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小美人进入无限by投你一木瓜
投你一木瓜  发于:2025年0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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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项没有写在检查表上。”
阿德里安温热的吐息呵在她的颈侧,桑迟悬心起来,以为开刀是必要项目,低声说:“我不想你为难,可真的不可以开刀,拿走内脏,不止得疼好几天,长好之前我都不太能动。”
笨笨的小美人不知是被人有意还是无意灌输了错误的概念,以为无论什么样的伤都是可以长好的,即便是失去内脏、失去肢体,也会像草木那样重新长回来。
只是会疼,会变得虚弱,离体的部分会像坠落枝头的花朵一样,迅速枯萎腐败。
阿德里安又得知一点隐晦的内情,不敢想象她被取走内脏的画面,肩膀都因愤怒而颤抖起来。
他重重合过眼,终于续上没说完的话:“不是的,不给你开刀,最后是要测试你的心理状态。”
他问:“你为什么不痛恨伤害你的人?”

第76章
赫尔曼和伊什梅尔的对话瞒不住遍布医院的菌丝,阿德里安已然知晓桑迟离开星舰的缘由。
就算暂时割舍掉他作为她配偶的立场,完全以陌生人的角度看,他也依然觉得在这出农夫与蛇的故事里,善意被辜负的小美人有恨的权利。
然而他侧脸凝视着桑迟湛蓝的双眸,却无法从澄澈如水晶的眼中寻觅到一丝一毫怨怼情绪。
为什么不恨呢?
她明明有充足的理由痛恨伤害她的人,哪怕她在常识认知上有很多错误,也并非不感受到疼痛,怎么就不恨呢?
桑迟听到他的询问后,局促地错开视线,按在他大腿上的手也叠放回自己的膝上。
她的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眼神中流露出少许慌乱,似乎清楚自己被问及一个只知道错误答案的问题,所以不想回答,只想逃避。
阿德里安从她陡然绷紧的身体意识到她对这个问题的抵触。
如果面对的是其他人,他会用菌丝自行探入脑海中,寻找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
可是对待桑迟,不能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
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收紧在她腰际的手放松了些,给她留出一定活动的余裕。
然后他把“恨”这个尖锐的字从唇舌间剔除,退而求其次,换上温和很多的说法,哄着她问:“迟迟,能告诉我你的想法吗?”
小美人的心尖微颤,犹豫地重新看回他。
青年的五官柔美,唇色很淡,清透的镜片削弱他白眸非人的疏离冰冷感后,像是积落在白梅花蕊上的一抔雪,不具任何攻击性。
他正专注而耐心地注视她,看起来,即使她给出的回答不尽人意,应当也没关系。
于是她犹豫地启唇,怯怯回答说:“我不喜欢那些要求我体检的人,但说不上……恨。”
恨是太浓郁的情感,往往诞生于期待落空或美好破灭后。
桑迟不曾擅自期待过,也没拥有过什么必须抓紧不放的美好事物。
因此不曾经历过期待落空,也不曾经历过美好破灭。
在日复一日贫瘠无趣的生活中,虽然必须接受很多不喜欢的事,但是都渐渐习惯了。
只是她这种随遇而安的态度似乎并不能令人满意。
桑迟的手指搅绕在一起,见阿德里安依然静静聆听,表情没有变化,松了一口气,不太好意思地小小声确认:“你不会因此对我失望吧?”
“为什么这么问。”阿德里安眼角微跳,敏锐地意识到她不安的来源,“从前有人问过你恨不恨这个问题吗?”
“嗯。”桑迟轻轻咬了咬下唇。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不如干脆地把过去交代完整。
她低下头,老老实实把自己从前闯祸的事也讲了出来:“老师们成立了一个小组调查我失控的原因,有问起我是不是因为恨意才抹除在场的十三人。”
虽然他们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世界上,连存在的痕迹都不复存在,但是根据研究所人员严格的规章制度推算,他们应当都是从前负责对接她的人。
小组成员们按照惯例合理进行推测,怀疑是他们对待身为D级异种的桑迟太冷酷苛刻,导致她的恨意日积月累,终于爆发出一场灾难。
可桑迟对“恨”很陌生,摇头否定了。
询问她的小组组长却并不满意,说事关重大,板着脸要求她把为什么不恨讲得更加清楚。
为了配合调查,桑迟只好了解“恨”这个字眼的释意,接着尝试复盘自己的记忆,像挤海绵一样榨出自己的情绪分析。
咀嚼过每一次接受体检和评测的滋味,得到的只有苦涩的难过。
那种辛辣到能瞬息烧起一场大火的恨意哪里都不存在,追溯不到任何余味。
于是她依照对方的要求,详细说:“学校规定我们必须定期接受体检和评测,老师们只是按规定行事。他们对待所有学生一视同仁,不是特意针对我一个,我不会因此生恨。”
电极贴片两端连接在她太阳穴,测定她是否诚实的机器适时亮起绿灯,证明她的表态出自真心。
然而小组组长听她说完,褶皱纵横的脸上写满失望。
之所以把“学校”这个概念灌输给拥有与人类拥有相似人形和一定智慧的小怪物们,是希望以师生之名误导他们乖乖接受各项研究。
这是一个很天才的主意。
浑噩且危害性巨大的异种需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使用强硬手段管控,每每遇到研究难题,往往用人命去填都推进不了一点儿进度。
而诞生、成长在异种收容研究所的小怪物们与世隔绝,只需要很偶尔地施舍一点点温情,就可以得到他们的配合。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能思考的小怪物们在一次次被伤害后,总会发现“学校”只是试图把棘刺锋刃涂抹成蛋糕的虚伪奶油,开始痛恨,开始反抗。
几乎找不到例外——唯独眼前这个纤细的小美人把所有话信以为真,至今仍然深信不疑。
听说她清醒过来,做的第一件事是关心负责照顾她的低级茧女,后来知晓十余个研究员因她的缘故消失,竟然还诚心诚意忏悔了一段时间。
和有真情实感的人类倒是真的很相似。
男人一双浑浊的暗色眼睛紧紧盯着桑迟,仿佛盯着一只装满珍宝却上了锁的箱箧。
他正遗憾“恨”不是打开箱箧的钥匙。
忌惮于她失控的前车之鉴,他不敢尝试强硬手段撬锁,只能克制住贪婪,思考其他办法。
可惜连番试探都落空,因为连桑迟本人对她的能力也没有丝毫头绪,不知该如何使用,甚至不记得自己使用过。
涉及到时间和因果的能力超出人类现有认知,研究所内对于该如何对待她,分作了两派。
一派认为这不是能轻易接触的危险领域,应当限制她,尽可能减少她再次失控的可能。
一派则是狂热追求未知的激进派,认定她是能助益人类进入下一个层次的机会,必须利用起来,绝不能错过。
这次来调查她的小组就属于喜欢冒险的激进派。
组长好不容易力排众议争取到审问她的机会,谁知一无所获。
他想也知道以后想要再来试探,肯定会被保守派拿今日的无用功百般阻止。
于是他烦躁地把手中握住的金属质地硬鞭往桌面上一拍,不快地把郁气归结到桑迟身上,低低骂道:“真是愚蠢的东西,连恨都不知道,路边的狗被踹一脚都知道咬人呢。”
表面泛着冷光的金属鞭饱含威吓意味地击打在铐住桑迟双手之间的锁链上。
重重响起一声的同时,固定住她手腕的银色长链因此陡然绷紧。
坚硬的铐环被带着撞在她的腕骨上,覆在伶仃腕骨处的小片白嫩肌肤立刻红了起来。
小组组长并不关心,神色沉沉地带领其他人离开了审问室。
他们抛下了被锁住的桑迟不管,室内灯光却伴随他们的离开暗了下来。
桑迟被吓了一跳,感受到手腕钝钝的胀痛感和独处黑暗中的恐惧,泪意烫红眼尾,不解他们失望的缘由,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只是身体颤抖不停。
她在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寂静中动弹不得,无法确定实际上过去了多久,格外煎熬。
直到夜间负责核查各个房间异种状况的研究员发现她不在住处,一路寻到审问室来,才给她解开锁,把她领出去。
执行繁琐的核查任务的研究员新调任来研究所不久,还没亲身参与过对异种的实验。
虽然被教育过异种的危险性,但对异种的了解仅限于文字,面对一个伤心恐惧得几乎晕厥过去的漂亮小美人,想到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儿,到底没能把她当成全然不同的物种。
因此不自觉地放松警惕,从口袋中掏出一颗中午随手从食堂免费区拿来的水果硬糖塞给她,顺便安慰了她几句。
劣质糖浆调和出来的酸甜勉强化开堆积在桑迟心里的恐惧。
她小小声地和他说了谢谢,可还是记住这一次的教训。
铭记得很深刻,哪怕时隔很久,在阿德里安的询问下回忆起往事,也禁不住委屈。
桑迟咽下自咽喉漫上口腔的涩意,娇软的身体寻求安慰般贴近他的胸膛,请求道:“我全都告诉你了,要是你觉得我有哪里说错了,你可以告诉我,让我改。”
她紧张地观察阿德里安,对方沉默地思索着,神情晦暗不明。
她赶紧撑起身体,补救般凑近吻在他的下颌处:“真的,我会改的,你希望我学会恨吗,你希望的话,我会试试看。”
知识面狭隘的笨蛋的确不记仇,可她知道谁是对她好的人。
就像她并不记恨审问自己的小组组长,连被关在审问室,都只当是自己失控闯祸应当得到的惩罚。
如果不是阿德里安追问,她不会讲起这段过往,其他人只能从她怕黑的表现中窥见她这段经历。
反而是那张包裹水果硬糖的彩虹色镭射糖纸,被她好好地收进了床头柜专放收藏品的小盒子。
如果能在无限世界外的真实世界与阿德里安相见,她会把小盒子里每一样价值不高却对她有意义的收藏品都分享给他看。
她不想失去阿德里安给予自己的这份难得的好,只要他不收回,她愿意为此做出努力,就算是去学她可能学不会的恨。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阿德里安深深叹息一声,抬起手,如同对待一只脆弱的蝴蝶,轻轻捂住她写满惶恐的湛蓝眼眸,“你不需要改变自己,你就是最好的。”
桑迟任由他动作,软声问:“真的吗?”
“嗯,不止我,无论你问赫尔曼、伊什梅尔或是其他人,都会给你相同的答案。迟迟,你也值得最好的对待。”
阿德里安面带微笑,温和地安抚住她的不安。
他想——没关系,她学不会恨,不懂报复,都可以由他们来办,她只要做她想做的事情就好。

当阿德里安告诉桑迟体检到此结束时,她有些不敢置信,一再确认还有没有其他的项目。
阿德里安耐心地回答了她三遍“是的,检查完了”,她依然犹疑不定。
只是怕问多了惹他烦,才没再重复相同的问题。
阿德里安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心中留下疑虑的种子,不希望疑虑在漫长时光中生根发芽,长成毒害她心灵的毒草。
因此他很自然地立直腰背,把她跪坐自己膝上的小腿调整成侧坐,不再是以拥抱囚她在怀中的姿势:“迟迟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说,要是有不确定的事,我们可以交流商量出结果。”
他留给她充分活动的空间,甚至如果她不愿意再被他抱着,可以就此离开他的怀抱。
不过桑迟并不排斥被他的气息完全笼住,也留恋他给予的温情,没有丝毫借机逃离的想法。
她的小腿悬空,下意识晃了晃,足跟不小心踢到他,他也丝毫不生气。反而执起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托住。
脉纹走向不同的掌纹贴合在一起,倒形成与之前紧密拥抱不同的另一种亲密无间。
桑迟先是不太习惯地把小手团起拳,又抬眸看了一眼他唇边的笑,松开手重新展平手指,主动和他相贴,面颊微红地说:“我刚刚在想,要是以后都是由你当我的医生就好了。”
“当然可以。”
阿德里安很自然地答应下来,全然不去忧心她言语中当她的医生或许需要离开无限世界,去往真实世界——这对于他来说似乎不是问题。
不过他语气一顿,便很快意有所指地强调道:“我当你的医生,你当我的护士,公平交换,好不好?”
他漂亮的心上人根本没有患病,一次又一次的体检不过是套名义伤害剥削她,他不准备把她当病人对待,也希望她摆正自己的位置。
桑迟恍惚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护士裙,这才记起自己接受的体检是作为医院护士入职的检查。
以为他是在隐晦提醒自己,接下来需要在工作中承担应有的职责,连忙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去忙工作吧,我会努力做。”
阿德里安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话,但见她对需要忙碌的工作当真怀有不少好奇和期待,便顺着她的话应了好。
医院三方阵营中,员工既受益又受限于医院的规章制度,对待玩家的态度并不是全然敌对。
像是护士站的几名护士会帮助伤残或生病的玩家登记成病患,也会在意见簿被夺走时毫不犹豫发起攻击。
桑迟是伊什梅尔偷渡进这个小世界的,虽然同样领护士的身份,但不受约束,也没有相应派发下来的任务,全靠阿德里安来安排。
作为医院里唯一的医生,阿德里安的立场一直很中立。
平时主要负责的是修一修被玩家伤残的其他员工。
碰到人手不够又不好立刻补充员工的情况,就多给幸存的员工安几只手脚,或是加上方便的动物器官。
每天再随机挑选出几个幸运病患,以“救治”为名,改造一番。
当然,如果有重伤未死的玩家甘愿冒异变的风险,登记成病患找进他的办公室向他请求救治,他也不会吝啬救一救。
不过从前无论是修补员工还是救治病患,阿德里安都是交由遍布医院各处的菌丝去完成,他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接触交流,本体总是藏匿起来。
现在要亲自带桑迟去完成工作,为了不吓着她,却是需要新想一番主意。
阿德里安面上不动声色地牵着她走,看起来一切尽在把握,可心中其实没有底,一路都在回忆正常医院里医生和护士需要对病患做什么。
直到行至就近的一间病房外,才彻底拿定主意。
他的手握在门把上,停了一小会儿,沟通菌丝确认房间内布置好了,推开门,抬步走进去。
一间病房摆设有三张病床,每张病床旁边都摆设有阻挡窥探的屏风,看不清卧床病人的模样,只能看到战战兢兢各自在病床床脚坐着木凳陪护的家属们。
比较奇怪的是他们明明听到了开门的动静,却没有谁分神看过来,肩膀绷紧到微微颤抖着,连余光都小心翼翼收着不往门边瞥。
桑迟注意到他们僵硬不正常的模样,心微微一跳。
指甲修剪圆润的手指指尖在阿德里安的手背上轻划了一下。
不疼,只是淡淡的麻痒,但足够提醒阿德里安——房间内的演员们演技差劲到刚刚接触,一句话都没说,就会在桑迟面前露馅。
明明他为了让他们在她面前保持各自的独立个性,没有篡夺和接管他们的神智和身体,菌丝只是以共生的状态存在他们脑子里随时出声提醒他们行动。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们连初次见到医生和护士的正常陌生人都扮演不好。
阿德里安很不满意,长睫低垂,动了动没有被桑迟牵住的手。
无声的“热情点”三字命令回响在他们脑中,如同一道霹雳炸开,劈得他们脑浆翻涌不止。
侧坐不敢看过来的家属们立刻像是被上好发条的人偶,忽然从石化状态复生,争先恐后地挤出最夸张的笑容,站起身迎向他们。
然后在阿德里安平静却暗含警告的注视下,讪讪停在距离他们三步外的地方。
其中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是医院中资格较老的玩家。
她熬不住其他人诡异的静默,怕惹怒阿德里安,再经历一遍被强制命令的震撼,硬着头皮发问:“你们是来向病人问诊情况的吧,我们该怎么配合?”
待的时间久,医院中绝对不能招惹的人,她都有一定了解,知道脑袋里阿德里安操纵的菌丝随时可以致自己脑死亡,精神湮灭,彻底沦陷在无限世界中。
好不容易努力到如今,这个特殊的医院小世界或许距离真实世界仅一步之遥,她不甘愿因为阿德里安对他们演技的失望。
不等桑迟和阿德里安回答,她急急表态:“无论需要什么样的配合,我都会认真做!”
阿德里安置若罔闻。
女子胡思乱想,觉得自己想要证明真诚,最好双方视线有交汇。
只是她不敢对上阿德里安的眼睛。
她很勉强地维持唇角上翘的弧度,看向站在阿德里安侧后方的桑迟,眼神流露出几分鲜明的恳求。
桑迟怔了怔,懵懂领悟到她在向自己求助。
可她根本不熟悉问诊,走来这一路上,阿德里安没和她说具体要做什么。
她回答不出来,抿起唇有些窘迫。
为了不让女子的询问落空,只得晃了晃阿德里安的手,求助他给出答复,然后说下去。
阿德里安把旁边桌屉拉开,拿出记录板和水笔递给她,语气温和地说,“我来问,迟迟帮我记一记,好吗?”
记录板上的表格分类很明确,需要填写的姓名、性别、心率这些都标出来了,她根据回答一项项填满就好了。
不算是难完成的工作,因而她欣然点头同意。
阿德里安便要家属们各自回到陪护的病患身边。
这个房间的三名病患是两男一女。
厚重的棉被遮挡住了他们大部分身躯,露出来的头颅都剔干净了头发、眉毛,看起来光秃秃的。
不一样的脸上是同样空洞的表情,像是只剩下空壳般的身躯,灵魂都被抽干了。
桑迟有点怵他们这副模样,匆匆扫过他们一眼,便不敢再多看,专注听阿德里安的问话以及他们机械性的回答。
每问询完一个病患,都需要把填写好的表格给阿德里安看一看,继而交给相应的家属核对。
先前请求过桑迟回答的女子是中间床男病患的家属,她接过表格,兑现说要自己配合的话,仔细看了看。
桑迟的字体幼圆,笔触很软,每一个字都像是没有棱角的小奶糕,出现在核对病情状况的表格上不太搭配。
字如其人,心性柔软的小美人也不适合当需要参与屠戮玩家的护士。
女子看完了全部,视线重新移回姓名那一栏,反复流连,似乎很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交上一份有错误的表格,桑迟或许会被惩罚。
她希望回报桑迟方才解围的举动,考虑片刻,还是开口道:“护士小姐,你写的这个名字……”
阿德里安在她说完之前,打断她,问:“有什么问题吗?”
的确有问题——男患者的姓氏比较生僻,是单一个“解”字,放在姓氏中与“谢”同音。
桑迟就以为男患者姓谢,把姓名写错了。
然而阿德里安不认为她会错。
他用简单的质疑阻住女子继续说话,潜伏的菌丝趁桑迟注意力在他们的对话中,无声无息钻进每张病床旁边墙壁上的患者信息公示牌里。
那里原本写有“解”姓男人的名字和年龄,分配作为病患搭档的女子就是从公示牌了解到病患的信息。
现在不一样了。
原本构成“解”字的墨痕像是被凭空出现的隐形橡皮擦擦除,然后重新构成桑迟填在表格上的“谢”字。
以后在这个小世界,都只会有姓“谢”的男病患了。
“我写的名字怎么了吗?”桑迟顺着女子傻傻凝望的方向,看到公示牌上和自己写法无异的名字,不解地蹙起眉。
女子不想自己像是公示牌一样被阿德里安变化,没再多说话。
桑迟顺利记录完,可惜不太懂表格上的专业术语和数字意味着什么,不太专业却担忧地小声问:“他们病得很严重吗?”

阿德里安神情微滞,颇为意外桑迟会这么问。
怎么会呢,他特意选出来的病房,房间内的病患都是接近“痊愈”状态的人。
等等——医院里对痊愈的定义似乎和普通情况不太一样。
阿德里安看向病床上病患们槁木般随时可能腐朽的模样,判断出他们在人类概念中的确该是病入膏肓,意识到自己出了纰漏,短暂斟酌要不要顺着重病这个概念说谎。
想来,以桑迟全心全意信赖他的状态,无论他说什么话,都能取信她。
可为这种事向她说谎不值得。
设计搞出病患“痊愈”这一出的又不是他,没必要他来费心思刻意掩饰。
因此阿德里安即刻拿定主意,很随便地把一桩玩家们百般探究不得知的隐秘当作解释讲给桑迟听:“不,拖累他们灵魂的沉重躯壳快全剥离下来了,他们不久就可以自行出院。”
自从领悟到阿德里安警告一直垂头不语的女子听到这一句,悚然一惊,向前踏出一步。
包括她在内,房间里所有玩家一时间都顾不上压迫在心头的恐惧,渴求地看向他们的方向,试图得到更多信息。
病患出院是去哪里呢?
是幸运地回到系统安排的个人空间,还是不幸地去往医院外不知存在怎样危险的暗影中?
当然,玩家们内心深处还隐隐期待离开这个特殊的小世界,有可能回到现实世界去。
从病患现在的状态看,他们接受的治疗肯定惨无人道。
未必人人都能在治疗过程中保持□□和精神不崩溃,但如果坚持到最后,能顺利离开无限世界,玩家们大约都会动心赌一把。
毕竟他们在这里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足以致命的危险了。
可是阿德里安虽然看出他们的想法,但并不在意,只会为桑迟解惑。
而笨笨的小美人没注意到他们无声的期待,正低着头纠结自己是不是弄错了痊愈的定义。
身体生病了,不应该把身体养好,而是把坏掉的身体剥离丢掉吗?
有点怪。
不过病人能痊愈出院,总归是一个好消息。
桑迟放弃深思,回归作为护士的本职工作。抬眸看向病人的家属们,准备措辞恭喜他们。
可没来及端起笑容,就发现他们都沉默地紧盯着自己看。
莫名其妙成为被瞩目的焦点,小美人不解又难以适应。
将要出口的生疏恭喜尽数咽了回来,她瑟缩着肩膀,可怜地倚靠向阿德里安,不确定地问:“我......我说错话或者做错事了吗?”
“不,和迟迟没关系,只是他们习惯了欺软怕硬、得寸进尺。”
阿德里安温和地给面前这些不知足的玩家低下的评价,顺势圈住她的腰,把她拢得离自己更近。
桑迟提问之前,他斟酌了一会儿要不要为了终结玩家们恼人的注视,直接而彻底地剥夺他们的眼睛器官。
感受到她小脑袋靠向自己手臂的轻轻一撞,看到她小脸上的惊惶,到底还是因她的胆怯,决定选择更加隐蔽不易被她发觉的方案。
他借他们脑内菌丝命令他们尽数低下头,不准看也不准说,安分当戏份不多的演员,准备带她离开病房,结束这一次问诊。
然而玩家们窥出他对桑迟的重视,都不想错失这次难得了解医院内情的机会。
且阿德里安为了让他们保持一定自主性,下达的精神命令不够深刻。
因此,一名玩家硬是使用了能抗衡精神命令的道具,挤出一句话,挽留桑迟的脚步:“护士小姐,能向我们具体讲讲出院的情况吗?”
他的话说到后半句,强行抵制菌丝的后果开始显现。
血丝攀满眼白,呼吸间也尽是血腥气,很艰难才把话说完。
更雪上加霜的是阿德里安看了他一眼。
阿德里安没把玩家们放在眼里,没有伤害或杀死他们的想法,可可玩家的悖逆行为应该得到了相应的惩治。
瞬息间,提问者的舌头与口腔被共生在他体内的菌丝缝合,舌头没法再弯曲或抬起,
不疼,可是在他尝试再度说话时,感受不到舌头的存在了。
舌头和口腔内其他软肉完全融为一体,像是他先天就没有舌头,再努力也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两个无意义的音节。
幸而该说的话已经说出来了。
如果能顺利离开无限世界,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这个缺陷不会被一齐带回去。
而如果一直得在无限世界中想办法活命,是不是哑巴区别不大。
他们把希望放在桑迟身上。
正如他们所期待的,漂亮的小美人很有礼貌,被问到问题会努力给出答案,被请求时下意识点了头答应。
在桑迟想来,家属们想要向护士了解病人出院的详情,合情合理。
只是她不知道出院的流程。
本以为可以帮上忙,结果除了做些记录外,其他都需要向阿德里安求助,她实在不是个称职的小护士。
她蹙起眉,咬住自己的下唇,娇嫩的唇瓣上留下圆钝的齿痕。
在愧疚反省的同时,桑迟没有第一时间请求阿德里安帮助自己回答。
倒是阿德里安敏锐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得低落,面颊侧贴至她的发顶,轻轻蹭了蹭。
他主动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抱歉,是我没来得及给你做好入职培训,现在弥补可以吗?”
阿德里安并不在意玩家试图参透医院的隐秘。
毕竟他之所以在这里当医生,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因为在等待桑迟的同时太过无所事事,才被约书亚强制安排工作,没太认同这个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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