
童启无语的反问道,木奎盛尴尬的摆摆手,示意他见好就收。
童启无奈的细看过去,只见这礼单上,不仅有着绢棉布匹,几名御医,还有着上百来的女子一同随行,不由皱紧了眉头。
“为何还会有女子出现在仪仗队里?”
不是说送给西夏王的礼物吗?
木奎盛一副男人都懂的模样撞了撞他的肩膀,道,“不是说西夏少女人吗,我们这也是对症下药。”
童启瞬间便黑了脸。
难怪历史上靖康之变能够做出将大量皇室女性及宗妇一同送往金军营中的事情,合着这源头竟然是在这里?
他冷笑一声,自认不算什么大男子主义的人,但依旧觉得用女人去求和,将国家的兴衰耻辱全部算在女人身上的这种做法,实在是丢脸至极!枉为男人!
尤其这群女孩子才不过十二三岁!正是上学的年纪!
哪里就肩负起什么国计民生了?
他提笔直接将这百人女子划掉,没等木奎盛出言阻止,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水晶球来。
这是他在牢里闲着时用几张低阶抽奖券偶然抽出的东西,本打算回头留着用来哄医科的小姑娘们,用作学业奖励,如今看来,倒是适合作为华而不实的“礼物”赠给西夏王室去。
木奎盛一双眸瞬间被吸引住。
“这……这是何物?”
看起来像是琉璃做的,但巴掌大的玩意儿,里面竟然还布着景?随着上下左右的颠倒,便如同那大雪翻飞般,纷纷扬扬的落下,绝美而精致,一看,便价值千金!
“我也是偶然才得到的,仅此一个。你看,若拿这个来抵那一百名女孩,如何?”
木奎盛狠狠心动了。
他忙前往前一个车厢中去询问枢密使齐承胤,对方自然也是惊讶非常,很快同意。
毕竟一百名女子在大奉朝,实在不值几个钱。
“倒是童山长,没想到还有点子无用的恻隐之心,倒是令我们羞惭了。”
齐大人阴阳怪气的说道,童启忍不住回怼。
“嗯,是该羞惭,毕竟朝廷里当官的都是男人,出了事,却总让女人来帮忙擦屁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没有断了奶呢。”
“你!”
齐大人没有生气,倒是他旁边的侍卫各个拔刀相向,羞辱异常。
对方晦涩的垂眸看了一眼童启,若有所思道,“童山长伶牙俐齿,希望回头到了西夏,也能够依旧保持才是。”
说罢,他转身回了队伍的最前方,吓得苍蝇差一点便暴露身份,一路扛着童启往回跑了。
一行人走了大约二日多,才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西夏王廷居于环县往西,三百公里左右的兴庆府内,地址大概相当于如今的银川市贺兰山东麓。
整个城镇与大奉朝并无太大区别,主街道呈凸字形,分为前中后三个部分,正中间一条宽阔大道,连接着主殿,其余偏殿则如同众星拱月般环在四周。绿色琉璃瓦铺就的屋顶上,趴着脊兽等祥瑞,富丽堂皇,精致异常,远比华夏书院系统出品的教学楼还要再漂亮个好几倍!
值得注意的是,玻璃出现也没几年,可西夏王廷内所有的窗户却都被换了个遍,足见其财力之厚!
一位将军穿着铠甲带着人前来接应,许是提前打了招呼,他们一行畅通无阻,直接被带进了主街道之中。
并无阻拦。
直到靠近主殿,童启这才被缓缓请下了马车,与枢密使和木奎盛大人齐齐站在一处,等待着西夏王的“召见”。
凭借着灵活的身形,苍蝇悄然越过人群,守在童启的身后。
而两旁的西夏侍卫则在听到童启名字的一瞬间,纷纷怒目而视,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齐大人瞟了一眼,没有在意。
不一会儿,一个热情宽厚的年轻男人便快步走了出来,行礼道。
“还请诸位见谅,父王偶感风寒,今日恐不能到场了,便暂时由我接待各位使团的到来,诸位里面请。”
齐大人和木奎盛皆是脸色一青。
他们代表的可是大奉朝,那西夏王竟然敢称病不出,只派一个王子前来接待?实在是胆大包天!
可因着是来和谈,几个人也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气,并未发作。
一行人被请入了殿内。
接待他们的乃是西夏大王子李德明,童启曾在历史上读到过这个人,其宽厚聪慧,目光远见,颇有政治头脑,不仅使西夏在塞垣之下“有耕无战逾三十年”,还一手缔造了西夏的繁荣时期,为他的儿子提供好了绝佳的起兵条件,为今后大宋、辽、西夏三足鼎立创造了初始根基。
他客客气气的引着几人入座,态度恭敬而热情,提及小王子的事情,更是一脸唏嘘。
“也是他年纪小,不懂事,总喜欢逞凶作恶,如今得到一箭,也算是个教训。父王其实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母亲有些伤心,日夜难安罢了,倒是辛苦朝廷里的各位大人,为我们劳心了。”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谦逊而有礼。
齐大人笑盈盈令人奉上礼物,满口客套。
呵,说着不在意,那大军倒是退啊,他们千里迢迢过来,好歹也是朝中的一品大员,可西夏王却连接待都没有接待,还敢说没有异心?
骗鬼呢吧。
旁边的木奎盛不悦的垂眸喝了一口茶,又苦又涩,翻开茶碗,见里面皆是茶叶沫子,又缓缓盖上。
童启眼观鼻鼻观心,乖巧的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可李德明却将视线缓缓移到了他的身上,“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想必,这位便是一箭射中了我弟弟的童启童山长了吧?早就听闻其才华横溢,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对我西夏王庭可还满意?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没想到这词竟然都流传到了这儿,童启有些惊讶,忙起身还礼,口称不敢。
一旁的齐大人深深的看了眼童启,没有开口。
他们就这样被留了下来,住在王庭中,准备第二日的和谈事宜。
而童启则独自被放置在了侧殿里,成为了使团中唯一一个闲下来的人。
苍蝇一身侍卫的衣服,小心翼翼端着水,进来给童启洗漱。
“山长,这个王庭有些奇怪啊。”
“哪里奇怪?”
童启接过擦脸的帕子简单擦了一下。
“您看他们用的东西,非金即银,就连洗脸的盆子都雕着花,看起来极为精致,可我见那些侍卫们吃的东西,却连咱们最穷的百姓们都比不上!聊起来也奇怪的很,我问他们西夏王身体怎么样了,他们竟然问我哪个王?简直搞笑,难不成,他们还有两个西夏王吗?”
童启手下一滞,瞬间惊讶的抬起头看向他。
苍蝇一愣,“不是吧?难不成真的有两个?”
童启忙令他噤声,这才小声解释起如今西夏的格局来。
大部分人都认为西夏乃是纯粹的外邦人士,其实并不是。如今的西夏王李继迁,乃是夏州节度使李彝兴的孙子,正儿八经被唐朝加封过的,后来在后晋、后汉、后周时期,也都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大奉朝建立初期,他态度臣服,又是协助军事行动,又是进贡战马之类的,其族兄李继捧更是在几年前直接将大奉朝的夏、绥、银、宥、静五州归还给了朝廷,只为求一个王的封号!要不是李继迁不满,觉得这是自割腿肉,起兵反抗,只怕如今的西夏早没了!
因此,如今的西夏政权,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稳定。
有人想打,自然也有人想和,和朝廷并无多大差异。
主战的支持如今的西夏王李继迁,那么主和的自然便推举其族兄李继捧!
两方争权夺利数十年,不足为惧。
因简单读过这一段历史,所以童启也十分清楚如今的西夏内部是个什么模样,按照正常的走向,李继迁没多少日子了,真正需要防备的其实不是他,而是他们今日看到的大王子李德明,以及其儿子——那个历史上著名的狠人李元昊。
这俩人,才是真正颠覆了原本北宋的罪魁祸首人物。
值得防范。
至于什么小王子之类的,那压根就不被记录在历史上,自然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简单讲解了一番,苍蝇瞬间顿悟。
童启则带着他一同走出偏殿,前往觅食。
这西夏哪里都好,就是吃的不太行,正如同苍蝇所说的那样,即便是给使团的饭,也皆是掺了糙米的那种,菜也是难吃的紧,一荤一素,味道还不如童启带过来的杂粮饼干。
好不容易找了一壶热水,提回住处,两个人各拿出两桶泡面来,打算补个餐,墙头上却突然冒出一个脑袋来。
“你们在吃什么东西?”
童启两人均被吓了一跳,抬起头,这才发现是个虎头虎脑的男娃娃。
对方整个头顶被剃得干干净净,独留下边缘一圈结成短辫,耳垂上挂着一个圆环,随着说话轻轻的荡漾着。
童启挑了挑眉,心里不由有了个猜测。
“我们在吃泡面,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泡面?那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那男孩子并未回答,直接徒手从墙上跳了下来,看的人心中一悸。
他毫无防范,大喇喇的走了过来,满脸写着“好奇想吃”几个字,手一伸,直接说道。
“我乃大王孙李元昊!你的东西归我了。还不交出来!”
童启俯视着这小娃娃(总算有个能俯视的身高了),一把按住泡面的碗,问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跟我要东西?”
李元昊一脸蛮横,“我管你是谁,难不成还能有我尊贵?”
童启缓缓扯出个笑容来,恶魔低语道,“上一个抢我东西的,如今还躺在床上,重伤未愈呢,你要不回去问问你小叔,再来决定?”
李元昊愣了愣,顿时瞪大了双眼。
“你……你就是那个射伤了我小叔的人?不可能吧,怎么会这么矮?!”
童启:……
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因着这句话,童启和苍蝇直接吃完了整桶泡面,连汤都给喝的一干二净,半点也没给李元昊留下!
“啊啊啊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你矮了,分我一口,分我一口!”
李元昊巴巴站在一旁,紧紧的拽着童启的袖子,哀求道。
可直到对方吃完,连碗底都给倒了过来,
也没有任何心软的意思,不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童启心满意足,打了个饱饱的嗝。
他最喜欢欺负熊孩子了,尤其是这种历史上声名赫赫,现在却还没有发育起来的人物,简直有种替天行道的爽感!
抹了一把嘴,将这熊孩子推得远了一些。
童启一边擦着手,一边继续吓唬他。
“再哭,可就要把人给招过来了啊,你应该是瞒着父亲偷溜出来的吧,别回头东西没吃上,还得白挨一顿打!”
李元昊的声音顿时小了些,一脸控诉道,“呜呜呜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爷爷去,让他杀了你。”
“好哇,尽管去,看你爷爷敢不敢,不过是多一箭的事情,正好我也让人评评理,我们大奉朝使团千里迢迢来此,身为东道主,你不仅不请我们吃好东西,还敲诈威胁起来了,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嗯?”
他挑挑眉,拿起一旁的树枝挥了挥,破空声引得对方连忙忌惮的后退两步。
别人若说会打他,李元昊肯定是不信的,可童启说打他,莫名的,李元昊觉得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毕竟这家伙就像是不要命一般,连一向受宠的小叔都敢射!且妥妥是朝着心口而去的,看诊的医师都亲口认证了,若不是小叔当时躲得快,只怕顷刻间就会毙命。
自己才几岁?最好还是不要去招惹这种活阎王的好。
李元昊咬了咬牙,呸了一声,气呼呼的转身离开。
然而刚走出侧殿没几步,又猛然停了下来。
越想越气。
不对啊,凭什么他要退让,就算那童启嚣张跋扈,武艺高强,可这里是西夏啊!难不成他们一群人,还奈何不了一个小矮子不成?
尤其那泡面,闻起来味道那么香,若吃进嘴里,简直无法想象会有多美味,这次错过,他肯定会心心念念后悔一辈子的,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难不成就没有什么能让那小子乖乖掏出来送给他吃的方法吗?
李元昊用力的思考着,突然,他想到什么,眼睛霎时一亮,忙挥了挥手,将一旁的侍卫叫过来,低语几句。
对方听完,满脸怀疑之色,简直疑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幻听了。
但碍于小王孙的命令,也只得硬着头皮,前往做事。
且说另一边,被留在环县的四个学生也并没有闲着,刚目送完使团离开边境,便被许明奕带回了家。
许家家大业大,自是不缺住的房间,再加上本身就是当地出了名的马贩子,因此住的地方也格外敞亮。不同于伊川县的精致与端庄,许家更像是那种粗狂的北部乡宦之家,只前院,便几乎有半个华夏书院的操场那般大。
四个孩子一进入,便齐齐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大大的马厩,一排排各色小马驹,健硕而可爱,看的人眼花缭乱,心动不已。
谁不爱马?
作为大奉朝如今最顶级的代步工具,每个男孩子的心愿,便是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匹小马驹。
而能够养得起马的人家,更是富贵的象征。
柳三变从小便和父亲闹着想要一匹,可惜有价无市,从未遇到过合适的,今日猛地见到如此多,顿时双眼发亮起来。
就连旁边的王小花和沈亦等人也是一双手直接黏在了上面,压根走不动道来。
君子六艺,其中包含的一类便是御马车,只可惜华夏书院住在山上,地方有限,所以并未开设这样的课程,这也一直是不少学生深感遗憾的地方。
谢君仪倒是个见多识广的,看了看马蹄和牙齿后,便出声问道,“你们家这马不错,多少钱一匹,卖吗?”
见到几个人真心喜欢,许明奕笑着摆了摆手道。
“若是喜欢,回头我各自送你们一匹,这些不行,这些都是已经订好了的,准备送往西夏去的,卖不了。”
“送往西夏?”
头一次知道他们大奉朝和西夏还有生意上的往来,沈亦不由追问了几句,这才知晓原来他们每年和对方都是有榷场交易的,且成交量还不小。
“所以,那西夏人为什么还屡次犯边劫掠呢?他们又不缺钱,又不缺物的。”
“谁说他们不缺物?”
许明奕将一行人带到了书房内,各自上了杯茶,这才细细为其讲解起来朝堂对西夏贸易的各种限制。
原来,虽明面上两国说着正常贸易,可真正西夏人缺的东西,却是一概不允许售卖的,例如盐铁之物,粮食、布匹之类,那都是少之又少,价格也没得选。
“若不是一年只开那么一次,光是这榷场的生意便不知能养活多少人?有的商人讲良心,价格只翻了一倍也卖,有的却奸猾,往往要叫出好几倍才肯卖,态度也极为恶劣,这自然得罪了不少西夏的权贵。他们又不是冤大头,明摆着坑人的钱,何必要去掏,直接抢,反而更省事一些。”
这也就造成了离西夏最近的环县,成为了重灾区。
屡禁不止,却又无可奈何。
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供需不一致。
沈亦问道,“那这种事情,朝堂就不管吗?为什么不干脆设置一个特殊机构,去管理此事呢?”
“谁来管?这种明摆着水深且复杂的事情,背后肯定有不少世家在暗中支持的!”谢君仪插嘴道,冷哼一声,“他们哪里管什么边境稳不稳,只要能赚到钱就行,反正拍拍屁股就离开了,剩下一大堆烂摊子,还是得百姓们自己收拾。”
刚入环县的时候,他便注意到了,这个地方,也有谢家的人。
那老东西向来是无孔不入,若说没猫腻,谁信?
几个人齐齐叹了口气,柳三变忙打圆场道。
“算了,朝廷大事,咱们又管不了,还是先商量一下,怎么完成山长发布的任务,才是正事。”
提起这个,许明奕连忙精神起来。
“对对对,还是这个比较关键,我头一次接收到任务,实在是不知如何下手。”
山长要他们统计近三年内,环县所有被西夏人打杀、劫掠过的百姓及其家庭情况。
可这人数众多,他们要如何查起呢?
总不能喊一嗓子,令大家自发前来登记吧?
“之前黄河决堤,收容难民的时候,我曾见到吴韧师兄他们做过这些,或许我们也可以仿照那个来。”王小花提议道。
“可是那个时候咱们书院里有联合其他县衙发放粮食啊,如今又没有什么好处可领,人家百姓凭什么听你的?”
沈亦连忙质疑道。
谢君仪摸了摸下巴,思考出声,“不然,我们也发东西?反正咱们几个家里都有钱,不如凑一凑,好歹也能一人发一个鸡蛋之类的。”
“可那不就相当于作弊吗?山长说了,让我们自己想办法统计。县衙里我已经确认过了,吴县令从未统计过这些,因此并无参照物,若你发东西,说不定会有那不符合条件的,也来编谎,咱们又得如何查证呢?”
事情顿时陷入了僵局之中。
几小只皱眉思考着,恰巧许家祖母听闻了自家孙子带着同窗回来做客,喜不自胜,亲自令人下了厨,做了一顿好餐饭,叫他们前往享用。
几个人只得转换战场,边吃边想。
席间,王小花注意到许家祖母咳嗽不止,疑似其有咳疾,于是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了一瓶川贝枇杷膏来,递了过去。
“这乃是我们山长的方子,专治咳疾用的,书院里有先生都因此吃好了,你不如给你祖母也试一试。”
许明奕半信半疑的接过,问道。
“你会医?”
旁边的柳三变忍不住笑出声来,“别看王姐姐年纪不大,可是隔壁医科有名的得意门生呢!不仅得山长亲传,还屡次三番被邢御医和张小娘子齐齐称赞过!说是有医学天赋!”
听了,顿时眼睛一亮。
“对啊,医!我想到聚集起百姓们自由登记的方法了!”
整个环县最缺的是什么?毫无疑问便是大夫啊!
尤其这里挨着边境,极其容易受伤,基本上大半的居民身上都是带有暗疾的,可赤脚大夫嫌弃此处贫穷,很少踏足,大家只能忍了又忍,治不好便索性等死。
若是他们能开个义诊,免费为百姓们看病,以此交换人名登记,想来一定是可以的。
“但我只学了半年,会看一些基本的病症,以及简单的外伤处理罢了,更多的,便不会了,能行吗?”王小花犹豫道。
柳三变等人却极其乐观,忙附和着。
“那有什么不行?你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拿着符水就敢称大夫的人,更何况你这货真价实,真有些本事的呢?大不了你就只治疗那些基础病症,剩下的别管,反正你不治他们也是等死,大不了折腾折腾,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若真的棘手,就写信去问先生,邢御医他们肯定会帮忙解答的!”
“对啊对啊。”
在几个人的挑唆下,王小花深深的心动了,正好她这学医的也需要大量的病症积累,作为参考。
于是,他们一拍即合,几日后,华夏书院义诊小实验点横空出炉。
谢君仪负责提供药材、拉拢百姓,柳三变则负责记录,剩下的两个人随时核实情况,整理归档。
斗大的横幅直接拉开在县衙的旁边,上写着:华夏书院义诊处。
免费治病,不收钱。
刚开始,还无人敢来,毕竟王小花作为主治大夫,一看年纪便小的很,且又是个女娃娃,谁知道靠不靠谱呢?万一治死了,那可是一条命啊!
直到一位妇人实在是没钱,抱着高烧了好几日的儿子求到了这里。
反正死马当做活马医,与其眼睁睁见着儿子死去,不如冒险一次。
王小花戴着自制的“口罩”,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定只是普通风寒后,这才拿出旁边的酒精来,替其擦身,又开了道风寒方子,直接灌下去,不到半个时辰,那孩子便出了汗,情况转悲为喜。
“母亲。”
对方软糯糯的声音称呼道,那妇人当场便抱着儿子跪下,感恩不断,吓得王小花连忙将其扶了起来。
仿佛就此开了个头,之后,义诊点上聚集的百姓们便开始渐渐多了起来。
尤其是风寒类的人群,那更是乌泱泱全部跑了出来,逼得旁边衙门不得不派着官差来此,维护治安,这才勉强得到几分转机。
或许是头一次面对“真正的”百姓们,又或许是环县人民们口中的故事实在是过于悲伤。
几日下来,柳三变和王小花还好,可谢君仪和沈亦的精神却得到了重创,他们内心的震撼无法用言语去表述清楚,尤其是当见到实际生活中的边境人民,有多么忍辱偷生后,那份压抑许久的愤怒,更是久久无法被排遣而出。
“我们一家七口,全部是死在西夏人的手中。刚开始只是我父母亲,他们在庙儿沟取水,正好迎面与劫掠的西夏军撞上,双双死在马蹄之下,后来便是我兄嫂二人,嫂子因貌美被强抢了去,哥哥想着要去营救,却被活生生打死,我肩膀上挨了一刀,勉强躲过。可没想到去年,西夏小王子又带着人进城,一把大火,直接将我们这一片都给烧了个干净,弟弟妹妹们因着年纪小没有避开,纷纷死在了大火中,唯独我烧坏了脸和腿,却留下一命,一直苟延残喘至此。”
破旧的黄土房子内,一个半喇身子皆被烧成疤痕的男人正瘫痪在榻上,缓缓讲述着,眼神平静无波。
旁边放着的破碗中,黄橙橙的泥沙慢慢沉淀下来,便形成了他日夜喝的水。
谢君仪沉默的注视着,不由开始怀疑起自己这么多些年过的锦衣玉食的日子,是否算是一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