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小美人进入无限by投你一木瓜
投你一木瓜  发于:2025年0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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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开意见簿,看到扉页上规定好了投诉的格式,格式要求必须写明投诉对象和投诉时间。
投诉的内容反而是不重要的部分。
接着往后翻,桑迟发现厚厚的一本意见簿上,按照投诉格式书写的留言其实只有寥寥几页,不知是不是投诉人没有仔细看扉页上的要求。
这些没有按照要求格式书写的内容,都被画了一个巨大的红叉,批为不合格,看不清红叉下的文字写的是什么。
而合格的留言从笔迹看是出自不同人的手笔,但都格外凌乱,看得出书写者们留言时都极匆忙。
继续向后翻页,桑迟注意到中间有几面的污迹似乎是血液斑驳而成,心脏微微一跳。
污迹的颜色与红叉的颜色相近,交叠覆盖在一起,不仔细看不太能区分开。
如果不是她翻到的这几页,污渍形状有明显的人手掌轮廓,连人的掌纹都清晰可辨,她大约发现不了这是血液。
桑迟禁不住猜测前面那些被红叉完全盖住的不合格内容,是否也融有人血。
或许书写者写得这么乱,不是因为他们匆忙要做别的事,而是正处于危急的情况中,连生命都受到威胁。
桑迟不敢继续翻下去了。
她把摊开的意见簿推远了一点,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然后侧首看向阿德里安,问道:“在这本簿子上留言,是不是会出现很危险的情况?”
比如她一落笔,怪物就会倒计时出现。
“怎么会呢。”阿德里安笑了下,语气轻飘地否定了她天马行空的猜测,“我怎么会叫你做危险的事。”
平时负责看管意见簿的,就是护士站这几个护士,现在她们被他改造成正常人的模样,自然不会出现桑迟认知中的怪物。
不过如果不是有自己和赫尔曼、伊什梅尔在场,护士们肯定会竭尽全力展开攻击,阻止桑迟投诉她们。
因为玩家按照扉页上的格式书写完成后,能强制被投诉的对象停职一小时。
不管被投诉的对象是护士站的护士,或是守在其他地点的员工,只要落名意见簿上,就会被医院内广播催促立刻前往院长办公室。
玩家便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进行调查。
作为院长的约书亚没有耐心,不会费时间核对员工是不是真的存在渎职行为。
如果是他的玩具魔方颜色不符合心意,他不会慢慢调整,而是会把魔方直接砸散成零件,再要求魔方按照他的要求把自己拼接回去。
在他麾下任职的怪物员工们于他而言和魔方没有差别。
既然被投诉,就说明存在不合格,重塑一遍就好了。
怪物们接受阿德里安的改造,无论结果弄成多奇形怪状的模样,至少过程不痛苦。
但是去约书亚的办公室接受重塑,相当于硬生生挤进不合身的模具里,经历整整一个小时的痛不欲生。
咨询台的护士们与玩家接触最多,最容易遭到投诉,自然是最忌惮意见簿留言的。
阿德里安暼了一眼意见簿上的血污,粗略判断她们至今应当杀死或重伤不下将近三位数的玩家了,从数量上来说算是合格的员工。
可惜桑迟害怕这些证明护士们良好战绩的鲜血。
于是他随手把许多玩家需要用命来争抢的意见簿丢进咨询台旁边的白色垃圾桶里:“先前没注意这簿子这么脏,要不然就不给你看了。”
话说得一本正经,可这间医院根本不是真正治病救人的医院,无论玩家还是怪物都不会用到垃圾桶。
何况垃圾桶怎么会用容易脏的白色,根本就是阿德里安用自己的菌丝拟态出来的。
鬼祟的非人生物,连被桑迟翻阅过的染血簿册都不肯放过。
桑迟没发现不对劲,倒是在她身后的赫尔曼看着垃圾桶,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没有点破,眼神却暗嘲阿德里安即便有了为人的记忆,温和礼貌的表现也不过是一层单薄的表象,内核依然是扭曲贪婪。
阿德里安无动于衷。
他连相关她记忆都要从他人脑海剖出取走,怎么可能错过实体物件,只是开始学习有哪些事情需要隐瞒桑迟。
不过是判断出她不喜欢,所以不当着她的面光明正大地拿走。
维持住风光霁月的医生轻轻勾住桑迟搭在桌面上的娇嫩手指,却一如曾经菌丝状态的他曾经绕在她指间。
本质都是痴缠。
只是因为需要竞争,暂且把痴愚混乱的部分藏匿于阴影中。
阿德里安微微垂下眼,看到融于地面的菌丝一团团如雾般汇集,静默无声地裹住她娇小的影子,融为了一体。
他的唇线弯起弧度,目光扫向赫尔曼和伊什梅尔,保持温和口吻劝道:“你们可以两位去忙自己的事吧。”
毕竟作为保安的赫尔曼需要回到岗位执行工作,作为病患的伊什梅尔需要回去病房接受治疗。
只有他作为医生可以按照职业安排,留在她身边,否则他也不急于换上这一身医生装扮
阿德里安漫不经心却图穷匕见地提醒道:“要不然惊动院长,对谁都不好。”
特意不说约书亚的名字而说职位,与其说是提醒,更像是警告。
正常情况下,约书亚应该能知道每一个系统安排进入医院的玩家有谁。
可他至今没露面,意味着伊什梅尔一定不是通过正常渠道接桑迟来的。
自己和赫尔曼都没有泄露信息,且约书亚不喜欢低级员工深入接触,大概率是对桑迟的存在还不知情。
然而如果他们都缺席本该在的地方,约书亚不会不调查,很快就能通过护士知道桑迟在医院。
到时候用院长的权限以权谋私把她带走,再想把她带回来就麻烦了。
伊什梅尔点头赞同了阿德里安,反正在医院里他随时能找到桑迟的位置,等今天的日常治疗结束就能过去。
赫尔曼也不是不明白阿德里安说得有道理,只是保安白天不太闲,得接传呼机通报支援同事,捉迷藏似的四处找不安分的玩家。
从前他倒是乐在其中,现在却不一样了。
能和桑迟相处的时间只有回岗前这一会儿,白白叫阿德里安捡漏,心里着实不痛快。
他重重拍了下阿德里安的左肩,皮笑肉不笑地说:“那迟迟的安全就暂时托付给你了,你这么弱,碰到应付不来的危险,就让你的菌丝通知我一声,我很快到。”
阿德里安拟人化的肩骨被他拍脱臼了,却没有丝毫动容。
等他收回手,才利落地复原自己的肩关节,慢条斯理地说:“就不用你支援了,迟迟入职第一天,该在我的办公室体检,不会有危险。”
赫尔曼牙根发痒,用力磨了磨:“迟迟就不需要体检了吧。”
新员工入职都需要经历体检这一遭。
说是体检,其实就是试试他们能不能适应在菌丝寄生后维持神智和人形。
能有个人样的就安排在白班岗位上,彻底变异沦为怪物的就安排在夜间偏僻处埋伏。
阿德里安不可能用菌丝寄生桑迟。
依然坚持体检,无非是想为他自己谋些福利,自然不理赫尔曼说的话。
然而桑迟本人似乎也不太愿意。
她用指尖在他掌心轻划了划,面露忐忑地问:“非体检不可吗?”
没等阿德里安回答,小美人想到他刚刚拿院长吓过赫尔曼和伊什梅尔,怕拒绝体检会有违规定害他受上级惩罚,咬了咬唇,便退而求其次地商量道:“只抽血好不好,我不想开刀,开刀会疼好几天。”
在无限世界会遇到层出不穷的挑战,她本来就弱,要是接下来的时间还得忍着疼,怕是什么都做不成,碰到事就要糟。
小美人的眼眸湿漉漉的,说话的声音娇娇,可参透其中含义,在场另三人没一个能有好脸色。
“迟迟。”阿德里安制止了赫尔曼暴怒下的冲动,好声好气地问:“你从前体检需要抽血开刀吗?”

他们的态度忽然变得好奇怪,是不是她说错话了?
小美人眸中的水光几乎漾出来,润湿的睫羽耷拉着,柔软的唇紧紧抿起,一边反省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不再乖乖接受安排,一边嗫嚅着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贸然提要求,什么样的体检都可以。”
比起暴怒的赫尔曼和几乎维持不住人形的伊什梅尔,阿德里安看起来是情绪最稳定的。
只有地面上疯狂膨胀又被他一次次强制压缩回原样的黑影证明他表现出的平静不过是假象。
他微微屈膝,双手托在她脸颊两侧,与她平视,尽可能温柔地说:“迟迟肯表露自己的意愿是好事,我们......”
顿了顿,他考虑了一下措辞,找出了一个能哄住她又比较专业的说法:“我们只是好奇——体检或许会需要一些采集血液检验,可怎么会需要开刀呢,这和正常流程不一样。”
他仅是表达自身的疑惑,没有更进一步地向她追问要求答案,桑迟紧张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她接受了阿德里安的好奇说法,踟蹰地说:“我不知道,我问过,医生说解释了我也不懂就没有告诉我......正常流程不是这样吗?”
怕什么内容都没有的回答不能满足阿德里安好奇心,她努力回忆了一遍:“也许是我得了很奇怪的病,不可以和其他人接触太多,体检的方式也不一样,连给我开刀的仪器都是特制的。”
“多少次?”
赫尔曼没法安静听下去了。
他受不了阿德里安温吞的询问,一把将桑迟捞进自己怀中,垂首与她额头相触。
借着与她近在咫尺的呼吸交缠,怒意总算消减到能正常对话的程度,却还是近乎咬牙切齿地问:“你经历过多少次体检?”
桑迟的目光触及他灰蓝色眼眸中的晦暗,瑟瑟缩了下脖子。
她惶惶地摇摇头,长睫颤动不止,仍不知他们怒从何处来,只能归咎在自己身上,讨好地送上红唇,亲了一下赫尔曼的鼻尖,软声道:“我记不清次数了,不聊这个了好不好。”
“笨蛋,我们不是在生你的气。”赫尔曼的心像是被莽撞的小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既觉得闷闷作疼,又止不住心软,“不想说这个就算了。”
桑迟依然不懂他们生气的原因,懵懵懂懂地点头,松了口气般浅浅露出个笑。
赫尔曼叹息一声,放开她,让她悬空的小脚重新踩实地面,决定不再尝试从她口中获知她曾经的遭遇。
反正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知情人。
最不济可以想办法向约书亚问清来龙去脉,没必要非逼她自己揭开伤疤。
因此他说:“阿德里安,带她去你的办公室吧,要体检就按正常合规的来。”
赫尔曼准备让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可旁边还有一个根本不通人情的伊什梅尔。
桑迟刚被赫尔曼放开,就被伊什梅尔环抱住了腰。
白发黑肤的高大青年单膝跪地,脑袋压在她的肩上,埋脸不肯叫她看见。
可不过一会儿,她就感觉到肩颈那一块的布料被温热的泪水浸湿。
小美人有些难以置信,轻轻“咦”了一声,心中生出的惊讶一时胜过方才强烈的不安。
伊什梅尔是在哭吗?
因为不擅言辞表达,伊什梅尔拟态出的双眼除了承担“看”这个功能外,似乎也是直观表达情绪的器官。
泪水裹挟浓重的悲伤,不受控地自他眼中涌出,仿佛那双深碧色的眼睛当真连通一方翠湖。
触手们受到刺激失控,不经主体允许,从各自空间裂口探出来,软绵绵地缠上她的小腿,然后慢慢收拢。
像是笨笨的大狗在得知自己险些失去主人,在恐惧感的威胁下,惊慌失措地用尾巴把自己和主人绑起来,拒绝再被分开。
就是缠得太紧了。
小美人稍稍有点肉感的小腿被勒出好几道红痕,在白皙肤色的对比下,看起来很明显。
不过不怎么疼,桑迟并不介意,倒是更关心伊什梅尔为什么会哭。
她柔软的手指穿插进他蓬松的发丝间,安抚性地梳了几下,问道:“伊什梅尔,你怎么了?”
伊什梅尔没有立刻回应她,只是止住泪水,沉默却认真地看着她娇美的小脸。
桑迟只好自己猜一猜,不太好意思地小声嘟囔着问:“是不是一直没和你说话,忽视了你,你不高兴了呀,对不起哦。”
伊什梅尔摇头,问她,“你想报复吗?”
他脸上的泪痕未干,深邃的绿眸却没有剩下丝毫脆弱感,而像是压抑着一场风暴,等待她的肯定回复,立即执行她下达报复的命令。
“什么?”桑迟愣了愣,没跟上他的思路,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伊什梅尔意识到自己没说明白,准备给自己的问话加上一个前提,问她要不要报复那些伤害她的人。
但还没开口,赫尔曼打断了他:“好了,伊什梅尔,我们不能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他清楚温良善心的桑迟最开始是连疼都不敢说的怯懦小美人。
要她说出报复的话根本没有可能——如果她摇头说不,难道他们就要放弃报复吗?
当然不行。
那不如不问她。
赫尔曼想到自己和阿德里安来到这个小世界之前,伊什梅尔就一直和约书亚待在医院内,或许了解更多内情,补充道:“你跟我同行一起离开吧,我有话想要问你。”
伊什梅尔皱了皱眉,抬首看了看他面无表情的脸,又看向护士站墙壁上的挂钟。
时针已经快和数字九重合。
赫尔曼九点需要到岗考勤其他保安,要问话谈话,也就剩这几分钟了。
他点点头,松开抱着桑迟腰肢的手,命令触手们回到各自空间去,然后站起身,目送阿德里安带桑迟前往医生专属的办公室。
赫尔曼问:“约书亚把你拘在身边,除了叫你学会拟态成人之外,还说过什么?”
“他说我有罪。”伊什梅尔胸膛的裂口呼啸风声如泣,“我是最忠诚命令的,本来以为约书亚是为了关我强加罪名,所以没接受刑枷。”
赫尔曼听出他后面隐而未谈的转折:“现在你知道你的罪是什么了?”
“嗯。”伊什梅尔痛苦地坦承,“迟迟是借走我的能力离开星舰的。”
因此,离开后她受到的伤害,便有很大一部分需要归咎在他身上。
赫尔曼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铂金色的火陡然在两人身边烧了起来:“意思是她从星舰失踪的时侯,你是苏醒状态?”
伊什梅尔放任火舌燎烧自己,说:“她不是失踪。她是借用我空间转移能力自己走的。”
“她那时候都没有孵化出来,你竟然同意她离开星舰!”
伊什梅尔沉默。
那时候的他不会思考,本能把桑迟的命令放在首位,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愚忠没有考虑到后果,结果放任桑迟打开了隔绝危险的门,在门后的可怕世界中受伤害,的确有罪。
赫尔曼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脾气没有立刻爆发:“无缘无故,她为什么需要空间转移?你把你记得的全部从头到尾说一遍。”
“那次,星舰捕捉到了一颗星屑。”
星屑是他们对于其他星球产物的形容,有天然形成的,也有星球生命体的产物。
比较亮晶晶的星屑容易讨桑迟的喜欢。
那次被星舰捕捉到的星屑就是很好看的银灰色,判断不存在危险性后,送到她的保育舱,给她当偶尔醒来时看的小摆件。
伊什梅尔顿了一下,根据在医院这段时间对人类知识的了解,换了一种说法:“那颗星屑,是人类飞船的脱离胶囊。”
他垂下眼眸,回忆道,“胶囊打开后,里面有一个女性活体人类。”
人类是低层次的生命体,身体脆弱,即便有特制的胶囊保护,也无法适应长久的宇宙漂泊,出现在桑迟面前时已经奄奄一息。
能挽救、维持人类生命的是阿德里安,当时处于沉眠状态。
伊什梅尔不希望生命消逝在桑迟眼前,准备把人类清出星舰,只保留胶囊摆件给桑迟留念。
可桑迟意外醒来,感知到身边多出一个生命力微弱的人。
她很新奇,要伊什梅尔把人放在了她身边,听到了女人濒死时含糊不清的呻吟。
虽然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桑迟听出了很强的求生欲。
为了让女人能在星舰活下去,她考虑把自己的星源分出一部分。
星源是专供给她孵化用的珍稀营养物质,她偷偷分享出去,怕被配偶的其他化身骂,咕噜噜滚到最听她话的伊什梅尔身边,请他帮她保密。
她说少一部分星源,只是晚一些从蛋里孵化出来,能救一个可爱的生命很值得。
伊什梅尔不会衡量得失,触手被她碾得麻痒,没多考虑就答应了。
于是女人成功保住性命。
在星舰生活了一段时间,她回报般将人类的语言和文化分享给桑迟。
桑迟慢慢能听懂她的话了,也慢慢懂她眼中的情绪叫乡愁。
那是再也回不去故乡,见不到亲朋故旧的悲伤。
笨笨的蛋想象了一下,如果是自己有一天再也回不来星舰,见不到配偶——她决定帮忙送女人回去。
然而她善心的结果,是她就此陷落在人类的星球,连思念星舰的记忆都被洗去,孵化后被当成异种收容和研究。

桑迟迈着小碎步,牵着阿德里安衣袖,跟在他身后慢慢走。
走廊两侧有许多间病房,因是白天的缘故,房门都是敞开的,由着外人随意往里看、往里进。
然而每张病床边都搁置有屏风,看不清病床上病人的具体情况。
只能影影绰绰看到床铺上隆起一个鼓包,证明病房并不是空的。
谁也说不准踏入房间内会面对怎样的情况,敞开的房门像是猪笼草启开的盖子,飞虫一旦掉进去,皮肉骨血尽数会被融化消失。
当然,医生进病房是另外一种情况。
没有任何一个病患,可以在病房违背医生。
阿德里安都设想好了,如果桑迟想选一间病房进去看看,他会在她见到奇形怪状的病患之前,利用菌丝捏个差不多人形的生物出来。
不指望能有多好看,至少不会因为过分丑恶惊吓到她。
小美人却对病房没有好奇心。
她一时想赫尔曼为什么生气,一时想伊什梅尔为什么流泪,一时想阿德里安要带自己做什么样的体检。
本来就不算灵光的小脑袋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填满,分不出心思在其他地方,垂眸看着地板和自己的鞋尖,连余光都没有扫向病房。
注意力不集中的后果,就是在阿德里安忽然停下脚步时,来不及做出反应,惯性向前,额头在他的手臂上撞了一下。
撞得额头有些红。
阿德里安抬起手,食指指腹先是点在她紧紧蹙起的眉心,叹了口气,然后揉了揉她微红的额头,叹息般念了声“迟迟”。
桑迟困惑地眨了眨眼,思绪重新聚拢,问:“到你的办公室了吗?”
“嗯。”他随意应道。
其实还没有到。
他不像伊什梅尔可以直接调整医院的空间排序,医院又太大,他们现在离他办公室的位置还很远,要是靠双腿走完剩下的路程,她会很累。
因此他选择了替代方案。
在桑迟自顾胡思乱想时,菌丝悄悄就近合起了一间病房的门,开始改造内部构造。
先是把原本居住在病房的怪物病患像扫除垃圾一样丢出窗,然后侵吞掉简陋的病房家具,自行拟态出桌椅、沙发和床铺。
医院的主色调就是白色,用白色的菌丝家具刚刚好。
于是当阿德里安按下旁边门的门把,打开门,出现在桑迟面前的就是一间一尘不染的纯白色办公室。
她被带着和他肩并肩坐到沙发上,阿德里安慢条斯理地向她讲述体检的流程。
需要检测的有身高、体重、视力、肺活量等等,各种各样繁琐的小项目。
桑迟有些紧张地听,双手摁在膝上,希望提前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一会儿不至于表现得过于惊惶恐惧。
可直到阿德里安说完,问起她可不可以开始体检,都没听到有需要抽血开刀的项目。
她愣了愣,却没有立刻放松下来,而是用食指去勾阿德里安的拿着项目检查表的小拇指,细声细气地说:“可以不用太迁就我,如果只是抽血的话没关系。”
小美人忧心他完全不按规章办事,会受到惩罚。
阿德里安本想说没有必要,但注意到她眼中的忐忑,神情顿了顿,点点头,没拒绝她的提议:“好,那再加一项血常规检查。”
桑迟这才松了一口气,乖乖按照他的项目要求照做。
体检过程中,因为阿德里安希望她经历一次正常的体检,淡忘从前的那些以体检之名修饰的伤害,所以全程都很克制地保持医患恰当的距离,没有借机争取亲昵的机会。
好在为了维系作为丈夫的人类身份,他对人类的生理构造有充分的了解,相关的医学知识也都存在脑中,付诸行动比起教科书上的示例更加标准。
唯一较示例多余的步骤是对她的夸奖。
明明体检没有什么可夸的,他也要认真地夸她配合得好,夸她的身高和体重恰到好处,肺活量刚好可以用糖吹出漂亮的泡泡。
就算她只是用手指指对视力表上不同方向的E字符号,他也要耐心地一句句夸“说对了,迟迟真棒,视力保护得很好”。
桑迟被夸得面颊发烫,结结巴巴地说可以不用一直哄她,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可阿德里安并不认为夸奖有什么不对。
人类医生都会耐心哄一哄陌生的幼崽,哪怕嫌弃他们脏兮兮又不听话。
他可怜可爱的小配偶在陌生的地方好不容易孵化出壳后,得到的却只有人类对于非我族类的恶意,被当作异种对待还被当作人类要求。
现在他有机会稍稍弥补她缺失的东西,怎么可以就此打住。
他声音温和地说:“我知道迟迟不是幼稚的小孩子,可是我想把你当成宝宝,你能同意我讨你欢心吗?”
桑迟不太自在地咬咬下唇,绯色蔓延至耳根,垂下眼睛默认了。
不过她还是想表现一下她是不需要哄的宝宝。
因此,到血常规检查时,她很有经验地向他露出可以看到肌肤下淡青色血管的手腕,鼓起勇气道:“你割吧。”
她的熟练和“割”这个动词,令阿德里安脸上的微笑变得扭曲。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稳定住情绪:“迟迟,做血液相关的检测只需要一点点血。”
桑迟歪了歪脑袋,不太确定地问:“真的不需要收集一瓶吗?”
她自觉一瓶的量词形容不太准确,回忆了一下给她抽血的容器上标有的数字刻度,给出了比较精准的形容:“得要500毫升吧。”
阿德里安的太阳穴直跳,趁她分神的时候,又快又准地用尖细的针刺入她的指腹,完成了取血的工作,接着用菌丝拟就的棉签,摁在她手指小到看不清的破口上。
如果不是要尽可能维持正常的体检流程给她体验,菌丝现在就可以愈合小小的破口。
小美人惊疑地眨眼。
她连疼痛都没感觉到,只是指腹微微一凉,最后一项体检项目便结束了。
他向她晃了晃半透明的针管,被抽出的鲜红血液晶莹透亮,看起来很好看。
可其中至多存有几毫升的血,桑迟注视着他,有些疑心他说的够了是不是在安慰她。
获知她从前一次会取走多少血,阿德里安只能维持住最低限度的微笑,异于常人的白眸故意眯起,不肯与她的视线对上,避免她发现他此刻眼眸几乎碎裂的恐怖。
棉签止血的过程中,有一颗血珠从破口渗出,慢慢在棉签表面洇开,被菌丝完全吸收。
品味到的滋味立刻回馈给他本身,淡淡的血腥气中夹杂回甘清甜,从各种价值上说,她的血液无疑都属于至上的珍品。
但如果获取血液的前提是她的痛苦,那么这样的珍品就永远不该现于世上。
阿德里安存放好有她血液的试管,想到在他不曾参与的过去,曾有不知多少次,她被锋锐的刀锋割开手腕,取走足足500毫升的血液,之后一个人孤单地陷在失血的虚弱和寒冷中,就几乎失去好不容易借阿德里安身份找回的人类理智。
各种不在乎除她之外一切的思绪开始叫嚣争辩。
其中最大声的那一句不断回荡在脑中,试图撺掇主导权——她太脆弱了,得把她保护起来,直到外界的所有危险都被同化成他,才可以放任她自由自在地享受。
这个想法诱惑力十足。
可阿德里安知道以桑迟比人类基本道德标准高出很多的善良,不会同意他这么做。
如果他自顾开启同化,她会伤心难过吧。
他焦躁地在失控的边缘徘徊,衍生出的菌丝沙发却在他做出决定之前,直白表露出他危险的想法——它忽然变得像水一样柔,将坐在沙发上的小美人半吞进内部。
“等……”
陡然失去着力点,桑迟就算有过突然被他吞进茧里的经历,也不免心慌一瞬,小小叫出一声。
幸而阿德里安不像从前全然痴愚,残余理智的人形部分反应很快地伸出手臂,在她后腰处拦了一下,也制止了沙发的进一步变化。
他捞回小美人,放她跪坐在他的膝上,仰靠在自己怀中,没有让她真的被吞进菌丝沙发里。
然而他并不是完全冷静的状态。
阿德里安雪色的长睫低垂,俯下线条优美的脖颈,下颌搁在她的肩窝,双臂环住她的腰,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的小腹,将她拢得离自己更近。
两具身体几乎完全贴合在一起。
他给予的是温情的怀抱,却也近乎另一种不太明显的囚笼,紧紧锁住她。
桑迟没有太多活动的空间,不太适应,落在身侧的手像小猫咪踩奶般按了按他肌肉很韧的大腿,绵声提醒说:“我不是体检完了吗?我们该去做别的工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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