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妄念by云中小雀
云中小雀  发于:2025年0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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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岁宁登进系统里看了两眼,很快又退出。
高考前的那些忐忑、怀疑,通通都消失不见了,只有种随风飘荡的漂泊感。
她说不清自己这种感觉到底从何而来,江愉这阵子对她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关怀备至,百依百顺,像是瞬间回到了她幼年时的模样,可她却总觉得不真实。
没有什么是真实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她开始陷入这样的境地。
这种感觉在再次见到林桑时有所改变,同桌依旧像上学时那样,两人一起走时喜欢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
她欢喜地告诉沈岁宁,自己这次考得不错,和学委填了同一所大学,不出意外的话,两人以后也会在同一所学校。
沈岁宁至今还记得同桌第一次向自己坦白好像喜欢上了学委时,脸上那欲语还休的羞怯,如今听她这么说,真是打心底里为她高兴。
两人分别的时候,林桑忽然叫住她。
沈岁宁回过头去,猝不及防地就被抱了个满怀。
同桌将她抱得很紧很紧,声音闷闷的,叮嘱道:“你去了国外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时常和我联系,知道吗?你是我高中最好的朋友,不准你走了就不认人了!”
沈岁宁被她这略有些孩子气的叮嘱逗得发笑,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到了这一刻才终于有了分别的感触。
林桑说她是自己高中最好的朋友,与她而言,她又何尝不是呢?
从小到大,因为不会说话,她在学校一直都没什么交心的朋友,林桑是第一个主动靠近她,也是唯一一个从来没嫌弃过她,总是耐心倾听她所有话语的朋友。
沈岁宁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哑声:“一定常跟你联系,忘了谁也不会忘了我们桑桑。”
到最后分开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眶都又红又肿的,互相看了眼后又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送林桑到家后,沈岁宁回到酒店,穿过旋转门后,就这么跟里头走出的人迎面碰上了。
脑袋“嗡”的一声,一瞬间,周遭所有的事物、声响都消失了,只剩下穿过大堂正朝门口走来的人。
她的脚步像是被固定在了原处,无法挪动半分,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门口,视线紧锁着那两人。
明亮的灯光将他们所有的神情动作都照得清晰,她看见叶柠在和他说话,微仰起的侧脸看起来明艳又动人,而他微垂着脑袋,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看起来多么登对啊。
可她却尝到了自己喉间腥甜的气息。
生病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努力让自己不去回想那晚在他家发生的一切,不去回想他说过的话,觉得只要不想就不会难过。
可眼前的是什么呢?
酒店、夜晚、孤男寡女……
她终于意识到,原来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心底仍残存着最后一丝天真的幻想,以为那晚他只是找了个借口想要推开自己,并不是真的。
而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如此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胸口在这一瞬传来强烈的疼痛感,也终于让她想起来避让。
可却已经来不及,叶柠略带诧异的声音响起:“岁宁?”
顾衍心头一惊,顺着叶柠的视线看过去,一刹间就这上了门口凝视着自己的视线。
不过几日未见,她看起来又清瘦了许多,脸上病容明显,整个人看起来都无精打采的,那双清澈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和受伤。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朝她走去,丢下身旁的叶柠,走到她的身旁,低声问道:“宁宁,你……”
他想问你怎么在这里,话未说完,沈岁宁就像是受了刺激般,猛地往后一退,后背撞到坚硬的旋转门,要不是顾衍眼疾手快及时将人拉回,她差点就要跌倒卷入门内。
顾衍被她吓得不轻,忙不迭地将她拉离那个地方,将她翻过来,急切地问:“磕到哪里没有?疼不疼?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连串的问题,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被磕到的后背火辣辣地疼着,却远不及心上的万分之一。
叶柠看着,也被她吓了一跳,几步走过来,惊呼:“天!岁宁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她的身前是叶柠,身后是顾衍。面对两人关切的询问,她却什么都答不上来,一瞬间像是回到了曾经无法开口的时候,甚至连视线都不知该放在何处,好像不论看向哪里,心上被缠绕的窒息感都不会消散。
长久的沉默,让这里的氛围感变得有些微妙。
叶柠的视线在沈岁宁有些发白的脸色上掠过,又看向她身后一脸严肃的顾衍,直觉他们应该有话要说,只是碍于她在这里,不方便交谈。于是善解人意地抬手往外指了指:“我先出去透透气,你们聊。”
说完,她很快离开,沈岁宁却迟迟没有回过身,始终背对着顾衍。
顾衍不得已,又绕到她身前,刚要开口叫她宁宁,突然意识到什么,又咽了回去:“告诉我,刚刚有没有磕到哪里,背受伤了吗?”
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他才发现她比刚才在远处看到的还要瘦些,下巴尖得吓人。一时之间,心头泛起难以言说的疼痛感。
他看着面前无比苍白的一张脸,有些失神地问:“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脸色这么差?还瘦了这么多……”
沈岁宁看着他,始终没说话,在跟自己的内心做着斗争。
如此长久的沉默,顾衍终于发现一丝不对劲,忍不住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嗓子怎么了?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她看着他的眼睛很红,像是随时都能哭出来,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按着她肩膀的手忍不住用力,“宁宁,说话。”
话音刚落,沈岁宁忽然猛地一挣,从他的掌心挣脱开来,后退了几步,抗拒地看着他,“你别这样!”
出口的嗓音哑得可怕,就像是她刚重新开口那会儿那样。
顾衍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双手僵在半空,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放下,看着她:“你的嗓子……”
沈岁宁没跟他解释嗓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抬眼看了眼站在门外的叶柠,收回,又看着他。心上的窒息感蔓延到喉咙,让开口这件事变得极为困难:“你别这样,你女朋友看见会误会的……我也会误会的……”
“我只是……”他想解释,却发现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语言。毕竟那些话都是他说出口的,他已经选择了亲手将她推开,此刻再解释,那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
他顿了顿,重新让自己开口:“刚刚撞疼了没有?”
沈岁宁的眼泪倏地掉下来,嗓音里染上浓重的哭腔:“我说了,你别这样……”
她低下头,想要擦掉自己的眼泪,结果却越擦越汹涌,最后索性放弃,哽咽着说:“我不想哭的,我真的不想哭的。既然已经选择推开我,哥哥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话……”
为什么不能干脆地装作什么都没看到那样?
为什么要拦下她?
为什么要关心她?
很多很多个为什么缠绕在脑海,她看着面前的人,抬手掩住自己的脸,声音从指缝中透出:“就是因为哥哥总是这样……总是要表现得这么关心我,对我这么上心的样子,才会让我误会……”
才会让她觉得他对他是有一丝好感的。
“既然你已经选择了和别人在一起,就不要再继续这样了……”她说,“不要再这样关心我,不要再让我误会了……你女朋友看到你这样关心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也会难过的。”
“哥哥已经让我很难过了,就别再让另一个女生也难过了……我不想成为让别人难过的存在。”
“不是这样的……”他想说你怎么可能会是让别人难过的存在呢?可话到嘴边,终究是没能说出来。
这里不是家里,也不是什么灯光昏暗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如果叶柠看过来也会看得清楚。沈岁宁很快放下自己的手,深吸了口气,缓住自己的情绪,也让自己有力气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哥哥不用再对我解释,我很快就出国了……”
他的眼神中闪过浓重的痛苦,明明是从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明明是自己亲手将她推开的,可听她亲口说时,仍觉得心脏痛得像是要碎裂一样。
一时之间,他的嗓音也变得和她的一样嘶哑:“什么时候走……”
沈岁宁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可能很快吧,也可能要过一阵子。到时候……”
“我去机场送你。”他急切地说道,生怕自己再没开口的机会。
“不!”沈岁宁猛地抬头,面露哀求,“你别来……别来送我。”
她很怕,怕自己看见他就舍不得走了。
可是留在这里又能怎样呢?像今天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和别的女人一起吗?
她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
顾衍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要求,愣怔着,看着面前恳求地看着自己的沈岁宁。过了许久,终于点头:“好……”
“哥哥。”沈岁宁再次开口,努力让自己微笑着,“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照顾。”
“真的,很感谢你。你是这么多年来……对我最好的人。很好很好,比我的亲生父母还要好上许多。”
每一次她难过时,都是他陪在她的身边;她遇到危险时,也是他及时出现;老太太挑她刺的时候,也是他安慰她;她不会说话的时候,他也从来不嫌弃她,每一次都认真看她的话,还鼓励她重新开口……
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每一件都让她深陷其中。
可是不可以。
那么好的人,不是属于她的。
“每次你对我好,我都会更喜欢你一点。可是……我不想再喜欢你了……”
她从前只知喜欢这种事情说出来很难,却没成想,原来不喜欢这种事情说出来也同样难。
沈岁宁难过得有些喘不过气,隔着一层朦胧的水光看向面前站着的人。
为什么呢?选择和别人在一起的人是他,可为什么他的脸上也同样有着痛苦的神色?
一定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这么告诉自己。
沈岁宁低下头,苦笑了下。这么一瞬间,一直戴着的吊坠从衣领内滑出,在灯下散发着莹润的绿光。
差点把这个忘记了。
她抬起手,摸索着将吊坠取下,塞进他的掌心:“妈妈说,这枚吊坠很贵重。这么贵重的礼物,应该送给更适合的人,我不能要。还有……”
最后这句话太难开口,她顿了下,又深吸了口气,才艰难说道:“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就算是逢年过节,也不要再联系了。”
只要不看不念,她就一定可以忘记他,忘记这段从未开始的单恋。
他的眼中有着浓重的不敢置信。
沈岁宁往后退了两步,和他隔开距离,努力让自己微笑着:
“再见,顾衍。”
第71章 懦夫
沈岁宁说完, 不再做任何停留,转身小跑着穿过大堂。
而后,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前。
顾衍出去的时候, 叶柠在门口站着, 见他出来,好奇地问了句:“这么快就结束了?她刚刚看着不太好的样子, 你不多跟她解释几句吗?”
他垂着眼帘,声音很淡:“不用了, 就这样吧, 挺好的……”
最后那句也不知是不是在说服自己。
叶柠看着他,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有些感叹地说道:“我真是不懂你了,喜欢又不说, 还要让人家误会, 何必呢?”
何必呢?
他也想问。
两人说话间,秦屿已经从里头出来, 看见他在这里,纳闷道:“岁宁妹妹也在这里吗?我刚刚好像看见她了。小姑娘一个人哭得委屈巴巴的,我叫她, 她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怎么, 都没理人。”
说完, 他又谨慎地问了句:“我应该没认错人吧?”
叶柠耸了耸肩,用眼神示意他看顾衍。
秦屿这才发现顾衍的脸色差得过分, 一愣:“真是岁宁啊?你对人家做了什么, 让人一小姑娘哭成这样?禽兽啊你!”
顾衍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什么也没说,等自己的车开过来后, 先行离开了。
秦屿看着他这么干脆地离开了,一时有些火大,无语扶额,扭头对叶柠说:“不是,这人什么毛病?嘴巴上水泥了?平日里对人家宝贝得要死也是他,妹妹长妹妹短,整个儿妹控一样,现在人哭得那么伤心他就这样走了?他是人吗?”
叶柠也很无语,真的很怀疑这人怎么能谈这么多女朋友的。就这眼神,怎么追到人的?同时,也非常怀疑自己的眼光。看上谁不好,怎么就看上他了?
这么想着,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对秦屿说:“我劝你最近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秦屿低头看她:“怎么,你也站他那边?”
“不,我只是有些同情你。我觉得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眼科看看,好好检查一下你的眼睛。”
说完,她拉开停在门边的车门,反手冲他挥了挥:“回见。”
等车门关上,秦屿终于反应过来她在内涵自己,忙追上去,拍着她的车门:“叶柠,把话说清楚,什么检查眼睛?你说我眼神有问题?哪里有问题?”
叶柠已经戴上墨镜了,见他在外头,又降下车窗。
秦屿还在执着:“把话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
叶柠探身趴到车窗边,凑近他,抬手勾下自己的墨镜,一反刚才的嘲讽,风情万种地冲秦屿笑了笑:“你觉得我好不好看?”
秦屿下意识:“突然抽什么疯?”
她“嘁”了声,敛起脸上的笑意,重新将墨镜戴上:“还说你眼神没问题?那么大一个大美人都看不见……”
后面那句话她说得很小声。话落,叶柠干脆地踩下油门,车子从他面前擦过,只留下秦屿一人在原地。
夜色深沉,叶柠的车尾灯闪烁着,很快汇入不远处的车流,他的眼前却仍残存着她凑近时乍然放大的明艳脸庞。
心跳猛然加速了几分,秦屿愕然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小声嘀咕:“要死,突然凑那么近做什么?”
过了会儿,又突然反应过什么,无语地骂了声:“靠!话还没给我说清楚!”
从酒店离开后,顾衍茫茫然地开着车,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哪里。
眼前,是宽阔的街景,夜晚城市的霓虹灯不断掠过他的脸庞,照亮那双空茫的眼。
直到耳边风声渐盛,道路两旁不再是高楼大厦,远处开始出现层叠的山峦,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苍山。
这几个月来,这样的情况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发生了。每次总觉得不知该去往何处,可回神才发现,居然又回到了曾经和她朝夕相处的地方。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顾家大门,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而后果断调头离开。
自沈岁宁从顾家离开后,他已经很少回那里了。每次回去,也只是匆匆一顿饭的时间,极少留在那里过夜,总觉得哪里都是她的身影,能轻易动摇他好不容易才坚定的决心。
回到公寓已是深夜,窗外的圆月透过落地窗照进未开灯的客厅,落下一地清浅月光。
他就这么孤身一人坐在沙发上,弓着脊背,眸色深沉地看着面前大包小包的东西。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
那时,他也是如此,坐在同样昏暗的室内,垂眸看着满桌的东西,心间缠绕的是白日里和沈岁宁母亲的谈话——
那是沈岁宁离开顾家的第二天。
在此之前,他早已有心理准备,知晓迟早会和江愉有场谈话。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对方是沈岁宁的母亲。
只是没想到,这场谈话会来得那样早,谈话内容也与他设想的截然不同。
江愉在简单的客套后,直白地向他袒露,等沈岁宁高考结束,她会带她离开北城,到国外上学。而她今日找他的目的也很简单,希望他可以帮忙劝说。又或者说,她希望他可以拒绝沈岁宁。
她说:“阿衍,我知道,你和宁宁互有好感,这件事对你来说,或许有些强人所难了。但也正因如此,阿姨今天才会找你,希望你能帮这个忙。
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性格温和,相貌出众,家世显赫,未来也必定会事业有成,你母亲和我也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两家人对彼此都很熟悉。按世俗的标准来说,你其实是个非常好的对象,作为一个母亲,我没理由反对自己的女儿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
“但是,宁宁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跟她父亲的关系不好,这些年来,她父亲对她一直不上心。所以,她可能会本能地对你这种成熟又稳重的男性有好感。
可她才刚十八岁,你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人,很清楚这个年纪的人都还没定性。不论是对感情,还是对未来,都还懵懵懂懂。或许连她自己都还分不清,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依赖还是喜欢。”
“退一万步来讲,她确实喜欢你,一门心思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小女孩的心思一天一个样,等她以后进入大学,见识更多的人之后,谁又能保证她的喜欢可以维持多久呢?
五岁的年龄差听起来好像不多,可你们刚好处在人生完全不同的两个阶段中,她即将奔赴大学,而你刚好踏出社会。你们的人生阅历、所处的环境,都是截然不同的。这样的一段感情,即便开始,又能维持多久?
我和她父亲已经协议离婚,我的生活重心也全部转移到了国外。万一你们将来分开,她一个人在国内,无依无靠的,我如何能放得下心。
而且,据我对你奶奶的了解,她应该也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这些年来,你母亲在家里的处境如何,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护在宁宁的身边,她的心思敏感又细腻,受了委屈便也只会躲着,我是绝不可能让她过这样的日子的。
更何况,你也清楚,她现在还在生病,心理状况很糟糕,无法承受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阿衍,这也是我今天找你最主要的原因。”
“心病还需心药医,宁宁会这样,全是因为我和他父亲的缘故。先前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对她一直疏于关心。心理医生也曾建议过我,可以尝试着给她换个环境,让她远离那些会引起不好的回忆的地方。所以,我想带她换个国家生活。
我是她的母亲,很清楚她的性格。她看起来性子软,但其实人很固执,也很死心眼。她现在喜欢你,眼里就不会有别人,也只想考去你的学校,留在你的身边,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想要离开。
阿衍,既然你喜欢宁宁,你就应该能理解我的,对吗?你们都还很年轻,以后日子还长,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等几年过后,她完全康复了,也成熟了,如果那时候,你们心里还有彼此,还想在一起,那阿姨绝不会再反对。”
这是一场近乎单方面的对话,除了最开始的客套和最后的告别外,他始终微抿着唇角,沉默着。
江愉的理由太过于充分,充分到他根本找不出任何可以辩驳的话。
心脏始终在被撕扯着,到最后,他也没有给对方任何承诺,只说等他考虑清楚再给她答复。
这个答复,他思考了足足一个星期。
最后终于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按捺不住地给沈岁宁发了一条信息,问她:最近还习惯吗?
而她的答复是:挺好的。
至此,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给了江愉她想要的答复。
信息发出去的那一刻,他盯着那个好字看了许久,久到眼睛开始发涩发烫,心像是骤然被挖空了一般。
而今夜,那样的感觉再度袭来,甚至比那次要来得更凶猛些,让他无法忍受地彻底弯下脊背,脑袋垂在膝间。
眼前挥之不去的,是沈岁宁哭泣的脸庞。初见时像天使一样美好、眼眸像蕴着柔和月色的女孩子,最后看他时,眼底却是浓到化不开的悲伤和决绝。
右手的掌心里,圆润的平安扣像是忽然有了坚硬的棱角,硌地他掌心阵阵发疼。与此同时,她将东西交还给自己时的那句“我们不要再联系了”,也一直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一切的一切,都刺得他眼眶发烫,烫到需要不停地深呼吸,才能克制住那种非常陌生的、一种名为流泪的生理冲动。
某一时刻,脑中忽然闪过叶柠的那句:何必呢?
这样的问题,他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问过自己无数次。
每想一次,心脏就被撕扯一次,他试图从无数个肯定答案中找出一个否,却发现这个否需要用无数个如果才能支撑——
如果沈岁宁不曾在他家长住、如果他不曾亲眼目睹过她一次又一次因为老太太在自己面前落泪、如果他不知道她内心深处一直渴望着父母的认可和关爱、如果她没有那么严重的心理疾病、如果她已经成熟……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江愉指出的也全是事实。
顾衍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怯懦的人。
锋利刀刃摆在面前时,他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赌一个不再受侵扰的未来。
可在今晚,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在爱情里,自己胆小又怯懦,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有关于沈岁宁的一切,他都无法做赌。
他不敢赌沈岁宁会喜欢自己多长时间,不敢赌她和他在一起要面对多少的流言蜚语,会受到多少针对和伤害。
他更加不敢赌,如果他们在一起后,她说不再爱他,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虽然一直在抗拒着,但他清楚地知道,从小在蒋森身边长大的自己,骨子里有着和蒋森一样的偏执和疯狂……
第72章 告别
沈岁宁离开的那天, 天气很好,盛夏的阳光耀眼又刺目。
她侧眸,看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的江愉, 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
过了许久, 才终于想起,去顾家的那一天好像也是如此, 她就坐在自己的身侧,隔着差不多一臂的距离, 垂眼翻看着膝上的文件, 完全没留意到身旁自己的目光。
不同的是,那次江愉是为了送她离开。而这次, 却是为了团聚。
时隔一年半,她当初的愿望终于实现, 可她却再没了当初的期盼, 也无任何欣喜,有的只是茫然。她不知道这股茫然到底来自何处, 明明前路顺遂,一切都被安排得明白,压根没有多少需要她操心的事。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江愉忽然侧过头来。紧接着, 放在膝上的手背忽然被覆住。
沈岁宁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抬眼无措地看向她。
江愉像是完全没发现她的不自在,自顾自的微笑着说:“外公外婆知道你要过去, 前几天就已经到家里了, 刚刚还说要来接机, 我们应该落地就能看见他们。”
她扯了扯唇,轻轻嗯了声。
到机场的时候, 徐月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两人昨夜就已经联系过,因此,沈岁宁看到她时并不惊讶。
徐月应该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和顾衍之间发生的事,见到她后先解释了一句:“公司临时有事,阿衍他过去处理了,今天才没来。”
沈岁宁轻轻嗯了声,没多作解释,挽着她的手进了机场大厅。
办好值机后,江愉去了趟洗手间,沈岁宁和徐月两人坐在休息厅候着。
好歹是在自己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的人,眼下沈岁宁要离开,徐月心下不舍,拉着她的手不住叮嘱。说到最后,眼眶已经通红了。
沈岁宁被她的情绪感染,也跟着红了眼眶,伸着手去帮她擦眼泪。
“真是……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徐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笑了声,接过她手里的纸巾,“不哭,我们宁宁去了外面会有更好的发展的,阿姨为你高兴。”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沈岁宁更觉心里一阵闷闷的疼,难受得厉害。
徐月将她的手包在手心,又抬起一只手顺了顺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这才又开口说道:“宁宁,有些话,本来应该由你妈妈亲口来告诉你的,但我知道以你妈妈的性子,大概这辈子都开不了口。所以,在你临走之前,阿姨还是想和你说。”
沈岁宁有些不解,直起身子看向面前的人。
徐月看她这严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不用这么紧张,就当阿姨是在和你闲话家常了。”
她点了点头,却没办法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
徐月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宁宁,阿姨知道,你和你妈妈之间有些误会,包括这次离开,你可能也会觉得她太武断专行。但是听阿姨一句劝,别怨她。你妈妈这人性子倔,又好强,很多时候可能做事的方式不对,所以造成了很多误会,让你觉得她根本不在意你。”
“但不是这样的,她比任何人都要爱你,只是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去表达。”徐月说,“她跟你爸爸是因为商业联姻在一起的,虽然是商业联姻,但两人也并非没有感情基础,所以知道你爸爸出轨的时候,你妈妈她非常不能接受。”
“她被你外公外婆护了几十年,从没受过什么委屈,自然不能容忍丈夫对自己的不忠。可是她放不下啊,人类的感情哪能说放就放,说收就能收,所以她只能闹。你坠楼的那天,她原本只是想要挟一下你父亲的,谁能想到真的这么不小心。”
“事后你不能开口了,她比任何人都要自责愧疚。她也不是不想陪在你的身边,只是那时候你见到她就害怕,她怕你会一直陷在那样的恐惧中,一直好不了,才努力说服自己离你远一点。她自知自己做错了事,所以私下里和你父亲达成协议,先不离婚,等你情况好转了再商量。”
沈岁宁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隐情,懵懵然地听着。
她一直以为,江愉是因为恨她口无遮拦毁了他们家,所以才一直对她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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