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新霁忽然变得很冷淡,沈月灼给他发过去的消息,直到很久才能收到回复。
她揣摩不透他的心思,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明明向褚爷爷透露有心仪之人的是他,还要给她这种忽冷忽热的错觉。
沈月灼被这种情绪扰得心烦,干脆一连三天都没再纠缠褚新霁,专注地忙于自身,其实她也不是无事可做,毕竟她也挺喜欢社交的,各种宴会、展会邀约不断,都被她以各种由拒绝了。
对话框安安静静的。
路凛落座,褚新霁才不疾不徐地熄了屏,掀眸落向才回国就说要大肆办接风洗尘宴的好友。
“这是什么眼神?”
被好友用古怪的目光盯着,褚新霁也一派坦然,端的是一副清冷贵公子的形象。
路凛:“刚才池家的小公主向你发出共舞邀约,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人家这会正在跟她daddy哭呢,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褚新霁淡淡掀眸,“心疼的话,你去做她的舞伴不是正好?”
被褚新霁不咸不淡地讽,路凛也不在意,“得了吧,我可养不起这么娇贵的花。”
“池家这几年在港岛风头正盛,不少人都盯着这块肥羊。”路凛接过侍者送来的红酒,优雅地晃了晃杯中酒液,“我记得你跟池盛不是在航运方面有合作吗,听说还约了马场,小公主这么喜欢你,多半会央求她daddy跟你见上一面。”
褚新霁意兴阑珊地波动着表盘,金丝框镜片遮住黑眸里的锋芒,“他应该搞清楚,求着跟我合作的人是谁。”
旁人听到这话,肯定会讶异,但路凛深知他斯文儒雅的皮囊下,是精心掩藏的狂妄与恣肆。
“港岛那边也不止池家做航运。”路凛轻笑,“这是小事,我就怕你不懂女孩子的心,惹人家沈小姐误会。”
听到沈月灼的名字,褚新霁眸中闪过一抹静水流深的黯色,“你倒是提醒我了。”
路凛:“?”
他是这个意思吗?
就褚新霁这处境,前有亲弟弟窥伺,后有贺家那位虎视眈眈,要不是贺家那位和她差了九岁,年龄差跨度实在是太大,加上常年没法陪伴在她身边,恐怕如今褚新霁也得叫她一声嫂子。
想让沈月灼吃醋,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路凛好歹也是情场浪子,最了解其中的弯绕,正想出声提醒,楼下宴会厅内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电吉他狂野的乐声响起,将原本悠扬低缓的小提琴音霸道地覆盖,瞬间炸场。
路凛表情倏冷,不用猜也知道,又是跟他同父异母的二姐路遥搞的事。路遥跟路家原定的继承人是龙凤胎,两人从小不对付,但比起路凛这个半路捡回来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她勉强能看得惯自己亲弟弟一些。
老爷子去世前,划分了一部分股份给她,代表着原保守派的路氏股东。
她也因此能时不时在路凛这里兴风作浪。
路凛靠在栏杆前,本想让演奏的人滚蛋,却在看清那人的模样后,喉间一哽。
路遥在底下笑得张扬,“surprise!”
而路遥挽着的人,一袭湖蓝色晚礼裙摇曳生姿,正同台上散发着荷尔蒙张力的人对视,隔得太远,路凛看不清沈月灼的表情。
愈发觉得路遥可恨,蜷握成拳,连关节都咔咔作响。
挺会拿捏他七寸。知道他和褚新霁喜静,还找人闹这么一出。找别的乐队也就罢了,离谱的是,领头的还是褚清泽。
而沈月灼的出现,明显给即将到来的修罗场添了一把火,路凛都不敢想,褚新霁看到了会是什么表情。
褚新霁见外头的喧闹并未平歇,从三楼贵宾间内缓步走出来,路凛想拦,他却已看到了那抹倩影。
褚清泽台风素来很燃,曲声到了高潮之处,自台上一跃而下,引发在场的女性阵阵惊呼。
路遥带来的小姐妹舞姿热辣,气氛被带动后,褚清泽席地而坐,饱含深情的眸子凝望着沈月灼。一曲完毕,褚清泽绅士地鞠躬,而后,向沈月灼伸出了手,邀请她共舞。
路凛疲惫地揉着眉心,觑向身侧气压越来越低的好友,“……霁哥,要不,赶紧截胡?”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碰到这么个二姐。
得不到回应的路凛回眸,才发现褚新霁早已不见踪影,高速电梯的数字显示下降。
卧槽,不是吧?!褚新霁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抢弟弟喜欢的人?
再回过神之际,褚新霁大步生风地走向声源中心,衣香鬓影的人群被他周身强大的气场压制,自动向两边分散,倒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而后,路凛听到了他这辈子都以为不会听到的话。
“不好意思,沈小姐已经有舞伴了。”
第12章 新雪(含入v公告)
褚新霁逆光而来,纤尘不染的皮鞋落在映着繁复花纹的波斯地毯上,两侧的香槟金立柱和墙面同他戴的领带颜色呼应,剪裁得体的深色系西装衬得他愈发贵气,五官立体而分明,携来一股睥睨众生的冷沉感。
他的表情很淡,像是玻利维亚盐湖映着天际,温和,幽冷,让人难辨。
先前被褚清泽野性不羁的炸燃曲风转移的目光移开,闹剧结束,焦点重回,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遥望向这场宴会中最尊贵的男人。
偏轨的秩序重新归位,权力的中心怎能被轻易撼动。
“我没有听错吧?褚先生竟然在主动邀请……?!”
“刚才池家小公主都被他拒绝了!!”
“这女的什么来头?能让新悦的掌权人主动放低姿态,有点东西。”
沈月灼在人群的低声议论中回了神,缀满了星钻的流苏裙摆随着她的转身,如银河般璀璨流淌,雪肤乌发,纤腰淡唇,并不算盛妆,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霁……”她下意识刚唤出口,又意识到在这样的场合并不合适,“褚先生。”
褚新霁并未颔首,倒是褚清泽抵向上颚笑了一声,“什么舞伴,该不会是你吧?”
出言不逊的态度让在场的人倒抽一口冷气,从两人相似的面庞中审时度势地揣测关系,才得以了然。
被如此冲撞,褚新霁眸光淡淡:“很明显,不是么。”
褚清泽表情变了变,胸口积攒了一股无名火,却又无处可发,不停地转圈升腾,将喉咙烧出难耐的痒。兄弟俩流淌着一样的血液,朝夕相处之下,深谙彼此的个性。
褚新霁对人对事素来温淡,怎么会对沈月灼,有如此强烈的占有欲。
“你会跳舞吗?”褚清泽眼眸溢凶戾,话语里隐有讥诮之意,“年纪大了难免肢体不协调,别不小心踩着月灼了。”
沈月灼身处中心,承接着来自宴会各方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视线,如坐针毡。
褚新霁并不在乎弟弟浑身竖起的刺,视线只追随着沈月灼,眼帘半掀,道:“沈小姐认为呢?”
沈月灼还处在持续懵圈的状态,根本没察觉出这两兄弟之间隐约透出的火药味。
褚新霁看似清淡温和,不如褚清泽具有攻击性,但他站在她身旁时,微微侧过身,便挡住了褚清泽的大半视线,像头盘旋在领土附近的狼。
路凛怕这场小插曲闹大,赶到宴会厅控场,将围观的众人遣散。
沈月灼长睫轻颤,完全搞不明白褚新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问她这种话。等看到路凛后,飞快地在脑子里了思绪。
路遥是盈致资本的董事之一,沈月灼递交过去的游戏策划案,会在她那里过目,路遥本身也是个游戏迷,国内外的乙游基本都玩了个遍,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大小姐氪金条基本都拉满了,只不过满意的很少。
看完沈月灼的策划后,她当即联系到沈月灼,并且加注了两千万作为上线后的宣发营销资金。
两人一见如故,因此路遥拉她和褚清泽来搅局时,她觉得有趣就答应了。
谁又能想到,路遥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私生子弟弟,竟然是褚新霁的朋友路凛。
沈月灼顿时觉得世界小得有些魔幻。
短暂的数秒内,沈月灼已经对形势了然。事实就是,她跟褚清泽又闯祸了——对褚新霁而言。
沈月灼细眉挑了挑,给褚清泽使眼色,回答说:“我不会跳舞。”
沈家没少在她身上倾注心血,华尔兹、小提琴、钢琴以及形体课都有专门的私教,这种宴会的交际舞自然不在话下。她故意这么说,是想解决纷争,不然以褚清泽的炮仗脾气,还不知道会当着这么多名流的面怎么跟他哥叫板。
自小一起长大,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但褚清泽就像一根线牵得太长的风筝,偶尔也会有失控的时刻。
他仿佛听不懂沈月灼的暗示,勾起痞气的笑,“不会也没关系,叫声哥哥就教你。”
沈月灼侧目瞪他。
“我今天穿着礼服,不方便揍你。”
褚清泽把吉他放下,故意把脸凑过去,“不一定非得用踹的,扇巴掌也不错。”
“……”
沈月灼差点被他挤眉弄眼的样子逗笑,咬着下唇,艰难地进行表情管。
路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灼宝你这小竹马挺有意思,你俩是情侣还是?”
沈月灼嘴角的笑意渐拢,“我跟阿泽只是朋友。”
这句话褚清泽早已听过无数遍,无数场景随着年岁变化,唯一不变的,是沈月灼始终清澈的眸子。
她的眼里永远不会有他。
褚清泽沉闷地应声:“兄妹而已。”
“友谊以上恋人未满是吧,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我都懂的,欢喜冤家嘛,吵吵闹闹也就修成正果——”路遥话还没说完,就被路凛拽走了,两兄妹一见面,火花四溢。
“闭嘴吧你!”
“臭小子刚回国就这么拽?”
“……别点火了二姐。”
插科打诨的人离开后,褚新霁才睨向脸色发沉的褚清泽,眉骨微动:“闹够了没有?”
身高的差距,基因的压制,身份地位的碾压,褚新霁还是那样沉稳矜贵的姿态,仅用一句话,就将少年用尖刺苦苦维持的自尊心置于地上摩擦。
褚清泽身上的气焰散了不少,沉默地将吉他、变调夹、调音器装进包里。
侧身而过时,肩膀撞了一下褚新霁,却被云淡风轻地躲开。
“阿泽……”沈月灼唤他,褚清泽却头也不回地走向旋转门。来时风风火火,去时萧瑟冷寂。
褚清泽是她叫过来炸场子的,路遥出价并不低,沈月灼知道他最近捉襟见肘,谁知好心办了坏事,倒让褚清泽平白挨一顿训。
她有些愧疚,但这时也不是说话的时机。
褚清泽心思敞亮,事后再跟他解释也不迟。
麻烦的是眼前这个让她猜不透、摸不清的人。
沈月灼提起裙摆,不太确定褚新霁有没有生气。
“霁哥,我不会跳舞,你可以教我吗?”
褚新霁声音微沉:“真的不会?”
“……假的。”沈月灼低声,飘荡的心却定了不少,至少他还愿意同她说话。
“那我们还要继续吗?”她问。
褚新霁垂眸瞧着仰头看他的少女,眼睫很翘,鼻尖小巧而挺拔,锁骨之下是起伏有致的峰峦。
这样的礼服不算暴露,却也算不得保守。
他不太喜欢这件人鱼裙。
不喜欢那些男人看向她时眸中露出的惊艳。
更不喜欢她身上没有丝毫印记的样子。
“如果不继续的话,我被沈小姐拒绝的事,大概会在圈子里被添油加醋地传开。”褚新霁语调轻缓,平静地叙述着事实,依旧温淡清和。
“那我的手该放在哪里……”沈月灼不太敢主动搭在他的肩上,更不知该如何配合他。
她连上次偷偷在他接电话时,故意让他给自己戴手链,都觉得自己太得寸进尺了。
褚新霁宽厚的手掌揽上她的指尖,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腰肢。
“这样就好。”
晚礼服的缎面材质很薄,隔着布料被他熨帖的那处肌肤像是着了火。
沈月灼感觉自己像是从脚踝红到了耳根,浑身都绷成了一根细细的弦,舒缓悠扬的曲调流转,她的目光只停留在他饱满的喉结。
褚新霁身上处处透着成熟男性的魅力,下颌线条利落流畅,一丝不苟又足够温雅贵重。
可是他的掌心却落在她的腰窝处,和她那样嵌合。
褚新霁的视线在她纤细的皓腕停留稍许,状似不经意地说:“怎么没戴我送你的手链,不喜欢吗?”
沈月灼被他烫得晕晕乎乎,连舞步都变得摇晃虚浮。
“喜欢的。”她过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感觉和裙子不太搭配。”
褚新霁漆黑如深潭的眼眸轻掀,“是我思虑不周了。”
啊?沈月灼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长睫颤了颤。
“抬头。”
然而褚新霁却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低磁的嗓音自头顶传来。
交贴的掌心似乎暴露了沈月灼的紧张,指尖泛出了薄汗,没有人在褚新霁这样强大而内敛的男人面前还能保持镇定,她曲起的指节蜷了蜷。
却被褚新霁精准地扣住指尖,穿过她的指缝。
“看着我。”褚新霁声线带了一点不容置喙的哑。
在她双眸睁圆之际,凝向她的视线像是藏着无尽的漩涡,几乎要将她吸进去。
四目交接之际,褚新霁同她十指相扣。
掌心贴着掌心,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随之落下。
沈月灼感觉自己像是被他咬住脖颈的猎物。
呼吸都轻了些许。
宴会厅内花香四溢,整场宴会里最尊贵的男人微俯下身,湿热的气息洒过她敏感的耳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嗓音问:“有没有想过,在追我的时候,是不是该和阿泽保持距离。”
薄唇擦过她发丝,在这富丽堂皇的大厅,无数双眼睛驻足之处,仿佛隐秘地轻吻过她的乌发。
沈月灼的耳根连着后颈那一片都从未被人采撷,被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香气包裹着,忍不住有些腿软。
“不想回答的话,可以转下一个问题。”
他眸色深深,端的是君子清肃的模样,因说话而滚动的喉结却散发着近乎蛊惑般的欲色。
沈月灼被他撩得脸红心跳,只能将视线再下移,没入香槟金的领带中。
她低下头,“我没有和阿泽走得很近……”
她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腰窝也在发烫,掌心也快要被他身上的热意融化掉,或许她整个人都快被烤化了,溺毙在他那稠浓而幽深的视线中。
褚新霁却并不打算放过她。
蜗牛般的速度,不知何时才能清她、褚清泽以及他的关系。
他们是不能共存的冰与火,靠近一方,也就意味着必须彻底远离另一方。
褚新霁温声诱导,“你和阿泽是朋友,那我呢?我算你的什么?”
“……哥哥。”
一声微弱的,讨好的,带着点少女不自知的娇憨软糯嗓音响起。
像是布偶猫的猫尾巴轻轻扫过心口最柔软的位置。
褚新霁揽在她腰肢的掌心倏地用力,浑身也绷地有些紧,喉结很重地滚了滚。
明明是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被她用呓咛般的嗓音换唤时,却勾起了隐秘的、异样的情绪,在身体里涌动。
沈月灼注意到了褚新霁微弱变化,感觉睨向她的眸子一瞬间染上晦暗,像是暴风雨前的汹涌海浪。
她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叫错。
上次从褚爷爷那里回来后,他就因为这个称呼和她冷战了很久。
也许不能算冷战,毕竟现在还是她单方面的追逐。
少女麋鹿般清凌的漂亮眸子眨了眨,试探性地又唤了一声,“哥哥。”
这一次,声音更乖,听起来更像是撒娇。
她在向他示弱,让他不许再像前几天那样冷待她。
谁知褚新霁呼吸蓦然变得粗重。
沈月灼觉得或许有戏,眼里有水光轻轻摇晃,又补了两声更甜、更软的哥哥,唇瓣却被男人如玉般的指腹按住。
褚新霁眉心拧地很紧。
为自己的不君子。
也为自己从未拓土的爱欲。
被她勾起。
落在唇瓣的指腹很烫,有细微的粗粝感。
褚新霁收回手,敛眸睨向她,掐在她腰间的指骨松了些许。
故作冷漠道:“以后不许叫我哥哥。”
沈月灼的唇边似乎还残留着他指腹的余温。
越界的人是他。
冷着脸训斥她的人也是他。
他越是这样冷冰冰,越让她拼命想将他拉下神坛,想凌驾在他那些长篇大论的原则和规则之上,想做被他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呵护的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待她好几天后,再见面时依旧稳居高台。
一点也没发现她的别扭。
沈月灼忍不住咬紧唇瓣,突然不想在他面前装乖了。
她本来也不是什么温顺的小白花,她是生在荆棘丛林里的玫瑰。
褚新霁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小姑娘再能掩藏,心思也不过是都写在了脸上。
他知道她内里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如果不对她将话说重一点。
她只会变本加厉地叫他哥哥。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对她有了更深的反应。
饶是有着引以为傲的强大自制力,也显得不堪一击。
Vienna Blood Waltz乐曲结束后,舞池中央结伴而舞的男女纷纷行吻手礼,沈月灼挣脱开褚新霁环在腰间的手,踮起脚尖,朝前跨了一小步。
他刚好也垂首,深眸里沉而晦地凝视着她,她柔软的唇畔因此几乎快贴上他的下颚。
然后,少女恶劣地呼出一点带着铃兰清香的吐息。
朝他莞尔,作恶地般地迎上他的视线,“霁哥是不喜欢我叫你哥哥吗?那我偏要这样称呼你。”
她饱满欲滴的唇瓣一张一阖,挑衅地唤了一声哥哥。
褚新霁额间青筋抽动,眉峰微挑。
修长而有力的大腿根部肌肉微微绷紧,所幸被笔直的深色西裤掩盖,没有人撞破他清冷禁欲外表下的不体面。
“沈月灼。”褚新霁喉结滚了滚,嗓音也哑地不像话,冷冷地唤她名字。
沈月灼像是踩在老虎头顶作威作福的野兔,非凡没有被震慑,反而连续唤了好多声:“哥哥哥哥哥哥哥——”
她偏要一次性叫够本,反正都惹他生气了,多一点少一点也没有区别。
得逞后的沈月灼勾唇,尾巴高高翘起。
殊不知太得意容易翻车,高跟鞋足跟错不及防崴了一下,她本就没站得多淑女,身体转瞬失衡,不受控地朝他的方向倒去。
窈窕有致的少女身躯措不及防地撞上褚新霁的胸膛。
他看上去分明如霜雪一般,胸膛却硬得像堵墙。沈月灼额头被撞得有些疼,像是软棉花碰到了石头,双手下意识攀缠着他紧实有力的腰腹。
褚新霁呼吸重了一分,面色沉晦,隐忍地闭了闭眼。
“起来。”近乎于咬声。
其实他的语调一点也不高,只不过是平日里温和儒雅惯了,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沈月灼被他眸子里汹涌燃烧的灼热吓到,下意识瑟缩着肩膀。
这些天里堆积的诸多情绪在这瞬间达到顶峰,涌上胸腔,眼眶里很没骨气地溢着湿意。
沈月灼后退几步,转身,仓皇又狼狈地离开了舞池。
这里到处都是路凛的人,外面也有褚新霁的保镖。
褚新霁深深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眉梢降下,嘱咐了一名侍应生照看她,便大步穿过露天花园,往里侧的洗手间走去。
他不能这样追过去给小姑娘道歉。
怕吓着她。
宴会厅里三层外三层,沈月灼走出舞池后,一路来到饮品供应区。
三瓶酒正被调酒师炫技般地在手中晃成残影,沈月灼眼眶里还残留着点湿雾,很快有男士注意到她的失落,舞曲散场后,不少人远远地瞧见她和很注重界限感的褚总不欢而散。
男人从侍者那里拿了一张方巾和一小包抽纸,在她身侧落座,长指将两样东西缓缓推过去,“褚先生只是看上去温和,实则性子很冷。先前光年科技的女总裁借合作之由,有意接近他,结果他毫不留情地中止了和光年的合作,让光年损失了几千万的利润。”
沈月灼其实也没有太低落,刚才就是情绪上头。
对于莫名其妙凑过来的男人,她一向没什么好感,因此并未接受对方的好意。
天鹅颈微微扬起,用小拇指指腹擦去眼角的泪,不过转瞬,狼狈掩藏后,她又恢复了人前的清傲。
“谢谢,但我用不上。”
男人也并不在意她的疏离,毕竟美人都带着些许刺。
沈月灼扭过身,调酒师已经制好了一杯橙色的酒液,她要了一杯。金巴利、西柚汁和汤力水的碰撞,没入唇腔的一刻,特有的清苦口感扩散开,将心头的酸涩感也一并取代。
“Spumoni。”男人说,“这位小姐,借酒消愁并不可取。”
她怎么会不知道。
这种基础的东西,她在褚清泽驻唱的酒吧里什么都尝过了,光是闻香气都能辨出来是哪些原料的混合。
沈月灼觉得这个男人好烦,并不想他,饮完一杯后,调酒师又做了一杯柠檬色的鸡尾酒。
见是她喜欢的,沈月灼又接连要了两杯。
“Gimlet和Penicillin。”男人欣赏着沈月灼皱眉饮酒的姿态,自然将她归类为追求褚新霁却被冷拒的女人,名利场上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更何况褚新霁年少有成,气质又卓绝。
沈月灼烦躁地踢了下鞋跟。她知道褚新霁肯定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在这,他发来的消息她也看到了,故意没回复,又在这里连喝几杯不同基酒的酒液,因为这样容易醉,她知道褚新霁会来找她,然后凶巴巴地用兄长的语气勒令她不许学大人饮酒。
旁边这个男人真的装死了。
说那么一长串英文,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口语。
沈月灼被惹得不耐烦了,扯出一点礼貌却没什么温度的笑意,“我想一个人静静,您能不能离我远点?”
被褚新霁安排着照看沈月灼的侍应生见这场面,有些忐忑,却还是如实给褚新霁汇报:
[沈小姐在饮品区坐下了]
[她喝了三杯鸡尾酒,都见底了]
[旁边有位男士在搭讪]
褚新霁在看到后两条消息时,修长骨瘦的手指握住手机,几乎泛了白,眼底浮出慑人的阴霾。
一口气喝了三杯酒?
就这么会功夫,倒是挺能耐。
作为他今晚的女伴,竟然还有人敢贴上来觊觎。
步履生风地赶到时,沈月灼脸颊泛出微醺的酡红,指尖撑着额头,正偏头同身边的陌生男人说话,漂亮的唇角勾起温婉的弧度。
她在这样的灯光下,从头发丝到露出的纤细脚踝,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精致,白得像是在发光。
褚新霁黑眸微眯,轻慢而冷戾的视线扫过她身侧碍眼的男人。正是先前为了城投那处的开发区商场项目跟他攀谈的人,家族企业,却没踩在风口上,褚新霁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淡淡颔首就算婉拒。
看来是他对外装温和斯文过了头,才让什么人都敢来惹怒他。
游走于这种宴会的人大多说话委婉,三分假面也要做出七分的和煦来,沈月灼本以为自己刚才的话语已经足够让那人退却,谁知对方竟也要了一杯鸡尾酒,在她旁边品鉴起来。
“月灼,过来。”
听到熟悉的嗓音时,沈月灼心跳漏了半拍。她扭过头去,假装没听到褚新霁的话,将杯中混杂着几块冰的Bottled Cocktails饮了大半。
刚才还废话连篇守在她身边的男人见到褚新霁,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战战兢兢地上前攀谈。褚新霁在外是清润贵公子形象,即便是念不出名字的下属同他打招呼,他也会礼节性地颔首。
而这次,褚新霁的视线落点只牢钉在沈月灼身上,眉心轻折,周身散发出低气压的迫人气场。
沈月灼正要继续饮,高脚杯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夺走,“喝这么多,不怕难受?”
“难受也用不着你管。”沈月灼嘴硬道。
一口气喝了太多,后劲如今才慢慢浮出来,她扶着额头,长睫轻轻颤动着。
褚新霁掠过她身侧空掉的三个酒杯,先前仅看文字带来的冲击力,不如亲眼所见来得大,而在她身边虎视眈眈的男人更是刺眼。
褚新霁快被她气笑了,眼底蕴着惊涛骇浪,面上却并不显,长指扣着她精巧的下巴往上抬,沈月灼眼里还泛着点迷雾,四目相撞的那一刻,更直观地感受到他此刻令人发寒的怒意。
沈月灼挣脱他的桎梏,她逃避的动作幅度太大,素净白皙的下巴印上浅淡的指痕,有些发红,更多的是烫。
在旁围观的男人觉察出两人间的暗流涌动,却也明显看出沈月灼的不配合。褚新霁绝不是会强迫女人的人,他要什么样的得不到。男人也因此有了些底气,“这位小姐似乎并不愿……”
“用得着你来怜香惜玉?”
褚新霁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臂弯间搭着西服,居高临下地睨向说话的男人,即便随意站着,也让人胆寒颤栗。
他只吐出一个单音节,“滚。”
甚至在说出这种话时,神情依旧是清冷的,端肃的。
就连沈月灼也忍不住掀眸看了褚新霁一眼。
伸过来的大掌很宽,让人很有安全感,却被沈月灼推开,“不要你扶,我自己能走。”
身后的人没说话,黑影笼罩着她,轮廓分明的五官隐匿在月色中,静默地看着她摇摇晃晃地走向花园。
夜深如水,蜿蜒的鹅卵石路面颜色很漂亮,却并不适合沈月灼的小羊皮底高跟鞋。
她小声抱怨了一句,“怎么没有铺红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