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脸!”伙计们长声吆喝完,姑娘们便羞答答地抬起了头。
“花颜月貌倾国色,玉洁冰清妙佳人!”另有伙计接着话喊。
“二看身材!”
“玉润珠圆,暗透兰香!”
“三看足!”
“纤纤玉足巧玲珑,凌波微步袜生尘!”
从头看到脚,待看完了,便让他们挨个儿出价,价高者得。
数十个姑娘被一抢而空,最贵的喊到了三千两银子。
等他们走后,又来了一波人,他们明显没有刚刚那些人阔绰,甚至还有些寒酸。
掌柜的命人抬了数十个麻袋出来,他说:“这一批女人有老有小,有美有丑,你们不摸不看,全凭运气买就五十两一个。若是想摸想看,也是五十两一个,只不过每看一下需得加十两银子,摸一下要加二十两银子。”
“竟还能这么卖?”陈道文忍不住叹道:“万一花五十两买了个老货,岂不亏大了!”
他都能想到的,那些人怎么会想不到呢,可那些人还是争先恐后地交了银子,唯恐动作慢了落了空。
麻袋一个个被开启,确实如掌柜的所说,有美有丑,有老有小,最大的老妇门牙都已经掉了,选中老妇的人虽也叹气,可还是将人扛了回去,对此,楚弦月几人全都叹为观止,没想到他们这处已经这么缺女人了,连年纪这么大的老妇都不放过。
随即,陈道文又不禁感叹牙行真会做生意,若是开启麻袋卖,老妇肯定不值五十两银子,这么蒙住头卖,好与不好,都能推说给买家的运气不好。
楚弦月轻轻皱眉,没有搭理陈道文的话,她发现那些作为货物的女子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害怕,反而倒是挺开心的,这未免有些奇怪。
楚弦月想找人问问,看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人,便往阴华城里找了个客栈。
客栈里,有人因五十两银子买了个美娇娘正在与同行的兄弟喝酒庆祝,小娘子羞答答地坐在一旁给他们斟酒,看着还真有几分新嫁娘的羞模样。
楚弦月几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就听那人指着旁边兄弟与妻子说:“这是你二相公和三相公,家里还有三个兄弟,以后我们每日轮着来,老六还小,就先不算他了,等生了孩子,不管是谁的种,第一个都算我的,第二个算老二的,第三个算老三的……”
楚弦月听懵了,猛地站住了脚,一时没明白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她理解的六兄弟共妻吗?
那女子似乎早有所料,坦然地接受了这一番说法。
于是,那男子又说:“今日就我们三个在,就不这么轮了,咱们今晚一起睡,老四老五等回家再给他们补上洞房花烛。”
这番话算是落实了楚弦月的猜测,鹤龄与王松落他们也听见了,俱是不敢置信,然而看他们好商好量的样子,一妻多夫好似并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等到晚上,王松落几人不约而同凑到了那奇怪夫妻门前,想看看他们四个是怎么圆房的。
楚弦月与鹤龄也来了,只不过他们是从房顶上看的,王松落三个并没有发现他们。
一个床睡不下三个人,他们干脆将被褥铺到了地上,一袭红衣,盖着盖头的女子坐在中间,三个男子坐在她身旁,由大哥掀起盖头,然后四人分别喝了一杯交杯酒。
一连喝下三杯酒,女子本来因羞涩而红扑扑的脸蛋更红了,眸光闪动,老二老三都看着大哥,示意大哥赶紧动手。
大哥的脸也红了,尽量装得淡定亲上了面前女子的唇,一触即离。其他两个弟弟见大哥动了,也就不再忍了……
第102章 种女人(三)
一旁的旁鹤龄看得津津有味,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凑到楚弦月耳边说:“以前暗卫营里的人常说,保护公主虽然没前途,但胜在安逸,不会遇见什么极为危险的事情,顶多在公主养面首被驸马发现的时候保护一下,或是在面首争风吃醋的时候拉拉架。”
楚弦月斜睨了他一眼。
历来养面首的公主不少,馆陶公主,山阴公主,以前她几个姑姑也养过,虽说也是多个男子伺候一个女子,但和一妻多夫还是不同的。
“公主可有想过养面首?”
楚弦月点点头,鹤龄便收了笑,磨着牙问:“公主打算养几个面首?”
“原想着知情识趣,善解人意,博古通今,能书会画的,各养一个来着。”
“现在养不成了,公主岂不是很失望?”鹤龄越说,面上越是阴沉。
楚弦月眨眨眼,故作没看见:“没事,反正找齐神砖就能回到从前了,到那时再养也不迟。”
“原来公主还打着这么个主意。”这句话鹤龄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而后又道,“有我在,公主还是歇了这个念头,不然……”
眼看他当真了,楚弦月没忍住笑出了声,还好底下人并没有发现他们。
楚弦月扑进鹤龄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腰,嘿嘿道:“我说笑的。”
鹤龄哪能不知她是在开玩笑,可就算是假的,也止不住生气,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鹤龄低头噙住楚弦月的嘴唇,攻势霸道地亲她,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楚弦月难抵他的强势,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气喘吁吁之时,还不忘提醒他现在是在人家的屋顶上。
“我轻点,不会让他们发现的。”鹤龄不愿就此结束,楚弦月怕了,赶紧按住,“不可以!”
要被人发现了多难为情!
“那咱们回房去。”
鹤龄不由分说将楚弦月抱起,又从窗户翻回了房里,不等关上窗,便将楚弦月压在窗沿上再次亲了上去。
“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鹤龄一边宣誓主权,一边在楚弦月身上亲吻着,留下他的气味和痕迹。
他如此失控地模样让楚弦月有些害怕,便也顺着他的话说:“我是你的……是你的……都是你的……全都是你的……”
楚弦月企图安抚住鹤龄,却不料她这番话更让鹤龄激动了。
楚弦月还记得第一次听说“面首”这词,是十岁那年无意听到两个丫鬟在谈论三皇姑。
那时候还不知事,对于坊间传闻知之甚少,丫鬟们说三皇姑又养了个新面首,是个副将军,为了这个副将军,三皇姑差点儿和驸马打起来。
两个丫鬟在猜三皇姑这次为什么会这么护着这个副将军,一个说是因为爱情,另一个说是因为这副将军会伺候人。
她当时不知会伺候人是什么意思,现在么……
楚弦月感受着鹤龄带给自己的愉悦,一切都感同身受了。
权利代表着地位,一妻多夫看似女子好似占了物以稀为贵的优势,但这个优势并没有给她们带来什么权力和地位,她们有的只有传宗接代的价值,这就是与养面首最大的不同。
气阳国肯定没有外面女子想象的那么好。
抱着这个想法,第二日楚弦月往外打听了一圈,问了好几个从外被买来的女子。
她们说:“刚开始来的时候,确实像人牙子给我们描述的那样,女人可以像男人那样三妻四妾,被所有丈夫捧在手心里,但时间久了便会发现,比起妻子,我们其实更像是个妓女,天天轮流着陪他们睡觉,然后为他们挨个诞下个儿子。”
她们几乎每年都在怀孕,恶露还没走,就又要陪丈夫们睡觉,然后又怀上,又生产,如此反覆,一直到生不出来为止。
铁打的身子都经不住这么生,更别说每次生产都要从鬼门关里走一遭,所以这儿女子的寿命都不长。
要是侥幸活过生育的年龄,养大孩子后,或许还能享几年福,若是运气差点的,临老还要出卖色相去外接客,为儿子筹钱买媳妇儿。
她们的话,让楚弦月想起那掉了门牙的老太太。
“这种老婆子多是被带回去卖身的。薄利多销,反正单身汉多,总有些买不起媳妇儿,又想开荤的。不管最后卖了多少,总归是捞了点回来,减少些损失。”
尽管楚弦月已经有所猜测,但当亲耳听到之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就没想过从源头上解决气阳国缺少女人这件事吗?”
“当然想过,官府专门请了高人来种女人。”
“种女人?”楚弦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种女人。人和动物诞不出雌性,无法繁衍后代,植物还是能够繁殖,它们雌株,雌蕾还在,于是有人觉得,破除只生儿子不生女儿的法门或许就藏在土地里,便想试试能不能透过土地种出女人。”
楚弦月有些儿懵,这事不是因为先皇求儿子导致的吗?不从这事上面寻求解决办法,反而选择去种女人,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
“女人要怎么种?”一旁的王松落插嘴问道。
“我们平民百姓哪会知道具体办法,反正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他们种出来个女人,还是靠着牙行从外运送女人进来。”
第103章 种女人(四)
这儿女人身边都会跟着一两个男人,是为了保护她们不被其他男人抢走,楚弦月仗着女子的身份,才能与她们搭上几句话,王松落突然插嘴让男人们做出了防备,不过两句话,就催促着女人赶紧回去。
尽管王松落是个手捏兰花指,细嗓轻语,明显不是个正常男子,他们也还是防备着。
女人们甩着帕子回了房,楚弦月便也打算走,刚转身,就听王松落轻叫了一声,回头一看,就见王松落捂着臀。在他身后,有个男人正揉着手指呲牙笑着。
他对王松落说:“你身材真好。”
楚弦月被他这话给震惊了,怎么回事?虽说王松落扭捏样子挺像女子的,但只要生了眼睛,都看得出他不是个女人,男人也会被调戏吗?
王松落立马就骂了回去,“臭不要脸的东西!”
那男的被骂了也不恼,反而笑着道:“你骂人的样子真好看。”
对于他这种明晃晃地调戏,一旁的本地人都是笑,更甚至还有帮腔的:“看他走路一扭一扭的样子,肯定没少过男人。一个是耍,两个是耍,你开个价,与我们都耍耍,咱们保证不亏待你。”
王松落没想到他们这么厚颜无耻,一张粉面气得通红,连骂人都有些语无伦次,还是有个女人从屋里出来,喝住了调笑、起哄的男人们,才终止这场闹剧。
众人散去,王松落仍还有点意难平,气呼呼地想要骂人。
有个男的忍不住好心提醒他一句:“要想不被人骚扰,就赶紧改改你娘们唧唧的样子。”
好心的男人叫做阿诚,他告诉楚弦月几人,在缺少女人的气阳国,有许多长相清秀的男子会被迫成为“女人”,在他们这里,抢人家女人,被官府抓到会被判刑,可若是强男人,就算告到皇帝面前也没用,所以与其被玷污,干脆卖身,还能赚点银子补贴家里。
阿诚这里的很多男人都被当过“女人”。
楚弦月几人听完,嘴惊得都合不拢了,尤其是楚弦月和苟永照、陈道文三个,王松落与鹤龄虽也吃惊,但并没有觉得有多离谱。
王松落说:“正常,在不缺女子的地方,也有人喜欢养娈童,尤其是一些读书人,伴读的书童,多半还要给他们暖床,睡觉。”
鹤龄轻咳了一声:“其实有些太监也喜欢养娈童,他们没了男人的根本,干脆把自己当了女人,在宫外养了男人做夫。”
他以前在宫里就见过几个这样的。
楚弦月默了,一时之间竟不知气阳国里,是被当作传宗接代的女子更可怜,还是被当作发泄物件的男子更悲哀。
楚弦月突地想起了那位生了十八个女儿的国王,国王算是一个国家里最有权势的了,他本来已经拥有了制定规则的权利,可他却并没有选择重新制定规则,而是选择遵循前人留下的规则制度,必须生下个儿子来继承大统。
亦或许,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其实可以重新制定规则吧。
楚弦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陈道文最先回应说道:“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你以为说改就改吗?偌大的基业哪能交由个女娃子?就算皇帝愿意,底下的人能服吗?”
或许同是家里生不出儿子,陈道文很能理解那个皇帝,说完,还不忘鄙视一番楚弦月:“你再怎么厉害,不还是离不开鹤龄?”
楚弦月无语凝噎,说实话,虽说寻找神砖多是靠她自己,但确实也离不开鹤龄的保护。
“是她足够厉害,我才愿意帮她寻找神砖的。”鹤龄淡淡开口,“能让别人欣赏,心甘情愿赴死,何尝不也是一种厉害?”
“什么欣赏!”陈道文笑着呸了一句,“不就是靠着美色陪你睡觉嘛,和路边的妓子有什么两样!”
陈道文侮辱的话语让鹤龄瞬间沉了脸,手上一动,陈道文头上就光了一块。
“再敢胡说八道,小心你的舌头!”
陈道文伸手摸了摸光秃秃的头皮,吓得两股颤颤,立马服了软,“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当什么真呀!”
可等鹤龄背过身去,他便又朝苟永照和王松落努了努嘴,小声道:“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鹤龄耳力好,哪能听不着他这话,又要动手,被楚弦月拉住了:“随他说吧,千百年的偏见,哪可能仅凭咱们几句话消解。”
楚弦月无意改变什么,也不想争执什么,还是寻找神砖要紧。
一旁的阿诚听不到有关神砖的事情,只听到他们关于弱肉强食和有关男女的事情。
听他们提到十八位公主,说道:“大家觉得生不出女儿是因为十八位公主,自发地给十八位公主建了庙,以祈求十八位公主能消除怨气,解了诅咒。每个公主到成年岁数时,还有人在庙里给她们举办冥婚,他们觉得公主成了婚,可能会削减点怨气。后来干脆有人认十八位公主做了母亲,想让她们保佑后代生出女儿来。也有人学着官府传闻的那般在公主庙附近种女人。”
得知还有公主庙这一存在,楚弦月让阿诚带路去了。
公主庙有点偏,走了小半天才到,附近种满了各种各样的瓜和葫芦。
阿诚指着瓜地说:“这就是种女人的地方。”
楚弦月看了一圈,顿时了然了,传说孟姜女就是从土里种出来的,但因为是传说,一些细节并不准确,有些说是从瓜里结出来的,有些说是从葫芦里结出来的,他们估计是参照孟姜女的传说在种女人。
“没错,就是按照孟姜女的传说种的。这里每一颗瓜种都由女人挑选,女人撒下。第一把土也要女人来撒,等果子结出来后,第一颗果子也要女人来摘。”阿诚一边说一边领着他们在瓜地里转了转,“不过大部分女人都不愿意配合我们种瓜。”
“为什么?”
“她们觉得一旦种出女人,我们不缺女人了,她们的日子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原来她们刚刚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告诉我们有关种女人的事情。”楚弦月想起刚才。
仔细想想也是,现在虽然需要不停地生孩子,但至少还是香饽饽,走到哪里都有人抢,如果种出女人,就没有那么抢手了,却也还是要生孩子,当然是种不出来女人为好。
穿过瓜田,他们进入了公主庙。
这时,有人来了,进门看见楚弦月,眼睛瞬间亮了,饿狼一样盯着楚弦月上下打量。
鹤龄上前挡住他的视线,他才又收回了视线。
如果十八位公主真能诅咒气阳国生不出女孩儿,又怎么会容忍自己的神像被人这么亵渎呢?
神砖应该不会在她们手里,那么有关气阳国生不出女孩儿的传闻就只剩一个了。
国王向邪神许愿,用气阳国世世代代的女子换得一个儿子。
可按照以往的经历来看,神砖应该不会在邪神手中才是。
楚弦月一边想一边往回走,其实仔细想想,皇帝一连生了十八个女儿其实就挺不可思议的。
思及此,楚弦月用一粒金瓜子向阿诚换了十个他们这儿的铜钱,让鹤龄他们各拿了一个抛,且看他们能不能连续丢掷十八次正面。
其他人都没做到,鹤龄试了几次找到手感,眼疾手快下还是能够做到,可若是不刻意,随意抛,他也做不到能够次次正面。
生男生女就像是抛硬币,两次三次相同还有可能,连抛十八次都是一个面的机率实在是太小了,就像是有人故意控制了一样。
会不会这时候开始,就有人在利用神砖搞事呢?
第104章 种女人(五)
如果先皇那时候已经在那人的掌控中,那么后面的决策,肯定也脱离不开那人的设计。
那人先让皇帝生不出儿子,再让气阳国全国上下生不出女儿,继而扶持牙行,让官府牵头买卖起女人,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楚弦月转头又看了看身后的公主庙,或许可以利用公主庙将那人引出来。
当天晚上,又有几人来公主庙行不轨之事,一人选中个神像跳上,突然有一人觉得神像触手柔软,隐有热气,抬头一看,就见一张煞白的鬼脸正死死地盯着他。
尖叫声顿起,这人吓得赶紧要逃,岂料裤子还没穿好,被裤子一绊,径直从神台上摔了下去,脑袋着地,脖颈向后弯折,竟就这么摔死了去。
其他几人见状赶紧来看,也看到了那活过来的神像,纷纷想逃,岂料神像突然腾空而起,先他们一步飞到了门边。
几人逃脱不得,连忙跪地求饶,却还是被翻来覆去打得个半死,疼痛得昏死过去。
等醒来,庙里又恢复了原样,只有满身的伤和死去的人能够证明昨晚一切并非是梦。
公主庙闹鬼的讯息不胫而走,有人心虚前来烧香,有人胆子大,竟还想将复活的公主捉住,最后无一例外被装鬼的鹤龄解决了。
就在大家都相信十八位公主死不瞑目,出来报仇的时候,整间庙里都用鲜血写上了“冤”字。
这下官府也来了,官差将公主庙封锁了,可还是有人在深夜听见庙里有女子喊冤的声音,知府桌上也莫名其妙收到了一张鬼画符样的诉状,内容看不明白,只有一个大大的“冤”字极为明显。
于是关于十八位公主死亡的传闻甚嚣尘上,无一例外都猜测先皇当年为了生出儿子牺牲公主,可有人质疑说:“如果埋怨先皇,为何不去阎王殿喊冤,为何还要来尘世间喊冤?这不恰恰说明凶手还在尘世。”
这个说法得了大家拥护,纷纷让官府赶紧查明一切,还先皇一个清白,还公主一个公道,还百姓一个真相。
官府被赶鸭子上架,请了诸多和尚道士前来超度,请灵都没能解决,最终只能将事情上报,将所有责任往上甩。
就在大家等待朝廷指令这时候,有一天晚上,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婆子走进了无人敢靠近的公主庙,在阴森的公主庙里烧起了一堆黄纸。
老婆子一边烧一边说:“冤有头债有主,当初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们,可最终害死你们的,是你们的父亲。明明手心手背都是肉,十八个女儿,却抵不上一个儿子……”
“我一直都想不通,人心怎么能这么偏?他们不就是胯间多了二两肉嘛,可就是那二两肉,重过了十八条人命……”
老婆子碎碎叨叨地说着,与其说是在认罪,更像是在与她们闲聊,以一个女儿的身份,在和同为女儿的十八位公主聊她们偏心的父亲。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在时隔这么多年以后喊冤,这事归根结底是你们父亲的错,我问心无愧,你们若觉得我说的有错,现在就出来杀了我吧。”
楚弦月慢慢从旁边走了出来,她垂着头,背着老婆子坐在门槛的黑暗处,轻轻说:“你说你没错,可明明是你操纵一切,让父皇一连生下十八个女儿在先不是吗?”
老婆子猛地一震,似没想到楚弦月会知道这件事情,猛地起身,一脚踩进了火堆里,火苗窜上她的裤腿,烧着了她才反应过来,连忙用手将火拍灭。
纸钱灰烬飘满了阴暗的庙宇,飘扬的灰烬中,十八座神像好似真的活了过来,齐刷刷盯着老婆子,好似在听她的解释。
老婆子又蹲了下来,拢了拢被她踩散的火堆,她说:“这事是我干的。”
“那时候我父亲意外去世,葬礼的时候,有个女人抱了个儿子上门。母亲拼死不肯认,所有人都在劝她,只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没有儿子,家产一个铜板也别想留下,就连皇帝不也要生个儿子继承大统?你再大还能大过皇帝去?”
她那时候十三岁,妹妹十一岁。懵懵懂懂地,不明白平日里与母亲那么恩爱,那么宠爱她们的父亲,为什么会背着母亲在外面养了个外室,为什么一定要生个儿子,明明他之前都说女儿和儿子是一样的。
那时候,皇帝已经连生了六个女儿,为求儿子,他特意在各地建造了注生娘娘庙,以求注生娘娘能保佑他生出个儿子。
母亲的哭泣,旁人的劝诫,让她恶毒地希望皇帝生不出个儿子来继承大统。
为此她还学着大人那样去注生娘娘庙里上香祈求。
注生娘娘的神像左手拿着生育簿,右手拿着笔,传说每个女人会生几个子女,生育簿上都有记载,注生娘娘能够根据信徒们的祈愿,更改孩子的性别。
在哪里,她捡到了一本生育簿,里面记载了许多人名,第一页就是皇后娘娘等等妃嫔,然后她找了一支笔,将皇帝的儿子都改成了女儿,整整十八个。
改完了,对皇帝的气便消了,她当时没有多想,很快就将此事忘到了脑后,也因为那时候容不得她再多想什么,不肯认下那孩子的母亲,最终被爷爷和叔叔他们赶了出去,连带着她和妹妹。
母亲当初为了与父亲成婚,与家里断绝了关系,举目无亲之下,只能带着她们姐妹住到了注生娘娘的庙里。
母亲遭此变故一病不起,没两年便死了,她们两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也就这么留在注生娘娘庙里做了杂役。
注生娘娘庙里每天人来人往,听每天得最多的就是要求个儿子,听得她都烦了,腻了。
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只有儿子才能传宗接代,明明孩子都是从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
没想明白这事,她一点都不想成婚,妹妹与她不同,妹妹并没有因此而困扰,早早地与附近一个农户的儿子相好上了,一及笄便嫁了过去。
半年后,妹妹怀孕了,她也成了注生娘娘庙里的香客,日日来祈求注生娘娘,求注生娘娘保佑她能一举得男。
她问妹妹为什么一定要生个儿子,妹妹说:“加明是三代单传,要生不出个儿子来,香火就断了。”
“女儿供奉的香火就不是香火了吗?”
妹妹说:“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你看皇帝生了十八个女儿,不还是要生个儿子吗?”
第105章 种女人(六)
妹妹的话提醒了她,她才发现皇帝已经一连生了十八个女儿了,她那日胡乱改的生育簿灵验了。
她将压箱底的生育簿翻出来,从中找到妹妹的名字,上面写着第一胎是女儿,于是在妹妹第二天来的时候,她告诉妹妹:“别拜了,你第一胎肯定是女儿。”
妹妹不相信,还怪她乌鸦嘴,妹妹说:“要生不出儿子,就怪你!”
等生产后,果真是个女儿,她去看妹妹,被妹妹打了一巴掌,打完了妹妹又抱着她哭,妹妹说:“我不想以后像娘那样被扫地出门。”
她才知道,妹妹也还没有从当年那件事情中走出来。
妹妹一场哭,让她的思绪又回到了以前。
母亲曾是个大家闺秀,外祖父在朝中为官,官拜一品。
母亲回乡祭祖时遇到父亲,那时候,父亲还是个穷书生,家里一贫如洗。
外祖父自然是看不上他,可母亲却是对他情根深种,不论外祖父怎么阻拦,都要和他在一起,为此不惜与家里断绝了关系。
婚后,夫妻俩如胶似漆,感情极好,父亲也争气考上了举人,唯一不足的是母亲只生了她和妹妹两个便亏了身子。
爷爷奶奶张罗着要给父亲纳妾,每次都被父亲给拒了,父亲说:“儿子女儿都一样,一个千金已是了不得了,更何况咱家有三个千金。”
在父亲眼里,母亲也是他的千金,每次有什么好东西,他总是会先紧着母亲,再是她和妹妹,要不是葬礼上的那个小孩,她真的就信了父亲的话。
她还记得当那个小孩被抱进来给父亲灵位磕头时,爷爷奶奶高兴的样子,明明才第一次见,却亲过了她和妹妹十多年的陪伴,其他亲戚也都围了上去,她们母女三人,在这个住了十多年的家,反倒成了外人。
母亲站出来阻拦,不让那孩子磕头,反被叔叔婶婶他们按住,妹妹吓哭了,她抱着妹妹,也哭得泣不成声。
泪眼婆娑中,她感觉一切都变得好陌生,明明是从小喊着叔叔婶婶的人,却全都向着那个小孩,难道仅仅因为他是男的吗?
哭泣中,她听到婶婶在劝母亲:“认了吧,孩子还小,抱在自己身边养着,和亲生的一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事闹起来没脸的是你……就算你有娘家撑腰,那皇上不也要生个儿子继承大统吗……”
母亲始终没有妥协,就算被赶出家门也没妥协,她其实很想问问父亲为什么?为什么要欺骗母亲和她们姐妹,儿子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能够舍弃他的三千金吗?
死去的父亲回答不了她的问题,于是在妹妹那件事后,她独自出发去找了皇帝,只说有生子的秘方,就十分顺利见到了他。
他比父亲老一些,看起来更威严一些,在她印象里,父亲总是笑呵呵的。
她告诉皇帝:“要想得到个儿子,就要杀死十八个女儿。你舍得用十八个女儿换一个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