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by阿長
阿長  发于:2025年03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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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夫人哼了一声:“他刚纳了九夫人,能舍得才怪!”
“不是这么个事儿,您去了就知道了!”管事捱近了她又道,“您啊只管跟我去——对了,您还没见过骠骑将军什么模样吧?”
这是七夫人的心病——同纪仲崖相好之后,她就再也不愿意理会大腹便便的纪老爷了,更不要说其他不认识的人。
万一碰上个丑八怪,那真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模样再好能好到哪儿去?”她不屑地道。
管事一笑,露出两颗金牙。
“我刚从前院来,见着了!那小将军不过双十年岁,那长得,整个峄城就找不出那样英俊的人!”他边说边比划,“虽说皮肤黑了点儿,可都说男子气概,今儿我算是见识到了!”
七夫人虽不信他连篇鬼话,却也多了几分好奇。
“带我过去吧。”她站起身说,“省得让老爷和贵人们着急。”
“嗳嗳…”管事一边应着,一边跟在扭得摇曳生姿的七夫人身后去了前院。

众婢环着含羞带臊的七夫人来前院时,献舞的家伎刚被撵下去。
兰陵郡守、峄城县令一脸尴尬,纪老爷头顶更是冒出一层薄汗。
这帝京里来的人还真就是不一样,他们从兰陵周边选了这么些才貌兼具的女子来,竟还没有那宇文小将军长得好看。
七夫人说到底也曾是兰陵花楼响当当的人物,见过的大小官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当她进了凉棚,见着座上的那位宇文小将军,脑子轰隆一声响,白了一大片。
直到管事拧着她的小腿肉拉着她一同跪下。
座上的宇文小将军开口:“这又是怎么个事?”
纪老爷一看,七夫人今天打扮得是真好,本就是兰陵郡头等的艳娘,身姿模样都极出挑。
单单往哪儿一跪,水绿的衫子垂下大半,一片酥胸露出小半,隔着几丈远似乎都能闻到香气。
纪老爷拱手道:“这是家中贱妾,乡野村妇,不懂规矩…”
说罢又带着怒意回头,对七夫人道:“还不快过来为小将军斟酒赔罪?!”
七夫人提裙膝行两丈,前凸后翘的身材一旦扭起来更显摇曳生姿,看得一众男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她平复了情绪,心底微微有些得意,翘着兰花指斟满一杯酒,高举到头顶娇滴滴地开了口:“妾身失礼,望将军海涵…”
她说话的时候带了些颤音,像是畏惧,又像是惊喜。
畏惧在眼前人的身份是窝在兰陵这小地方一辈子也难见的尊贵,惊喜在没料到这位骠骑将军竟是个英姿勃发的青年——不说纪家二公子纪仲崖,便是纪家的大公子纪伯阳论模样都及不上他!
若是能攀上这一等权贵…
七夫人的手腕子抖了一下,两滴酒便洒了出来,正巧落在前胸上。又因肌肤滑腻得很,竟顺着肌肤划入衣衫之内。
纪老爷自然也看清这一切,虽说心里头不自在,却也不得不佩服七夫人的招高——这等的功夫你若让良家做来,她们怕是在听见要陪客的那一瞬间便拿个绳吊死自己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妾侍套不住郎将。头顶发绿的纪老爷见小将军盯着七夫人没反应,想他的魂应是被勾去了——年纪轻轻的官再大,他见识不一定多,尤其是玩女人这方面,没个十年八载的经验是堆不出来的。何况据说宇文小将军这两年一直跟着亲爹戍边,一没娶妻二没纳妾的,是个童子鸡也说不准。
“南津。”
纪老爷刚想提醒,听到卫兵层层围护的厢房里头有人开口,低沉威严,带着丝缠绵笑意。
纪老爷正琢磨这位是谁,便见宇文小将军低了低头,“殿下。”
纪老爷登时便明白了——骠骑将军宇文渡,字南津。能唤宇文小将军小字的,刚刚开口的应是景王本人了。
想到这里,除了宇文渡,院子里的人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片刻后纪老爷又听里头人开口。
“不看舞不听曲,若酒也不接,叫人寒心。”

七夫人心里也猜出来了个七七八八。
景王亲自出声替她解围,她岂不感激?悄悄用眼角余光望去,见厢房的窗边似是站了个人影,高大挺拔,器宇轩昂,令人望之生畏。
七夫人没敢盯着细瞧,赶紧收回了眼光,脑子里只记着那人扶在窗边的修长手指上戴的两只沉甸甸的宝石戒指。
宇文渡恭敬道了声是,接过七夫人手上的酒一饮而尽。
七夫人抓住了时机,又朝着厢房的方向遥遥一拜,娇声道:“妾身谢殿下解围。”
七夫人不是没脑子的人,景王是谁?他可是天子的兄长,当今的摄政王!天子一心向道,将政事甩给景王和诸臣,说句僭越的话,景王才是实实在在的皇帝!
宇文小将军再如何厉害,在他跟前压根就不够看的。
人呐,谁不是想着往高处走?
可七夫人体再柔、声再娇,里头的景王却未再吭声了。
七夫人讨了个没趣儿,心道这京里来的王爷约摸是个眼瞎心盲的,行与不行的,好歹出门将人瞧清楚了再说。
纵然心底再不痛快,七夫人面上也没显露出来,反而又跪着斟了杯酒,再次给宇文渡呈了上去。
宇文渡护卫景王来了峄城,只听他一人命令。刚刚不知怎的,素来话极少的景王竟有心思开口调笑他,这让宇文渡一时间摸不清他的用意。
所以眼前这位衣着暴露又扭得水蛇似的夫人来献酒,宇文渡不敢不接。
七夫人见这俊俏小将军就着她的手再次饮下一杯,心里头的不痛快被冲淡去些许。
她边陪酒边朝纪老爷一笑,像是嘲弄他先前背弃之意。
纪老爷没在意这个,只要七夫人陪好了,日后他就不是什么纪老爷,说不准还能捡个什么官做做。哪怕七夫人瞪着他呢,他也扯起笑来给她瞧。
几杯酒下肚,七夫人从跪着变成了靠着。宇文渡的一条腿成了七夫人的长凳,七夫人的翘臀成了宇文渡的绑腿沙袋。
眼见着小将军被伺候得不错,纪老爷又让下人加了十几道下酒菜上来。菜还没上,家伎们又重新登了台,管他小将军看不看呢,她们卯足了劲儿跳便是——谁知道里头的那位会不会瞧见呢。
推杯换盏之间,众人渐渐上了头。美酒美人熏人醉,玩乐正酣之时,听到抱厦的方向传来一阵吵闹声。
郡守给纪老爷使了个眼色。
纪老爷唤来管事,压低声音说:“去瞧瞧怎么回事。”
管事去了有一会儿,抱厦吵闹声却更响亮了,隐隐听到有女子怒说“给钱”。
纪老爷一愣,正欲起身来看,却见管事同一个穿粗布衣裳的人已经闹到了门口。
“不过五钱银子的事儿,给了我立马走人。”小芙道,“纪家家大业大的,还差这几个子儿不成?好买好卖,我们东街酒肆运送来多少坛酒,还能坑你们五钱银?”
管事训斥道:“今日招待贵客都是用自家窖中酒,哪里定过你家的?快快离去,这里可不是你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你们不给钱,我怎么同东家交代?”小芙快要急哭了,“或者让我将酒带回去也成,这笔买卖我不做了!”

纪老爷走过来,正打算将人撵走。
可来到他们跟前,那穿着粗布衣裳说话的丫头一转身,酒意便醒了一多半。
纪老爷看着小芙,摸了摸下巴想着怎么才能拉她作陪。
“五钱就五钱。”纪老爷将管事叫到一边,“除了这五钱,再取五两来一并给了她。”
管事猴精猴精的,纪老爷的算盘都崩到他脸上,焉能不知?当下便对小芙说:“多给你五两,先跟我去厢房换身衣裳去。”
小芙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给我这么多钱做什么?”
管事嘿嘿一笑:“做什么?当然是做慈善。今日你运势好,换身衣裳再进去,说不定日后都不用卖酒了。”
“我还是卖酒吧。”小芙往后退了一步。
她转身就要逃,然而管事身后却多出两个五大三粗的仆妇来。
一脸横肉的仆妇们撸起袖子上前,一左一右地架起了小芙的两条胳膊,拖着她便往厢房走。
小芙吓得哇哇大叫:“你们想干什么…我只是个卖酒的,可榨不出什么汁儿来!那五钱银子我不要了行不行…啊!救命!谁救我命!”
仆妇下手狠狠拧了小芙腰间的肉,痛得她龇牙咧嘴,不敢再大声叫唤了。
她们将小芙拖进厢房,里头还坐着几个姑娘,不过模样显然不如前院棚子地下的好看,想来是预备着,等人手不够了再上去顶包的。
门还没关严实,小芙的上衣便被扒了下来。
那仆妇看得眼都直了,又恨又妒地掐了她一下:“嫩成这样,还说榨不出汁儿来?就这副身子比七夫人还使得!今天你要是能出息了,回头都得叩头来谢我们!”
小芙挨了好一顿嘴鞭,被逼着换上了比身上的粗布衫子好了不知道多少的花绫襦裙,只梳头麻烦,她又不肯配合,便将那头麻花辫弄散了后又将人拖了出去。
“给那小将军哄好了,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仆妇抬起手掌,恶狠狠地警告她。
小芙以为她们又要打她了,捂着脑袋连连说好。
仆妇将小芙连拖带拽地弄来了前院,管事一看,眼睛都亮起来。
纪老爷也来瞧人,见着小芙后大吃了一惊。
往常也不是没见过这卖酒的丫头,印象中她穿着身半绀不蓝的旧衣裳,浑身灰扑扑脏兮兮的,一只胳膊抱一坛酒,完全是个女力士。
可女力士穿上好衣裳,完全就变了个模样。那头头发散开来跟绸缎似的,绸缎下的模样周正得没话说,双颊、嘴唇、鼻头、下巴没有一处不带着十几岁姑娘的年轻的丰润。
纪老爷心动了,想想自己刚娶的第九房夫人,顿时便觉得还没有这卖酒的丫头香。
纪老爷执起小芙的手交代了一番,一边交代,一边用指腹摩挲她的手背,给小芙搓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去吧,去吧…”纪老爷万分不舍地放下了手,“小将军要是不要,那我…”话未讲完,小芙已经走远了。
管事将人带到宇文小将军跟前时,小芙还在用裙边拼命蹭着自己的手背,一个没注意,膝窝便不知被谁顶了一下,踉跄着跪到宇文小将军跟前。
管事掐着小芙的下巴,献宝似的给他看:“您瞧瞧这个,合不合您的心意?”
宇文渡一低头,便看清楚了她的脸。
端的稳稳的酒杯一松,“哐当”一下砸到小芙的裙边。

好好的一张俏脸,瞬间便垮了下来。
七夫人还坐在宇文渡的大腿上,见他瞧着那丫头出神,心里头便不痛快了——昨日这丫头坏了她好事,今天还要来搅她的局不成?
七夫人整个人腻进了宇文渡怀里,笑吟吟地说:“卖酒的粗使丫头一个,不懂什么规矩。见着您也不知道行个礼,脸还垮成这样子,清高给谁看?叫人将她架下去罢,妾身一个人陪您也使得。”
宇文渡喘了口气,刚动了动身,果真有人来架小芙了。
不过不是别人,是景王身边的侍卫。
宇文渡不敢违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人被架走。
七夫人傻了眼——她的意思是叫人将小芙架出纪府,怎么景王那扇门打开,那卖酒的臭丫头进那里头去了呢?
最不自在的是小芙。
她被架进了屋,便觉得周身一阵寒意,垂着眼只能看到一双金线绣青云白革靴方方稳稳地在她身前一丈处。
小芙脊背一阵儿阵儿地发冷,膝头一软,往地上一跪,一句话都不敢说。
景王没有开头,他身侧伺候的两个身穿花绫头戴金玉的侍女上前一步。
景王咳了一声,那两名侍女又站回了原位。
片刻后,头顶上的人说“出去罢”。
小芙松了口气,又被人架了出去。
松了一口气的不止是小芙,还有七夫人。
见那丫头进了屋,七夫人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结果进去了还不到一息的时候,便又被赶出来。
七夫人寻思景王约摸是厌恶她,这才让手底下的人将她赶出了院子。
这下七夫人舒坦了,心里直发笑——帝京里头的王爷,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见不得,连自己都没能得了青眼,又怎么会瞧上个乡野来的贱丫头?
只是身下的宇文小将军从刚刚开始就跟失了魂儿似的。
七夫人又重新斟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放到他手上,嬉笑着缠上他的手臂,问:“将军这样年轻,可曾喝过交杯酒?”
宇文小将军喝没喝过倒不知道,却像是炸了毛似的突然站起身,险些将身上粘着的七夫人甩去地上。
“呀~”七夫人娇滴滴地道,“怎么这么大的劲儿,都弄疼人家啦~”
宇文渡没理她,当下便朝着小芙离开的方向追上去。
“南津。”房内人再次出声。
宇文渡这才反应过来,惊觉自己在景王跟前竟失了态。
他捏紧了拳头,没有继续追,转身走进房内请罪。
小芙是被仆妇们赶出来的。
“呸!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仆妇们将她扔出大门外,叉着腰啐了她几口,“白生了这么一副好皮,卖酒做什么?卖肉去吧你!”说着说着还气不过,又上手来扇她。
小芙捂着头被打得找不着北。
“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郝赞丢下牛车跑过来,将几个悍妇拉开,把小芙扶起来。
小芙咧着嘴说:“她们想逼良为娼。”
郝赞气得发抖,破口大骂道:“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们,你们非要这么对她?纪家这么有本事,为何非要为难一个卖酒的姑娘家?!”
“土包子,你懂个屁!她若是再顶用些,你现在恐怕就要叫她娘娘了!”仆妇们啐了他一身,“只可惜呀,她有那个运,却没那个命!”
“谁要做娘娘?是你们逼我去的!”小芙恨声道,“你们还扒我衣裳…快还我衣裳!”
仆妇们将小芙那身粗布衣裳扔到地上,“衣裳还你,你身上的给我们脱下来!”说着便要来拽她。

“你们又欺负人!”小芙拽起郝赞就要跑。
她与郝赞俩人刚起身,还没撒腿开始跑便撞上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外头用铁皮包裹着,刷了层棕漆,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木头做的。
驾车的马夫人高马大,拉住了缰绳呵斥他们:“干什么的?”
仆妇见后愣了一下,上前又是行礼又是作揖。
“大公子,这卖酒的丫头偷了咱们的衣裳要跑路,我们在追她。”说着指着小芙又开始骂,“冲撞了我们大公子,还不快来赔礼!”
小芙往后一缩,反驳道:“是你们逼我穿的,我又没有偷你们的衣裳!”
“你这小贱人…”仆妇撸起袖子又要打她。
小芙伸手捂住了脑袋。
“停手。”
铁皮车厢里的人开了口,这一顿好打才没落到小芙身上。
马夫将车门打开了一条缝,小芙好奇地伸头看了一眼,又缩回了目光。
“当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一身衣裳罢了,给她便是。”里头人又开口,这次话说多了,小芙却听出一丝低沉的病意。
“给我?我还不稀罕呢!”小芙生气地道,“纪家二公子定的酒还差了五钱,我同账房要钱,他们不给,反倒要扒了我原来的衣裳,叫我去陪酒…也罢!纪家能耐大,我惹不起,这钱不要了还不行?我是良家女,既不做一步登天的白日梦,也不会惦记你们这一两身的衣裳!”
里头人没再开口了。
小芙气冲冲地拉起懵在一边的郝赞,俩人上了那辆老牛车后离开了纪府。
这一回将郝赞吓得可不轻。
“你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郝赞说,“几坛子酒,怎么人进去了一直没出来呢,我就纳了闷,想进去瞧瞧,可他们说什么都不让我进。我从后门转到前门,这才瞧见你…”郝赞又看了看她身上的衣裳,“唉,你说你,非要逞那个强做什么?粗布衣裳就那么好?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还是穿花哨点好看…”
“不是自己的衣裳,我穿在身上刺挠。”小芙道。
这话郝赞没法儿接。
“那你去了这么久,都干什么去了?”他又问,“他们怎么逼你换衣裳呢?还真打算叫你去给贵人们陪酒?”
小芙点点头,将自己是怎么被景王赶出来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郝赞,只隐去了宇文小将军变成个呆子的那段儿。
最后她又将纪家的人数落了一通。
“他们可真不要脸!”郝赞也跟着骂,“纪老爷自己戴绿帽子也就罢,还不放过好人家的姑娘。我看纪老爷比那纪二也好不了哪儿去,一把年纪还纳妾,老不正经的…小芙,你可得小心点儿!”
小芙想起纪老爷那双肥腻的大手就直犯呕。
“今天门口马车里的那个是谁?”小芙问,“她们喊他‘大公子’,他便是纪家那位深居简出的大公子么?”
郝赞点了点头。
“都说纪家有钱,据说全仰仗这位大公子。”他道,“咱们峄城穷得很,像纪家这样的豪商,便是去兰陵、琅琊都比在峄城好啊,可他们却不。自打三年前他们到了峄城,不仅捐钱捐物,还买了不少劳力来帮咱们老百姓耕地。不过,这些事儿都是纪家的大公子纪伯阳做的,跟纪老爷那个色胚可没什么关系!”
“我刚刚好像从门缝里见着纪家大公子了。”小芙想了想又说,“他怎么坐了个双轮椅呢?难道他的腿脚不好吗?”

围地则谋(二)
“纪家大公子的腿断了,所以只能靠着那辆二轮木椅行动。”郝赞捱近了她,神神秘秘地道,“我还听说,他那腿是叫人打断的!”
“啊?!”小芙惊叫道,“他家有钱有势,谁敢打断他的腿?”
郝赞摇了摇头:“这谁知道呢?总之纪家来的时候,纪大公子的腿就是断了的。要不他为什么从来不在人前露面呢。”
“那为什么不治呢?”小芙又问,“他们家又不缺治病的钱。”
郝赞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这你得问他自己去。”
“我才不愿意去问他呢!”小芙撇了撇嘴。
俩人回了东街酒肆,东家听说小芙没将钱要回来,狠狠地骂了她一顿。
“这两天的账都没眼看了!”东家气急败坏地说,“继续从你的工钱里头扣!”
小芙低着头挨骂,郝赞看不过去,上前要替小芙说话。
“这件事不是小芙的错…”郝赞道,“其实是纪家欺负人…”
东家眼一瞪:“再敢多说一句话,就从你的工钱里头扣!”
郝赞也不敢说话了。
夕阳西下,东家和郝赞各自回了家。
小芙没有家,平时就住在酒肆的后院里。
她已经换下了那套绫罗衣裳,穿着粗布衣裳又干了一天的活。
“咕咕…”
小芙低头看了看自己饿得瘪瘪的肚子,叹了一口气。
幸好老郑的面馆还没打烊。
小芙去老郑店里点了一碗剁椒面,这回老郑学精了,先舀了一瓢面汤给小芙喝,“不是青檀泉的水,没有酒味儿,不信你闻闻。”
小芙高兴了,坐到街边的棚子底下,端起面就要吃。
夕阳下的影子渐渐拉长,小芙吃得正起劲儿,那道影子慢慢靠近了她,直至包裹了她。
小芙一抬眼,见是白日里在纪府院中的宇文小将军。
她脸色一沉,捧着碗去了酒肆中。
宇文渡又跟到了她身后。
小芙迅速将面条吸溜完,抬起袖子擦了擦嘴,捧着碗就要还给老郑。
宇文渡仍是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老郑不认识宇文渡,他看了看小芙,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年轻人,一时琢磨不透这是什么情况。
“没事儿吧?”老郑小心翼翼地问。
瞧这年轻人的装束,老郑感觉自己得罪不起。
“没事儿。”小芙冷笑着说,“大不了被狗咬一口。”
小芙说得难听,老郑又看那年轻人,见他神色哀戚,却没生气,心想约摸俩人从前认识,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纠葛。
不过年轻人的事儿,年纪大的管不着,也不该管,便没有再说什么。
小芙回了酒肆,见他还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想着直接关了店铺门。
只是关店之前,外头的那些空酒坛子可不能不收起来——若是半夜有人偷走了,这些账少不得又要记在她的头上。
本来就穷的小芙可不能再被扣工钱了。
小芙将扎起的头发甩在身后,卷起了袖子开始搬空酒坛。
宇文渡就这么看着小芙一人抗起俩酒坛搬进店。
他也没说话,蹲身开始帮她搬剩下的酒坛子。
一个空酒坛也有十几斤重,不过宇文渡个头高,力气又大,一个人搬上十坛也没问题。但手长有限,只能搬四坛。
小芙看了他一眼,也没拦着,等所有的酒坛都被搬进来,她就站到了门口。
见她在门口,宇文渡也跟了出来。
小芙闪进了门,眼疾手快地将他关在了门外。

这下宇文渡是真慌了神。
“小芙…小芙…”宇文渡敲着门道,“你开开门,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小芙坐下歇了歇,脑中短暂地放空了一瞬。
“小芙…”宇文渡还在砰砰地敲门,“我找了你三年,我还以为…”
小芙压根就不想听他说话,捂着耳朵便去了后院。
后院里有一口井,小芙刚将桶吊下去,打算打一桶新水上来。
“小芙…”
墙头上爬上了个人,给小芙吓了一跳,手腕一抖,桶也没拉上来。
见宇文渡跃跃欲试地要跳进来,小芙这才开口同他说第一句话。
“滚出去!”她骂指着他道,“别进我的院子!”
宇文渡骑在墙头,果然没跳下来。
小芙重新吊了一桶水上来,费劲儿地提进了屋。过了一会儿后又走出来拿院子晾着的巾子,见那人还攀在墙头上没走。
“小芙,我知道你恨我。”宇文渡说,“你总得让我同你说清楚,让我能好好赎罪…”
这可给小芙气笑了。
“赎罪?”她反问道,“你同我赎什么罪?你要是真想赎罪,还不如现在就去死!”
小芙说得难听,宇文渡仍是没有生气。
“等我办完了事,你杀了我都行。”宇文渡平静地说,“跟我回帝京行不行?你总要亲眼看着我死。”
小芙气急了,拿起架子上晒着的苞谷棒子砸他。
“滚!滚!”小芙边砸边骂,“我再也不想再看见你!”
晒干的苞谷棒子又硬又沉,宇文渡被一顿砸下了墙头,摔得整个人四仰八叉的。
他躺在地上,仰头看着雾蓝的天空,渐渐地笑出声来。
“呵…呵哈哈…”宇文渡盯着穹顶的那轮满月,神色开怀。
“小芙…我终于找到你了…”
次日一早,小芙极为难得地又洗了把脸。
刚打开门,便见外头站了几个高个头的年轻汉子。
那几人见了她,堆着笑说:“姑娘早啊。”
小芙本来有些好奇,但看到他们衣裳里穿着的金甲,脸顿时拉了下来,将门又关上了。
“滚!”
“姑娘开开门。”外头的人敲门哭求道,“您若是不开门让我们进去,小将军就要罚我们了。”
“我就知道是他。”小芙骂道,“你们同他说,我不认识他这个人,叫他别来烦我!”
“那您也得先让我们有命回去再说啊。”那些人委屈地道。
她同宇文渡的确有仇,但别人是无辜的。
小芙没了辙,只能再次开了门。
几个汉子都是营中出身,别的没有,力气奇大,又会整饬物件,不一会儿便帮小芙将所有的空酒坛子一一摆在了门外,还摆得特别整齐。
他们办完了事儿,又进了后院,将小芙缸里桶里所有的水都满了,就连散落在墙里墙外的苞米们都摆得好好的。
办完了这些事儿,他们最后来到小芙跟前,点头哈腰地问她:“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小芙面无表情地道,“滚。”
汉子们心满意足地离开酒肆,回去复命了。
他们走的时候郝赞刚来,见里里外外都已经被拾掇得干干净净,顿感轻松不少。
“小芙,他们是什么人?”郝赞好奇地问,“怎么对你这样敬重?”
小芙翻了个白眼:“仇人。”
小芙没有同他说那些来的人的头头是纪府里的贵客,是护卫景王来峄城的骠骑将军宇文渡。
郝赞不明白了——如果是仇人,怎么这样照顾小芙呢?

既是小芙的仇人,那便也是他郝赞的仇人!
“那就关了店门,再也不叫他们进来。”郝赞道,“小芙,你去我家里躲两天?”
小芙知道郝赞有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郝赞的娘年纪大了,没别的想头,就想着给郝赞找个媳妇儿,这事儿所有东街的街坊都知道。
若是跟着郝赞回了家,回头郝赞的娘就要对东街扯着嗓子说郝赞讨上媳妇儿了。
“我才不去你家。”小芙又对郝赞道,“有人来找我的事儿,你别往外说出去。”
郝赞点点头——其实小芙不知道,她这样孤身一人来峄城,人又长得好看,街坊邻居有些坏心眼儿的,将她说得很是难听。
如果知道这么多男人来找小芙,小芙的脸怕是便要被她们喷烂了。
郝赞打算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了。
俩人吃饱喝足,刚回了酒肆,便听到外间又来人问。
“小芙姑娘在吗?”
小芙以为宇文渡的人去而复返,抄起柜子上挂帘子的杆子便走了出去。
外头站着个斯斯文文的小童,手上端着个木托盘,见她出来,朝她垂了垂首,道:“我家大公子命我送这个给小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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