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修臣即便今日穿了件白色高领毛衣,明眼?人瞥见一下便能知?道那?是什么?。
瞿修臣果然脸皮厚如冰山,被发小?这么?明晃晃地拆穿也不尴尬,反倒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她可不是个手无寸铁的?无辜女?孩,牙尖嘴利的?,什么?都敢咬上几口。”
杨沧哼哼,懒得去好奇独身多年、随心所欲的?瞿修臣身边竟然有了个人,只?起身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两人隔着饭桌中间的?山水造景台。
“瞿修臣,我之前让你做的?事……”
“说起来,为了帮你这点小?忙,我可是被老头子?打的?差点又住医院了,你打算怎么?谢谢我呢?”
杨沧眼?里闪过一道阴翳,“瞿伯父这些年是越来越没分寸了。”
她一个小?辈这样点评,瞿修臣反倒忍俊不禁地点头,“是啊,不过他挑女?人的?目光倒是有些长进?了。”
杨沧心一紧,“瞿修臣!”
他举手做投降状,好笑道:“我就点评两句都不行?你不都离婚了,还替人操心着呢。”
“她不是我们圈子?里的?人,你别胡来。”杨沧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当初她邀请傅一璇来参加她的?婚礼,却怎么?也没想到干净漂亮的?傅一璇会被瞿修臣的?父亲瞿瑛盯上,等她知?道的?时候,傅一璇已经不堪其辱选择了自杀,甚至因为瞿瑛的?拿捏和威胁,间接失去了母亲。
傅一璇虽然一再说此事与她无关,但?她却很难不想,当初如果不是她占有欲作?祟邀请她参加婚礼,傅一璇这样认真专注的?科研员一辈子?都不可能和瞿瑛产生?交集,更被他视作?掌中玩物与笼中禁|脔。
瞿瑛为人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心眼?小?且睚眦必报,唯一的?死对头就是他的?独子?瞿修臣,可以说想要最快解决纷争的?方法就是找瞿修臣帮忙。
即便是杨沧,瞿瑛都不会有所忌惮,只?对瞿修臣他才露出一点无可奈何,作?为瞿家唯一的?儿子?,瞿瑛哪怕无数次揍过瞿修臣,但?也不会弄死了他让瞿家绝后?。不过杨沧毫不怀疑,如果瞿瑛能生?出第二个儿子?,瞿修臣只?怕早就被他亲爸打死了。
“老头子?看中的?女?人,我能胡来什么?。”瞿修臣好笑道:“父子?丼我可没兴趣,再说了,还是个无聊的?科研员,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会跟个无趣的?老古板较上劲把自己给狠狠折腾了。”
这玩笑,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跟杨沧这么?开。
杨沧嗤了他一声,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灯影里,瞿修臣细嚼慢咽着嘴里的?小?青菜,无趣又兴致盎然的?,阴鸷的?眼?底闪过一道狡猾笑意很快消失。
杨沧摆摆手,起身离开。
“慢走,不送啊。”瞿修臣靠着椅背瞧着她大步离开的?背影,嘴角挂的?懒散笑意消失,空房间里响起手机铃声。
阴沉的?视线扫去,“傅一璇”三个字在屏幕上闪烁着。
他等了几秒才接通,那?边女?人的?声音紧张绷直,“你爸回来了。”
“哦。”情绪淡淡,不见波澜。
听到他的?冷淡,女?人顿了下,冷笑一声啪地挂断电话,瞿修臣转着手机,唔地笑出声音,回荡在宽阔的?房间里,浮着几分阴森。
过了几秒,电话又响起。
“瞿修臣,睡你爸的?女?人,你这么?孝顺他知?道吗?”
“你要是想说,也可以告诉他。”瞿修臣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他想他父亲也不会很意外。
“好。”傅一璇讽道:“我会在床上亲口告诉他的?。”
64.不堪的关系
明?亮的车灯破开半山春景前的黑暗, 车开进小院,杨沧鬼使神差地往花园的方向看?了眼,瞟见黑黢黢的玻璃暖房后静了几?秒, 温热的车里响起?她松口气的叹息。
她从正门进去,拾阶而上,老远就听到了杨雾哭泣的声音。
“王妈, 怎么?了?”她扬声问?道。
王玉莲照顾孩子老道, 杨雾也听话, 很少哭的连续不断。
话音刚落,她走到三楼,看?清客厅前弯腰在沙发前的身?影, 脚步顿住, 眼神跟着也沉了下来。
周轩转身?,一边对她解释,手上动作?不停, “刚才吃完奶她拉了不少, 索性也给她换身?衣服,孩子不愿意在哭。”
说罢, 他?给孩子系上最后一颗扣子,抱着杨雾走过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 关心道:“去应酬了?”
“我想我的私生活应该没必要告知前夫。”杨沧脱掉外套伸手要孩子,“你可?以走了。”
他?来看?孩子王玉莲一般就会离开让父女?俩独处,杨沧对此没有置喙, 只是并不乐意在自己?的地盘看?到他?。
周轩看?了看?怀里咬着粉嫩小指头的女?儿,把人递给她后感觉怀里一下子被冷空气填满了。
杨沧抱着人往房间去,“周轩, 没有再一次了,同样的错误再犯我会剥夺你探望杨雾的权利。”
周轩挡在她身?前,“我把花房都收拾好了,你……有什么?喜欢的花吗?”
杨沧眯眼,“你听清楚我的话了吗?”
“我做不到。”他?坦诚道。
杨沧感到了被忤逆的不怏,让王玉莲来把孩子带走,转身?坐回到沙发上,虽然被他?低头牢牢望着,抬头射向他?时却是居高临下的傲视。
“做不到是吧,那就跪下求我吧。”杨沧抱臂,尖锐冷厉的声音刺穿他?的灵魂,“跪下哭着说你做错了,说你不该跟我离婚,说你不过是可?笑的没看?清自己?的心,说你自以为是的自尊心不过屁也不是,把你的清高踩在脚下给我看?,我就考虑考虑原谅你。”
周轩像是迎头被浇了一盆冷冷的冰水,杨沧眼里的不屑与轻蔑让他?垂在裤边的手有些抖。
“那二百万,我刚刚转给你了。”
这笔钱,实际上傅一璇早就转给他?了,只是他?不知自己?为何,像是想要牵住曾经他?和杨沧关系的链条一般没舍得丢,直到他?发现,杨沧根本一点也不在乎这点连接。她可?以把上百笔赢来的钱丢给一个只见过两次的女?孩,她可?以把钱用在只是觉得包子好吃的老板娘身?上,同样也可?以把两百万丢给曾经感兴趣现在只觉厌恶的前夫。
“傅一璇给的?”杨沧几?乎立马猜出,嗤道:“不去关心关心前女?友怎么?弄来的钱,还有心思?教训别人。”
她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弯腰朝他?靠近了几?分。
“周轩,我怎么?不知道,端庄持正的你坐起?事来,手段也挺脏的啊。史芊丽的事,是你干的吧。”
刚才她开车到小区门口,忽然从黑暗里闯进来一个身?影,跪到了她的车前。
尽管是昏黄的光影里一闪而过,杨沧也很快看?清了人。
她下车,史芊丽狼狈地抱住了她的腿:“沧姐沧姐我错了,你不要搞我,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
杨沧拧眉,往后退避开了踉跄扑过来的女?人。
卢平妙上次说了那些事后,她之后几?次赢牌,都索然无味地把钱派给了在场其他?人,事实上尽管史芊丽的以怨报德让她恶心了一下,但那次因为周轩的突然出现,这件事反倒让她很快遗忘了,更没想到今日?她会满脸青肿,头发凌乱地出现。
杨沧的嫌弃让史芊丽误以为真的是她做的,脑袋砸在坚硬的水泥路面?,砰砰连续磕起?来,“沧姐我知道错了,是我狼心狗肺,是我恩将仇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吧。”
杨沧拧眉:“放过你,我对你做了什么?,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史芊丽满脸痛苦,“我、我知道我不该拍情爱小视频,但那都是那些男人喜欢,他?们逼着我拍的,我也不想的,你真的放过我吧。”
史芊丽在不同的客人面?前有着不同的人设,这个月她认识了一个可?爱男人,那男人以为她是个单纯可?爱又有无良父亲的小可?怜,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史芊丽还未成年就经历了不少磋磨,哪里遇到过如此好骗又真诚对她好的人,就在她甚至想要跟其他?男人断掉来往,跟他?好好谈恋爱的时候,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认清并忏悔你的罪行前,你还不配得到幸福,继续欺骗下去,我会帮助你的爱人看?清你。]
史芊丽刚收到短信时,只以为是之前得罪的恶毒同事恐吓她,却没想到一个客人今天见到她就把她打了一顿,说她是万人骑的脏东西要跟她断绝来往。
这个狗男人史芊丽本来就不喜欢,单纯是觉得对方花钱还算大方才忍受了他?的大肚子和小弟弟的细短,这男人有老婆却还喜欢在外面找女?人,还有个喜欢处|女?的癖好,史芊丽为了伪装耗费了许多心思?,今日被痛打一段忽然就害怕了起来,她无法想象单纯老实的男友如果收到那些短信会是什么?反应。
把短信反反复复看?了上百遍,史芊丽想破脑袋,终于想到了之前和卢平妙的争执,觉得她的罪可?能就是辜负了杨沧。
说到这,史芊丽声泪俱下,哭着求她的原谅。
杨沧垂眸看?着磕到脑袋流血的女?人,浑身?血液也在激烈翻涌。
知道她和史芊丽恩怨纠葛的只有三个人,而卢平妙没有她的吩咐,不会随意行动。
想到这,杨沧看?着身前挺立如玉却行事果决狠辣的男人,想她原来也不够了解周轩。
“你有什么?资格替我教训她?”杨沧脚尖点着沙发边的地毯,“你配吗?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为我做这些,你以为你带给我的伤害会比她更少吗?她跪在地上撞破了脑袋求我原谅,你呢?”
她脚尖漫不经心点着柔软地毯,“跪下啊,忏悔你的罪啊,像她一样,匍匐在我的脚边像一条丧门犬跪舔恳求我的原谅啊。”
周轩死死地盯着她。
她可?笑地嘲讽:“怎么?,做不到吗?你对我的歉疚,终究还不是抵不过你的自尊心。”
“杨沧,我这样做,你会更恨我。”
“开什么?玩笑。”
“会的。”他?低叹,沙哑又悲伤,“喜欢到最后,喜欢的人变成了一个这么?可?笑卑贱的玩物,你会觉得更不堪的。”
他?几?乎是哀求地看?她:“杨沧,不要把我们的关系变得如此低贱好吗?”
“从来不都是如此吗!从一开始你就是我花钱抢来的东西,你现在跟我计较低贱,你有放下你作?祟的自卑心平等地看?过我们的关系吗?”
“我有!”周轩激烈的喘息回荡在冰冷房间的每个角落,“我有……我以为离婚是你想要的,我以为是我配不上你毁了你的生活,我以为是我的贫瘠和无趣让你变得凋败颓丧,我以为彻底决绝地推你离开是最好的解决事情的办法!”
“杨沧,我曾平等的把你当?我的妻子看?待!真的!从来没人会像你一样如此炙热执着地想要靠近我!从来没有人试图告诉过我我是值得爱的!可?你让我像条狗一样朝你摇尾乞怜,是在打你自己?的喜欢一巴掌!你以为我是傲慢的自尊心作?祟吗?你以为我不敢朝你俯首称臣跪下忏悔我的错误吗?如果?只是跪在那里就能够轻松唤回你曾经对我的爱,我会!但是我知道这不是你最想要的!”
“杨沧!别把我们的关系想的那么?不堪!我求你。”
“啪!”迎面?飞过来的黑影直直砸在了周轩的脑门,鲜血顺着往下流,白瓷花瓶跟着砸在地面?。
清脆尖锐的响声夹杂着两人愤恼的气喘声回荡在客厅里,一片死寂窒息漫延。
等杨沧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指下意识往后缩了下,脑海里是万齐枝冰冷的话“你早晚和你父亲一样浑身?的刺会扎穿所有人”,目光望着那个碎掉的花瓶,眼前闪过无数次杨玉龙朝她扔来东西的画面?。
“你求我?”她讥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着西伯利亚刮来的寒冷空气,“是你从没有好好把握我们的关系又彻底斩断了,从爱人,到夫妻。”
“你有那么?多你以为,却从来没有想要告诉我!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在恶果?已经结成的时候跑来我面?前忏悔乞求我的原谅,就因为你们看?起?来像个受害者似的很可?怜吗?”
“周轩,说到底,你就是你口中那个无趣、自私、冷漠的脏东西。你说的没错,碰上你是我的不幸,但好在我有及时止损的能力来结束我往后的不幸。”
“周轩,你说那不是我最想要的,那你知道什么?是我最想要的吗?”
周轩脸侧鲜红血液泅湿了漆黑的碎发趴在他?面?无血色的脸上,苍白俊秀的脸上是触目惊心的伤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只在杨沧无望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彻骨绝望的害怕。
“不……”他?低声摇头,“杨沧……不要……”
“消失。”杨沧说:“周轩,我想要你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你不是想要我的原谅吗?那就滚。”
“彻底,远远的。”
65.黑色月亮
“啪”的响亮关门声回荡在客厅, 杨沧在摔门离去前,只扔给周轩一句话,“我不是教堂里的神父, 你在我这没有忏悔的机会。”
周轩浑身冰冷的沿着旋转楼梯往下走,剑拔弩张的气息渐远,他身上的紧绷却一点没卸下来。
走出?半山春水, 车开到一半, 王向?斌的电话打了过来, 带着歉疚和不好意思,“周轩,孙俊杰的父亲暂时还没消息, 但是你放心, 我们的人都?在你前妻的身边,绝对能保证她的安全并且不打扰到她的生活,倒是你, 我觉得你这边可能更需要人手来保护, 毕竟孙成对你抱有很大的恶意,我们觉得他的恐吓信最后目的……未必不是你。”
王向?斌絮絮叨叨着, 电话那边安静的听不到任何声响。
“周先生?”
寂静的车里响起周轩压抑到极点后极其疲倦的声音,“为?什么还没找到?还要多久?”
“周先生,这个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 但你的人生安全我们是放在首位的,你……”
“首位?”周轩咀嚼着这两个字,嘶吼在胸腔里发了疯, 吐到嘴边的只是,“你们把我们的命当首位,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吗?”
他看着杨沧被他推向?另一个男人, 看着自己在靠近与远离她之间剧烈挣扎,明知不应该又在出?现在她面?前时寻得了一丝溺水之人喘息的机会。
究竟什么时候他才?能无所顾忌地走向?她,而那个时候,或许杨沧也根本不需要他了。
“不是这样的。”王向?斌顿了下,对周轩这样做出?贡献本该有更好结局的人产生了同情,“我们明白你当下处境比较艰难,理解你心情不是很好……”
“不,你们不会明白。”周轩没有再听下去,直接挂了电话。
尖锐的刹车声在路边响起,他忽然停下车,脑袋埋进?方向?盘的同时耳边响起了尖锐的耳鸣,杨沧歇斯底里的质问和嘲讽如海水在耳边翻涌。
将近年关,研究院开始了年度总结与表彰大会,周轩负责的项目有重大进?展在大会上得到了隆重表扬,同时他关于忆阻器的研究有了新的成果,并且在最近三个月的时间内连续发表了新一篇《Nature》和5篇sci,而他负责的小组有多项研发成果获得了国际大奖。
一时间院里的人见到周轩都?要祝贺他一下,就连尤建这样心高气傲不服输的人,都?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周大天才?来我们研究院真是屈才?了。”
照他这么卷下去,过完年都?能接着升主?任了,这在研究院里还是从未有过的历史?,不过他诸多成就摆在那里,就算是升职也没人可置喙的。
周轩哪管尤建的小心思,不咸不淡地点点头,目不斜视地回研究室了。
“切。”他走后,尤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旁边卢成和笑?了声,“尤建,你与其眼热周兄,还不如把你手头的项目好好搞一搞,别过两年人家?做最年轻副院长了,到时候你可后悔抱大腿都?来不及了。”
于梦秋最讨厌尤建嘴贱的样子?,提及自己师兄非常骄傲,“哼哼,照我师兄做事的能力,做院长我觉得都?是早晚的事。”
说?罢,故意扫了眼尤建。
尤建脸发青,想到这两天全院天天发的都?是关于周轩优秀成绩的文章就心口?发酸,半天哼唧道:“你们就在这替人净想美事吧,我去做事了。”
“呵。”人一走,于梦秋就翻了个大白眼,“周师兄都?不把他放眼里,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说?完,想起昨天开会周轩被院长大加表扬她都?还没庆贺,赶紧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周轩从实验室出?来,天已经?大黑,点开手机是几?十条祝贺短信,他上下划拉了一圈,黑眸古井无波,手机塞回口?袋。
之后几?次他去半山春水,都?没有再见到杨沧。
想到她厌恶的眼神和王向?斌的话,他没有再去触霉头,只一压再压他的欲|望,等孙成出?现。
而世事从未如周轩意过,在他忙着年前赶项目的时候,杨沧也在忙着这一年的工作总结,大大小小有无数的会议要开,一周出?差不下五回,每天睡觉的时间基本都?是在飞机上,直到过年前才?终于有了松口?气的机会。
小年夜这天,杨沧终于在应元岭多次热情邀约后,陪他前往应家?聚餐。
应家?是个庞大家?族,传统而又重视亲缘关系,单是应元岭父母这一脉,就有两儿?两女,应元岭是最小那个,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而应昊英兄妹有六个,加上旁系亲戚,家?族聚餐能达上百人。
杨家?虽有其他亲戚,但因为?杨玉龙和万齐枝感情不和,婚姻形同虚设,多年来杨家?聚餐向?来简单次数少?,而自从她做了继承人之后,更是把这样没意义的聚餐给省去了。
从应家?老宅进?去,绕过亭台楼阁,静影沉璧,终于到了院子?里。
在杨沧踏进?去的瞬间,便感觉从四面八方有数道目光朝她瞥了过来,尽管她早已习惯别人的窥探,但这样的场合还是让她下意识蹙了下眉。
应元岭和善地笑?了声,“怎么了?”
她摇头,“……没事。”
“那进?去吧,我妈想见你很久了。”
他笑?的温柔,视线在她的粉白冬日旗袍上扫了眼,她生的妩媚风情,他今日却给她选了个内敛端庄的样式,而她将这款式穿的更加大方美丽又勾人了,既有东方女人的韵味,又不失独特?的性感魅力。
“嗯。”杨沧颔首,在应元岭伸出?肘部时搭上他,两人相携往院子?里去。
主?桌上已经?坐了一圈的人,应元岭一一为?她介绍。
“沧沧,这是我大哥应峰,那边那俩已经?一米八的是他的俩儿?子?,还有一个小女儿?在哺乳期今天就没带过来了。”
“这位是我大嫂,旁边的是我二姐应媛源,这个是我三姐应梦希,这个是她丈夫……”
应元岭温文尔雅的向?她介绍着,杨沧在僵着脸向?第五个人笑?着点头后便已经?绷不住了,不仅仅是人太多名字压根记不住,更因为?这些人全都?淑女有礼,绅士端庄,跟她寒暄招呼时有一瞬把她拉回民国时期的恍惚感。
当然,应家?这个宅子?,倒还真是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代代传承,到现在依旧人丁兴旺。
杨沧望着应元岭,看他儒雅持正的作派,再看在场的每一个人,总算明白过来这“别人家?的孩子?”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聚餐结束后,杨沧坐回车上,长喘了一口?气,靠回椅背,感觉这顿饭吃的比开了一天的会还累。
应元岭抱歉地看着她,有几?分?不好意思,“沧沧,我家?的规矩是有些多。爸妈受祖父的规训,生活习惯也相应有些老派,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拿这些来拘束你的。”
“没事,挺好的。”她摇摇头,心里自嘲,比她家?吃个饭总要掀桌子?或砸伤几?个人要强太多了,只不过她再一次意识到,应元岭是个书香世家?熏陶出?来的儒雅君子?,而她是泡在烟酒声色场里反倒自在的人。
“元岭……”
杨沧迟疑着喊他,下一刻就被他握住了手,“就快过年了,不准说?丧气的话。”
她愣了下,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打断,哭笑?不得:“我是想说?……你这么个好好先生,是怎么看上我的,你在婚恋市场不该是个香饽饽吗?”
昏暗的车灯里,应元岭静静望她。
“嗯?”
“沧沧,你知不知道,看上你就像喝水和呼吸一样简单。”
“……”杨沧很想给他的盛赞一个不那么浮夸的表情,但还是被他深情的目光给惊到失语了,半晌才?尴尬地说?:“是吗?”
她干笑?,想自己是否和他交流的过程太过伪装了,他压根不知道她的暴躁和尖利。
“是!”应元岭掷地有声地点头,“沧沧,你有种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美,那点……让人很心动。”
杨沧哑然,心漏跳了一拍,应元岭太过认真,以至于她慌不择路的咳了几?声,“是吗哈哈哈我怎么不知道……”
车后排的温度似乎在不断上升,杨沧感觉到了燥热和不自在,下意识往旁边移了些,却被应元岭手拉得更紧,直至片刻后十指相扣。
杨沧第一反应是甩开,她几?乎是害怕与反抗这样的亲近,却在转头时望进?了应元岭沉默安静的眼睛,静悄悄的等待,幽深如井,某种按兵不动的温柔和耐心拉着人往下陷,以至于她下意识偏头躲避他的视线,跟着忘记了松开手。
到达半山春水,应元岭将她送进?门边。
“沧沧,你今天能陪我回去见父母,我真的很开心。”应元岭温润地说?着这话时,依旧未舍得放开她的手。
杨沧感觉他的手就像他的人一般,温度既不是如玉冰冷易刺痛,又不滚烫如火易灼伤,就像冬日街头趁手的烤红薯,已经?从炉子?里拿出?来了一会,在寒风里捧着会有熨帖的暖和。
杨沧走近他,试图更深切地感受这不一般的温度是否真的适合自己,下一秒,误会的应元岭把她搂进?了怀里,在她要推开的时候,按住她的手吻了下来。
杨沧偏头,吻落在了脸侧。
温热,气息滚烫。
杨沧低道:“抱歉……”
她是立着针尖的刺猬,对任何温度与亲近感到抗拒。
应元岭笑?了笑?,“这为?什么要说?抱歉,沧沧,我等得起你愿意的那天。”
偏僻的花房里,周轩隔着冰冷的玻璃,漆黑视线死死望着亲吻过后相拥的两人,攥着铁锈架子?的手指青筋凸起。
稀薄寒冷的空气里,渐有腥咸味道流过发红铁锈滴落地面?。
他始终未觉,阴影和空虚的缅想将他笼罩。
达摩克利斯之剑劈开他纤弱的幻想,诉诸一个已然的事实。
阴潮之地不宜养花。
在这个春节前的夜晚,月亮都?成了黑色。
66.捅进血液里的刀
除夕这天, 周轩先回了趟峰千区的房子,开窗透风,将家里打扫了一遍, 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晒着冬日的暖阳发了会呆,透过柔软白纱望向客厅。
好似看?到杨沧慵懒地躺在沙发上,踢他膝盖催促去?做饭的画面, 又或者她从隔壁书?房的木门?窗户探出脑袋, “周轩, 你把我的文?件又收拾到哪里去?了?”还有她裹着干发巾,浑身湿淋淋地从浴室跑出来,毛巾扔给他, “帮我擦下后背。”
曾经这样的画面在他把杨沧带来时两人都曾畅想过, 风吹帘动,再睁眼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久坐,关?上两人曾经的家, 去?了附近的菜市场。
中午简单吃了些, 下午回宿舍贴了个春联又看?了会资料,提着大袋小袋去?了半山春水。
“周先生?, 小姐带着孩子回杨家了。”王玉莲解释,又看?了看?他身后提的年货和一些菜,硬着头皮说:“周先生?……小姐说你要是?来了, 孩子也不?在家,希望你能尽快离开。”
“……好,我知道了。”
周轩并未让王玉莲为难, 只放下东西去?花房转了一圈便离开了,王玉莲看?着男人落寞远去?的背影,欷歔地叹了口气?。
这有钱人啊, 过年还真未必比她们小老百姓幸福。
而杨沧这边,确实如她所感叹,杨玉龙在入夜吃了饭后便赶去?其他小老婆那?了,而万齐枝早就习惯,生?活的重心已落向了女儿?这里。
“你和元岭,最近还行吧?”她试探着问,顺势把怀里抱着的杨雾递给旁边田妈。
杨雾一看?是?很陌生?人的脸,小嘴抿了就要哭,杨沧见状,瞥了眼在家也穿的华丽美艳的万齐枝,放下筷子把孩子抱过来。
万齐枝愣了下,不?自然地理了下发梢,“元岭和这孩子处的怎么样?”
杨沧称得上机警地射向她:“你想说什么?”
“害……”万齐枝干笑,“你这么防着我干什么,我还不?是?为你考虑,要我说你以后要是?真嫁进了应家,那?这个孩子当初就不?应该咱们要,给他爸爸……”
杨沧狠狠拍了把桌子,打断她的话,冷冷瞪着她,“怎么,孩子爸看?不?上,现在连孩子都看?不?上了。”
万齐枝被她这么大的反应吓得一口气?都没喘上来,先是?指责“你真是?把你爸臭脾气?都学完了”,又是?说“我还不?是?为你和元岭着想,应家门?风严谨,你俩以后要是?真成了,带这么一个孩子你肯定会遭人闲言碎语的,你可是?杨家独女,怎么能落了人话柄。”
“没这孩子,我就不?是?二婚了吗?”杨沧可笑道。
万齐枝一噎,“二婚跟有没有孩子在眼前晃那?能一样吗?到时候你和元岭成了婚,再给应家生?两个孩子……”
桌边身影忽然站起,万齐枝顿住,“你干什么?”
杨沧拍了拍怀里要哭的杨雾,一边安抚一边放话道:“万齐枝,杨玉龙的事?你掺和不?了,我的事?你更是?休想来管。孩子,有且只有我怀里这一个了,你要是?看?不?上她,不?如连我也别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