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意—— by金岫
金岫  发于:2025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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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X痴情|破镜重圆|双向救赎|高傲者深情|感情拉扯
梁柯也一度被视为传奇,他是少年成名的乐队主唱,也是家世显赫的贵公子。
众人都当他高不可攀,实际上,与秦咿第一次碰面,他就多了些心思。
碎光稠浓的夜,梁柯也在她耳边低语——
“秦咿,你相信么,互相听过心跳的人,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他们在一起过,梁柯也将秦咿捧在手心,谁也没想到,分开时两人会闹得那样惨烈。
梁柯也掐着秦咿的下巴低头吻过来,逼问她是否爱过他。秦咿藏起情绪,狠狠咬住梁柯也的肩膀,以此当做回答。
刺痛尖锐袭来,梁柯也眼眸红透,“秦咿,我赢不了你。”
“从今以后,我们各走各路,永远不要再见面!”
感情纠结缠绕,剪不断,再重逢,秦咿是风头极盛的美人艺术家,也是乐队中的神秘鼓手。夜场光线晦涩,而她掌控舞台的样子光芒万丈。
角落里,年轻男人穿黑衣,身份神秘,气质沉冷。
有人玩笑,“这小姑娘的舞台风格跟你也太像了,你教过她?”
梁柯也没做声,将手上的烟沉入酒杯熄灭。
欢呼与喝彩都在他脚下,他眼中却只容得下一个人的身影。
很久后的某天,秦咿无意中发现梁柯也写过的备忘录。
【她喜欢有芋泥的黑糖牛乳茶】
【接吻之后,一起听的第一首歌:《三吋日光》】
【她说,烟花留给别人去看,你只看我的眼睛,好不好?】
【成为更好的梁柯也,回到她身边。】
怎么会有爱而不自知这回事呢,梁柯也一直都知道,他爱的人叫秦咿。
“疯魔一时,是我罪名。”
秦咿X梁柯也
月亮坠落一千次,有情人再重逢。
1.SC,HE,双初恋,校园到都市,双向心动,非强取豪夺非娱乐圈文。
2.男主是独立音乐人,非偶像爱豆,不涉及偶像失格,女主不是男主粉丝。
3.“疯魔”那句是歌词,“月亮坠落一千次”源自网络,侵删致歉。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主角视角秦咿梁柯也
其它:谢如潇,方恕则
一句话简介:温柔X野痞|双向救赎
立意:好好工作,开心生活

秦咿和梁柯也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发生在高考结束之后。
七月过半,竺州市难得少雨,天色晴朗,竺州美院的录取通也在此时抵达,送到了秦咿手里。
薄薄一张通知书,一本颇具质感的入学手册,这两样东西,让秦咿应聘成功,得到了一份收益可观的暑期兼职。
做兼职的地方是家私人画廊,占地近千平方米,根据合同,秦咿主要负责艺术品的讲解与售卖。正式入职后,她接触的第一份工作却有些特殊。
小提琴独奏音乐会。
一场在画廊举办的音乐会。
租下画廊的人姓林,演奏者是这位林姓商人的小女儿叫林卿阅。为保护隐私,现场并不对外开放,只邀请了部分亲友前来观礼。
秦咿与林卿阅年龄相仿,独奏会正式举行这天,被借去给林卿阅当助理。休息室在走廊尽头,她敲门进去时,林卿阅正举着手机给一只布偶猫拍照。
小猫是林卿阅的宠物,养了近八年,走到哪都带着。两个妆造师围在她身侧,一个帮她弄头发,另一个帮她调整衣服的细节。秦咿穿高跟鞋,脚步略重,林卿阅循声看过来,气氛莫名静了瞬。
林卿阅不是第一次见秦咿,对她并不陌生,只不过,之前的几次见面秦咿都是T恤半裙,满身学生气。今天,为了配合氛围,画廊的美女老板借了条礼服式的小裙子给秦咿。
裙子是浅色的,质感软薄,肩带处嵌着颗粒细小的水晶。秦咿偏瘦,俏生生地站在那儿,腕上的手环和耳垂处的耳饰碎光流动。
林卿阅突然想起,她父亲收藏的瓷器里有个种类叫“鹅绒白”,秦咿这样子,倒像是镀了满身的“鹅绒白”。
猫咪在这时咬了下林卿阅的手指,她回过神,微微笑着:“这条裙子有些压秦小姐的肤色,看着没精神,你另换一条吧。”
秦咿怔了怔,“我没准备其他的……”
话没说完,林卿阅已经移开视线,对妆造师说:“从我的衣服里找一套,借给秦小姐。”
客用休息室没有隔间,秦咿不习惯在外人面前换衣,去别处找了个地方。借来的衣服装在袋子里,她打开看了眼,是条连身裙,牌子并不小众,但是,设计相对低调。
秦咿将衣服换了,首饰也全部摘下,收拾妥当再回到休息室外,正要敲门,听见里头漏出几声话音。
“她是不是看过礼宾名单,知道梁家的人要来?心思不错,手段嫩点,我一眼就看穿了!”
林卿阅的声音,带着股傲慢而戏谑的劲儿。
“听我爸爸说,画廊老板能有今天的身价全靠抱大腿,这间店就是她前任金主送的‘分手礼’。物以类聚,在她手底下讨饭吃的人,也不会什么省心的角色。”
“现在的年轻小姑娘的确了不得,”妆造师附和了句,“各个心思活络,很懂抓机会。”
“梁家名气大,竺州谁不认识,”另一个人说,“树大难免招风……”
“算了算了,不提她。”林卿阅打断那些议论,“你们帮我补一下眼妆,睫毛这里,梁家那位小少爷真难请,我好不容易才请到那位……”
后面声音变低,听不清了。
门外,秦咿的手机震了下,同事发来消息问秦咿能不能帮忙买几卷胶带,他这边杂事太多,实在走不开。
秦咿眨了下眼睛,回复:【好。】
外头太阳大,晒得路面发烫,秦咿顶着高温跑了趟便利店。她将买来的东西送到男同事那儿,同事很感激,给了她一瓶没开封的纯净水。秦咿正觉得喉咙发干,拧开喝了口。
小姑娘模样秀气,随便做点什么都能招惹视线,男同事的目光停在她身上,搭话道:“上午见你的时候,你穿的好像不是这身衣服,怎么换了?”
秦咿神色平静,回了句:“不小心弄脏了。”
一面说话,她一面将瓶盖扣上,旋转拧紧。
盖子是白的,秦咿的手指同样白皙,指甲上涂着带细闪的冰透色。
男同事多看了秦咿几眼,觉得眼睛闻到了香气,这人年近而立,见秦咿长得好看,年纪又小,据说才刚迈出高中校门,暗戳戳地起了些心思。
他话音一转:“这么小就出来打工,很辛苦吧?入了社会,最好尽快找个男朋友,年龄大一点的那种,既能照顾你,还保护你。身边有依靠,心里才不慌。”
秦咿不做声。
同事又说:“对了,下周有个电影首映礼,大投资,全明星阵容,朋友送了我两张入场券,要不要一起去看?我刚提了辆车,可以载你……”
不等他说完,秦咿打断:“两卷透明胶一共十三块五,你微信转我吧。走报销的话,我可以给你付款明细的截图。”
同事微微一愣,点头说好,还有点不死心,“那首映礼……”
秦咿索性把话挑明:“多谢你的美意,近期我比较忙,没空看电影,也没兴趣找依靠。”
同事碰了个钉子,讪笑了下。
秦咿本不想再去见林卿阅,偏偏妆造师找不到东西又来问,她只得回去。
再次迈进休息室,秦咿觉察到屋子里多了个人,不等她分神细看,就听林卿阅说:“你不要小看我,将来我一定能有名的音乐厅办独奏会,到时候你来做我的演出嘉宾好不好?”
语气有点软,少了股傲慢劲儿。
两个妆造师神色暧昧地对视了眼,用口型无声地说着什么。
秦咿勉强辨认了下。
Liang——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男人的声音,有些突兀地撞进秦咿耳朵里——
“我没兴趣给人做嘉宾,你水平也不够,跟不上我。”
挺狂的一句话,偏偏说话的人生了副好嗓子,音质清寒,似荻花卧霜。两相对冲之下,显出一种特别带劲儿的高傲感。
房间里一下子就静了。
气氛尴尬。
林卿阅面子挂不住,抱怨了句:“你别瞧不起人啊,你考得上竺音,我也考得上,谁也没比谁差多少,将来,说不定我会比你更有名!”
姓梁,名气大。
在竺州音乐学院读书,练过琴。
秦咿心口突地一跳。
她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
墙边摆了组浅灰色的单人沙发,年轻男人带着耳机坐在那儿,微微低头,看不清五官,但腿很长,身形是少见的优越,一身漠然又勾人的劲儿。
秦咿六岁开始接触绘画,基本功扎实,她喜欢速写,抓形和线条尤其厉害。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一副适合入画的骨相,侧脸、脖颈、喉结,缓慢敲击座椅扶手的手指,每一寸线条都恰到好处,让她想要画下来。
就在这时,年轻男人察觉到什么,侧头朝她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直接碰上,阳光穿过玻璃投下一片晃眼的白,本该是燥热的,秦咿却像是遇见风雪,周身血液几近凉透,一种躲无可躲的荒谬的宿命感洞穿肺腑。
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她一眼就认得出——
“梁柯也,”林卿阅叫他一声,“跟你说话呢,你又不理我!”
梁柯也收回落在秦咿那儿的目光,没什么情绪,“以后的事以后再讲,独奏会快开始了,你先好好准备,我就不打扰了。”
休息室面积不大,梁柯也想出去,秦咿身侧那块儿是他的必经路。
林卿阅试图挽留,碎碎地说着什么,秦咿一个字都没听见。她好像困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眼前闪过几帧碎片,关于从前,关于过往,关于……
脚步渐渐走近,不过咫尺。
趴在沙发上睡觉的布偶猫突然窜起来,踩着茶几往高处的架子上跳,蓬松的大尾巴刚好扫到桌角的冷饮杯。
杯子倒下,咖啡裹着冰块倾洒出来,秦咿离得近,她怕弄脏身上这套借来的衣服,躲避得有些急,重心不稳时她余光里出现一截黑色的衣摆。
他在她身后,似乎想帮她,扶她的背,或者,握她的手腕。
秦咿心底一惊,不受控制地将他推开,语气里有掩藏不住的复杂慌乱——
“别碰我!”
别碰她,离她远一点。
她见过梁柯也,两年前就见过,但是,梁柯也从未见过她。
他不认得她,不知道她的名字,更不会明白她心里那些翻涌的情绪。
真不公平啊。

受秦咿影响,梁柯也往后退了步,不留神撞到衣帽架。
衣帽架是临时搬来的简易款,不吃劲儿,受力后直接歪倒,向外延伸的金属杆又刮到其他东西,摔的摔,碎的碎,休息室顿时乱作一团。
梁柯也的手被衣帽架的边角划了下,破了皮,有的地方微微渗血。梁柯也看了眼伤口,又抬眸朝秦咿看去,他眸光很深,又清又冷,叫人无端生出几分畏惧。
林卿阅最先回神,拿着纸巾要帮梁柯也擦伤口,梁柯微微侧身,没叫她碰到。
手上落了空,林卿阅心头一梗,语气很冲地对秦咿说:“你凭什么推人?他都受伤了!”
秦咿深呼吸了记,“是我反应过激,医药费我会赔的。”
林卿阅冷笑:“你拿什么赔?那点儿兼职工资吗?血汗钱啊,我嫌烫手!”
不加掩饰的轻怠。
这态度,叫秦咿想起另一个人,也姓梁,是梁柯也的……
想到那个人,秦咿心里情绪更重,有些压不住。她衣服没脏,但鞋子和脚踝被咖啡淋到,还有一盒修容粉打翻在她脚上,湿的干的混在一起,有些狼狈。
于是她开口:“我的错我会认,你的猫打翻杯子弄湿我的鞋,你也要赔钱给我。”
林卿阅顿了下,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什么?”
“我的鞋被弄成这样,手洗很难洗干净,”秦咿看着她,“送去洗护中心大概要二十块,你微信转我吧。”
妆造师忍不住开口:“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就二十块钱……”
话没说完,另一道声音响起,盖过了妆造师——
“我不需要你赔医药费。”
嗓音略低,显出几分寡淡,但气场很足,糟乱的场面瞬间被压住,安静下来。
不知从哪涌来一阵风,吹着梁柯也的衣摆,也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他单手取下耳机,动作间衣袖下滑,露出套在食指和中指上的戒指。
秦咿注意到,这人的手指非常好看,细且长,肤色冷白,被指根处的银色素圈一衬,简直成了艺术品。
在秦咿看向梁柯也的时候,梁柯也也在看她,他目光由上自下,停在她脸上。
“和赔偿相比,”梁柯也说,“我更喜欢看人鞠躬道歉说‘对不起,请原谅’。”
秦咿脑袋里嗡的一下。
林卿阅以为梁柯也是帮她撑腰,立即说:“你害人受伤,鞠个躬道个歉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秦咿知道,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但是,给梁柯也道歉,意味着给梁家的人道歉。
她可以赔钱,赔多少都行,要她向梁家低头,她做不到。
沉默几秒,秦咿转身走到角落,从摔得乱七八糟的那堆东西里捡起一块扩香石。
扩香石是用瓷粉石膏做的,拳头大小,雕刻成罗马柱的样式,握在手里分量不轻。
秦咿将塞给梁柯也,她看着他,“口头道歉没意思,还是以牙还牙吧——我推了你,害你受伤,你砸回来,我们就此扯平。”
林卿阅一愣,两个妆造师也愣了,面面相觑。
梁柯也眯起眼睛,“宁可挨打也不道歉,什么破习惯,你哪块骨头比别人硬?”
秦咿同他对视着,缓缓说:“我身上的骨头,每一块都很硬。”
梁柯也觉得挺有意思,忍不住笑了声,带了些讽刺的意味,“你叫什么名字?”
秦咿想,这真是个奇妙的情形,她早就记住了梁柯也,印象深刻。对梁柯也来说,她却是陌生的,陌生到连名字都没听过。
她压住心那些情绪,报上姓名。
梁柯也听了,也记下来,又说:“打女孩是件特别下作的事儿,你料定我不会动手,所以才敢挑衅我,对不对?”
秦咿眼型偏圆,双眼皮线条清晰,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会显得有些倔,她摇头,语气很淡,“我从不高估陌生人的品行。”
这话不算客气,细品起来还带了点讥讽。
梁柯也目光沉下去,他朝秦咿靠近一步,声音压低,“没错,我的品行的确经不得高估,甚至算得上烂。无缘无故招惹一个烂人,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明白吗?”
距离改变,梁柯也身上的气息弥漫过来,秦咿被迫通过另一种形式感受到他——他应该很少抽烟,没什么烟草味,发丝和皮肤都很干净。
这种入侵式的气息交换让秦咿很不自在,她正要偏头躲开,敲门声响了,策划人隔着门板提醒林卿阅,独奏会即将开始,要她提前去候场。
林卿阅一直盯着秦咿和梁柯也,反应有些慢,隔了一会儿才出声应下。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梁柯也和秦咿之间有些奇怪,表面剑拔弩张,内里好像又存在某种微妙的暗流。林卿阅不喜欢这种气氛,她想抓住梁柯也的衣袖,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就在那一瞬,梁柯也突然发力。
他抬手猛地一扬,扩香石裹着橙花精油的味道快速飞出去,强劲的力道激荡起微弱的风,刀刃一般割裂空气。
林卿阅心里一惊,眼睛睁大,两个妆造师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
与此同时,扩香石越过秦咿的肩膀,沿着抛物线重重砸在她身后的墙壁上。
“嘭”的一下,石头彻底摔碎,粉末飞扬起来,犹如暴雪压境。
整个过程很短暂,也很激烈,梁柯也看着凶悍,实际上他控制了角度,并没伤到秦咿,更像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秦咿则一动不动,她稳稳地站着,不躲不闪,也没有不安和慌乱,始终保持着与梁柯也对视的状态。
阳光透过玻璃落进来,暖洋洋的,扩香石扬起的粉末仍在飘荡。梁柯也和秦咿看着彼此,看了很久,像是在用眼神较量,又像是某种纠缠,绵绵无尽。
时间似乎凝固了,所有画面都是每秒四十八幅的慢镜头。
房间里鸦雀无声,林卿阅脸都白了,她觉得梁柯也像个疯子,慢慢往后退了步。
秦咿眼神中看不出太多情绪,问他:“现在我们扯平了吗?”
梁柯也没说话,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背对着房间里的人叫了声林卿阅的名字。
林卿阅吓了一跳,有点哆嗦。
梁柯也说:“把二十块转给她,别赖账。”
妆造师连忙拿出手机,点开扫码功能,“我来转我来转。”
转账收款的功夫,秦咿余光看到,梁柯也开门走了。
梁柯也走后,独奏会正式开始,画廊老板大概知道了什么,找了个借口让秦咿提前下班,避免与林卿阅再碰面。
回家后,秦咿用手机软件找了家好评率最高的干洗店,把弄脏的鞋子和林卿阅借她的那条连衣裙一并送了过去。
干洗店提供跑腿服务,衣物洗干净后可以送件上门。秦咿找到独奏会策划人的微信,简单说了下情况,问对方能不能把林卿阅的地址给她。
策划是林家带来的人,没过一会儿就回了消息,很直白地说地址是个人隐私,不能告诉秦咿,裙子也不用她还。
那股傲慢劲儿,和林卿阅、和记忆中另一个姓梁的人,一脉相承。
干洗店的前台是个小姑娘,她见秦咿神色不佳,试探着问:“衣服还洗吗?”
秦咿点头,“洗的。”
付了钱,从干洗店出来,秦咿又去买了些画具。拎着购物袋往公交站走时,她路过一家甜品屋,橱窗内灯火通明,像个亮晶晶的玻璃盒子,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奶香味。
秦咿脚步顿了顿。
她记得有一个人爱吃甜的,一度到了嗜糖如命的地步。
第二天,秦咿没去画廊,她早早出门,冒雨转了三班公交,才抵达目的地。
天气实在糟糕,雨水重重地拍打伞面,响声凌乱。石墙电网高高耸立,像一只体型巨大的海妖,秦咿抬头看了眼,风吹着她的头发和脸颊,吹得皮肤一片冰凉。
手机在这时响了下,是朋友塔塔,她问秦咿中午有没有空,一起吃火锅。
秦咿输入几个字:【我在襄城区。】
秦咿家里的情况,塔塔知道一点,一听就懂了,笨拙地试图安慰她:【宝宝,你不要难过。】
秦咿:【没事的。】
她已经半年多没来过襄城区,早就没有那么多情绪了。
襄城监狱的探监室还算宽敞,一扇扇玻璃,几把旧椅子,痕迹斑驳。
秦咿等了会儿,有人走进来,高大的影子砸在她面前,仿佛带着某种声响。秦咿抬眸看过去,尽管早有准备,她还是愣了下,不自觉地叫出他的名字——
“谢如潇。”
大半年没见,谢如潇有了些变化,他瘦了,高了一点,短发刺黑,看上去质感坚硬。雨天光线浑浊,他浸在里头,又穿了身囚服,却丝毫不显狼狈,整个人介于少年傲骨和成熟深邃之间,气质清隽。
见秦咿一直盯着他,谢如潇挑了挑眉,对她笑了下,笑得有点痞。
真帅啊。
这么好看的男生,年轻又耀眼,却被困在铁窗内,不得解脱,遑论救赎。

秦咿和谢如潇的关系有些特殊。
十多年前,竺州市化工厂发生过一起爆燃事故,造成三死一伤,直接经济损失过亿,秦咿的父母都是事故中的遇难者。
作为家属,秦咿得到了一笔赔偿,之后,她和年迈的外婆一起生活。仅过了半年,外婆在睡梦里无疾而终,小小的女孩再度失去依靠。
外婆的葬礼是远房亲戚帮忙筹备的,整个过程冷冷清清,来吊唁的人不多,其中有一个叫方瀛的女人。方瀛是外婆的干女儿,也是秦咿妈妈的闺蜜,两家常有走动,关系很好。
方瀛长得很美,性格也温柔,她生过一个儿子,但终生未婚,外婆过世后,方瀛收养了秦咿,后来,方瀛又收养了被家人抛弃的谢如潇,将两个捡来的孩子视如己出。
秦咿和谢如潇,两个毫无血缘的人,在方瀛的牵引下住进同一栋房子,共同生活了近十年。他们非亲非友,也不以兄妹相称,又比寻常的亲友羁绊更深,彼此惦念。
探监室里,谢如潇在玻璃墙后坐下,他坐姿有些颓,囚服松垮垮地堆在腰腹那儿,却不难看,气质清隽。
秦咿看着他,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别驼背,脊椎会变形。”
从小到大,秦咿总是对他说同样的话,要他别驼背,要他别胡闹,也别跟人打架。
他明明比她大,大了三岁呢,小姑娘却一直管着他。谢如潇也任由秦咿管着,他心甘情愿,他甘之如饴。
当现实过于冰冷的时候,是不该提起过去的,那会让人失去勇气,甚至伤筋动骨。
秦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有些懊恼,眼眸垂了下去。她不知道,隔着玻璃,谢如潇一直在看她,目光深邃而克制,因为克制得太狠,他甚至有些咳嗽。
时间缓缓流逝,谢如潇不喜欢这种沉默的气氛,他低笑了声,故意说:“你好像生活委员,整天盯着我检查仪容仪表。”
秦咿也笑了,她打起精神,“后天是你生日,我给你带了蜂蜜蛋糕,还有奶油司康和巧克力甜甜圈,都是你爱吃……”
“以后别再给我带东西,”谢如潇打断她,声音淡淡的,“也别来看我,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秦咿咬住嘴唇,心里像是被某种柔软又坚硬的东西撞了下,滋味复杂。
谢如潇继续说:“之前你写信给我,说收到了竺州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恭喜你。竺美是国内最好的艺术院校,机会难得,一定要好好读书。”
秦咿没说话,手指抠着桌面上的划痕。
谢如潇长久地看着她,“年满十八周岁以前,我们需要监护人,不得不住在一起。现在我长大了,你也是,既然已经独立,也就不必再有牵扯——”
一瞬的停顿后,他轻轻说:“以后,各走各的路吧。”
有个在坐牢的亲属,并不是件体面事,一旦秦咿以艺术家的身份走到高处,她的竞争对手很可能利用这一点,大做文章。
这会成为她的限制,也会成为她摆脱不掉的阴影。
不要为了我而背负愧疚,也别让我成为你的污点——
这句话在谢如潇舌尖滚过一遭,被他咽了回去,刺得喉咙一阵涩痛。
秦咿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我懂了。”
她始终垂着视线,薄薄的光落在她脸上,像镀了釉的白瓷。几缕发丝垂下来,被风吹着,拂过嘴唇,秦咿抬手拨了下,动作很轻,整座探监室好像因她而有了香气。
谢如潇再也说不出更重更狠的话了。
他舍不得。
又过了会儿,秦咿想到什么,“你有没有听过‘梁柯也’这个名字?他是梁慕织和尤峥的……”
谢如潇怔了下,接着神情变得格外严肃,沉声说:“事情已经结束了,秦咿,两年前就结束了。不要再多想,更不要去招惹梁家,你手上没有任何筹码,也没人能保护你了。”
秦咿咬了咬唇,神色看上去有些倔,她眼前闪过几帧画面,都是关于梁柯也——
他坐着,姿态散漫,他挑眉,神色讥讽。他嘲笑她骨头硬,傲慢得好像万事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我只是有一点不甘心。”秦咿喉咙发涩,她吞咽了下,“方瀛阿姨那么好……她明明是好人,却被尤峥欺负,被梁慕织欺负。他们都欺负她,凭什么啊……”
凭什么好人没有好报。
谢如潇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忧虑。
他一直都知道,秦咿看着柔软,其实性格很倔,甚至算得上刚硬。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小小年纪,又没有父母,谁来保护她?
遇到了困难了怎么办,有人刁难她,又该怎么办……
探视只有半小时,时间快到了,谢如潇说:“我在外面有几个朋友,你都见过。联系方式写一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上,在我房间的抽屉里,万一遇到麻烦,你可以找他们帮忙。”
不等秦咿回答,抢在通话器被切断信号之前,他说出最后一句——
“好好生活吧,别再来看我。”
音落,谢如潇站了起来,他将要被带走,继续服刑。
秦咿觉得难受,她也站起来,手心贴在隔断的玻璃上,用目光追逐他的身影。
谢如潇看上去懒散,其实仪态很好,腰背线条流畅。他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什么,忽然慢下来,回头朝秦咿望了眼。
秦咿的目光直接与他撞上。
她看见谢如潇抬起手,右手食指在太阳穴那儿轻轻点了下,而后手腕翻转,手背朝外,做了几个小动作。
谢如潇的爷爷是聋哑人,被方瀛收养之前,他一直跟着爷爷生活,手语练得很熟。认识秦咿后,他教过秦咿一些简单的句子。
雨似乎已经停了,光线与雾气交织,明明暗暗。谢如潇站在一扇玻璃窗前,站在流水般的光影里,淡淡笑着,年轻而英俊,甚至透出几分优雅。
他看着秦咿的眼睛,又做了个几个动作——右手食指先指向天空,然后手心朝外绕两圈,再竖起大拇指,接着是……
秦咿看懂了。
他对她说:“明天会是好天气。”
监狱外好像起风了,荒草和树叶都被吹卷起来,遮挡天空。
秦咿却渐渐平静,不再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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