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想到她这份沉默落在成明忠眼睛里,他气焰更高。
他耀武扬威扬手点向桉:“你不要管我我跟你说,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只跟薄轶洲说!”
“我工作干得正好,凭什么说不让我干就不让我干??”他前些天才被保安队辞退,问就说是上面的安排,他不就是问薄家要钱要多了吗,他薄家应该给。
他说着,仿佛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给自己壮胆,眼睛往茶几上扫,像是要捡东西砸。
向桉看出来,问他:“是要摔东西?”
成明忠梗着脖子:“我就摔怎么了?!”
“没怎么,”向桉平静地示意了一下桌面的玻璃杯,“摔吧,摔那个。”
成明忠眼瞧她指示的水杯,这个时候更不能露怯,朝前两步,用力捡起杯子砸在地面,“哗啦”一下,一声响,水杯在地板炸裂成碎片。
随后向桉直身,不带一丝拖泥带水,偏头询问小张:“有绳子吗?”
她下巴点过去,点成明忠:“把他捆起来。”
成明忠听到,对着她吼:“你干什么!”
薄轶洲不在,小张听向桉的,而那两个安保自然是听小张的。
眼见身前的两个安保其中一个真的拿了尼龙绳靠过来,成明忠瞪大眼睛,抬手乱挥,要推人:“你们干什么??这犯法!!”
“不犯法,”向桉左手抄在西装裤的口袋,纤细的手腕还露着那支腕表,直视他,“你现在属于损坏私人物品,概不赔偿还要逃跑。”
成明忠喊道:“我没有要逃跑!!”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跑,”向桉轻扬下巴,示意两个安保,“把他捆起来。”
一个小时后,薄轶洲再回到博安,推门进到办公室,看到的就是成明忠被反绑着手腕按坐在沙发上。
成明忠一看到他,身体顶了下,想站起来,但貌似是想到什么,嘴唇蠕动没说话,看了眼坐在薄轶洲办公桌后的向桉,再之后脸色铁青,没动。
薄轶洲只看了他一眼,松了衣领扣,往向桉的方向走,快走近时,纪以璇连忙起身,给他让位置。
薄轶洲对纪以璇轻点头,之后走到向桉身侧。
女人安稳坐在他的办公椅,上身的外套已经脱下来,穿了件米白色的衬衣,右手转笔,神情闲散惬意。
薄轶洲看到桌面放的打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稍低头,先问情况:“怎么回事?”
纪以璇给夫妻俩腾地方,已经从办公桌后绕出来,走到了落地窗一侧。
向桉坐着,左手托在下巴处看薄轶洲,右手的碳素笔又转了两圈,眉棱稍抬:“他又吵又闹,我觉得烦。”
薄轶洲知道成明忠这人是什么样子,虽然薄家承诺了帮陈茵,但也不是对方家里人跳成这样还会帮,所以才会让安保队把成明忠辞退。
所以成明忠来闹事,向桉觉得烦是应该的。
见薄轶洲沉默了一瞬,向桉又挑眉:“怎么了,是你的客人,我不能绑?”
她说话还是有点酸溜溜的,但薄轶洲倒是不觉得烦,只是觉得有点稀奇。
他看她解释:“你想干什么都可以,我只是好奇他怎么就让你这样绑着。”
向桉哦了一声,低头,右手转的笔停住,薄轶洲这才发现她在拿他的空本子画小人。
黑色签字笔,不仅画小人,还画了一只王八。
“......”
她给那只王八又添了几笔,解释:“我骗他说他把你的杯子摔了,不赔就要把他抓起来,坐牢。”
“坐牢?”薄轶洲疑问,他不觉得成明忠会相信。
向桉看他一眼,顿了下,把自己怎么瞎扯的复述出来:“我说那个杯子十万,数额太大,所以会坐牢,不坐就要三倍赔偿。”
薄轶洲一怔,随后靠坐在桌子上,看着她低声笑:“你真会编。”
“所以现在是信了?”他问。
“嗯......”向桉右手的笔在那只王八上乱划了两下,“信了吧,那不是老实坐着呢。”
薄轶洲握住她的右手手腕,扫了眼那只被她划得稀巴烂的王八,本是想先开口跟她解释陈茵和自己弟弟的事,但没忍住,瞧着那王八还是先问了一句:“画谁呢?”
向桉抬眸看他,眼神一点都不友善。
薄轶洲:.........
得,没必要再问了。
她换了右手支下巴,把自己为什么不高兴直接说出来:“所以你弟弟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觉得我是外人?”
他们已经结婚好几个月了,是他说非必要不离婚,好好过。
她皱眉:“我理解你可能觉得难讲,但我还是有点不高兴。”
她很直白,把自己有的情绪,和会造成这种情绪的原因全都说出来。
薄轶洲瞧着她的脸,不合时宜地在这瞬间有一丝动心。
和她沟通很轻松,她是怎么想的,永远会直接跟他讲。
“嗯,”薄轶洲握住她的那只手稍微紧了紧,扣着她的手腕,温柔地摩挲两下,轻压在桌面,“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问题。”
向桉摇头,跟他对视:“不是,你也没有错,只不过我确实不高兴。”
她把对错和情绪分得很开,不会因为自己不开心就一股脑地认为他有问题。
两人间安静了两秒。
薄轶洲瞧着她的眸子,唇边染淡淡的笑,须臾握着她的右手在本子上又画了只乌龟:“嗯,这不是在哄你。”
办公室空旷, 两人自始至终压着语调说话,彼此的声音只有互相能听到。
向桉瞥了眼那两只乌龟,气不过, 又看他:“两只都是你。”
薄轶洲左手点着纸面,笑了笑, 没辩解:“嗯。”
本来画出来就是让她骂的。
再之后他转身, 从向桉坐的地方绕出来, 走到办公桌前,往后靠坐, 单手抄进西装裤的口袋, 眼神稍沉,看向成明忠。
半小时前还在房间里大呼小叫,又吵又闹的成明忠这会儿倒是安静下来, 小幅度地挣了挣被捆在身后的手,偏偏头对身旁的保安:“给我解开。”
保安没有薄轶洲的命令, 当然不会动作。
薄轶洲静静开口:“薄家之所以帮陈茵, 是因为我弟弟,我想你应该知道。”
薄轶洲:“在帮陈茵的同时, 顺带帮助她的家人, 也只是薄家的情分,并不是薄家的责任和义务。”
成明忠仿佛预料到薄轶洲接下来要说什么, 拧着脖子转过来,激动道:“是你们当时说负责我们生活, 现在不能撒手不管!!”
他妻离子散,下班没事就爱打牌, 近段时间频频输钱,所以才会三番五次来向薄家伸手。
薄轶洲右手轻叩在身旁的桌面, 打断他,纠正:“我们只是说负责陈茵的身体和学业。”
薄轶洲:“另外,之后薄家也不会再和你们有任何联系,处理陈茵事情的另外有人,也只会有他和你们对接。”
薄轶洲话说得很清楚,随后让站在一旁的安保给成明忠松绑,送他离开。
成明忠的手腕刚被解开,眼睛脸都气红,往前两步,手抖着指过来:“我们茵茵跟你弟弟当年是情侣,我外甥女是要嫁给......”
薄轶洲身姿没动,望向他:“没有确定关系,两人当时也只是同学。”
会做这些事,也只是出于薄家对小儿子的爱护和缅怀。
“所以薄家这些年做得够多了。”
成明忠气急败坏,使了蛮力推开来拉自己的安保,往后坐在地上:“我不管!!已经管了这么多年,现在不管了,让我们怎么活?!!”
他身上穿的是中年男人常穿的破旧夹克,土黄色,袖口有没洗净的油污。
他年轻时游手好闲,一直啃老,好不容易找个老婆也带着孩子走了,他的生活从这几年因为薄家才开始变好。
厚着脸皮从自己姐姐和陈茵那里要钱,再到被薄家安排了工作,手头宽裕,染上了打牌赌博的恶习。
他现在还欠外面二十万,没有薄家他会死,他放不掉这样的生活。
他疯了一样冲薄轶洲喊:“你娶我外甥女不行?!!你不能不管我们!!”
声音回荡在空空的办公室,他眼眶发红,眼角有血丝,一边抬手指人,一边开始乱咬,先是指了下纪以璇,之后又挥手指向向桉:“她们谁是你女朋友?分手!!我们陈家就应该跟薄家绑在一起!!”
“是不是你?!”他刚也看到薄轶洲和向桉说话了,吼完又转向薄轶洲,“或者你跟我外甥女谈谈也行,不能把我赶走!你们有钱人不是都喜欢同时谈几个女朋友吗......”
向桉稍稍皱眉,她两分钟前也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此时站在离薄轶洲不远的地方,右手拿水杯,刚接了水。
此时打断成明忠的话:“希望你不要总是把你的外甥女摆在这样的位置。”
从他进来开始,就一直企图在用物化的方式,用陈茵为自己谋取利益。
成明忠气急,虽然怕,但还是抖着声线,试图用怒吼为自己挽回利益:“我不管,你们要救救我,不能看我这样,我不能丢掉这份工作。”
薄轶洲往旁侧示意,先是解释:“这位是我的太太,我不会像你说的,跟同时几人保持关系。”
语毕,他没有任何再多讲的意思,示意安保:“带出去。”
大概是薄轶洲一直淡淡的态度实在激怒了成明忠,他抹了把脸,抓起刚摔碎在地面的玻璃片,朝薄轶洲冲来:“不让我活你们也不要活!!”
向桉放下手里的杯子,往前:“薄轶洲!”
人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力量是惊人的,所以成明忠冲得速度很快,安保没第一时间拦住他,在他翻过沙发后两步,才勉强从后扑过来按住他。
这时他已经距离薄轶洲很近。
薄轶洲当然不会被成明忠伤到,但他没想到的是向桉会在这个时候冲到他面前,抬手挡住他。
成明忠被按住后挣扎无果,扬手把握着的玻璃片砸过来,正好扔在向桉身上。
薄轶洲反手拉过向桉往旁侧避了两步,玻璃碎片只是轻蹭过她的小臂,留下破皮的痕迹,还没等他皱眉说话,他怀里的女人一把把他推开,表情很凶。
“你没长眼睛,不知道往旁边躲?!”
薄轶洲稍怔,被她这下训得有点懵,之后反应了下,视线偏开,无声提了提唇。
她真的是在训人的时候也占上风。
向桉看他笑更来气:“你笑什么??”
薄轶洲抬手,让安保先把成明忠带走:“报警,调监控,非法闯入,故意伤害,让林辉跟他去派出所走一趟。”
博安如果真* 想跟他打官司,成明忠至少要在拘留所蹲上一个月。
等人把成明忠带走,纪以璇也跟着出去,去秘书办帮着拿药,办公室只剩下向桉和薄轶洲两人。
向桉手臂擦伤不严重,只有手腕处有两公分很浅的血痕,她像是不觉得疼,丝毫没顾忌那点破皮,掐腰站在薄轶洲身前,一副听不到人认错,一点不罢休的意思:“你不知道躲吗??”
薄轶洲看了眼她身后未关严的门,纪以璇已经进到了秘书办。
虽说向桉只是蹭破皮,但那玻璃碎片沾了地面的尘,最好还是消毒一下,纪以璇是去拿碘伏。
薄轶洲往后半步,靠坐在台架,一手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拉近,淡淡又瞥了眼她手腕处的痕迹,解释:“他碰不到我。”
向桉表情生动,像是翻了个白眼:“你算了吧,戳你两下你就知道了。”
薄轶洲被她逗笑,右手摸了下自己的耳廓,扣着她的手腕更是把人牵近一些。
“你很关心我?”薄轶洲看着她问了句。
向桉和他对着视线,两秒后,左手从他掌心抽出:“有点,所以你能不能多注意一下?”
薄轶洲直视她的眼睛,片刻后,缓慢应声,很温和的:“好。”
办公室门口响起短促的叩门声,向桉回头,看到一手拿了创可贴和碘酒的纪以璇正站在外面。
纪以璇的目光在她和薄轶洲身上落了落,之后肌肉痉挛似的跟她使眼色。
向桉察觉到自己此刻和薄轶洲姿态亲昵,略有些不自在。
薄轶洲靠坐在台面,她右臂还被他握在掌心里,被他圈着,站在他的两腿之间。
她轻咳一声,右手挣了下,想从薄轶洲手里挣开,但没想到她动,男人更握得紧了些。
她看回来,低声:“干什么?”
薄轶洲没回答,眼神里透露些许“我还想问你”干什么的意思。
“我朋友还在。”她小声说。
薄轶洲眉棱稍稍抬了些,拇指摩挲在她的手背,配合她低声:“你朋友在,牵个手也没什么吧。”
薄轶洲:“别的也没有干什么。”
“......”向桉和他对视,他好像说得对,但又有哪里不对。
她和薄轶洲对话间,那侧纪以璇已经走进房间,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办公室中央的茶几上,之后直身指自己的身后,脚尖轻转,也准备往外:“药放这里了,你们忙,我在外面等你们。”
向桉回头,和她目光相对时,她再次眼部肌肉痉挛地眨眨眼。
向桉:......
纪以璇这个眼神,搞得她和薄轶洲在办公室像是要干不正经的事。
之后还没等她再开口,纪以璇已经转身快步走到房门处,退出去,并且贴心地帮忙带上了门。
向桉:.........
“你闺蜜挺有意思。”身前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向桉看回来:“她之前不这样。”
薄轶洲目光逡巡过她的脸,把她尴尬又无语的表情收进眼底,之后左手从她的手臂滑下,牵着她往不远处的沙发走去。
刚摔在地面的玻璃碎片已经有人进来处理过了,洒的水也被弄干净,现在几乎看不出痕迹。
薄轶洲在一侧沙发坐下,拉着向桉坐在自己身边,从茶几上拿了碘酒和棉签棒,碘酒的瓶盖旋开,捉了向桉的右臂放在自己的腿面。
棉签棒的一端沾了少许的碘伏,涂抹在她的皮肤上,他动作轻缓。
涂好后,棉签扔进桌下的垃圾筐,又捡起桌面的创可贴,拆开,缓慢开口:“我还有个弟弟,小我六岁,叫薄靖康。”
他面色平静,提起这事时,语气里似乎有一种平静的怅然。
向桉看他帮自己贴好,停顿了一会儿,问:“那个喜欢看奥特曼的弟弟?”
薄轶洲听到这句笑了,左手松开她,手肘在自己的腿面,再看向她,眉眼染了很淡的暖意:“对,是他。”
薄轶洲:“七年前在北城东郊的度假山发生意外,坠崖去世了。”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目光掠开,眼睫半垂,专注的把刚刚那瓶用过的碘酒拧上盖子,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情绪:“因为我。”
向桉察觉到薄轶洲情绪不佳,没再要求晚上在外面吃饭。
正巧纪以璇也有事,被导师连环电话叫回学校,没有办法和他们一起。
晚上回到家,薄轶洲打电话给酒店叫了餐,吃完饭向桉在客厅,薄轶洲要去书房工作。
向桉坐在客厅沙发,本打算看电视,看到薄轶洲从卧室出来,往书房走的动作,想了想,踩着沙发的脚放下来,看他:“我去书房看?”
“影响你吗?”她指着前方电视上播的剧。
薄轶洲怔愣了一下,提到薄靖康的事情,他情绪波动,从下午到现在心情确实稍有些低沉,刚从浴室出来,人还有些走神。
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前额发丝稍湿,他轻拨了一下,水珠从发梢低落,把指尖沾湿。
抬眸再看沙发上的人,女人一只脚还踩在沙发上,另一条腿搭在沙发下踩着拖鞋,正偏头看着他,目露一些关切。
大概知道她这样说的意思是想陪他,他心神微动,低眸笑了笑。
他嗓音半哑,回答:“来吧,要我帮你拿平板吗?”
“不用。”向桉从沙发站起,起身走到电视柜旁,在一堆杂物里找到自己看剧用的那个平板。
之后又扫了眼薄轶洲,关注他的情绪,看到他已经朝前又走了几步,转身在等她。
她右手稍稍在身侧握紧,装作若无其事,往零食筐的方向走,待走近,弯腰在筐里扒了扒,捡了一包饼干和一盒巧克力出来,语调尽量轻快,问走廊那端的男人:“要吃吗?”
薄轶洲对这些没兴趣,但能感觉到她想让自己开心。
“嗯,”他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那包巧克力,看了两眼,“这个吧。”
看薄轶洲真的有意向,向桉一时兴致起来,侧身在筐里又找了找,拣出另一盒,跟他手里的那盒做对比:“你想吃哪个?”
“不一个味道,”她解释,手指点了点他手里的,又点回自己手里那盒,“你哪个苦一点,我拿的这盒甜一点。”
“就这个。”薄轶洲轻晃自己手里那盒巧克力。
向桉应了声,把自己手里那盒重新扔回零食筐,之后被身旁的男人牵住手带着往书房的方向走。
他走得靠前一些,她落了他半个身位,在他身后。
走到书房,薄轶洲松开她的手,她把自己平时常坐的那把椅子推到办公桌旁,等薄轶洲绕到桌后,才抱着平板坐下。
她今天带了耳机回来,耳机插在平板上,调出自己没看完的那部电视剧。
说是没看完,其实只看了一个开头,大半个月过去,她还是只看到第2集 。
电视剧刚播了几分钟,她的视线往薄轶洲的身上飘去。
男人面色沉静,和平时相比没什么不同,但她却能感觉到,他的心情有少许的消沉。
薄靖康去世那年十七,他也才二十三。
薄靖康一直跟着宋敏芝的父亲在英国,小学和初中都在那里读,高一时转回国内,薄轶洲那会儿却又恰巧出国。
兄弟俩感情好,却不常见面。
那年暑期,薄轶洲从国外回来,一家四口难得团聚,仲夏那段时间去了东郊的度假山区避暑。
临走的前一天,薄靖康想看日出,薄轶洲前一晚没睡,通宵处理学校的东西,早上五点,喊薄靖康起床上山。
不全是薄轶洲的原因,那天天气不好,晨曦时露水汽重,上山路滑。
薄家这些年在北城势力盛,生意场上难免有一些敌家,对方本来是冲他来的,但最后出意外的却是薄靖康。
少年在跌下山之前保护了自己一直崇拜的哥哥。
傍晚在博安,薄轶洲一直是很平静的语气,跟她叙述了这些,但她也知道,他的心情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波澜无惊。
向桉收拢思绪,往前方看了一眼,心里放不下,多看了几次。
待扫到第三眼时,看企划案的人静静开口:“我脸上有东西?”
向桉收回探寻的目光:“没有。”
垂眸看回时不放心,静默两秒,掀了眼皮又看过去,这次被放笔的薄轶洲抓住视线。
两人四目相对,两秒后,向桉碰了碰身边的巧克力盒,找借口:“我是想问你吃不吃巧克力。”
薄轶洲最近对着电脑时间太长,眼睛不舒服,戴了防蓝光的眼镜,此时眼镜摘下来:“吃。”
向桉把耳机摘下来,桌面的巧克力盒移到身前,打开,从里面拿出两个,伸手递向薄轶洲的方向。
两人隔了点距离。
薄轶洲没接,只是稍侧歪头看了她一会儿,嗓音轻柔而低沉:“想安慰我能不能过来?”
书房的灯是暖色光,橙黄色的光线下,他立体的五官被切割明暗两部分,少有的暴露出一丝脆弱。
他知道她是想安慰他,从提议来书房看电视剧,再到问他吃不吃巧克力,都是。
向桉推开椅子站起,从位置走过去,快走近时被男人抬手握住手腕。
他把她拉坐在自己腿面,从后环抱住她。
被男人沉重的气息包裹,向桉任由他靠着自己,良久后,听到他低声且疲累的叫了声“桉桉”。
......
隔了两天的周五,向桉快下班时,薄轶洲过来接她。
结婚有几个月时间,两人之间达成不成文的规定,谁下班早就去找另外一个,不过大多都是薄轶洲来接她。
需要加班的时候也不少,但能放在家里做的,现在薄轶洲基本都会放在家里做。
向桉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跟薄轶洲通了电话,让他上来等。
前些天变天,有莫名气流经过北城,然而气流过,温度没有回升,天气依旧在变冷。
今天一整天都在下雨,薄轶洲进门时脱了身上的大衣,袖子上沾了些水汽。
向桉正坐在办公桌后看会议材料,听到动静掀眸看过来,只看了一眼,落眸继续看文件。
“你今天下班好早。”她没话找话。
薄轶洲已经在沙发处坐下,捡了她茶几上的杂志,随手翻了两页,无声笑:“你如果实在没话说也可以不硬说。”
他这两天每天过来,她都是这句,但他明明每天下班的时间都一样。
向桉哑口无言,撩眸又看不远处的男人一眼。
男人如有所觉般,往后翻了一页杂志:“看我干什么?”
向桉右手的签字笔停下,轻轻眯眼,凶巴巴的:“以后在我们家约法三章,怼老婆犯法。”
薄轶洲出声笑,慢悠悠应声:“嗯。”
他手里的杂志再次往后翻页:“有惩罚吗?”
“嗯?”
他解释:“犯你这法有惩罚吗?”
“有,”向桉答得快,“三天睡床底下。”
薄轶洲又笑了一声,两秒后轻轻应了一下。
半小时后,向桉处理完工作,把刚看的几份资料整理好放在右手的抽屉,然后打电话给外面的吴筱,交代她下周的工作安排,电话再挂,关掉电脑才从座位站起来。
她从衣架上拿了大衣,往薄轶洲的方向走,快走近,听到薄轶洲的电话响铃。
薄轶洲从一侧的杯子旁捡起,看了眼来电显示,皱眉接起来。
很短的几句,他挂断通话,神情稍有凝重,向桉往前,问他:“怎么了?”
薄轶洲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爸妈在东郊的度假山区,我妈发烧,刚检查,轻度肺炎。”
年龄大了,宋敏芝身体一直不算好,虽然没有大病,但偶尔感冒发烧总是会被侵袭。
向桉把外套穿上:“我跟你一起去?”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来公司,即使住在那边也没问题。
薄轶洲弯腰,帮她把一旁沙发上的提包拿过来:“嗯。”
“你爸妈怎么会去东郊?”向桉接过包,皱眉又问。
薄轶洲沉吟,片刻后道:“过两天是我弟弟的忌日。”
第62章 他把她的盘子拿过去
宋敏芝和薄海东夫妇两人两天前便到了这片度假区, 只不过没有跟薄轶洲提前讲。
薄家从不过薄靖康的忌日,但薄轶洲知道父母每逢这几天便会来这个度假区,在失去小儿子的山顶住上一周, 宋敏芝夫妇两个也知道薄轶洲每年的当天会开车来这里,一个人在山顶的某处木屋从前一晚的日落, 坐到翌日的日出。
因为不想另外的家人伤心, 所以他们从不在对方面前提起, 但又因为是心底始终无法割舍的挂念,所以又克制不住来这里缅怀和祭奠。
他们都走不出去。
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想念那个永远停留在十七岁, 朝气蓬勃的少年。
车快开到山顶时, 薄轶洲缓慢地把车靠路边停下。
向桉本正在看导航仪,察觉到窗外景色停住,关了手中的电子设备, 转头看向左侧。
驾驶位上的男人身上是早上出门时的那件黑色衬衣,车里暖和, 外衣没穿。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 目光透过前侧车窗,平静地落在不远处。
他眼神里有一丝像是没再看前方路景的恍惚, 有一点失神, 像两个月前 ,她深夜在薄家二楼书房的露台撞到他时的那样。
十一月, 北城已经在降温,进入下旬, 这几日远没有先前那么暖和。
越到山顶,气温更低, 往山尖绵延的路被覆了一层薄薄的雪。
向桉抬手盖在薄轶洲的手背,以往清丽的声线放低:“不走了吗?”
薄轶洲喉结轻滚了一下, 反手捞住她的手,之后再松开。
他把车子熄火,左手从方向盘滑下,语调平稳:“嗯,稍等一下。”
向桉没多问,只是顺着他的话点头应好:“嗯,那我再看一眼导航。”
度假区的路铺陈坦荡,其它指示标示也一应俱全,根本不用看导航,只是托词。
向桉觉得薄轶洲需要一个短暂的静下来的时间,而不是过多徒劳的安慰。
男人把驾驶位的车窗降下,左臂搭在窗柩,视线落在虚无缥缈的山路上平静地瞧了会儿。
几分钟后,他重新启动车子:“走吧。”
向桉短暂应声,收起正在看的导航。
靠近山顶有一片别墅区,当年他们一家四口来度假就是住的这个地方,现在宋敏芝和薄海东还是住在这里。
最靠里侧的那栋别墅,天色渐暗,宅院亮起暖黄色的照明灯。
北碚山脉是几座山相连而成,他们现在所在的是最矮的一座,度假区歇脚观景的地方也安排在这里。
再往东南,有石桥栈道,沿着栈道在爬半个小时,可以到达另一座山的山顶,那里是看日出的最好地点。
七年前要去的就是那里,只不过没想到当时出门不久,在通往栈道的路上遇到被敌家煽风来寻仇的人,意外就是在这里发生。
那里有一处观景平台,除了隔壁山顶外,这里也是看日出的好地方。
后来,薄轶洲再来,都是在这里从黄昏坐到清晨。
车在别墅区前停下。
天冷,来的人不多,停车位大多空着,薄轶洲和向桉的车停在最北的第一排。
向桉先从车上下来,绕过车头,走到前方几米外的绿化带旁,把衣服裹紧,等还未下车的薄轶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