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没有把我换洗的衣物带过来啊?”
她知道这个要求太过分,但眼下实在难堪,她总不能穿着皱巴巴的礼服回去,太丢脸了。
“没有。”
“不过给你买了一套新的衣服,早晨有人清洗烘干了,在隔壁客房。”
湖心公馆附近就是奢侈品购物中心,沈月灼看了下标牌,很大众的款式,却也不会出错,尺码也合适。
褚新霁将早餐端至桌面,还有一杯现磨黑豆浆,他垂手站在三面采光的餐桌前,身后是摩登大楼,扫过来的目光像是有着洞察般的穿透力。
沈月灼犹豫许久,还是说:“霁哥,我想借用一下你的浴室。”
褚新霁朝她缓步靠近,两人的身高差本就大,沈月灼又没穿高跟鞋,感觉像是被他覆过来的黑影幽幽盖住,既视感在眼前一闪而过,和昨夜他将她压在座椅上的画面重叠。
沈月灼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四目交接,沈月灼无端感觉一阵腿软,往后退了半步,脊背贴上沁冷的墙面。
褚新霁微微俯下身,视线同她齐平。往日里他习惯用发胶保持固定的发型,无论出现在何种场合,永远一丝不苟。如今碎发遮住高挺的眉骨,衬得那双狭长的眸子更加冷邃。
他的左眼角底下原本有一颗泪痣,长辈们曾说这是多情浪荡的标志,后来褚新霁将那颗痣点掉了。
离得这么近,沈月灼看到那处比其他肌肤略偏白,才想起来这个早已被众人遗忘的小事。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唇角漾开一点笑意,嗓音很淡,“还没醒酒?”
大概是昨夜睡得很晚的缘故,他的声音比平时多一分哑意,听起来很苏,沈月灼脸微热:“……后劲哪有这么大。”
“沈月灼,借用独居男性的浴室,你觉得代表着什么?”
他像是引导着思考的长辈,眼里不带任何揶揄,仿佛只是为了接下来即将出口的长篇大论。
她竟然会被他一本正经地撩到。
都怪他这张脸太具有迷惑性。
生着桃花眼的男人都是天生的男狐狸精。
沈月灼踢了踢鞋子,“我才不是没有警惕心的人。”
“还不是因为你是看着我从小长大,认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的为人——”
话音未落,褚新霁打断她,似笑非笑,“就这么信任我?”
沈月灼忍不住腹诽,像他这样自我道德束缚感比铜墙铁壁还坚固的人,就算是有人故意爬上他的床,也会面不改色地让人跪下去。
“对啊。”沈月灼装模作样地说,“新霁哥是我在这世上最敬重、最信赖的人。”
褚新霁睨着她没说话,沈月灼继续拍马屁,“也是我见过最帅、最温和的人。”
褚新霁看她溜须拍马演得挺上瘾,轻笑一声,“你去廊道里侧的那间浴室,我平时不会用。”
沈月灼还没摸清这里的构造,“哪间啊?我怕分不清,不小心走到你常用的浴室去了,要不你带我去?”
褚新霁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小把戏:“我常用的浴室在主卧里,就这么大点地盘,你还能迷路走错么?”
“……”
这里的面积不足褚宅一半大,而且房间大多开阔,功能性的房间并不多,沈月灼只好抿着唇噤了声。
浴室做了干湿分离的设计,浴缸是环状月牙形,大到足以容纳两个人,沈月灼想,难怪他说他不常用这里,就算他身高腿长,在这里泡澡也太过浪费水资源,要是褚爷爷知道了,肯定又得数落。
说不定就是因为被褚爷爷数落了,他才不用这间浴室呢。
沈月灼想到这画面不由得想笑。
沐浴露和洗发香氛是一个小众的法国品牌,淡淡的雪松香气,和她平日里喜欢的各种花香相比,则显得低调又寡淡。
下午褚新霁要去集团,沈月灼也有别的安排。
从湖心公馆回来后,路遥同她约了个下午茶,沈月灼见路凛也在,有些意外。
路遥开门见山道:“虽然看路凛很不爽,但这个游戏我打算好好做,灼宝你不用担心我和他的关系会给你使绊子。该有的投资,我一分也不会撤。”
沈月灼受宠若惊,“谢谢遥姐。”
路凛对着这一桌的精致甜点,毫无兴趣,“沈小姐,别叫她遥姐,不然这个辈分就乱了。”
他以后保不准得叫沈月灼嫂子,沈月灼要是叫遥姐,他不也得跟着叫一声姐,不行,他才不想认这事多又烦的二姐,也不知道路老子明知这对双胞胎兄妹并非自己的孩子,怎么还划分这么大一笔股份给她。路凛想到这里,愈发头疼。
路遥踩着高跟鞋蓦地站起身来,“行,不想赚这笔钱的话,你马上转让给我,让我当妹妹的天使投资人。”
“我说路遥,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你让我怎么跟霁哥交代。”
沈月灼整个下午都在听这对兄妹吵架,最后两人不欢而散,沈月灼的工作室项目莫名其妙被提了重要级,也算是因祸得福。
不过路家两兄妹的关系倒是没那么差。
解决完这一大麻烦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褚沈两家的大群里在讨论中秋家宴的菜,褚清泽一连报了好几道,长辈们艾特全体成员,让大家来选。
每年的家宴都是轮流办的,今年刚好在褚宅。
褚家的主厨是国宴大厨,平日里不在褚家,只在家宴节日或是有宴请时过来,参加过不少领导人重要会晤时的备餐,厨艺和审美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沈月灼基本没有踩过雷。
[霁:@何时能暴富点菜]
沈月灼看到这条消息差点把手机摔出去。
吓得她又看了一眼群名,斟酌了许久,怕长辈们看出她的不轨心思。
[何时能暴富:那我给爷爷点一个京酱肉丝和葱烧海参]
褚新霁没再说话,宋知许和沉曼玲开始张罗着要点些新鲜花样,把褚清泽点的Flamenquín和盐渍生墨鱼内脏以及刺身无情地驳回,说什么中秋不是洋节,桌上放那些生食和倒甜不咸的食物像什么话。
[AAA泽:不是吧!一个都不给我留,还让我点菜,你们好狠的心!]
[AAA泽:@何时能暴富月灼帮我点(小狗大哭.jpg)]
[AAA泽:@何时能暴富我要吃河豚刺身!]
看他这样子,昨夜跟褚新霁的争执似乎丝毫没影响到他。褚清泽从不生隔夜的气,不管沈月灼和他吵得多厉害,第二天他又能恢复元气,跟他相处起来不用反复猜疑,很舒心。
[何时能暴富:吃什么河豚刺身,你不怕中毒?]
长辈们斥责他又欺负沈月灼,纷纷让沈月灼别惯着他。褚清泽只好转战私聊,连发了好几个表情包刷屏。
[AAA泽:有个大事,你听完保证先别生气]
沈月灼生出不好的预感,与此同时,褚新霁的对话框也发来消息。
[霁:我记得你去年说炒芙蓉蟹茸不错,阳澄湖大闸蟹需要加上么?]
沈月灼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但是去年的事,他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AAA泽:之前给你那盒领带,品牌方搞错了,里面有个卡片,写的是褚先生,都说了不要烫金纹字,结果他们还是把‘泽’字印在了里侧]
[AAA泽:你说,褚新霁应该不会拆开吧?]
临近傍晚,霞光漫天,褚新霁结束了下午的高强度工作,湖心公馆今日并未让佣人过来打扫,偌大的平层内,还残留着沈月灼留下的清淡香气,和他的雪松清香混杂着,暧昧地难舍难分,却已是人去楼空,惹人心头微怅。
褚新霁掀眸,落向储物柜里那盒放置许久的领带,微顿片刻后,长指徐徐覆上。
这简直就是一个不定时炸弹。
但真要说起来, 褚清泽虽然不靠谱,沈月灼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她送给褚新霁的第一个礼物, 却没有拆开看过。
尽管隐隐有些担心,沈月灼还是决定先搁置下来, 只能找机会从长计议,越着急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简单稳住褚清泽后, 才编辑信息回褚新霁。
[何时能暴富:可以都点上]
[何时能暴富:秋季的大闸蟹蟹膏肥硕,不过有点难啃]
她挺喜欢吃螃蟹的, 就是做起来太麻烦,但如果在厨房将蟹腿、蟹身都处好, 又会少一分鲜度。
沈月灼在官网重新定了一套领带, 填好各项信息后,又去了一趟国际购物中心, 分别给几位长辈买了礼物。
付完款, 同褚新霁的对话框仍旧空荡,大概是这件事扰了心绪,她连装乖的表情包都忘了发,褚新霁本就是寡言的冷淡型角色, 两人的对话只有文字, 看起来分外疏离。
她瘪瘪嘴,不太喜欢这种冷冰冰的感觉。
倒是褚清泽又在大群里刷了不少屏,哀嚎说要离家出走, 吵得头疼。
这俩兄弟的性格简直就是两种不同的极端。
沈月灼忍不住胡乱设想, 要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她熄了屏, 还在思考要怎么处领带的事,手机嗡声震动。
来电显示备注的是:霁哥
还是那会规矩本分的时候填的备注名, 虽然在手机里存了很多年,褚新霁却从来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有什么事都是让褚清泽转告,或者发微信、短信,因此看到他的来电时,沈月灼有片刻的怔忡。
她还是第一次在听筒里听到褚新霁的声音,裹挟着电流音,比往常更磁,像是雾雪夜里的朝晖,有种让人微微晕眩的感觉。
褚新霁:“除了那两样,还有别的菜想加吗?”
沈月灼莞尔,声音难得清甜,“没有了,我看宋阿姨和褚叔叔都点了挺多的,剩下一些前菜和甜品也没什么好点的,让主厨他们补充就好了,还能多点惊喜。”
褚家对家宴的要求更严格,大家点完菜后,主厨和副主厨团队还要开个讨论会,冷盘、热菜、主菜、汤品、甜品都有讲究,并且会在经典菜式的基础上创新,食材也需经过挑选,从私人庄园的有机菜场和涅夫勒地区的顶级牛肉,无一不精。
看似平凡,实则处处都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
“好。”褚新霁说,“那就暂时这样安排。”
一辆黑白配色的亮漆面Bugatti Veyron停靠在商区附近,车窗降下一半,驾驶位的男人半倚在椅背边,只露出一只筋络分明的手,腕间的表盘泛着冷光,平静淡漠的侧颜,引得不少人频频驻足投以视线。
“你从百叶大厦停车场出来后,往左边一点。”
沈月灼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疑惑都写在了脸上,哼出声:“啊?”
但她还是下意识照做,目光微转。
路边那辆布加迪车灯闪了瞬,足够惹眼时髦的超跑车型,倒是更受年轻人喜欢,沈月灼之前还专门发了条朋友圈,说以后自己挣到钱了也要买一辆去兜风。
当然,还不知道得猴年马月呢。
先前它像只安静蛰伏在暗处的猎豹,难怪她没注意到。
“看见了吗?”
沈月灼朝他的方向挥了挥手,引擎声轰鸣而动,在她面前停稳。
褚新霁下了车,笔直的身段,不凡的气度,年轻英俊的一张脸,足以让他们俩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饶是沈月灼自小就习惯了接受各种目光,但和褚新霁一起被注视,总觉得那股萦绕在两人间的暧昧氛围正在悄然流转,让她不禁有些脸热。
他绅士地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一一放置好。
“霁哥。”
“嗯,这里不能停太久。东西放好就走吧。”
“好的好的。”沈月灼接连应声,矮身坐进了后排。
褚新霁却淡睨着她,身形显得有些清孑,似笑非笑:“沈月灼,你坐在后面,是打算拿我当你的司机吗?”
“……”
让集团总裁给她当司机,她哪来这么大面子。
沈月灼耳根一红,飞快地挪到了副驾驶位上。
几分钟前她还在为领带的事心虚,这会见到本尊后,估摸着他的态度应该不知道,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下来不少。
“霁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附近?”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找话题。
褚新霁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阿泽在群里发了定位。”
沈月灼这才想起来,她给褚爷爷定的羊毛衫是褚清泽推荐的,她老是记不住品牌名,每次都得让褚清泽发定位,大概是两人刚才私聊时弹窗搞混了。
沈月灼侧眸去看褚新霁的表情,面容很淡,辨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我给爷爷和褚叔叔、宋阿姨买了些礼物,去年爷爷说那件羊毛马甲挺好穿的,所以今年我又复购了一套款式不同的。”沈月灼解释说。
“你倒是挺有孝心。”
沈月灼哼声:“爷爷老说我是白眼狼,长大后不爱去陪他下棋呢。”
褚新霁目视前方,“他是想让你和阿泽一起去,培养你们的感情。”
沈月灼晃了晃神,更加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用意,“爷爷就知道乱点鸳鸯谱,我跟阿泽就算再相处十年,也凑不到一起。”
闻言,褚新霁并未表态,眉目却温和不少。
等红绿灯的间隙,他偏过头,状似不经意地说:“我看你买的东西,好像都是两份。”
沈月灼抿唇,不等她说话,褚新霁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所以,每年阿泽给长辈们的礼物,都是你给他准备的?”
蛛丝马迹的细节被缓缓收拢,褚新霁轻而易举地就得出了结论,让沈月灼不免提起心来。
她在他面前就像一个透明人。
怎么什么事都掌握地这么明明白白啊?
沈月灼躲开他的注视,不满于他这副运筹帷幄的姿态,打着哈哈说,“顺便帮个忙,也不麻烦。”
车内陷入了冗长的沉默,一股无形的低气压自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出来,沈月灼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他,却到底是收起爪子,不敢再胡乱试探,难得试着当一个不说话的淑女。
直到发现到了湖心公馆附近,褚新霁说要拿些东西,让她等一下。
他离开的间隙,褚清泽打来了电话,“你说要不趁着我哥不在,我去他房间里找找看,要是他放在褚宅的话,趁他不注意来个狸猫换太子?”
什么鬼主意,也亏他想得出来。
沈月灼:“千万别,进别人的房间本来就是侵犯隐私,霁哥最注重这些了,要是让他知道了,我俩都得完蛋。比起这样,我宁愿说是不小心填错了名字,顶多挨顿骂。”
“他什么骂过你?”褚清泽觉得好笑,“他又不是你亲哥,凭什么骂你。再说了,就算要挨揍,也是揍我,怎么也轮不到你头上去。”
沈月灼揉了揉眉心,如果褚清泽真这样做,性质就变了,换了谁都得生气。
她坚决不同意:“你别搞这些乱七八遭的,领带我已经定了新的,到时候中秋家宴我主动去认错,道个歉就好了。”
褚清泽敷衍地应声,显然是没听进去,沈月灼见褚新霁阔步走来,又叮嘱了两句,才挂断电话。
褚新霁递给她的是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分格设计,闪着细碎星光的手链放置于透明格中,共有12条款式各异的手链,沈月灼只认得Serpenti和Cartier的新款斯里兰卡钻石和珍珠手链。
发布价格就已经超过了六位数。更别说其他耀眼的宝石。每条手链都很漂亮,没有哪个女孩看到它不会为之惊艳,少女心隐隐泛滥作祟。
沈月灼:“这个是……”
褚新霁不露声色地看着她,“之前不是说只有一条手链不好搭配礼服么,现在让你多一些选择。”
对上那双沉寂泛冷的眸子,沈月灼掐紧了手心,心跳似乎也因为他的话而悄无声息地加速。
她在脑中不断揣摩着他的用意,但他就像一道坚实难以攻破的城墙。
沈月灼看不透,“我不太明白……”
褚新霁没有回答她的话,将盒子里的一条手链取了出来,傍晚霞光漫天,衬得他愈发清隽疏离。他靠近时,那股清淡的雪松香气沁入鼻尖,像是撞入了他的怀抱。
他垂着眼,慢条斯地将星钻手链戴在她的左手腕。褚新霁动作细致,握着她手腕的地方像是发了烫,即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足够赏心悦目。
沈月灼像是被他捕获,心湖漾开一阵涟漪。
褚新霁腔调低磁,“多一些选择,就会时刻戴着我送的东西。”
他掀眸落少女素白的脸上,未施粉黛,眼睫长而翘,一双眸子清凌又透澈,同昨晚的娇憨明艳她若天壤之别。在酒醉之时,胆子大到让人难以招架,醒了后,又任性到将一切都忘得干净。
仿佛只要不记得,就能退回原点。徒让他一人困在她编织的旖旎幻境里,日日受其困扰。
哪有这么容易。
沈月灼眼瞳转了转,思绪被扰乱,在脑中反复回味着他这句话。
在褚新霁面前,她总是忐忑又谨慎,每一次主动都带着点怂包似的试探,只要褚新霁没有厉声冷斥,就会小心地再往前跨一步。
褚新霁是内敛成熟的人,不似她还保留着几分稚幼的心性,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都是其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有着特殊的用意。
沈月灼挽了下唇,抬眸撞入他深邃的眸子里,“霁哥送我这些,是出于兄长的关怀吗?”
“不是。”
褚新霁垂手而立,面容俊朗,身姿宛如青松,深灰色的西服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出层次分明的高级质感。他轻轻抬手,将她的一缕碎发别至而后,如玉般的长指触及到她的耳骨时,沈月灼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瞬。
褚新霁动作微顿,深看着她,意有所指,“你要试着习惯我。”
试着什么?
沈月灼耳边一片嗡鸣,脸颊的绯色几乎快比肩夕阳,缓了足足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试着习惯什么?”
褚新霁平淡如水的眼眸里似是藏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涡旋,他敛了神色,温淡道:“试着习惯,和阿泽保持距离。”
褚新霁的话成功地让沈月灼辗转反侧了好几天。
褚新霁讲话从来从不直言,情绪也是深沉难辨,不像褚清泽心思全写在脸上,根本无需去猜。
中秋家宴那天,品牌方寄来的领带也到了,她顺路取来了,放在后备箱的最底下,抵达褚宅时,长辈们还在大厅内说话,管家喊了一声:“沈小姐到了。”
正在同褚耀谈及如今时局的褚新霁掀眸。
宋知许招呼道:“阿泽快去帮月灼拿下东西。”
褚清泽一把游戏还没结束,手机内传来triple kill的播报音,也没留念,随手置于窗台上就跟了出去。
沈岐道:“三院那几家人算是站对了队,尤其是薄家那小子,今年才二十六,又提了一级,将来仕途不知会怎么走。”
褚耀抓了把瓜子,“咱们这几家的小辈没继续在里头也挺好的,水太深,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沈月灼的姑姑沈时算是沈家唯一一个还在圈子里扑腾的,闻言也点头,“如今你们家有新霁撑着,不比他们那群人差。”
褚耀谦逊道:“有点话语权罢了,真要论起来,说不定十几年后还得看薄家脸色。”
褚新霁的余光落在庭院里两个正在拌嘴的人身上,不知褚清泽说了什么,沈月灼显得有些焦躁,细眉折起,一副被惹怒的样子,褚清泽则噙着懒散的笑意,跟在她身后。
院子里的金桂挂了满树,宛若金钏霞枝,点缀在她身后,她今日用珍珠发箍压住卷发,复古圆领米白色大衣下,一双长腿纤细而白,手腕戴着他送的手链,看起来分外温婉恬静。
褚新霁收回视线,不免想起那日在她腿根边看到的Se开头的纹身,这么隐秘的位置,若不是为了纪念谁,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淡声开口:“薄司礼?”
沈歧闪过诧异,话锋一转,“新霁认识?”
虽说都出自少年班,但两人性子是不同风格的冷,一个从商,一个从政,他们这几家从沈歧这辈就没再掺和那些事,晚辈们应该不认识才对。
“不熟。”褚新霁转动摩挲着手中的青花缠枝茶盏,冷长的眸淡垂着,“月灼和他谈过一段,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两人分开了。”
沈月灼刚踏入大厅,听到褚新霁说这话,笑意差点僵在脸上。
不仅是她,沉曼铃更是惊讶,“这孩子给我们说的是在学校里谈了个学长,觉得对方不是本地的,经常聊不到一块,没两周就分了。”
薄司礼气质干净,如芝兰玉树,这么些年也没听说身边有过谁,从少年班一路直升硕博后,在基层还待了两年才回到京市,年纪轻轻的建树就已经远超三十余岁的人。
褚耀不知道沈月灼的前男友这么优秀,看着褚清泽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愈发来气,冷了脸敲打道:“阿泽,给你沈伯父掺茶。”
褚清泽在这些事上情商还算高,也没多言。
沈月灼那段柏拉图式的恋爱,只持续了三个月,这两年薄司礼不在京市,早没了联系,她几乎都快忘了这件事,被长辈们提起,多少有些不愿意。而且,褚新霁怎么会知道呢?难道是褚清泽告诉他的?
各种猜测在沈月灼心里冒出来,有些不是滋味。毕竟连许夏如今都不提薄司礼,大家都知道这算是她的禁忌。
褚新霁眉眼淡淡睨着她,目光分明寡淡如水,却夹杂着着审视的意味。
沈月灼被他盯得心慌意乱,按长幼次序唤完长辈们后,她扯了扯沉曼铃的衣袖,小声说:“妈妈别问了,我跟他是和平分手,不想再听到有关他的事。”
这事不好在褚家盘问,沉曼玲敲了下沈月灼的头,叹了口气,话题被宋知许带着岔开,谁也没有再提薄司礼。
后厨的佣人躬身提醒餐品备好了,由褚爷爷招呼着去餐厅落座。
座次也讲究,褚爷爷高坐主位,沈月灼被安排着坐在褚清泽旁边,而褚清泽自然是和褚新霁邻座。
她不太满意这样的安排,怕将褚新霁推得更远,但在这么多长辈的眼皮子底下,要是她主动提出,又显得太过刻意。
褚新霁仍旧是那副温淡泰然的模样,落座后,目光无声地垂落在她身上,“一个座位也要思虑这么久?”
沈月灼觉得他好坏,先不说他是怎么知道她初恋的事,故意当着长辈的面提起,她根本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只能顶着压力拉开他身侧的凳子,隔绝开两兄弟。
“那我坐霁哥旁边好了。”
消过毒后的餐具泛着余温,褚清泽从厨房里给她和褚爷爷多拿了个杯子,倒加热过后的椰奶,在场的其余人则饮褚新霁从拍卖会上带回来的红酒。
祝福语依次过完后,才到正式用餐环节。
褚清泽对处蟹肉得心应手,小锤轻敲过后,蟹剪咔嚓一刀,再用特制的勺子和叉子轻松得将蟹肉取出,分别给了褚爷爷和沈月灼一份。
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唯有褚新霁显得意兴阑珊,眉尾微抬,问佣人要来了一份蟹八件,沉曼玲轻笑:“新霁之前不是不喜欢螃蟹吗?”
先前褚新霁带回来的那两枚胸针,实在是太过耀眼,把沉曼铃和宋知许哄得眉开眼笑,见他破天荒地处在场只有两个小孩才爱吃的大闸蟹,免不了打趣一句。
褚新霁水波不兴地回答:“总得习惯做一些改变。”
这句话说得太过意味深长,沈月灼莫名觉得在点她。
她喜欢吃大闸蟹,却又嫌弃麻烦,像她这种手残党,很容易弄得满手都沾着蟹黄,因此她往常都是看准时机从褚清泽那抢过来。
现在她不抢,褚清泽反倒会主动送过来。
试着习惯和阿泽保持距离。
她想起那日褚新霁的话。
难道他的意思是,他开始接受她了?
目睹褚新霁将蟹黄、蟹肉分别装盘后,她才收回余光。
面前却缓缓推过来一盘泛着热气的蟹肉,褚新霁不疾不徐地用热毛巾擦拭着手指,表情淡得看不出端倪,好似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沈月灼面前摆了两盘蟹肉,分别置于左右手,想不显眼都难。
心跳都快被褚新霁吓得飙升上限,她抿了下唇,讨巧地说:“霁哥今天这么好,还帮我处螃蟹,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褚清泽古怪地看了褚新霁一眼,默不作声地把自己处好的那盘撤了回去,不忘阴阳怪气沈月灼:“有人没口福咯。”
沈月灼怕引来长辈们的关注,瞪褚清泽。褚清泽混不吝地朝她笑,一副跟她作对的臭屁模样。
褚新霁:“螃蟹性寒,尝尝鲜就好。”
言下之意,就是只能吃一只。
沈月灼被夹在中间,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两兄弟之间的暗潮涌动,默不作声地飞快吃完,陪长辈们聊天。
褚清泽率先离席,众人也没在意,毕竟他向来不拘管束。
话题不知怎地聊到了两家的联姻上,宋知许说什么时候把日程提一提,沉曼铃跟着应和,“早点联姻,亲上加亲才好。”
沈月灼翻开盖在桌面的手机看了一眼,是褚清泽发来的消息:[我从你后备箱拿到领带了,一会我去褚新霁房里换回来,你先拖住他]
沈月灼手指蜷紧,低垂着视线在桌底下发消息:[别!你这样会害死我的!]
对面没回复,沈月灼愈发不安,抬眸时,正巧听见沉曼玲道:“那天她跟我说,嫁到褚家挺好的。月灼,是不是?”
沈月灼:“……是。”褚新霁挺好的。
但她跟褚新霁八字没一撇,连他的态度都没摸出来。
她觑向旁侧的褚新霁,他眉目冷沉,即便听到她这么说,也并无反对意见。
沈月灼一秒也待不下去,找了个借口离席,从另一侧的室外直升电梯绕到了二楼。
褚新霁的房间内亮着光,她心里咯噔一声,推开门走进去,果然见褚清泽在四处探寻。
沈月灼二话不说抓着他的衣袖往外拽,只可惜他身强体壮的,她根本撼动不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