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垂眸,作为皇帝跟前第一得用的人,知道的事情颇多,才能第一时间答得上来:“皇上,听说当初佐领大人有意请华嬷嬷做顺嫔身边的嬷嬷,只是那会儿宜嫔娘娘选了平嬷嬷,平嬷嬷又推荐了关系好的林嬷嬷。宜嫔娘娘快嘴答应了下来,回头才派人告诉佐领大人。”
“只是佐领大人之前口头答应了华嬷嬷,后来不得不反悔,可能心生愧疚。最近华嬷嬷请人给佐领大人递话,觉得年纪大了,不能继续胜任教养姑姑,想寻个好去处。”
后边的话不用细说,皇帝就明白,三官保这是答应了。
想必事情一出,李德全就派人查过华嬷嬷,跟三官保的事就掺不了假。
皇帝微微颔首道:“三官保的性子就是如此,不愿意欠人情,性子直来直去,能帮就帮了。”
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之前三官保看上华嬷嬷对宫里规矩了如指掌,能帮得上郭珍珠,于是想请人当她身边的嬷嬷,在宫里能过得更好一点。
作为一个阿玛,这也无可厚非。
但是宜嫔先答应了,三官保只能反悔,另选了她人,对华嬷嬷可能有点歉疚。
如今华嬷嬷来求,要求也不过分,三官保于是就应了。
只是后宫如今缺嬷嬷用的,也就是德嫔。
三官保最多就是帮忙打点,让华嬷嬷能换个地方,真去哪里,他就做不得主了。
德嫔听着,垂着眼心下失望,她还以为这次能把三官保拖下水,连带宜嫔和郭珍珠也不能独善其身。
谁知道三官保和华嬷嬷之前竟然有这样的渊源,倒也合情合理,却是可惜了。
不过一计不成,德嫔又心生一计,慢吞吞道:“皇上,佐领瞧着是个热心人。就不知道华嬷嬷究竟对佐领隐瞒了多少事,不然佐领估计不会答应推荐华嬷嬷。”
言下之意三官保是真的完全不知情吗?还是知道一点点,但是他对华嬷嬷有愧疚,所以帮着隐瞒了?
李德全一直低着头站在角落,仿佛整个人不存在一样。
只是他竖着耳朵,免得听不见皇帝的吩咐。
等听见德嫔的话,李德全就明白她是怀疑三官保其实是知情的。
因为对华嬷嬷愧疚,三官保这才帮着隐瞒下来不说,还透露消息给郭珍珠。
然后郭珍珠借此机会,在背后插了德嫔一刀,还可能因此把乌雅氏家族在宫里的势力全数拉下来。
这样一来,郭络罗氏就有机会抢走属于乌雅氏的优势了。
如果不是李德全见过三官保,他都要信了德嫔的话。
德嫔果然能言善道,确实很会说话,也很知道该怎么说话。
她每句话处处是关心,却处处都是坑,一不留神几个郭络罗氏就要一起掉坑里了。
皇帝的指骨在茶几上轻轻点着,李德全明白这是他不耐烦时候的一个小习惯,不由放轻了呼吸。
德嫔也立刻察觉到皇帝这个小习惯,作为皇帝的枕边人,她自然明白这代表什么,连忙低头告罪道:“皇上,是臣妾多言了。”
皇帝听后微微皱起眉头道:“你在后宫小打小闹,朕可以包容一二。但三官保是朝廷命官,不是你能随便质疑的。”
他可以忍耐嫔妃在后宫小闹腾一下,就当是情趣了。但是当嫔妃的手伸出去,牵扯到自己提拔的官员身上,那就不能忍了。
嫔妃非议官员,这不是等于说皇帝的眼力劲不行,没选好人,还想插手挑选官员的事?
听见皇帝这话,德嫔脸色一白,再次低头认错:“臣妾怀孕后,不由多思多想了,还请皇上恕罪。”
她一直觉得自己最厉害的是洞察力,才能作为宫女在后宫众多嫔妃中脱颖而出。
因为出身不够高,德嫔从低处爬到高处,比其他人都要更费心思更努力,每一天都反复琢磨皇帝的习惯和心思。
可以说,除了近身伺候皇帝的李德全,没谁比德嫔更熟悉皇帝的性子,也能很好把握住分寸。
德嫔从来没触及皇帝的底线,叫他不高兴。
皇帝喜欢坦率直白的人,可能应付朝臣那些太多的心眼子已经让他累了,在后宫只喜欢心思简单的嫔妃。
比如宜嫔,就是性情火爆直率,却意外很对皇帝的口味。
再看佟贵妃,除了关系亲近,也有这位贵妃是个直性子。
她的家族被誉为是佟半朝,旁人只上赶着巴结,让佟贵妃从小就顺风顺水的。
家里人对她也是极为宠爱,所以佟贵妃心思简单没太多心眼,也很得皇帝的偏爱。
德嫔清楚自己的优势和不足之处,她从一介宫女爬上来,假装心思单纯,那是不可能的,根本逃不过皇帝的火眼金睛。
所以她索性就不装了,在皇帝面前也很坦然,自己就是有点心眼,却不会太过分。
果然皇帝看惯了后宫清一色性子单纯简单的嫔妃,对德嫔这样有点心眼却善解人意,总能说话说到他心坎上的,也开始宠爱了起来。
为此德嫔觉得,皇帝之前看惯了阳面,见到她这样的阴面,自然好奇且觉得特别。
德嫔是赌赢了,这两年的宠爱和风头几乎要盖过宜嫔。
但是等郭珍珠怀孕出了月子之后,她顺风顺水的这一切仿佛就突然开始有了变化,打了德嫔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以前安分守己,只当皇帝解语花的德嫔忍不住再三对郭珍珠出手。
她心里有个强烈的预感,后宫有郭珍珠,自己就再也回不到从前顺利舒坦的日子。
所以德嫔冒险在皇帝面前给三官保和郭珍珠上眼药,哪怕这次不能把人都拖下水,起码不能叫他们干净撇清关系。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这次不知道为何,皇帝居然真的计较起来了,还对自己露出厉色。
可能是皇帝最近因为前线的事十分劳累,疲倦几乎要写在眉宇间,所以才对德嫔如此不耐烦起来?
皇帝听着瞥了德嫔一眼道:“既然你有孕了,那就在永和宫里好好养胎,别总出来走动。外边的事你也少操心点,没必要胡思乱想。”
这算是皇帝颇为严重的警告了,德嫔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越发惶恐道:“是,臣妾记下了。”
接着皇帝又说道:“华嬷嬷得带走问话,不能留在你身边伺候,得另选别的嬷嬷过去。让贵妃给你选,还是你自己去内务府挑一个?”
闻言,德嫔连忙说道:“皇上,臣妾不好再劳烦贵妃娘娘,自个去内务府挑选一个新嬷嬷就好。”
皇帝无所谓点头,前线战事胶着,易守难攻,他正头疼,也没心思分在后宫上。
他正要打发德嫔离开,外头有个小太监过来禀报:“皇上,慎刑司送了供词过来。”
不用说,自然是那位乌雅氏的嬷嬷留下的供词了。
皇帝看了李德全一眼,后者恭敬把供词接过,呈了上来。
不过薄薄两页纸,德嫔虽然好奇,还是迅速退后两步。
她识字不多,勉强能认出几个字,却是不敢看的。
想着这么少的供词,那嬷嬷去当教养姑姑的时间不长,应该还没来得及做很多事。
谁知道下一刻,皇帝冷哼一声,重重把那两页纸拍在茶几上:“这些奴才真是好大的胆子,反了天了!”
他这话透着冬日的寒意,身上磅礴的杀意扑面而来,根本没有一丝收敛,叫德嫔感觉浑身颤抖,忍不住扑通跪下道:“还请皇上息怒。”
皇帝没有第一时间叫她起来,冷笑道:“朕还不知道乌雅氏竟然这般缺钱,敛财敛到新宫女头上不说,甚至还收买宫门的侍卫和采买的太监,从宫外带了胭脂水粉和各样首饰进来。”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嬷嬷竟然如此胆大,一路贿赂,就为了给新宫女弄来这些东西,还翻了好几倍价钱来卖。
皇宫守卫森严,新宫女进宫的时候除了自己和一点银票,什么都不能带。
宫女的衣服有统一的规格,都有内务府一并发放。
颜色都不鲜艳,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料子,腰身还宽,看着平平无奇。
爱美的宫女自然不喜欢,她们却不能从宫外带进自己的衣服来,平日也不能穿,勉强节假日的时候,或者关起门来用点胭脂水粉,就只能找人采买。
这嬷嬷就当了中间人,收了好几倍的钱,帮这些新宫女弄东西。
刚开始她胆子不大,只敢让人夹杂着一两份带进来。
后边无人发现,她的胆子就渐渐大了起来,带的东西也更多更杂,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有上等的发油,有擦脸擦手的脂膏等等。
她们还知道宫里的规矩,不能用香味太浓郁的东西,这些的味道都很淡,才没叫人察觉出来。
心思都没用在正途,反而是这些歪门左道上!
皇帝满脸怒色,明显在暴怒之中:“真是好本事,就连检运处的侍卫也收买了。若非是胭脂水粉,而是别的东西弄进宫里头来……”
说到这里,德嫔也忍不住头皮发麻,心里暗骂这嬷嬷真是穷疯了,怎么还敢做这种买卖,要钱不要命了吗?
真要有谁陷害,在偷偷送进来的胭脂水粉里头藏了要命的东西,后宫主子就危险了。
皇帝始终没叫德嫔起来,目光还冷冷在她身上扫过去:“倒是很巧,这些收买的侍卫大多不是姓乌雅氏,就是娶了乌雅氏的女子。”
德嫔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没想到除了这个嬷嬷,竟然有那么多的乌雅氏牵扯其中!
一个个看德嫔受宠了,也想分上好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跟着那嬷嬷铤而走险了?
他们笃定德嫔能摆平皇帝,不会追究
这是哪里来的傻子,还来了那么多,真是要害死她了!
德嫔整个人摇摇欲坠,感觉到头顶上皇帝落下的冰冷目光,眼圈一红,泪水就掉了下来道:“皇上,臣妾想不到族人们竟然这般知法犯法。虽然臣妾不知情,但是身为同族没能尽快察觉到此事,也有失察之罪。”
“臣妾有罪,只盼着皇上万万要保重身子,没必要为了这些人动怒伤身。”
德嫔匍匐在地,再次哽咽开口道:“臣妾恳求皇上重罚这些人,再查清楚宫里其他乌雅氏的族人是否知情或者参与进去,也一并严惩不贷!”
她说得是毫不犹豫,整一个是大义灭亲,一心只盼着皇帝好,压根不在乎这些犯错的同族。
一如之前身边的宫女犯错了,德嫔也是大义凛然,迅速把人放弃了,捞都不会去捞。
德嫔说完,暖阁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李德全在角落听完了全程,他心里暗暗敬佩,这德嫔真是个狠人!
她大义灭亲是痛快了,乌雅氏一族这次恐怕要伤筋动骨。
不说犯错的这些人,连带着宫里其他戴着乌雅氏这个姓氏的宫人都要被连累。
其他人做出这种事来,同族的会不会知情不报,还是帮着隐瞒,又或者也有这样的心思?
李德全想到德嫔之前说三官保的话,这会儿回旋镖全扎在自己身上,恐怕才感觉这犹如刮骨之痛了。
但是德嫔的反应也很快,没有求情,没有徇私,反倒求皇帝重罚族人。
正是因为她得宠,宫里的乌雅氏才会逐渐变多,犹如是德嫔的眼睛。
如今德嫔毫不犹豫把眼睛都抠下来,没了这些眼线在宫里就跟瞎子一样,这狠辣果断叫李德全都忍不住侧目。
不过皇帝应该会满意她的识趣和当机立断,果然皇帝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示意道:“地上硬,你先起来吧。”
暖阁内只有李德全在里头伺候,他上前一步,托着德嫔的胳膊把人扶起来。
他要不去扶,德嫔自个估计站不起来了。
德嫔扶着李德全才摇摇晃晃站起来,首先开口跟皇帝谢恩。
皇帝含糊“嗯”了一声,让永和宫跟着来的宫女扶着德嫔回去。
跟着来的云音靠近暖阁门口,看到的就是脸上毫无血色的德嫔。
她大惊失色,自己跟着德嫔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娘娘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的脆弱样子。
换做以前,皇帝怜惜德嫔,见她身子骨不舒服,只怕早就破例让人送软轿来送她回去。
可是这次皇帝仿佛忘记这回事了,压根没提,李德全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
云音面露茫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却敏锐察觉到暖阁里的气氛不对。
她见德嫔低着头不说话,只能沉默扶着她慢吞吞回去永和宫。
德嫔去乾清宫,没多久却一瘸一拐出来,满宫不到半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宜嫔第一时间收到消息,风风火火跑来永寿宫跟郭珍珠分享。
郭珍珠心惊胆战她提着裙子冲进来,吓得连声让林嬷嬷扶着宜嫔先坐下。
宜嫔摆摆手道:“姐姐放心,我小心着呢!”
这话郭珍珠是一点都不相信,没见宜嫔走路都嫌慢,直接提着裙子跑进来的吗?
看跟着宜嫔的秋纹和平嬷嬷脸色都白了,尤其平嬷嬷估计年纪大点跑不动,那面色就更难看了。
“你啊,还是那么着急的,看平嬷嬷都快累得晕过去了。”
宜嫔扭头看平嬷嬷的脸色也是吓了一跳,让人坐下喝口水休息一会儿,面色好看点儿,她这才急急拉着郭珍珠说道:“我急着来,不就是给姐姐说说德嫔的事!听闻她出乾清宫的时候一瘸一拐的,不知道是跪了多久,看来是要倒霉了。”
德嫔那张嘴很会说话,每次皇帝都被哄过去。
宜嫔原本担心这次也一样,还十分可惜,谁知道峰回路转,得知德嫔竟然被皇帝罚跪了,她顿时心花怒放!
“德嫔得意了那么久,每次都能哄着皇上摆平,这次终于是摆不平了!”
她扭头看了秋纹一眼,后者会意,赶紧去门外候着放风,宜嫔这才继续压低声音说道:“听闻那乌雅氏的嬷嬷在慎刑司招了,还牵扯出其他帮忙的族人来。姐姐,乌雅氏一族这次只怕要倒大霉了。”
郭珍珠听着有点不明白道:“看来那嬷嬷还有帮凶,不过宫里有那么多乌雅氏的人吗?”
宜嫔连忙点头道:“也是,姐姐对外头的事不怎么上心,我早该仔细说明白才是。自从德嫔得宠后,她阿玛也被皇上提拔为外三旗的护军参领,据说再历练两年,就可能成为护军统领。”
郭珍珠盘算了一下,她阿玛三官保是佐领,这职务是在护军参领之下。
一个旗的护军参领底下,至少有十个佐领。
如果这个旗人数多,那可能增加到十七八个佐领了。
所以德嫔阿玛的官职还在三官保之上,如果再被提拔为统领,那就更不得了。
毕竟统领头上,那就是一旗之主了。
虽说参领或者统领都不能参政的官职,手里头的权力却一点都不少。
毕竟护军参领会带兵参与皇宫守卫,禁军在外保护皇宫,护军则是保护皇宫内的安全。
足见皇帝对德嫔的宠爱,让她的阿玛成为护军参领,能在外宫行走。
要他成为护军统领,那就更不得了。
只是如今被这个乌雅氏嬷嬷的事一闹,德嫔的阿玛晋升的路恐怕就要被暂时堵上了。
思及此,郭珍珠不由笑了笑。
“幸好如此,不然德嫔如今已经够嚣张了,要她的阿玛再升职,岂不是更加上蹿下跳,叫人没个清净了?”
宜嫔深以为然,赞同道:“可不是,也得亏德嫔这些族人见她得宠,心思就活泛起来,胆子越发大了,从新宫女身上入手敛财。会东窗事发,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恰好被咱们先发现而已。”
“没有姐姐挑新宫女的事,迟早还是会被人知道,他们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皇上眼皮底下胡来,想必宫里头姓乌雅的宫人很快看不见几个了。”
郭珍珠诧异道:“德嫔得宠了,她的族人在宫里各处办差,想必也得了脸?”
宜嫔点头道:“内务府不想得罪德嫔,她的族人大多安排的差事都不错。可能有些还是安分守己的,不过那嬷嬷的事一出,皇上不高兴,估计会把重要差事上叫这个姓氏的人都换了。”
郭珍珠感慨,皇帝这是宁愿杀错也绝不能放过一个了?
宜嫔凑过来小声问道:“姐姐,你说我要不要给阿玛递话。乌雅一族的人被换掉了,空出了不少好差事来,咱们郭络罗氏的人要不要顺道放上去?”
听罢,郭珍珠却是摇头道:“没必要,皇上和内务府自有安排,咱们就没必要去添乱了了。”
宜嫔皱着眉头,不解道:“姐姐,这怎么是添乱,不是个好机会吗?德嫔的族人是犯错了被扯下来,难得空出的都是好位子,下一回未必有这样的好事了。”
郭珍珠还是摇头道:“如今满宫里都盯着德嫔和她的族人,谁不想放自己人进去?要是皇上也盯着看呢?到时候他会不会觉得郭络罗氏会是第二个乌雅氏?”
闻言,宜嫔吓了一大跳,连连拍着心口道:“好在姐姐提醒我,不然我就要拉着阿玛一起犯错了!”
她如今看着德嫔倒霉是高兴,但是反过来让德嫔看自己的笑话,那就没多高兴了!
郭珍珠拍了拍宜嫔的手背笑着道:“妹妹也是想让家族好起来,家族好了,咱们也能更好。只是如今时机
太敏感了,加上咱们的族人也不差,以后努努力,总有机会得到好差事。”
这话叫宜嫔又高兴起来,点头道:“姐姐说得不错,咱们不出手,族人也能凭着自个的能耐慢慢上去。上的太容易,反而容易滋生贪念。”
“看看德嫔这些族人就知道了,一个个得到的太容易了,所以心也大了。”
她原本以为就那个乌雅氏的嬷嬷贪心,谁知道还带着不少族人一起干。
不过也是,那嬷嬷能收买新宫女,无非是几样。
一是规矩没有华嬷嬷那么严格,偶尔放点水。
二是从宫外带来新宫女需要的东西,胭脂水粉、头油、擦脸的脂膏或者家里送银票进来。
宫女不能随便从宫外弄东西来,就需要门路了。
那个嬷嬷给了门路,她们只需要花点钱就能拿到想要的,何乐而不为?
只是一个嬷嬷要从宫里弄东西进来,就必然需要帮凶。
不然光是从能出宫采买的太监,守宫门的禁军,检运处的侍卫,这一路过来都需要有人去宫外把东西取来,再放行进宫才行,可不就需要很多帮手了?
如今只抓到这个嬷嬷,就能扯出萝卜带出泥,摸出一群人来。
郭珍珠想想又道:“华嬷嬷知情不报,估计是进不了永和宫,德嫔这新嬷嬷又没着落了。”
宜嫔摇头道:“德嫔指不定高兴呢,本来她就不想要什么新嬷嬷,没嬷嬷管束着才自在。华嬷嬷犯错,德嫔也有借口拒绝,算是她最近唯一的好事了吧?”
说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幸灾乐祸笑了起来。
宜嫔笑了一会,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捂着肚子十分不好意思道:“一见德嫔倒霉,我说着高兴,倒是有点饿了。”
郭珍珠笑笑道:“正好小礼子在厨房捣鼓了吃食,原本打算送去给你尝尝。正好你过来了,这就一起用用。”
玲珑去小厨房,用托盘端着两个瓷碗过来。
宜嫔闻了闻,疑惑道:“姐姐,怎么有奶味儿,里头放奶了吗?”
郭珍珠笑道:“妹妹这鼻子真灵,里头搁了羊奶,跟捣成泥的山药一起炖煮,最后放了一点蜂蜜。吃着甜甜的,还补气润肺。”
“我记得妹妹一到秋天,迎着风就容易咳嗽,御医也说有些肺弱,却没到用药的地步。如今正好小礼子擅长药膳,还是不放药材的食补,最是适合妹妹用了。”
宜嫔听得十分感动道:“难为姐姐还记得我秋日偶尔咳嗽的事,特地让小礼子做了这个,我一定通通都吃完了!”
这羊奶山药羹放了一会,正是温热好入口,不烫嘴的时候。
她舀了一勺吃下,蜂蜜放得不多,不会太甜腻,山药羹带着浓郁的奶香,十分可口。
郭珍珠看宜嫔吃得头也不抬,低头跟着尝了一口,确实味道不错。
以前她还以为药膳就必须里头放药材一起炖才行,如今才知道未必这样。
不同的食材要是搭配得好,既温和滋补,味道又不错,这才是人吃的东西。
不然菜里带着药味,哪怕再淡,郭珍珠感觉也要吃不下去的。
两人用完羹汤,就见小木子匆匆过来禀报道:“主子,内务府派人在各宫和各司,把乌雅氏的族人都带走去问话了。另外还带着人补了缺,说是担心各宫各司会缺人手。”
先把人手补上,言下之意,这带走问话的人未必能回来。
这就有点吓人了,各宫各司都在嘀嘀咕咕,小木子自然也收到风声,赶紧来跟自家娘娘禀报了。
宜嫔听见后感慨道:“乌雅氏一族的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这下不管有没参与此事,都暂时不能留在宫里当差了。”
她心有戚戚然,倒是没有刚才嘲笑德嫔的痛快。
要不是郭珍珠提醒,宜嫔真让自家族人抢了那些好差事,指不定下一个就轮到郭络罗氏了。
她倒是没同情乌雅氏的人,就是觉得这次皇帝竟然没有偏向德嫔,实在相当少见。
“看来皇上是真的生气了,压根不给德嫔一点脸面。”
等晚些时候,两人得知皇帝不止把后宫叫乌雅氏的宫人和侍卫通通带去慎刑司问话,还直接撸了德嫔阿玛的官职,让他停职查办。
德嫔的阿玛名字叫威武,如今却是威武不起来了。
他要是对此事知情的,那就要跟着倒霉。
他如果不知情,也得落下一个监察不力的罪名,短时间内别想官复原职,晋升的事更是不可能了!
郭珍珠就明白,皇帝简直是气得不行,这都杀疯了!
偏偏所有人都受罚了,唯独德嫔毫发无伤,依旧回去永和宫过日子。
宜嫔只道皇帝依旧对德嫔偏心,郭珍珠却觉得,能当皇帝的人,果然是一肚子坏水!
当然她避免了惩罚,自然是好事,却心里一直忐忑。
仿佛等着另外一只靴子掉下来,谁知道皇帝这会儿心情好不罚德嫔,转头心情不好了,想起来才罚她呢?
光是这种等待的折磨,就够德嫔受得了,估计得寝食难安了。
再就是满宫里不少人跟宜嫔是一个想法,觉得皇帝又偏心了。
皇帝偏心不止一次了,但是总在德嫔身上偏心,其他嫔妃心里酸溜溜的,德嫔在后宫的人缘恐怕又要创新低了。
想必其他嫔妃很乐意看德嫔倒霉的样子,指不定一个个上门去,明面上借口是去探望安慰,毕竟德嫔的家族被罚了嘛。
至于私下的理由,她们当然是去看德嫔的笑话了!
这种时候不去,更待何时啊!
德嫔吃瘪的次数可不多,错过这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就连宜嫔也有这个想法,得知德嫔没有被皇帝责罚后,满脸写着不高兴,拉着郭珍珠说道:“姐姐,我们不如去永和宫看看,稍微关心一下德嫔吧。”
听出“关心”两个字阴阳怪气的,郭珍珠没好气点了点她的鼻尖道:“妹妹哪里是去关心德嫔,是去凑热闹看她笑话的吧?”
宜嫔笑眯眯道:“还是姐姐懂我,谁让皇上那么偏心,我这次得好好讽刺德嫔一下才行。让她以前那么嘚瑟,如今倒大霉了吧!”
她笑得幸灾乐祸,巴不得立刻去永和宫,当着德嫔的面上笑话这人,好出一口恶气!
郭珍珠看了一眼宜嫔的肚子,无奈道:“这热闹不凑也罢,妹妹就不怕德嫔一个不高兴就说肚子疼?”
跟德嫔交锋几次,这招数她都能猜得出来。
宜嫔冷哼道:“怕什么,德嫔要喊肚子疼,我也跟着喊,都怀孕的人,谁怕谁啊!”
她拉着郭珍珠的胳膊晃了晃,眼睛眨巴着看过来:“姐姐,好姐姐,就陪我过去吧!”
郭珍珠是对宜嫔没办法,不过还是吩咐小明子先跑腿去永和宫附近看看,有没人已经过去了。
宜嫔一听,顿时两眼一亮道:“姐姐要陪我去了,对吧?这是怕咱们第一个去,成出头鸟了?”
这话让郭珍珠点头道:“枪打出头鸟,咱们就没必要第一个去。要是没人,咱们就先等等,妹妹也不急着这一会儿。”
宜嫔点点头,反正看热闹也不差等那么一会儿了。
正好奶娘抱着四格格出来,宜嫔的注意力立刻在这个白胖的小格格身上了。
她接过奶娘怀里的四格格,不太熟练地抱着。
四格格可能被抱得不舒服,哼哼唧唧,小脚丫也在宜嫔怀里动来动去,让宜嫔顿时紧张起来,浑身都僵住了。
“四格格怎么一个劲挣扎着,难道不喜欢我抱着吗?”
郭珍珠在旁边好笑,伸手扶了扶四格格的小脚丫,奶娘也在旁边帮忙轻轻矫正宜嫔抱着的姿势。
宜嫔换了下姿势,四格格感
觉舒服多了,也就没再乱动,乖巧得仿佛跟刚才不是同一个人。
宜嫔这才松口气,戳了戳四格格的小脸颊道:“她这脾气跟姐姐一样的好,也不怕生,谁都能抱。我就没见过四格格哭过,她没在跟前的时候闹过吗?”
最后一句问的是奶娘,奶娘连忙摇头道:“娘娘,四格格不爱哭,不舒服也就挣扎一下,哼唧两声来提醒,是奴婢见过最乖巧的孩子了。”
这虽说带着点恭维,却也是奶娘的实话。
能当奶娘的,家里必然至少有过一个孩子,带过有经验的,才可能被挑中进宫。
这奶娘家里已经有两个孩子了,长得都壮实,养得不错,这才会被选中进宫,如今来伺候四格格。
家里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却都是皮猴,动不动就哭,小时候没少折磨奶娘。
饿了要哭,想睡闹觉要哭,偶尔没抱着也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