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思寻着, 很自然地要将人抱到隔壁去。
林桑榆才反应过来,几步走到他们身前,将人拦下, 看看他, 又看看他怀里已经不省人事的沈岁宁, 警惕地问:“你不会对她做什么吧?”
男人沉默着抬头瞥了她一眼,没理会她这个问题, 直接越过她。待快要走出门时, 又顿住脚步, 背对着她说:“一个小时。”
“你哥在楼下,你可以叫他上来。”
话落, 他不再停留,抱着沈岁宁径直走出房门,又进了对面的房子。
脑袋昏昏沉沉的,耳边好像有人在说着话,声音好低好轻,很难分辨,只迷迷糊糊听见好像是在叫她的名字。
宁宁……
宁宁……
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好吵……为什么不让她睡觉……
她忍不住皱眉,却还是下意识地应了声。
随后,身子一轻,像是被人抱了起来。
身体的本能让她想要挣扎,想看清是谁,但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无论怎么努力,眼前仍旧是黑漆漆的一片。
迷蒙间,只觉那人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又好熟悉,像在哪里闻到过。
是哪里呢?
她想啊想……感觉脑袋都要打结了,终于迷迷糊糊地想起——
顾衍身上好像也是这个味道,很淡、很冷的木质香。
她终于从一片迷雾中挣脱,睁开眼来。
眼前灯影朦胧,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滤镜,一切都看不真切。下一秒,她却在一片浓雾中看见了熟悉的、棱角分明的侧脸。
是梦吗?
是梦吧。
不然顾衍怎么会出现在她的眼前呢?
她又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一切还和刚才一样。
居然还是梦中梦。
她有些生气,气他总跑来自己梦里,潜意识里却想亲近,不受控地开口:“哥哥……”
身前的人猛地顿住脚步,诧异地垂下眼眸。
好真实的梦境,他顿住脚步时,她竟感受到了身体那种细微的震颤感。
她茫然着,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又喊了声:“顾衍……”
他的身体僵硬着,脸上的神情有片刻的凝固,视线却一瞬不错地锁在她身上。
那双熟悉的、清澈的眼眸,此刻也正看着他。带着不解,带着茫然,带着难过,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他在暗夜里,静默着,判断着,喉结剧烈地上下来回滚动着,心脏都被提起,一动也不敢动,不知道她此刻是清醒着还是仍旧醉着,连呼吸都屏住。
直到……她抬起了手。
直到……微凉的掌心触上了他的侧脸,缓慢地摩挲着,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他终于忍不住出声,仍旧压低着音量:“宁宁?”
“嗯……”身前的人看着他,低低应了一声。
“你……”
他想问你是醒了吗?话还未说出口,贴着他侧脸的手却忽然抬起,猛地将他的脸推开。
她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恼怒,看着他,小声嘟囔着:“好讨厌……你为什么又跑来我梦里了?”
她的动作突然,力道也没收,顾衍被她推得脑袋都往旁边偏了偏。
有些诧异,有些无措,又有些想笑,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他扭过脸,看着怀里仍旧睁着眼睛看他的沈岁宁,低笑出声:“你在梦里就是这么对我的啊?”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落在他身前的手又一次抬起。
这次,非常干脆利落地拍向了他的胸膛。
沉闷的一声,有些痛。
他闷哼了一声,更加无奈了。
“宁宁……”
平时这么乖这么听话的人,怎么喝醉了喜欢打人呢?
怀里的人脑袋一撇,不再看他,嘴里低声呢喃着:“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总来我梦里?你都不要我了,为什么还总来我梦里……”
他一怔,心脏像是被这话猛地攥住,脸上那些无奈的表情迅速凝固,而后变得凝重。
“我没有。”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敢坦荡承认,“没有不要你。”
她像是听见了,低声反驳着:“你骗人……你都和别人在一起了,还让我走……”
他想解释,哪里有什么别人,只有她,一直以来就只有她。
他这样孤僻又古怪的人,除了她,有几个人能欣赏?
嘴巴刚动,很快又意识到她现在是醉着的。
于是,那些话又咽了下去。
跟一个醉酒的人较真什么,即使她现在听见了,明天起来也会忘记的。即便记得,也大概会如现在一样,以为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况且,还不是时候……
他没再做解释,重新抬步,抱着她进了卧室。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她这边的卧室,和在顾家的风格差不多,屋内同样有着淡淡的馨香。
只扫了几眼,他很快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角。
俯身要将人放下时,脖子忽然就被勾住了,她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顾衍……”
眼前的人近在咫尺,下巴有着很浅很淡的青色,快要蹭到她脸上。
沈岁宁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有什么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
梦境太过真实了,真实到她能感觉到划过脸颊的湿润感,真实到她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脸庞时,甚至还能腾出脑袋回想上次两人凑得这样近是什么时候——
过完年后,他醉酒被助理送回来的那次。
在梦中,心口也有很强烈的疼痛感。
她想起他后来说的那句:我叫的是她。
多可笑啊,她以为他情难自抑的亲吻,原来只是因为错将她当成了别人而已。
可是为什么啊?
明明,是他们先认识的。
明明,是他说过会一直陪在她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她的。
明明,答应过自己不会那么早恋爱的。
为什么……
为什么……
“骗子……”
“顾衍你就是大骗子!”
“说话不算话的大骗子!”
她在梦中肆无忌惮起来。
“说好会一直在我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的……”
“为什么连你也骗我?”
“他们不要我,你也不要我……”
他所有的动作都顿住,看着她不断溢出眼眶的泪水,心口阵阵收紧。
手掌还在她的腿下,被她身体的重量压着,血液都有些不流通了,他却没抽出,一直维持着倾身的姿势,听她说着话。
他向来对她的眼泪没有任何抵抗力,更别提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明明醉着,可字字句句都是他。
所有的坚持都在这一刻变得溃不成军,顾衍更低地俯下身子,用自己的侧脸紧贴着她的,低声轻哄:“是我错了,是哥哥错了,没有不要你,不哭了好不好?”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她是清醒的还是醉的,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身前:“要打我吗?像刚才一样,用力打,想对我怎么发泄都好,不哭了……”
沈岁宁却因此哭得更凶了,掌心下的触感温热,她揪紧那块布料,“你就会骗我……我再也不想相信你的话了!”
“你和他们一样,只会将我推开……”
“我讨厌他们,也讨厌你……”
醉酒让她的语言组织能力变得很差,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就这么揪着他的衣服,流着泪,孩子气般重复着: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了、讨厌你了、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她是软心肠的人,连控诉也是轻飘飘的,毫无威慑力。可他还是失了智,反反复复地和喝醉酒的她低喃着:原谅我、不要讨厌我、再等等我、再给我点时间……
到最后,沈岁宁哭累了,就这么揪着衣服,缩在他的身前,睁着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她有些筋疲力尽了,鼻端不断有熟悉的冷香涌入,脑后还一直有只手在抚弄着她的头发,很轻柔的力道,让头皮酥酥麻麻的。
如此安然的环境,沈岁宁很快合上了双眼。
察觉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顾衍终于将自己的手从她身下抽出。
很麻,已经没什么知觉了,他甩了甩,然后起身,到浴室拿了条热毛巾出来,给她擦脸。
沈岁宁闭着眼睛,彻底睡着了。
他凝视着她的睡颜,犹豫了会儿,将毛巾放回浴室,而后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将人轻轻地搂进怀里。
顾衍没有睡,所剩不多的时间里,他只是用指腹缓慢地摩擦着她的长发,刚补染过的白金发色,微微粗糙的质感,没有以前的顺滑。
他看了几眼,继续摩擦着,目光移到她的脸庞。
沈岁宁安静地合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的阴影,鼻尖因为刚才的哭泣有些发红,往下的嘴唇是淡淡的粉,很诱人的颜色,让他的眼睛不由得眯了下,喉咙有些干涩。
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不用畏惧被她发现。
不同于她对他的一无所知,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经常能看到她。
她虽然出了国,但是和徐月的联系却从未中断过,对方和她视频时,他经常能在屏幕里看到她的身影。
更何况,还有一个时时刻刻在她身边的林桑榆……
时间差不多了,他半撑起身子,将她笼罩在自己的身下,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软乎乎的。
他用侧脸抵过去,蹭了蹭,低声道:“宁宁,我要走了。”
床上的人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并未睁开眼睛。
他缓缓移了下自己的唇,轻轻印在她的额上,“生日快乐。”
做完这些后,他终于起身,又从自己的大衣口袋摸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她的床头。
带上房门的那一刻,他又忍不住回头,看向安然躺在床上的她,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阴沉。
放手吗?
不存在的。
第76章 阵痛
再回到对面, 林勋正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根不知道哪里搜刮出的香肠,一点一点地和身旁的人说着:“别以为到了国外就可以肆无忌惮了, 我还是会一直盯着你的。”
林桑榆非常无情地翻了个白眼:“我今年已经十九了, 大哥……不是三岁小孩了,你要怎么盯着我?”
说完, 她又冲林勋做了个鬼脸:“那么远,管不着管不着!”
“我是为了你好, 怕你一小姑娘被人骗, 你怎么一点都不懂我的良苦用心?”这么说着,他腾地从沙发上站起身, “总之……谈恋爱可以,但是绝不可以乱来。别说十九岁, 你就算到了九十岁面对男人也还是容易吃亏。”
他在门边, 静静看着他们,没出声。
“老封建!老古板!”林桑榆撇撇嘴, “怪不得单身了几十年。”
“林桑榆!我看你是……”话音戛然而止,林勋看着站在门边的人,骤然敛了神色, 恭敬道:“小顾总。”
“嗯。”他微点了下头。
“您怎么那么快回来了, 不多待一会儿吗?”
“时间差不多了。”他没做过多解释。
闻言, 林勋立马丢下手中的抱枕,准备向他走来。顾衍看了眼他身后的林桑榆, 出声:“我自己回去吧, 你在这里多陪一下你妹妹。”
林勋的动作止住, “哦”了声,然后就看自家老板又转身要出去, 手刚碰上门把手,又回过头来对林桑榆叮嘱:“要是可以的话,晚点再帮我去看看她,她喝了酒应该会不舒服。”
林桑榆木木的:“哦,好。”
房门关上,兄妹俩都若有所思地盯着门板。
好半晌,林勋终于扭头,沉声对身后的妹妹说:“看见没,陷入感情的人都是这样的,凄凉。”
在外人面前多风光多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啊,现在……
凄凉,真是凄凉!
林勋越想越忍不住摇头,碰什么不好,碰感情……
这天夜里,沈岁宁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的初时,她变回了幼时的模样,手上抱着一个洋娃娃在家里走来走去,推开了一扇又一扇房门。她茫然着,害怕着,每推开一扇门就探头进去,喊着爸爸妈妈,但是直到到了天台,还是没见到沈蔚和江愉。
下一瞬,梦里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将她的身体卷起。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但是睁眼的时候忽然到了一片荒原,眼前是大片大片的浓雾,她的身体也从幼童变成了少女的模样。
她一个人在荒原上走啊走啊,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一直不停地在走着,走得腿都已经酸胀难忍了,眼前终于出现了人影。
她认出来是沈蔚,于是张着嘴想叫爸爸,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沈蔚始终背对着她。她又快步冲他跑去,却始终无法触碰到他,无论她怎么跑,两人之间的距离依旧和刚才一样。
她在梦里跑得筋疲力尽,快要放弃时,江愉也出现了。她像是看见了希望一样,转头冲江愉跑去。同样的,也触碰不到她。
她茫然无措地四处环顾着,渐渐的,梦里又多了两个人,沈蔚的身边站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三人牵着手欢快地向前走去,江愉也在往前走。
她不停地跑着,喊着爸爸妈妈,可是谁都没有停下脚步。
她哭得声嘶力竭,因为不停地奔跑,两条腿也变得酸软不堪,终于在某刻脱力地跪倒在地。这时,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只手,那只手很大,她顺着往上看,却只看到一五官模糊的脸。
那只手一直停在她的眼前,她仰着头,眼泪仍旧在流,小声问他:“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人的声音也很轻,对她说:“先起来,不哭了。”
她低着头,看着脚下不知何时长出的荆棘,喃喃自语道:“可是我爸爸爸妈都不要我,没有人要我,我是没人要的小孩……”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说:“怎么会?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她半信半疑地抬起头,问:“真的吗?”
“当然。”他说。
那只手又往她面前递了递,就在她迟疑着抬起手时,眼前的一切又变了,不再有模糊得看不清五官的脸,有的只有身旁站着叶柠的顾衍。
她在那刻终于想起,刚才那些话其实他曾经说过的。
梦里,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再次追上去,边跑边大声喊他:“顾衍!顾衍!”
这次同样也不例外,顾衍和前两次出现的沈蔚江愉一样,再次从她眼前消失。
脚下那原本荒芜的土地忽然荆棘丛生,将她整个人都紧裹住,让她连哭泣都变得困难,她在那愈加收紧的禁锢中不断地掉着眼泪,声音也愈加微弱,不断反复说着:“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骗我……”
翌日,沈岁宁醒来。
眼前是白茫茫的天花板。
太过纷乱的梦境,让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清醒着,还是又陷入了另一层梦境中。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立马有湿热的液体从眼角滚落。
她茫然着,缓慢抬起自己的手,揩到一片水渍。
这是……
心脏仍旧有着几近窒息的痛感,眼睛酸涩难忍,脑袋也昏昏胀胀的,痛得像是有人拿小锤子在里面凿。
她又缓慢地闭上眼睛,脑袋开始缓慢地回放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她在桑榆家吃饭来着,她有些不开心,喝了点酒,好像还喝醉了。
然后呢……
二十年来第一次醉酒,沈岁宁才知道,自己居然是醉酒后会断片的体质。
昨晚的所有回忆,都停留在了自己倒在林桑榆家餐桌上。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自己回到家里的,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她有些头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下意识想伸手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机没摸到,反倒摸到了一个小方盒。
小方盒?
沈岁宁有些不解地睁开眼,将小方盒摸过来。
打开,里头安静躺着枚胸针,玉兰花形状的,样式繁复精致。
出去的时候,林桑榆正在客厅,抱着个平板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见她出来,抬手指了下面前的杯子:“醒了啊,喝点蜂蜜水,解酒。”
沈岁宁坐下,安静喝了几口蜂蜜水,才靠着沙发背问:“我怎么回这里来了?”
“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啊?”林桑榆放下平板,有些好奇地问。
她轻轻嗯了声。
林桑榆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一晚上,她什么理由都想好了,结果当事人比她想得还要醉。
不过也挺好的。
她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也跟着往后一靠:“哎……你都不知道你醉了多难搞,我想着让你在房间睡的了,结果你不同意,死活要回来这边。我拗不过啊,只好把你架回来了。”
说到这儿,她又叹了口气:“幸好你瘦啊,这要是再重些,我可真就不一定能把你弄回来了。”
她说得认真,沈岁宁没有丝毫怀疑,歉疚地说:“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我酒量这么差,居然这么容易就醉了。下次不喝了……”
林桑榆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说什么对不起,这算什么事。”
沈岁宁埋头,又喝了口蜂蜜水,想到什么,又问:“对了,你怎么又送了个礼物给我,昨晚吃饭的时候不是送了吗?”
林桑榆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很快又接道:“双重惊喜,喜欢吗?”
她点点头:“喜欢。”
林桑榆抿唇笑了笑,又转过身去,重新拿起平板。
沈岁宁看着她。晨光里,她的身上有着令人温暖的感觉。
她再一次感慨,命运对她还不算太差。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假期结束,春季学期开始了。
第一学期的时候,沈岁宁一直在适应和高中截然不同的教育环境,因为每个人的课程安排都有些出入,她在学校里除了林桑榆外,也一直没什么相熟的朋友。
到这个学期的时候,林桑榆凭着自己的超高社交本领,结识了不少华人留学生。顺带着,沈岁宁也认识了她的那些朋友。
和他们接触后,沈岁宁才知道,原来学校华人留学生的数量远比自己想得要多得多,而且留学生之间也有很多小圈子。只是因为她很少主动去交际,看起来也不是非常合群的样子,才一直没接触到他们。
她的性子一向是与世无争的,和人打交道时虽不算热络,但也还算温和好说话,再加上身边有个林桑榆这样的社交达人,一段时间下来,和圈子里的人相处得也还算愉快。
到夏季学期结束的时候,那些留下没回国的学生自发组织了一次聚会,十几个人到其中一个同学家开Party。
酒饱饭足后,一行人琢磨着是继续闹,还是转场到天台去吹风。
大家意见不一,最后索性折中,都到天台去,想玩游戏的玩游戏,想吹风的吹风。
沈岁宁喜静,搬了凳子到一边坐着吹风,顺便醒醒酒。自从知道自己酒量奇差,喝醉就断片后,她已经很少喝酒,只是今晚大家都在喝,她也就跟着小酌了几口。
人群吵闹,很突然的,不知是谁突然说了句:“看!流星雨!!!”
她愣了下,下意识地抬起头,天边流星正好擦过,亮闪闪的。
身后椅子拖拽声、摩擦声、碰撞声、说话声交杂着,大家都在说着许愿许愿,抓紧时间许愿,她一直睁着眼睛,没动。
一瞬间,眼前忽然闪过许多过往的画面——
海岛、夏夜、流星……同样着急忙慌许愿的人。
她还记得,自己许完愿睁开眼后,问他许了什么愿望。而他背对着大家,弯下腰看着她,低声说:“我的愿望,是希望沈岁宁能重新开口说话。”
夜空下,那双眼睛特别亮,亮得就像是一束光,直直地照进了她的心底,让她挣扎着想从黑暗中爬起来。
脸颊一凉,好像有什么落下来了。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抬手想抹干净,却越抹越湿,眼泪不停地掉着。
身旁的人在许完愿睁开眼后,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非常关怀地问她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哭了。
她摇了摇头,想说我没事,但是眼泪完全忍不住,像是断了线一样。
凑过来的人变多了。
在越来越多的关切声中,她忽然绝望地发现,关于身体的这场阵痛,好像永远都无法彻底消弭。它就像埋在心底的一根引线,不知何时就会被牵动……
第77章 回国
三年后——
房间, 很静,遮光窗帘厚重,被人拉得严实, 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就是床头旁那盏小小的壁灯。
脑袋昏沉, 她睡得不是很好,睡意朦胧, 意识始终像在漂浮着。
迷蒙间,忽然听见一声轻响, 是房门被人推了开来。
门外的人惊叹了声:“我的大小姐, 你怎么还没起床?!”
她皱了皱眉头,没睁眼。
脚步声由远及近, 到了她的床边,又走远。
随后, 窗帘“刷”的一下, 被人拉开。
大片日光倾泻而入,刺得她“唔”了声, 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脸颊深深埋进枕间。
脚步声又近了, 这次彻彻底底停在了她床边, 没再移动。
林桑看着床上抱着被子不肯撒手的人, 无奈地叹息了声,随后开始动手。
她终于有了反应, 闭着眼睛动手拉扯着, 嘴里低声求饶:“放过我放过我, 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这么说完, 她又没了动静。
林桑忍不住叹气,在她床边坐下,从兜里掏出手机:“五分钟,再给你五分钟啊。”
五分钟后,她半闭着眼睛,拥着被子从床上坐起身,哑着嗓子问:“几点了啊……”
“一点了快!我都实验室做完一轮实验出来了,饿得都两眼昏花了。你居然还没起来,昨晚又熬夜了吧?”
她仍旧闭着眼睛,在醒神,“嗯……天快亮才睡的……”
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可能会起不来,她才会将密码发给她,让她自己进来。
她实在是没有一点精力爬起来给人开门。
林桑感慨:“你们搞艺术的人真的太可怕了,我一个月熬一两晚就不行了,你倒好,家常便饭了。”
“没办法啊,灵感来了不抓住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她抓了把自己的头发,终于睁开眼,“冰箱里有面包和牛奶,你先垫垫肚子。我去洗漱一下,很快。”
说完,沈岁宁掀开被子下床。
出来时,林桑正在客厅弯腰看着她昨晚画的画,听见声音,回过头来说:“我发现我真是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我只能看出来画得挺好的,但你要问我到底哪里好,我是一点也说不上来。”
她笑了笑,到餐厅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喉,才转身说:“艺术本来就是比较小众的东西,能发现美本身就是一种能力了,不用强求一定要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要真较真起来,你会发现每个人的观点都不一样,没有标准答案。”
林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走近她:“我发现你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她愣了愣,问:“哪里不一样了?”
“说话更头头是道了,有那什么……”她顿了顿,思考着,“那什么……大家风范了。”
她低声笑了笑:“夸张。”
“我说认真的,你现在看起来就特别像艺术家。”
林桑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沈岁宁身上穿着一条简约的蓝白拼色长裙,长发被变成一股辫,松松散散地垂在一侧肩头,甚至连妆都没上,可林桑就是觉得她看起来特有气质。
“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反正和以前不太一样,我要是在外面看见你,也会觉得你是搞艺术的。”
沈岁宁没再说什么,将杯子放下,折身回房拿了下自己的手机和挎包,出来对林桑说:“走吧,饿坏了吧?想吃什么,我请客。”
“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可要好好宰你一顿了。”
她耸了耸肩:“你随意。”
两人出去的时候,正巧碰见有工人搬着东西从电梯出来。
林桑看了眼,问道:“你对面之前没人住吗?”
她摇摇头:“不清楚啊,我这不是也才刚回来。”
“也是。”
两人也就是随口说起,谁也没在意,搭了另一部电梯下去。
回来已经快一个星期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白天出门。事实上,她回来拢共就出了两次门。一次是刚到的那天晚上,去外面的超市买了点日常用品。其余的,都是手机上叫外卖送上门。
太久没回来,她几乎都要忘记北城的夏天有多热了,只是站在小区门外等车,她便觉得有细汗从皮肤渗出。
好在只等了几分钟,叫的车便到了。
车窗外,是林立的高楼。
她看着窗外的街景,努力地在脑中搜寻,试图找到些和过去相同的地方,却不是那么容易。北城这几年飞速发展,和她离开那会儿比,已经变了许多。
变的也不止是景 ,还有人。
她看着对面一边吐槽着学委,一边脸上露出甜蜜笑容的同桌,内心忍不住感慨,时间真的很能改变一个人。
谁能想到从前那个含蓄又内敛,提起喜欢的人时脸颊还会微微泛红不好意思的同桌,居然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你不知道,那时候都快晚上十二点了,我从实验室出来看见他的时候真的点被吓到了。”
“那个大傻子,发信息没回也不会给我打电话,就一直在那里等。”说到这儿,她忽然笑出了声,“我走近后看他,你猜怎么着?”
她很捧场:“怎么着?”
“他两条胳膊都又红又肿的,全是蚊子包,蚊子估计都要被他撑死了!”
她的脑中忽然闪过高中时同桌羞怯的模样,那时的她绝对想不到同桌居然能和学委谈这么长时间的恋爱,也想不到那个看起来稳重又靠谱的学委谈起恋爱来居然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