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骂他?——”秦咿用筷子挑着拌菜里的胡萝卜丝,头也?不抬地?说,“起码别在我面前骂,我听不惯。”
“呦,”捷琨嗤笑,语气微嘲,“你俩分手多久了,三?年了吧?中间联络过吗?都断联一千多天了,还念念不忘,那不叫执着,叫脑袋缺筋!”
秦咿眼睛眨了下,没不作声?。
“妹妹,听哥一句劝,”捷琨要醉不醉的,半扭头,手臂搭上秦咿身后的椅背,“真心爱你的人舍不得离开你太久。三?年不联系,就证明没缘分,梁柯也?肯定有新生活了,你也?往前看吧!”
秦咿拜托刘律师向?梁柯也?转达那句话后,时至今日,她没收到任何回复,梁柯也?的手机号码依然打不通。她再没去过竞宏律所,纠缠的样子实在难看,她不喜欢,也?没必要。
餐厅外的玻璃窗外,夜色朦胧,车辆往来,鸣音吵闹。
捷琨还在劝,要秦咿放开,也?要她放下。
秦咿缓缓摇头,声?音很轻,又很坚定:“你不了解梁柯也?,他?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心很软,人很好。不和我联系,一定是因为有难处,我能体谅,也?愿意?等他?。”
顿了顿,她语气温柔了些,小声?说:“多久都等。”
音落,两?人间气氛沉默了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捷琨忽然嗤笑一声?,说:“操的,我简直分不清是你太傻,还是姓梁的命太好。”
“我傻,梁柯也?比我更傻,”秦咿盯着面前的水杯,“而且,命运对他?一点都不好,总是欺负他?。”
有个朋友的裙子蹭到果汁,秦咿陪她去卫生间清理。捷琨拿着手机玩了会儿?,刷朋友圈时,看到秦咿和一个男生的合照。
捷琨舌尖抵了抵腮,指尖挪过去,将那张照片保存,又找到一个许久不联系的大概已经?弃用的邮箱地?址,抱着一种犯贱的心态,给?对方发了封邮件。
标题:【恭喜啊,你女朋友要有男朋友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捷琨闲着没事,总去秦咿报名的那所乐器学校转悠,他?拍了许多秦咿打鼓时的照片,还有视频。
一个叫陆梓琢的男生对此颇为不满,他?找了个机会,拦住捷琨的去路,痞了吧唧地?说:“这妞我正打算泡,你最好别捣乱。”
捷琨叫他?气笑了,抬手指着在教?室里上课的秦咿,对陆梓琢说:“你也?是玩乐器混过乐队的,先回家打听打听这妞的前任是谁,再琢磨要不要泡她、有没有本事泡到她!”
秦咿并不知道陆梓琢打算追她,更不知道他?和捷琨起过这样一场小冲突。
余下的那段大学生活里,秦咿虽然感情空白?,其他?方面却格外充实。
她拿了四年奖学金,修双学位,绩点全院第?一,参加过校团委组织的“支教?保研”活动,获得过含金量很高的艺术奖项。恭喜她获奖的那篇新闻稿,长期飘在校内论坛首页。
比秦咿入学晚的小学妹将她视为传奇,趁秦咿在图书馆上自习,悄悄跑来找她要签名,秦咿不仅没架子,反而红了脸,模样特别可爱。
本科毕业后,秦咿没有读研,她拥有了独立的艺术工作室,注册公司,事业发展正式进入新阶段。
工作室成立的第?二年,秦咿创作的一幅名为《村庄与白?裙子》的印象派油画,在拍卖会上以?两?百一十八万的价格成交,名噪一时。
除此之外,她还做了件让人瞠目的事儿?——
加入捷琨组建的新乐队。
以?鼓手的身份。
捷琨一直是“玩乐队之心”不死,他?又马了几个人,主唱、贝斯、鼓手,想搞个“坏藤2.0”,秦咿不喜欢,让他?给?乐队取个新名字,就当是有个新的开始。
成员们?聚在一块商讨,出的主意?简直五花八门,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捷琨低头看手机,打着字,不知给?谁发了条消息,忽然说:“叫‘garland’——Garland乐队,怎么样?”
秦咿不知道捷琨是怎么想到这个名字的,她只觉心跳一颤。
Garland,花环。
小盼草和白?茉莉绕结成的花环,阿嬷摇着拨浪鼓唱童谣。
牵牵手,一辈子。
不等其他?人表态,秦咿率先说:“我喜欢这个。”
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Garland乐队成立,但是,实力并不十分出色,跟曾经?的坏藤完全没得比,几个成员也?没什么野心,更像是一种玩票。
那天,秦咿给?工作室的员工开完会,突然收到捷琨的消息,他?在群聊里说有个朋友酒吧开业,想邀请“Garland”去做热场演出。
他?专门和秦咿私聊,说是很重要的一位朋友,让她务必抽出时间配合下。
第74章 chapter 74
秦咿手指纤长白皙,带一枚细细的铂金戒指,她拉动屏幕将捷琨发来的消息逐一看完,回了句“好”。
从会议室出来,秦咿踩着高跟鞋往办公区走,半身裙的裙摆随着脚步在膝盖处摇曳晃动,别?有一番动人滋味。
远远的,秦咿看见助理闵昭和前台一个小姑娘,两人一脸愁容地商量着什么。秦咿将一丝长发别?到耳后,叫了声小闵的名字。
小闵“啊”了声,身形一晃,露出摆在桌子上的一大堆外送甜品和披萨
“傅总叫餐厅那边送来的,”小闵苦着脸,“东西放下人就走了,我根本来不及拒收。”
小闵瞄一眼秦咿的神色,顿了顿,“对不起啊,老板,是?我没处理?好。”
傅总全名傅郢臻,三代经商,家境殷实。秦咿在?某场慈善活动上与他匆匆一晤,不知怎么,就勾起了这位少爷的兴趣,号称对秦咿一见钟情。
傅郢臻追姑娘的手段朴实无华,三天送一次花,五天送一次下午茶,动不动就把跑车停在?秦咿公司楼下,邀她共进晚餐。
秦咿被纠缠得十分心累,想尽办法躲他。
不过,东西既然送来了,总不能再?扔出去。
秦咿朝小闵挥手:“给大家分了吧,就说?是?老板请客,员工福利。”
于是?,十来个员工又回到会议室,吃了顿下午茶。
吃东西时有人提起从国外火到国内的一部西班牙电影,原版名叫《naranja》,译制版翻译为《一颗甜橙的告白》。
在?国外,电影票房夺冠的同时,同名主题曲《naranja》也陆续登上全球二十多个国家的音乐排行榜的榜首,拿下“年度制作”、“年度歌曲”等?多项大奖,可谓战绩斐然,风头无两。
片子和歌曲双线火爆后,内地也进行了引进,当时,秦咿忙于筹备个展,没怎么关注娱乐新闻,直到她看到电影定?档的宣传海报。
女主角穿着款式简洁的缎面婚纱,长发散下来,垂至腰际,除了带在?头顶的白色花环,再?无其他装饰。逆着昏黄而颠沛的人群,她竭力奔跑,像是?要冲破枷锁,又像是?急于见到即将远行的恋人。
一种蓬勃的不被束缚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画面顶端有一行推荐语,译制版写的是?——
“千千万万人,我最爱你。”
秦咿是?在?地铁站看到那张推广海报的,列车来来去去,呼啸不断,而她怔愣着,脑袋里一片空白。过了很久,她突然打开?手机,开?始搜索这部电影的相?关信息,以?及,幕后制作的职员表,试图找到一些痕迹……
国内的网页搜不到太多消息,秦咿登录了外网,她对相?关论坛使用得不算熟练,磕磕绊绊地查询半天,看到《naranja》的作曲名叫Kevin。
Kevin不使用任何社交媒体,维基百科上,他的背景资料也非常简单。
性别?男,音乐人、作曲、编曲,毕业于茱莉亚音乐学院。作品数量不多,但口碑绝佳,和多个国家的顶流歌手、乐团有过合作。据说?,他身价昂贵,单是?版权收入就有数千万美金。
最重要的,他是?华裔。
除此之外,就找不到更?多消息了。Kevin不接采访,不出席任何颁奖礼和公开?活动,独居于山中的大房子里,养狗,爱安静,音乐方面建树独到。
有乐迷在?一个很小众的音乐人论坛上发帖称,曾在?线下活动上见过K,她说?K是?个相?当有魅力的男人,才华横溢,超爱他的狗狗。那段时间他身体很不好,状态有些萎靡,但是?,五官依然非常好看!
又一辆列车进站,风声汹涌,秦咿的发梢和裙摆同时扬起。她看着那句“in poor health”,眼泪唰的一下掉下来。
如果K真的是?梁柯也,那么,他迟迟不回国,也不和她联系,是?因为身体不好吗?
现在?呢,他有没有好起来?
会议室里,小闵连吃两个纸杯蛋糕,鼻尖都沾到甜奶油。她浑然不知,眨着一双圆眼睛,问秦咿:“老板,《甜橙》那部片子你看了没?”
秦咿手上端着咖啡,缓缓摇头:“没。”
可能是?近乡情怯,也可能是?感情过于复杂,秦咿一直没勇气点开?那部电影。
小闵还要说?什么,秦咿忽然有些心不在?焉,她早退了会儿,开?车去宠物?医院接黄小K。
小K是?只毛色土黄的田园小狗,黑嘴巴黑鼻头,一对倒三角形的垂耳,非常可爱。秦咿和涂映爬山看日出时,在?路边草丛里捡到的,也不知是?被遗弃,还是?跟大狗走散了。
洗过澡后,小土狗又香又软,涂映喜欢得不行,抱在?怀里揉来揉去,问秦咿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秦咿眼前忽然闪过几帧画面,梁柯也照顾路易斯时的情形,她没多想,直接说?出来:“叫小K——黄小K。”
涂映顿了下,又笑起来,“梁柯也要是?知道?,会不会以?为你在?骂他?”
不等?秦咿回答,她又将话题扯开?,“就叫‘小K’,以?后,你是?小K妈,我是?小K爸,咱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狗男人滚一边去!”
捡到小狗那会儿,涂映保研遇到点麻烦,说?好要带她的那个导师突然辞职,她和李西袁的感情也在?频繁爆发的争吵里,碎成一地鸡毛,破镜难圆。
秦咿知道?涂映心情郁闷,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摸小K的脑袋,温声说?:“会好起来的。”
回忆告一段落时,秦咿的车子刚好拐进春知街。
近几年,秦咿收入飞涨,也在?别?处置了房产,更?大更?漂亮。但是?,休息时,她还是?习惯回春知街,陈旧而熟悉的环境,让她放松,也让她心安。
时间还早,秦咿不急着去酒吧,换了双浅口平底的鞋子,牵着小K出来遛弯。下楼后,没走几步,秦咿忽然觉得不对劲儿。
小区相?对老旧,房子都是?小户型,住的多半是?老人和工薪阶层,这辆落地价超过两百万的G级奔驰是?哪来的?就停在?她车位旁边,与她紧挨着。
以?前好像从没见过,车牌也很陌生。
黄小K摇着尾巴在?草坪上刨土,秦咿正要喊它回来,刚好碰见邻居奶奶。
几年过去,奶奶依旧身体硬朗,精神也好。秦咿听说?她要搬走了,随女儿去别?处养老,很舍不得,和奶奶多聊了几句。
奶奶看到车位上那辆奔驰,忽然说?:“我记得你的朋友也有一辆这样的车。”
秦咿以?为奶奶说?的是?傅郢臻,他的确开?过类似的车。秦咿叫他缠得没办法,和他吃过一次饭,之后,被他送回来。
“如果那位朋友成为你的邻居,”奶奶说?,“你会开?心……”
傅郢臻那块牛皮糖要住进她隔壁!
秦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连摆手,说?:“奶奶,行行好,就算您要卖房子,也别?卖给那种家伙。他太缠人了,简直烦死!”
奶奶愣了下,看一眼虚掩着的住宅楼的防护门,又说?:“之前,你不是?很喜欢他吗?我以?为……”
秦咿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他?我们之间没什么交情的,根本不熟!”
奶奶两手交握着,不知为何,忽然沉默了。秦咿没多想,跟奶奶打了声招呼,带黄小K去别?处转。
遛狗遛了近四十分钟,时间差不多,秦咿回去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她打开?衣柜,挑了身适合酒吧演出的衣服。
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秦咿以?鼓手的身份上台时,总会带一只黑色口罩,有时候还会佩假发,眼妆化?得很浓,尽量将自己打扮得叫认识的人看不出来。
这晚,秦咿将长发束成高马尾,挑了双长筒靴,配黑色热裤,以?及修身款的短T。上衣下摆略短,腰带也低,中间露一截细细的腰。
她还带了臂环和造型夸张的古巴链,眼尾精心修饰过,稍稍延长而后上挑,有种锋利亦妩媚的矛盾感,与平日里温柔细腻的样子大相?径庭。
那家新开?业的酒吧叫“Lotus”,位置选得很好,寸土寸金的销金地。秦咿打车过去,路上有些堵,等?信号灯时,她接到捷琨的电话,问她到哪儿了。
秦咿看了眼司机的手机,上面有路程信息,回复说?马上到。
音落,她想起什么,又问捷琨,那位开?酒吧的老板朋友是?什么人,能在?那个地址做生意的,来头不会小。
捷琨笑嘻嘻地说?:“剧透多没意思啊,等?见到本人,自会知道?是?什么‘来头’!”
秦咿只当他瞎贫。
Lotus虽然是?家新店,客人却?不少,秦咿进去时,里面的位置几近坐满。衣着漂亮的年轻男女进进出出,还有不少外籍面孔。
空气里浮动着香水、酒精,以?及爆珠烟的味道?,熏人欲醉。秦咿带着黑色口罩,只露出眼睛,越过攒动的人群试图找到捷琨,目光一转,却?看到了另一个人。
陆梓琢。
又一块牛皮糖。
姓陆的比傅郢臻还烦,这人男女关系一团糟,恨不得脚踩十八条船。秦咿在?乐器学校上课时被他纠缠过,微信早已?拉黑,没想到今天又撞见。
陆梓琢叼着烟,搂着漂亮妹妹的腰跟人说?话,又和另一个朋友击掌打招呼,他似乎感觉到什么,忽然扭头看向秦咿这边。
秦咿呼吸一哽,下意识地推开?楼梯间的门,躲进去。
这地方很偏,几乎没人来,秦咿站在?一层,挨着一个类似电井箱的东西,几步远的地方有道?楼梯,往上延伸,不知通向哪里。
秦咿背倚着墙壁,正要打电话给捷琨,让他把姓陆的赶走,楼梯上方忽然传来一道?细细的女声,勾着几分调情的意味。
“听说?你在?国外很有名,好多顶流歌手都想跟你约歌。”
“我不会唱歌,跟你约点别?的,行不行?”
女人的声音实在好听,说出的话也叫人浮想联翩。
秦咿眼睛眨了眨,忽然涌起几分好奇。她悄悄走过去,攀着楼梯扶手探头往上看,试图看清说话的人长什么样子。
可惜角度实在别扭,又?隔了个转角,秦咿只?看到女人的半个背影,穿一条缎面吊带的裙子,裙摆堪堪盖过腿根,往下是六厘米的蕾丝高跟鞋,绑带处嵌饰着莹润剔透的天然水晶。
男人的模样和身段则完全瞧不见,恍若被一团虚无的雾气笼罩着。啪嗒一声,像打火机的盖子弹开,砂轮摩擦,烟气?飘散。
紧接着,一道声音,似薄冥时分的山风,吹过冻湖与?旷野,带着薄凉寂冷的味道,沉沉地?钻入秦咿耳中。
他说:“既然林小姐有关注外国?音乐界的动态,那么,应该听说过吧。”
“我很早就结婚了。”
这嗓音——
秦咿微微恍惚,脑袋有一刹的空白。
她想?,是错觉么,听上去怎么会——
身后那扇通往楼梯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力道挺重,“嘭”的一下,秦咿思绪被打断,下意识地?扭头。
陆梓琢穿一件造型夸张的印花T恤,不知谁给?他指的路,居然找到这儿来。他叫了声秦咿的名?字,笑嘻嘻地?往她身边凑。
跟这人多说一句话都?属于浪费时间,秦咿拉了拉口罩,在陆梓琢凑过来的同时,迈步从他身边折过去。
陆梓琢偏要拦她,嬉皮笑脸:“别走啊,难得碰见,聊会儿呗!”
秦咿蹙眉,“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
“听说傅家小少爷傅郢臻在追你?,你?不同意。”陆梓琢背倚着门板,目光里带着些说不清的意味,上下打量秦咿,“你?看不上我,也不要傅郢臻,该不会是在为前男友‘守节’吧?也太痴情了!”
秦咿深呼吸了下,压制火气?。
陆梓琢知道秦咿有个前任,也是玩乐队的,并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调侃了句:“前男友就像咀嚼过度的口香糖——没滋又?没味,你?这么漂亮,何必为了他放弃广袤的大森林!”
秦咿抬眸,目光凛然地?看过去,淡声道:“和口香糖一样索然无?味的前男友相?比,甩不掉的追求者就像沾了灰又?长了霉斑的牛皮糖,后者不仅让人讨厌,还会引起真菌感染!”
音落,陆梓琢被噎住了,脸色有些难看。
秦咿将他推到一边,开门出去。
Garland乐队上台时,刚好是十点整,夜里最热闹的时候。捷琨新招募的主唱姓朱,是个没毕业的男大,朋友都?叫他佩奇。
佩奇外号取得可爱,风格却十分狂野,留长发,真空穿皮衣,天生的烟嗓,一首快节奏的歌曲唱到一半,就把气?氛搅得火热。
台下的客人或站或坐,纷纷高举手臂,随他一道摇摆嘶吼,全场狂欢。
秦咿的位置稍微偏僻些,不起眼,随着吉他和键盘的节奏,她单手扬起,鼓槌在她指间翻花似的转了个圈,下一秒,奋力朝吊镲击去。
情绪瞬间被拉起,观众不由自主地?鼓掌,一阵尖叫。
演出的过程里,秦咿一直带着口罩,微微低头,五官模糊不清,气?势却格外强劲。鼓槌在她手中扬起又?落下,频率密集如骤雨,又?像千军万马阵前迎敌。
四年苦练,秦咿算不上天赋异禀,但基本?功非常扎实,单跳双跳复合跳,她都?游刃有余,手臂不缺力气?,鼓槌下落时却自然而放松,毫不紧绷。
配合着主唱的节奏,秦咿完全沉浸在音乐里,没留意有道视线一直盯着她,盯了很久。
她同样不知道,台下的观众有不少坏藤的粉丝,坏藤停止公开活动后,部分粉丝跟着捷琨开始追garland的演出。
他们听着歌,窃窃私语。
“那个鼓手,看着有点眼熟,不是说面相?,是那股劲儿。”
“我也觉得……”
“像谁呢?”
“是不是有点像坏藤的前任主唱?”
“梁柯也——”
音落的一瞬,仿佛存在着某种无?形的牵引,秦咿紧紧蹙眉,咬着唇,敲出一串暴烈的重节奏。听众受她感染,振臂欢呼,主唱嘶吼出歌词,脖子上暴起青筋。
秦咿满身是汗,酣畅又?痛快的时刻,她仿佛回到那一年的除夕夜。
人潮如海,尖叫声沸腾,梁柯也掌控着一方舞台,恣意而不羁。
时至今日,秦咿依然清晰地?记得他的眼神、他的琴,他弯唇浅笑的模样。她回忆着他的一举一动,鼓槌快速挥舞,敲打出激昂的节奏。同梁柯也一样,她只?盯着面前的鼓,不看任何人,不做互动,有种桀骜的味道,马尾辫的发梢扫过燥热的空气?,仿佛能激起火花。
她的位置略显昏暗,光线微弱,但她爆发出的生命力光芒万丈。
酒吧的二楼是VIP区域,视野更好。
大明星庄竞扬正当红,泡吧也得全副武装,口罩鸭舌帽将五官挡得严严实实,但两条长腿依旧醒目。庄竞扬身边还站着另一个男人,穿黑衣,气?质肃冷,目光盯着楼下的舞台,确切地?说是盯着舞台上的鼓手,一瞬不瞬。
“这小姑娘变化?挺大啊,”庄竞扬挑着眉,语气?惊讶,“我都?要认不出来了,而且,舞台风格跟你?也太像了,简直是嫡传大弟子,你?教过她?”
男人晃了晃酒杯中的冰块,忽然说:“你?车借我用用,过阵子还你?。”
“连车都?要借,你?破产了啊?”庄竞扬嘴上嘀嘀咕咕,还是把钥匙拿了出来。心思一转,他想?给?身边的人添点堵,故意说,“难怪傅家的小儿子死皮赖脸要追她,这么辣的妹妹,谁看了不心动!”
男人没做声,将剩下的半支烟沉入酒杯,“斯”的一声,星火熄灭,烟气?幽幽上浮。
欢呼与?喝彩都?在他脚下,他眼中却只?容得下一个人的身影。
佩奇是个人来疯,场子越热他精力越旺,一口气?唱了五首还不嫌累,又?补了两支安可曲。
演出结束,下台时,秦咿满身热汗,喉咙干得快冒烟。她想?去休息室喝水,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时,碰见几个乐队的粉丝,想?跟她合影。
秦咿停下来,站在粉丝身边,配合着朝手机镜头看过去,“介意我不摘口罩吗?”
“不介意不介意,”小姑娘连连摆手,“我们特别喜欢你?那种‘口罩一戴,谁也不爱’的劲儿,超级酷!”
秦咿弯着眼睛,笑了下。
合完影,小姑娘大概是想?修图,手指切换了下页面,秦咿无?意中看到她屏幕上的壁纸,呼吸和心跳同时一顿,脱口而出:“那是——梁柯也?”
“你?认识他呀?”粉丝眼睛亮亮的,“我超喜欢坏藤,追过好多场live,还拿过签名?呢,可惜他们停演很久了。”
音落,大概是怕秦咿多心,小姑娘连忙补充,“garland也很棒的,两支乐队我都?喜欢,会一直支持你?们!”
秦咿和粉丝聊天时,陆梓琢又?冒出来。他两手各拿了张扑克牌,背在身后,叫秦咿猜哪那只?手的牌数字更大,无?论猜对还是猜错,他都?请客喝酒。
“猜猜看——”陆梓琢不仅招惹秦咿,还朝粉丝妹妹抛了个挑逗的眼神,怪腔怪调,“哥哥哪里更大?”
姓陆的真是一身叫人犯恶心的好本?事!
秦咿准备踹他,耳边忽然传来奇怪的响动,一道水流从高处洒下来,携着力道,精准地?浇在陆梓琢那颗抹了过量发蜡的脑袋上。
水花飞溅,龙舌兰的酒精味儿充斥呼吸,陆梓琢懵了一瞬后开始狂飙脏话。
秦咿意识到什么,抬头往二楼看。
灯光迷离,粉丝妹妹比她先看清楚,一声惊叫。
“梁柯也!!!”
音落,酒吧里的其他客人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天,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难顶,他怎么越来越帅啊!”
“我真的很吃他这款,带劲儿死了!”
压不住的议论与?惊叹,像潮水,铺天盖地?般汹涌。
那道身影,熟悉又?陌生,站在台阶的最高处。
他似乎瘦了些,但身段依旧挺拔,腿很长。五官轮廓清晰,比当年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深黑的发色在灯光暗淡地?覆盖下,显出几分冷傲的肃杀感。他给?岁月以较量,岁月还他一身顶天立地?的气?概。
——梁柯也。
秦咿喉咙微颤。
真的是他!
他五指细长,带戒指,一手夹烟,搭在围栏的横杆上,雾气?绕在身侧,一手拎着小半瓶银标龙舌兰。他眼睛漂亮,眸光却似风雪凛冽,慵懒低垂,看向秦咿。
虽然楼下人影杂乱,但是,他目光越过所?有,精准地?找到她,看着她。
只?看她。
两人一高一低,隔着六年音讯全无?的时光,无?声对视。
秦咿怔愣着,脑袋里一片空白,她好像听见雨声,又?像是白噪音在耳边嗡然作响。眼前浮起烟气?与?绒羽并存的雾,一切都?是柔软的,也一切都?虚无?,难以捉摸。
舞台上,Garland乐队结束演出后,又?上来一位女歌手,穿低饱和色系的亚麻衬衫和连身裙,抱着木吉他唱情歌。
“You are all I long for All I worship and adore。”
(你?永远是我的渴望与?爱慕)
“In other words,I love you.”
(换句话说,我爱你?。)
据说,美?国?宇航局通过阿波罗飞船将这首歌的唱片带到月球,使它成为第一首在月球播放的歌曲。
那些曾被月亮听到的声音,此刻,也回荡在秦咿心里。
她默念着歌词的最后一句,许是口罩戴得太久,闷得厉害,她的呼吸里、睫毛上,渐渐聚起一种潮热的湿。
气?氛紧绷着,也僵持着,电光火石见,秦咿忽然意识到,既然梁柯也在这里,那就证明,她没有听错。
楼梯间的那道声音——
真的是他。
“既然林小姐有关注外国?音乐界的动态,那么,应该听说过吧。”
“我很早就结婚了。”
他已经结婚了。
秦咿感觉到喉咙发紧,心脏像是沉入结冰的贝加尔湖,在刺骨的冰冷中不断下坠。
同时,她又?无?比庆幸带了只?口罩,单薄的遮挡,聊胜于无?,不至于叫人一下子就看穿她的狼狈,以及,积在眼底的雾。
虽然陆梓琢不知道秦咿和梁柯也的关系,但是,很明显,他是认识梁柯也的。
听到那个名?字后,跋扈的叫骂声顷刻噎在喉咙里,他抓了下头发,讪讪的,找酒吧服务生要了包纸巾,擦掉满头满脸的酒渍。
捷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招呼garland乐队的成员到楼上玩,那边的卡座更宽敞。
陆梓琢明明不在邀请之列,却厚脸皮第一个凑上去,秦咿顿了下,有些迟疑。捷琨似乎看出她的小心思,二话不说,一把握住秦咿的手腕,直接将她拽走。
秦咿根本?来不及拒绝,踉踉跄跄地?就到了梁柯也近前。她微微屏息,咬着唇,也不抬头,目光一直垂着,看到自己的靴子与?梁柯也的鞋尖相?隔不过寸许。
那么微小的距离,稍稍动一下,只?一下,就能碰到彼此,秦咿却克制地?停住。
梁柯也似乎想?要朝她靠近,脚步刚动,秦咿万分警觉,立即后退,避之不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