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给一个枭雄by拭微
拭微  发于:2025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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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军战亡了数万,又被她俘虏了七万,同样损失了十几万将士,萧关之外的数座大城也尽数落入拓跋骁之手,北地郡、安定郡、汉阳郡实际已被鲜卑大军掌控,梁国同样元气大伤。
仿佛无论她做了什么,都只是一步步踏入历史的轨迹罢了;是她的选择造就了历史,还是历史的因果在影响着她?姜从珚说不清,然而她必须这么做。
拓跋骁为了她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城池,原来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坚定地选择她,所以,她更不能在这件事上负他。
然而,她真的没有一点选择吗?她真的没发现赵卞的阴谋吗?
姜从珚抬起手,露出掌心中的一角书信,缓缓展开,正是她收到的那封。
张延的字练得一般,没什么特别的风骨,确实很好模仿,她对他的字也只是眼熟,确实看不出字迹上的破绽,可这封信本身就是破绽。
从送信人见到她,称呼是“公主”而不是“女郎”开始,怀疑的种子便经种下。
表哥表姐身边的亲信,从来只会称呼她为女郎,而不是公主。
而且,按照大哥的性子,肯定会叫送信的亲卫问问她的情况,那人送了信,一句话不问,反而急急回去,又是一处破绽。
再看信上的内容,“张延”约她去城外相见,更是完全违背了他的行事,大哥从小爱护她,明知她体弱,怎么忍心让她在冰雪天车马劳累。
这样的时局,这么多破绽,按照她平时谨慎的行事,绝对会先探个明白,或是回信确认,或是出城时多带些人手……明明有那么多办法可以避免,但她没有,她就这么去了,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的,是还抱着一丝不切实t际的期望吗?希望梁国不至于败坏到这种程度;亦或是一个决断的机会?
她终于如拓跋骁希望的那样,跟梁国彻底决裂了,大哥也因为她被迫卷入了这场风波,凉州同样回不到从前了。
姜从珚握着信纸,“撕啦”一声撕成了两半,又继续撕成更小的碎片,手一松,碎纸便被大风刮起,飞舞在了半空中,她的发丝和裙摆也同样飘荡翻飞,恰如她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拓跋骁登上城楼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待靠近后看清她脸上的一抹泪痕,心头一紧,“珚珚?”

第163章 倾城乱。
“珚珚, 你哭了?”拓跋骁三两步跨到她面前,低下头,担忧地看着她,整个人已经绷了起来。
姜从珚尚还有些沉浸在刚才的思绪里, 闻言, 愣了一下, 她哭了吗?
她抬手碰了碰脸颊, 果然触到少许冰凉的湿意。
“可能是风太大吹的。”她扯了下唇角。
“不, 你有心事。”拓跋骁直接戳穿她这个拙劣的借口。
她孤零零地立在城墙上, 满身哀伤,怎么可能是风吹的。
“你告诉我,别叫我担心,嗯?”他放低声音,强势又温柔地哄。
姜从珚知道男人的性格有多固执, 要是不说他绝对不会罢休, 想了想,终于还是仰起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拓跋骁,我跟大梁彻底决裂了。”
她眼神破碎,面颊瘦削苍白,声音中还夹杂着些许哽咽, 看得拓跋骁都要心疼死了, 可心疼之外,他却不可抑制地冒出另一股欣喜的情绪, 现在的情况就是他想看到的,让她跟梁国彻底断干净,而且, 这次的事她站在了自己这边,梁国与他之间,她选择了他,想到这些他就兴奋不已,幸好他还有点理智,知道不能当着她面表现出来。
拓跋骁压抑着激动,揽住她肩头,小心避开她胳膊上的伤,将人压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她,“是梁人先背弃你、利用你,现在的下场是他们自找的,你没做错,更不值得你为他们伤心。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对你好,永远也不会这样对你。”
他近乎是在诱哄她。
拓跋骁承认自己现在的做派很小人,在她心神不安的时候趁虚而入,可只要能占据她心里所有的位置,小人又如何。
姜从珚静静靠在他胸前,她明白他想要什么,而且,早在做下决定时就没有回头路了,她现在只能往前走。
许久之后,她道:“拓跋骁,今年就到此为止吧,好不好?”
男人沉默片刻,“好。”
姜从珚闭上眼。
如今匈奴败走,梁国折损十几万兵马,鲜卑一家独大,士气高涨,更怀着对梁国满腔的愤懑,要是乘胜追击,踏破梁国并不是不可能,除了固原,鲜卑大军还能经雁门从晋阳南下长驱直入。
这是优势,当然,也有劣势——天气。
如今正值九月末,天气滴水成冰,比往年隆冬时节还要寒上几分,军中许多将士手脚都出现了冻伤,马匹也时有冻死,后勤粮草的运输也十分艰难,而这样的极寒,至少还要持续三四个月,实在不是出兵的好时候。
当然,如果拓跋骁铁了心要动兵,这些问题都不能阻挡他。
姜从珚想,大梁或许终究会走向灭亡,但这件事不该由他来做。
亡国之恨,汉胡之别,若真由他灭了梁国,民族间爆发的尖锐矛盾足以让他的统治动荡不安,或许又会形成下一个乱世。
这些话,她没细说,拓跋骁不知是领悟到了,亦或是只是单纯愿意为她妥协,他答应了。
风又大了,拓跋骁捂着她的手,仍凉得像冰。
“外面冷,我带你先回去。”
“嗯。”
姜从珚从他怀里退出来,没了他的体温,冷风一灌,她不由打了个颤,刚走了一步,脚也冻僵了,不免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在这么冷的天跑到城墙上来给自己找罪受。
“我抱你回去。”拓跋骁道。
姜从珚摇头,“在外面呢,这么多人。”
拓跋骁知她脸皮薄,尤其有外人时,正要放弃,又听她开口。
“你背我吧。”
拓跋骁先是意外,又见她目光盈盈地看着自己,一颗心就像泡在了软水里,柔得不像话,当即蹲到她面前。
姜从珚看着男人宽阔的肩背,轻轻趴上去,双臂环住他的脖子。
拓跋骁背手托住她的腿,十分轻松地站了起来,好像没有一点重量。
当然,他力气那么大,姜从珚这点重量对他来说确实跟个小孩儿差不多了。
他背着她下了城楼,又一路走回刺史府小院,路上自然有人看到两人的情况,却没别的想法,只道王跟可敦感情真好。
那些鲜卑士兵一开始当然不甘,王居然为了可敦放弃了城池,可后面猛地反转,姜从珚亲自杀了梁军将领打开城门放鲜卑军入城,他们对她的看法就变成了敬佩,两人的感情自然就得到众人的歌颂。
姜从珚将脸贴在男人脖子间,感受他温热的体温传递到自己身上,复杂的心绪忽然平静许多,缓缓闭上眼。
回到院中,暖了会儿身体,待缓和过来后,姜从珚让阿榧把人带过来。
她们原在桐阴,昨日抵达了固原。
此刻,铜儿被押到堂屋中,正跪在地上。
姜从珚看着她,“是你把我的消息传给赵卞传的吧。”
铜儿听到这话,打了个颤,脸上血色全无,如坠冰窖,说不出否认的话。
“我待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还是选择背叛我?”姜从珚语气淡淡,虽是质问的话,却不带愤怒。
铜儿低下头,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公主待奴很好,只是奴从一开始就被选中,我父母都在他们手里,不能不听令行事。”
阿榧听到这话,早愤恨不已。
这个铜儿是宫里赐下来的宫女之一,当初菲娘爬床还多亏她报信,也因此阿榧后面将她从粗使丫鬟提拔了上来,又见她手脚勤快做事细心,加上女郎身边缺人,考察了一段时间后允她进屋贴身伺候,吃穿用度也宽裕了许多,女郎对她这么好,她竟背叛女郎。
阿榧又生气又愧疚,觉得自己没把好关,给女郎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姜从珚没再说什么,挥挥手,示意亲卫将她带下去,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铜儿是个可怜人,她有她的苦衷,可姜从珚身边容不得背叛之人,尤其她现在跟大梁彻底站在了对立面,身边不能留下一颗钉子。
“逆女!逆女!”
梁帝将战报狠狠一扔,犹觉不够,还将龙案上其余摆设茶盏尽数扫落到地上,他现在愤怒到了极致,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作为帝王的形象和仪态了。
暖阁内,正在议事的几个重臣见皇帝忽然发这么大的火,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边关战事又出问题了?
梁帝满脸赤红、气喘如牛,整个人犹如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咆哮着骂了几句,待喘过气来后,他扬臂一挥,“来人,将楚王姜淮就地处决!”
此话一出,底下几个大臣也不能装聋作哑了。
“陛下息怒!”淳于敏听到这话心头一跳,赶紧开口劝,“楚王贵为皇室帝胄,无故捉拿实在于理不合,请陛下三思。”
梁帝冷笑,重重甩袖,“无缘无故,你们自己看看战报里是怎么说的!”
“姜淮之女联合拓跋骁谋夺固原,还亲手射杀了赵卞,坑降大梁七万将士,她嫁给胡人就忘记自己大梁公主的身份了,让大梁三郡之地十几座城池尽数落入拓跋骁手里,简直数典忘祖!数典忘祖!”
“姜淮能教出这样的女儿,他自己肯定早就跟胡人私通了,就是想谋夺朕的江山,还不该杀吗?”
梁帝实在被逼急了,终于暴露出心底最担忧的事。
淳于敏上前捡起地上的战报,往崔司徒旁边靠了一步,举到面前跟他一起看,司马维、王规、高太尉等也把脑袋凑了过来。
几人围在一起飞快浏览着帛书上的文字,看完之后,心中均是一沉。
梁帝冷眼看着他们,满脸阴沉,“看完了?如今还敢说跟姜淮没有关系吗?除了这个逆女,凉州张延也出力了,他是张维之孙,说不定就是张维授意的,凉州恐怕也早早背叛大梁跟拓跋骁搅和在一起了,对了,姜淮那个女儿就是在凉州长大的,跟张家关系亲密,张维就是通过这个逆女跟拓跋骁勾结在了一起……”
梁帝越说越觉得十分有道理,他就知道凉州从来没臣服过他这个皇帝,一直心怀鬼胎,现在t终于藏不住了吧。
淳于敏听着皇帝说着种种猜测,显然正在气头上,旁人再劝恐怕也是听不进去的,不免有些担忧。
佑安公主确实帮助拓跋骁夺下了固原,可固原本就是拓跋骁从匈奴手里抢回来的,是赵卞趁虚而入偷了城池,还抓了公主当人质逼拓跋骁退兵,这样的行径本就为人不耻,更是彻底得罪了拓跋骁,公主帮拓跋骁夺回城池,确实有负于她大梁公主的身份,可她性命受到威胁,这么做也无可奈何,至于说凉州侯跟胡人勾结,就太荒唐了,凉州侯前后两次出兵抗击匈奴,大家都看在眼里呢。
此时的暖阁内,除了梁帝的怒骂,没人敢开口说一个字。
淳于敏默默把视线投向崔司徒,希望他能想办法劝劝陛下。
“来人,楚王姜淮勾结鲜卑背叛大梁……”
“陛下!”崔司徒重重唤了句。
梁帝被打断,十分不悦,看向崔司徒的眼神带上了别样的意味,“你要给姜淮求情吗?”
“回陛下,臣以为确实该召楚王殿下进宫讯问清楚。”崔司徒特意加重了“讯问”两个字。
梁帝的表情顿了下,想到什么,终于咽下了剩下的话。
姜淮毕竟是皇室之人,还是太祖遗脉,就这么杀了他会给自己惹来非议,那就先把他抓起来,审问出证据后再处理他,到时就名正言顺了。
梁帝按下怒火,召来禁军,命他们去捉拿姜淮,查抄楚王府。
很快,禁军统领郭利就带着人围住了楚王府。
“陛下请楚王殿下入宫。”
姜淮依旧躺在澧水院的阁楼里,半醉半醒,被人突然闯进来也没当回事儿,反而举起酒壶对着来人邀请,“你要来一杯吗?”
郭利见状皱了皱眉,他接到命令说楚王通敌叛国,要他搜查证据,可看楚王这醉生梦死的模样,哪里有通敌叛国的影子。
不管,上面怎么交代,他就怎么做。
郭利挥挥手,命人架起楚王,先把人带进宫再说,又封锁了楚王府各个出入口,将府里的下人全都集中到一起,派自己的心腹搜查整个王府。
“给我搜仔细了,一寸都不能放过,尤其是书信纸帛。”
姜淮就这么被带离楚王府了。
禁军动静这么大,自然吸引了不少人,尤其是附近各个官宦之家的下人,都领了主子的命令躲在远处偷偷观看。
何舟一身灰扑扑的布衣,藏在其中一个转角处偷偷注视着这一切。
固原封锁了数日,他又出发得早,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在朝廷八百里加急军报前抵达了长安,昨日悄悄潜入了楚王府,将女郎的消息带给了楚王。
“女郎说,发生了这事,以皇帝的性格必定会趁机对您发难,只怕您有性命之危,特命属下前来接应,殿下,您快趁皇帝还没收到消息跟属下一起离开长安吧。”何舟劝道。
然而姜淮纹丝不动,只对他道:“我不走。”
何舟目露焦急,正要再劝,楚王却道:“我日前已收到灵霄带来的信,悉知了固原的事,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走。”
“若您出了什么意外,属下岂不是要辜负女郎的嘱托?”
姜淮一笑,“他不敢。”
何舟一脸疑惑。
姜淮道:“我是阿珚的父亲,阿珚现在是拓跋骁的妻,皇帝要是杀了我,岂不正好给拓跋骁南下的理由?”
“可就怕万一……”
何舟又劝了几句,姜淮都不同意。
他不能走,固原这件事错不在阿珚,他要是逃了反而会让世人觉得他们早有预谋,他作为父亲,这些年不曾为女儿付出什么,现在,他更不能因为自己贪生怕死而给女儿招来更大的非议。
何舟实在劝不动,最后也只能暂时藏起来静观事态。
现在看到楚王被宫里的人带走,他不免紧张起来,只希望一切都像楚王预料的那样,皇帝不敢动手。
姜淮被带入宫中,到了梁帝面前,依旧还没酒醒。
大臣们看着他这样,心想楚王要真是勾结胡人,还能安心地在府里饮酒?
其实,从报上来的消息看,所谓的阴谋勾结根本站不住脚,如果不是赵卞起了偷城的心思,又怎么会发生后面的事,只是皇帝一心想找楚王的茬……
梁帝看着醉眼朦胧的姜淮,很想直接让人给他脸上泼盆冰水,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终究还是忍耐住了,叫人给他灌了一大杯苦茶醒酒。
如此折腾了一阵,姜淮终于清醒些了。
“我怎么在这儿?哦,好像是说陛下召见我。”姜淮捂着头。
梁帝道:“姜淮,你知不知道固原发生了什么事。”
姜淮茫然摇头。
梁帝冷哼一声,坐回龙椅上,命人审问。
“殿下跟佑安公主通过信吗?”
“通过。”
“书信在哪儿?”
“唔……忘了,可能在书房里吧。”
“信上都说了什么?”
“一些家常问候。”
“有说过漠北王吗?”
“唔……”
众人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梁帝更是倾过上半身。
“信上倒是提过几句,说她跟漠北王相敬如宾,叫我不必忧心。”
审来审去,姜淮就始终只说是日常问候,不曾谈过别的,表情中也抓不到破绽。
等后面郭利把搜到的书信呈上来,上面的内容确实跟楚王说的大差不差,证实他所言不虚。
有人劝道:“或许固原之事跟楚王殿下确实无关。”
也可能是藏得深没找到证据而已。梁帝想。
最后,众人望向了梁帝,等待他决断。
梁帝盯着姜淮瞧了许久,又看了眼在场的朝臣,最终下令先将他压入大理寺,待查到证据后再处置。
姜淮却不干了。
他的酒终于彻底醒了,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住手!”他怒喝一声,“你们说我勾结胡人通敌叛国?真是可笑!”
“请问陛下,固原之事,根源起于何处?”姜淮站直了摇摇晃晃的身体,直勾勾地盯着梁帝。
就是再颓废的人遭受此等污蔑也忍不住爆发脾气,更何况他还是太祖之孙,说他勾结胡人,不仅他自己名声尽毁,还要连累太祖一世英名,如何能忍。
梁帝沉着脸,一双眼睛半隐在冕旒后的阴影中,手指曲了起来,显然在强忍着怒火。
姜淮盯着他瞧了片刻,又环视了眼四周的大臣,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都知道是赵卞私心作祟,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也是可笑,我女儿作为大梁公主,为国和亲塞外,梁国的将士不仅不护她,反而抓了她来当威胁拓跋骁的人质,此等事情,翻遍史书简直闻所未闻。”
“你们不过是打了败战丢了国土无颜面对大梁上下找借口为自己开脱罢了,给我安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就能掩盖朝廷的无能了。好,既然你铁了心要杀我,我也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了结就是,也算除去你一块心病!”
姜淮说罢,脚下一动就往殿中的大柱撞去。
“哎!”
“快拦人!”
大臣们手忙脚乱地去拉人,幸好楚王离柱子远,身体又虚,终于在撞柱前被人拉住,一拉一扯,两人都跌到了地上。
将人拦下,众人都松了口气。
楚王最后那句话简直是诛心之语啊,什么叫“除去你一块心病”,这分明是在暗讽陛下,这话都说出来了,可见楚王是真豁出去了。
在场的人都努力控制着表情不露异样,可心底怎么想的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梁帝看到这一切,太阳穴狠跳了几下。
好一个姜淮!好一个姜淮啊!
场面再次安静下来,气氛压抑到了极致,偏偏姜淮躺在地上,还不停地叫嚣着要自杀。
最后,终究还是崔司徒出面,“陛下,想来固原之事确实因赵卞而起,与楚王殿下无关。”
司马维道:“但佑安公主帮助拓跋骁夺下城池,她可实实在在叛国了。”
惯来温和稳重的崔司徒听到这话也冷下脸来,一道锐利的眼神直直射向司马维,“哦,那你去把佑安公主抓回来治罪吧。”
“她在拓跋骁那里,我怎么抓得回来?”司马维下意识反驳。
“楚王殿下好抓,所以就把罪名落到他身上是吗?”
“圣人言,子不教父之过,楚王自然也不无辜。”
“你还记得楚王殿下是佑安公主的父亲呢,他要是出了事,你说身为子女,佑安公主会不会替父报仇,拓跋骁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南下?倒时仅凭你一张嘴皮子,能阻挡得住鲜卑十万铁骑吗?”
司马维一怔,其余人也都变了脸。
崔司徒这话不t无道理,楚王跟佑安公主是血脉至亲,楚王被皇帝逼死的话,公主岂会罢休,从她帮拓跋骁夺回固原这事来看,她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更不会为了梁国忍下一切,相反,她恐怕还真会说服拓跋骁为父报仇。
梁国一下损失了十几万兵马,元气大伤,哪里还有余地再跟胡人开战。
“陛下,臣以为崔司徒忧虑的不无道理。”
“陛下,臣也以为。”高太尉也开口附和道。
“陛下……”
梁帝冷眼看着这一切,最后眼神又落到姜淮身上,是他算计好的吗?他知道自己动不了他。
群臣口径一致,最终,姜淮被送回了楚王府,但从今以后不许再随意进出,整座王府都由禁军严加看守。
除了长安,固原的消息飞快传遍四海,天下皆惊。
梁国绝大部分士人都在痛骂姜从珚,骂她身为梁国公主竟帮着胡人篡夺大梁江山。
“她对得起她身上的血脉吗?”
“真是红颜祸水。”
“我大梁居然要毁在一个女人手上了……”
桓均也知道了,他沉默许久,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他不免想起她离开前两人那次谈话,原以为她那些话是夸大了,梁国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哪里能想到不过短短两三年,局势便如泄闸之洪滔天席卷而来。
是天意吗?梁国终究会走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另一边,张延回到凉州后,同样将固原的事告知了祖父祖母,他是亲历者,比别人知道更多的细节。
“……都怪我不够谨慎被赵卞算计,阿珚也是被迫的,赵卞不死,阿珚落在他手上岂能有好下场……祖父,你要罚就罚我吧,千万别生阿珚的气。”
凉州侯沉默许久,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只是起身时的步伐凝滞了许多,眼神苍老无力。
太祖啊,您可曾想过大梁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另一边,逃回匈奴的乌达鞮侯得知固原后来发生的事后,仰起头哈哈大笑,笑声震彻四野。
“简直是天助我也!”
一个月前,他被拓跋骁一路从固原追到中卫,险些被逼入绝路,战事正烈时,拓跋骁却忽然撤走了。
他一开始以为这可能是拓跋骁的阴谋,等后面发现所有鲜卑大军真的都离开了,他再也顾不上阴谋不阴谋,全力渡河撤兵回匈奴。
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梁军趁拓跋骁来追自己偷了固原,还抓了他的女人来威胁他退兵,难怪拓跋骁当时顾不上对付自己了。
梁国真是干了件好事儿啊。
先前拓跋骁答应梁国的求援来对付自己,他还是有些担心的,但现在,哈哈哈,梁人自己找死,别说今后再想叫拓跋骁来救,拓跋骁不立马灭了他们都是好的了。
乌达鞮侯又充满了斗志,明年,等他明年再次南下,梁国就再也阻挡不住他的铁蹄了。
这个野心勃勃的匈奴首领,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南方大地。
风云变幻不止,然而,这时候的人们身在局中很难真正的看清,直到无数年后,这段历史早已落幕,研究梁国灭亡的史学家和文人们才发现,梁国灭亡的转折点并不是长安城破那日,而是发生在永安十七年九月的这场固原之战中。
梁国丧失最后的数几万精锐,丢失萧关之外的大片国土,大厦倾颓,更关键的,梁国与鲜卑的盟约彻底破裂,使得乌达鞮侯得到信号,再次率领匈奴大军南下侵略,从而开启梁国的亡国之路。
这场导致梁国走向灭亡的关键性战役,后世称之为“固原之变”,待人们更加深入地了解了事发经过,发现这一切都与当时还是梁国公主的姜从珚有关,她亲手射杀赵卞,主导了固原后续走向,又夹杂了拓跋骁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惊世之举,千百年为人津津乐道流传不绝,于是,民间又将“固原之变”赋予了一个更加浪漫传奇的名字——倾城乱。

永安十七年的冬天格外难熬。
固原之变发生后, 朝野内外动荡不安,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拓跋骁趁机南下,这也是梁帝暂时愿意留下姜淮的原因, 真开战的话, 佑安难道真能不管她亲爹?
朝廷再次整军, 从青州、荆州、徐州征调十万兵马奔赴萧关、榆关、函谷关严阵以待, 幸而观望一段时日后发现, 拓跋骁把大军屯驻灵武、固原和中卫, 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反而在十月中旬时带着一部分鲜卑军返回了王庭。
梁国上下松了口气,终于从破国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乌达鞮侯败走,拓跋骁返回鲜卑,梁国除了损失些将士和国土, 一时间好像又恢复了平静, 但风云已经涌起,又怎会悄无声息地落下帷幕。
梁国打了败仗,梁帝不能要姜淮的命,又拿姜从珚没办法,最后将怒火尽数发泄到了赵氏一族和凉州上。
要不是赵卞无能又贪功,大梁怎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还有张延, 竟伙同那个逆女坑杀大梁将士, 这样的罪行便是诛他全族都不为过!
梁帝当即派人去凉州下诏,以谋逆的罪名将张延绑回长安, 又下令将赵氏所有族人捉拿入狱,男丁尽数斩首,女眷充入掖庭为婢, 连赵贵妃都没能幸免,被褫夺了贵妃之位,打入冷宫。
尽管在此之前她就被梁帝冷落了,可彼时的她还有个贵妃的名头,赵氏一族也还没倒台,日子虽不如从前风光,忍一忍也能过,直到现在她才算真正跌进了泥里,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赵贵妃看着前来宣诏的宫人,痴痴地立在雪地里。
“赵氏,接旨吧。”
一句“赵氏”清晰地提醒着她现在的身份。
赵贵妃依旧没动,任由寒风拍打在自己脸上,站了片刻,她忽然抖了下,仰起头,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
宫人又唤了几句,赵贵妃只顾笑,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赵氏莫不是受刺激疯了吧?”一旁的小太监说。
“管她疯不疯的,陛下已经下了旨,她以后就是庶人赵氏,再也不是赵贵妃了。”
宫人来了,又走了。
赵贵妃被迁入冷宫,身边仅有的几个宫女也都散了。
太仆卿罗府。
五公主听说赵贵妃被废,闹着要进宫去求情,罗通拦住她,“你去求情又有什么用,赵卞犯下这么大的事,葬送了我大梁十几万精锐,还得罪了鲜卑,陛下正在气头上,现在朝廷上下谁不战战兢兢,你去求情只会更加惹怒陛下,要是连我们罗家一起遭殃你就高兴了?”
姜银珠听他这话如此冷血,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怒从中来,“那是我阿娘,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她在冷宫度过一辈子?你作为她女婿不肯帮忙就算了,我自己去见父皇你都要反对?”
罗通冷着脸,抓着她胳膊,“你可以事后托人稍微照料,但我不允许你现在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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