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意—— by金岫
金岫  发于:2025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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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柯也——”
她叫着他的名字,哽咽着,泪水将皮肤浸得涩痛,心如刀绞。
“我爱你啊。”
她用温柔又坚定的声音说?爱他。
可惜,他已经听不见了。
梁柯也陷入昏迷,唇色雪白?。
救护车鸣音尖锐,穿白?大褂的医生将梁柯也扶上担架,送到车里,秦咿试图跟上去,却被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拦住。
“让我看看他,”她走投无路,随便抓住一个人,嗓音沙哑地同他商量,“让我看着他醒过来,行不行?只要他醒过来……”
话没说?完,律师模样的年轻男人从秦咿手中挣脱,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淡声道:“秦小姐,冷静一下,请你想一想你答应过梁夫人什么?”
秦咿身形僵住,如同一枚被松油缠裹住的凝成?琥珀的叶片。
寒风透骨吹过,给她刀割似的心跳补以重重的一击。
是啊,怎么忘了,她亲口?对梁慕织讲过的——
放弃梁柯也,切断与他的一切联络。
她放弃他了。
他的死活也与她无关。
腥甜的滋味溢满喉咙,秦咿不由自主地后退,脊背碰到墙壁。晃神的片刻里,救护车开走了,鸣笛声穿过小巷也绕过长街,渐行渐远。
车灯的光亮消失,世?界仍在规律运作,其他人各自忙碌,警察进进出?出?、拍照、取证,记录口?供,左邻右舍议论?纷纷。
一位女警走过来,试图安抚秦咿的情绪,对她说?了什么。秦咿完全听不清楚,她凝视着救护车开走的方向,长久凝视。
她好像丧失了一切感知,浑噩着,连心跳都?模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秦咿终于?明白?,对梁柯也的那份感情并不是可有可无的。
那是她身体里的一块骨骼,是血肉,纯净而鲜活,只是触碰都?会觉得疼,更何况是被生生剜去。
必定痛不可挡。
方恕则的案子人赃俱获,处理起来不算困难,在配合调查的过程中,秦咿了解到另外一些事。
梁柯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春知街。
在茶室同秦咿闹翻后,梁柯也摔门而去,独自回了位于?叶塘的那套房子。他喝了很多酒,状态糟糕至极,胡乱发着脾气,将酒柜里的瓶瓶罐罐砸得七零八落。
手上的伤口?在痛,额角在痛,心脏同样刺痛,尖锐的滋味让他连醉都?无法醉得彻底,反而想起些细节,关于?那段视频。
梁柯也教训林赛的那段视频应该是秦咿偷偷录下的,为什么会出?现在梁慕织手里?
是谁提醒梁慕织,谢如潇和秦咿之?间有着特殊的羁绊,可以用谢如潇来威胁秦咿,以及,那些陈旧的生活照,又是从哪搜出?来的?
线索罗列,叫梁柯也想起一个人。
秦咿提起过的人——
方恕则。
梁柯也派人调查方恕则,同时,也叫人盯着他,很快就?将方恕则做过的好事查得一清二楚。负责跟踪方恕则的人也传来消息,那家?伙离开夜店去了春知街,梁柯也预感到情况不妙,立即赶来。
秦咿给过梁柯也家?里的门锁密码,开门的一瞬,梁柯也听到方恕则在控诉,他说?原本可以成?为第二个梁柯也。紧接着,梁柯也听到秦咿提起谢如潇,她说?是方恕则和尤峥的贪婪间接连累了谢如潇,他们都?该为此忏悔。
刀尖锋利,危险面前?,她依然牵挂着谢如潇。
怅然的情绪那么重,梁柯也再?一次确定,他是不被爱的那一个。
方恕则没给梁柯也太多思考的余地,便握紧刀柄朝秦咿扑过去。
电光火石间,秦咿一动?不动?,眼神倔强,梁柯也在她脸上看到破釜沉舟的神色,他立即猜透她的想法。
就?算从未被爱过,梁柯也依然想保护她,将她好好地保护着。
他选择替她承担,一切伤,一切痛。
过了今天,过了这一段路,他希望秦咿能拥有全新的生活,他希望那个受尽委屈的小女孩,能够涉过风雪,走入春天。
他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刀伤落在梁柯也腰背处,没伤到要害,要命的是那只玻璃盘子,方恕则趁乱在梁柯也头上砸碎一只盘子。
血色瞬间浓郁。
美院开学后不久,方恕则的案子告一段落,即将宣判。以梁慕织的性格,秦咿相信,她必定要从方恕则身上揭下一层皮。
冬去春来,气温直线回升,校园里生机盎然。
各大社团开始招新,学生组织在筹备春季运动?会。祁诺找到一份不错的兼职,工资很高,章以佟入坑了一款乙女游戏,玩得不亦乐乎,沈青许和男朋友感情稳定,每天准时煲电话粥,说?不完的小情话。
生活很平静,所有人都?很好,除了梁柯也。
受伤后,梁柯也被梁家?的人带走,在塔塔和涂映的陪伴下,秦咿找遍了竺州市的每一所医院,公立的私立的,大大小小,毫无收获。
他国内的手机号再?没人能打通,始终关机,社交账号也没有任何动?静。秦咿询问过负责这桩案子的民警,警察只说?梁柯也还活着,除此之?外,他们无法提供更多信息。
无论?如何,活着就?好。
秦咿恍惚想起梁柯也送她回春知街的那一天,她和他告别,对他说?,梁柯也,一路平安。那时候,她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在说?,梁柯也,一生平安。
梁柯也,一生平安。
秦咿反复默念着这句话,心跳叫酸涩的滋味浸得湿透。
尚未结案的那段时间里,秦咿失眠严重,经常睁着眼睛熬到凌晨,音乐软件上那个名叫“哄”的歌单,成?了她唯一的陪伴和慰藉。
她反复播放歌单所包含的每一首歌,反复刷新与她互关的那个音乐账号,依然得不到与他有关的任何消息。
某天深夜,秦咿蜷缩在被子里,侧躺着。她带上耳机,习惯性点开音乐软件,却发现歌单消失,唯一与她互关的那个人注销了账号。
秦咿一下子愣住,连忙翻身坐起,同时,心跳直直下坠。
手脚发冷,指腹几?乎不听使唤,她尝试了好几?次,才切换软件跳转到微信,她看到页面上仅有的置顶成?了“已注销用户”。
发生变化的还有微博,秦咿的关注列表和粉丝列表同时少了一个人。
梁柯也的微博销号了。
他清空了与秦咿之?间的所有联络。
彻彻底底。
她再?也感觉不到他存在过的半点儿?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滴滴答答。
秦咿掀开被子下床,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不知该做什么,去哪里,只觉心口?空得可怕,压抑的劲儿?快要将她吞没。
模模糊糊的,不知撞到什么,一个小盒子突然翻倒,掉出?几?样东西。
两枚小发圈,一个是奶茶店的赠品,不起眼,一个带着Celine的品牌logo。还有打火机、尾戒、梅奥诊所自研的去疤药。
当初,有个人悄悄将尾戒塞在打火机的盖子里,递给她,还在朋友圈发动?态——
【留了一枚戒指给我的月亮。】
现在呢,他不要他的“月亮”了吗?
真的不要了?
恍惚的状态持续到清晨,秦咿收到一封邮件,以及,一通电话。

来电人是位姓周的律师,逮捕方?恕则那天,秦咿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周律师约秦咿碰面,地点在一家小有名气的花园咖啡馆,并?给了她?一份合同,以及,一份产权信息。
房产赠与的流程相当繁琐,需双方当事人出面公证。周律师说,他的委托人不方?便出面公?正,就以租赁的方式将叶塘那套市价一千三百万的房子“租”给秦咿,物业管理、房产养护之类的费用都由那位委托人来承担。
期限二?十年,租金只要一支打火机。
周律师说,他的委托人留了支打火机在秦咿那儿,只要秦咿交还那支打火机,就可以抵偿二?十年的租金,房子随她?使用。
咖啡馆里冷气开得足,绿植环绕,黑胶唱机在播放旧唱片,冷门的小语种歌曲,旋律如?水,在桌椅间轻轻流转。
秦咿垂下视线,去看摆在桌面上的那份合同。白纸黑字,出租方?一栏已经写?好签名,风神疏朗的三个字。
她?将指腹贴在上面,仿佛是透过字迹在感受另一个人的体?温。
气氛静了会儿。
秦咿哑声:“那位委托人,他还好吗?”
周律师依然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派头,冷淡道:“对不起,事关隐私,我无可奉告。”
“让我见他一面——”秦咿攥紧手指,指甲在合同白色的纸页上划出浅淡的痕迹,语气有些执拗,“想要回打火机,让他亲自跟我说!”
周律师顿了顿,片刻后,忽然说:“我的委托人说过,他很欣赏秦小姐的勇气。”
“你放弃他,是为了保住谢如?潇的未来;计划着送方?恕则去坐牢,是为了偿还谢如?潇的过去。他真的很佩服你,也很欣赏,只是有点遗憾,你的勇气里,没有他的位置。”
秦咿心跳一滞,气势也弱下去,喃喃:“他在哪里?还会回来吗?”
“这是座让人伤心的城市,”周律师喝一口咖啡,眼睛朝窗外望了望,“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
他不回来了,不会再回来——
这个念头沉甸甸地压在秦咿心上,叫她?恍惚得厉害。
她?不记得又跟周律师说了些什么,如?何?告别,靠着仅存的潜意识,秦咿拎起包,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走出去。
外头阳光热烈,车水马龙,秦咿拦下一辆出租车,她?以为她?告诉司机的是春知街的地址,可是,车子居然一路开进?了湾海大?道。
陈纵音经营的那家live house就在这里。
如?同一个锈迹斑斑的旧齿轮,难以投入运作,秦咿整个人都是迟钝的。她?在街边站了会儿,满心空茫,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去,有人撞到她?,微风轻轻吹动她?的头发。
生活一如?既往,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已经分崩离析。
手机响了声,是条微信消息,章以佟转了个链接给秦咿。
章以佟:【什么情况啊这是?】
秦咿抬手点开,看到坏藤乐队通过官方?微博发布了一则公?告,宣布主唱梁柯也离队,乐队暂停所有演出和公?开活动。
不到一个小时,评论区涌入近万条粉丝留言,他们发现梁柯也不仅离队,还注销了微博账号,纷纷跑来询问。
问得最多的问题是——
他去哪里了?
还会回来吗?
秦咿滑动着屏幕,走马观花似的看着那些评论,心里空旷得好像能泛起回音。
章以佟又发来几条消息,提示音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秦咿低头去看,身后突然传来股力道,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下。
陈纵音一头长长的粉色卷发,化浓妆穿吊带,满身的潮人气息。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笑嘻嘻地对秦咿说:“在这儿发什么呆?进?来喝酒啊!”
稀里糊涂的,秦咿被?陈纵音拐了进?去。
午后,蝉鸣不断,live house还没开始营业,场地里光线浑浊,只在VIP区域的小吧台那儿亮着几盏照明灯。
陈纵音走到吧台后,一手拿起量酒器,另一只手将酒水单推到秦咿面前,“想喝什么?今天老板娘给你调!”
秦咿对五花八门的酒精饮料了解不多,她?脑袋里闪过个念头,脱口而出:“有龙舌兰吗?”
“Tequila!”陈纵音哇哦的一声,表情夸张,“厉害啊,小姑娘,专喝烈酒!”
店里的服务生都不在,不知去哪了,偌大?的场地空空荡荡。
陈纵音教秦咿将海盐涂在虎口处,先吮掉海盐,再喝烈酒。她?说舔盐这个步骤玩法很多,用这法子钓男人,一钓一个准,夜夜睡男大?。
秦咿像突然犯了酒瘾,连吞两杯,叫辛辣的滋味呛得咳嗽,满眼是泪。她?又像终于找到一个理由,或者说,一个机会,能光明正大?地掉眼泪。
陈纵音什么都不问,教秦咿在柠檬片上涂砂糖和咖啡粉,拿火枪简单烤过后,先嚼柠檬,再吞烈酒,酸甜苦辣的滋味一应俱全,口感爽辣脆利,余调里有杏仁和椰子片的味道,清新醇香。
秦咿喝了一次就爱上,眨眼的功夫又是两杯下肚,酒精凶烈,在她?皮肤上抹出颜色,脖子、脸颊、以及眼睛,全部红透。
“酒是个好东西啊,”陈纵音要笑不笑的,意有所指,“一醉解千愁。”
说话?时,不知从哪飘来阵音乐。烟嗓的女歌手哼唱着西语民谣,节奏轻快。
秦咿已经半醉,状态慵懒,她?手肘撑在吧台上,听了会儿歌,模模糊糊地说:“音姐也喜欢西语歌吗?”
陈纵音喝一点酒,咬一块碎冰在唇间,说:“本科时我学的就是西语专业。”
秦咿想到什么,抬起头,“那你知道,一个句子,什么‘橙子’、‘另一半’……”
她?意识不清,话?也说的乱七八糟,说到最后,把自己给搞糊涂了,食指抵在额角处敲了敲。
陈纵音却听懂了,“media naranja——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好熟悉的一句话?——
秦咿怔了怔,下意识地说:“我知道的,这句话?的意思?是‘另一半橙子’,有人给我讲过的,我知道!”
“media naranja,字面意思?是另一半橙子,”陈纵音用中号量酒器往雪克壶里加苦艾酒和糖浆,边弄边说,“还可以翻译成‘灵魂伴侣’、‘心上人’,当地的一句俗语。”
灵魂伴侣——
秦咿恍惚得愈发厉害,手指几乎握不住杯子。
陈纵音转身去找莱姆汁,她?似乎没注意到秦咿的表情,继续说:“如?果你想跟喜欢的人表白,就对他说——Tú eres mi media naranja——你是我的另一半橙子——我的灵魂伴侣。”
除夕过后,梁柯也写?在纸上的歌词,他念给她?听的那句歌词。
原来,是一句表白。
他说,她?是灵魂伴侣。
秦咿眼睛里酒意迷蒙,用一种满是酸楚的哭腔说:“他已经离开了,甚至决定不再回来,为什么还要留一栋房子给我?是想叫我别忘记他吗?”
“面包和爱,是生活的支柱,”陈纵音晃了晃雪克壶,听着音乐,慢悠悠地说,“你不要他的爱,他就只能给你物质方?面的东西,让你过好一点的生活。”
“秦咿,”陈纵音忽然叫她?,“他是真心的,希望你过得好。”
即使他不能守在你身边。。

陈纵音讲完那句话,气氛静了静。
秦咿与她对视片刻,忽然抓住她的?手,有些急切地追问:“梁柯也是不是对你说过什?么?你见过他吗?什么时候?”
动作幅度有点大,雪克壶被打翻,酒水洒得到处都是。
陈纵音抽了几张纸巾压在吧台上,对秦咿说:“我最后一次见到梁柯也,是除夕那天?,我看到你被他带走,之后,我们再没见过。”
秦咿顿了顿,眼神迅速暗淡。
“对不起,”她小声说,“是我太激动了。”
“梁家口风很严,一点儿?消息都没透出来,”陈纵音继续说,“只让律师以梁柯也的?名义?拟了张退队通知,发到坏藤乐队的?公共邮箱。除此之外,无论是梁柯也的?朋友同?学,还是乐队成员,大家什?么?都不知道?。潘捷琨快气疯了,跑去小南山找人,想跟梁柯也问个清楚,但房子是空的?,也不见路易斯在花园里晒太阳。”
“梁柯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纵音指尖抵着吧台轻轻敲了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秦咿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陈纵音调了杯口感偏甜的?酒,烈度很低,推到秦咿面前,缓缓说:“你问我梁柯也为什?么?要留一栋房子给你,我只是说出我的?看法?。”
“本科时我谈过一个挪威男朋友,他用挪威语念诗给我听,其中一句说,爱是一种无怨无悔的?追随。”
“爱你的?人,总是想给你最好的?,无怨无悔。”
秦咿微微仰头?,将小半杯酒一口气喝尽,她喉咙轻颤,睫毛也是,光线落在上面,像覆着一层湿润的?釉质。
陈纵音看着秦咿,忽然有些感慨。
她不是一个相信感情的?人,更愿意追求身体上的?快乐,合则来不合则去。漫漫人生?路,没什?么?能抵得过时间,所谓一辈子,就?是句好听的?谎言。
可?是,这会儿?,陈纵音却感受到一种浓烈的?爱,像透明而湍急的?河流,流淌于半空,将空气都搅得湿润。
“秦咿,”她声音很轻,“梁柯也是真的?爱你。”
秦咿枕着手臂趴在吧台上,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某个无意义?的?方向,像是发呆,又像是醉得快要睡着。
过了好一会儿?,陈纵音听见她小声说:“我知道?的?。”
她都知道?,都明白。
秦咿在陈纵音那儿?彻底醉过去,一觉醒来,居然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阳光晃得眼睛发痛,她抱着被子,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章以佟推门进来,见秦咿在发呆,和她打了声招呼,“你醒了啊?”
秦咿从枕头?下摸到手机,打开屏幕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她睡了整整一天?。
“画室那边我跟主任讲你胃痛得厉害,帮你请了假,”章以佟说,“下午的?理论课也没点名,放心吧!”
秦咿脑袋空空,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揉着头?发,小声问:“谁送我回来的??”
“涂映啊,”章以佟端起杯子喝水,“她说是她带你出去玩,让你多喝了两杯。”
秦咿翻了翻手机,没看到相关记录,猜测应该是陈纵音叫涂映送她回来的?。她下了床,简单洗漱,正要发条消息给涂映道?谢。
章以佟拖了张椅子凑到她身边,好奇地问:“秦咿,你跟梁柯也真分了啊?”
秦咿手指一顿,“是不是我喝醉后乱说话?,打扰你们了?”
“没有没有,你什?么?都没说。”章以佟抓了下头?发,“梁柯也退出乐队,还注销微博,闹得沸沸扬扬,外面就?传了些小道?消息,说是你们的?关系被梁家知道?,那边要棒打鸳鸯,强行把他弄到国外去了,然后……”
章以佟觑着秦咿的?脸色,话?音蓦地一转:“出国而已,又不是去月球,就?当是谈异地恋,丰富感情经历!你看,沈青许和男朋友异地那么?久,感情依然很好很稳……”
话?音未落,沈青许拎着包从外头?进来,她大概听见什?么?,放东西时使了些力气,“嘭”的?一声。
章以佟讲小话?被抓包,硬着头?皮开口:“对不起,青许,我不该在背后随便议论你。”
“没关系,”沈青许要笑不笑的?,嘴上应着章以佟,目光却朝秦咿撇过去,“闲聊而已,你们也没说什?么?难听话?,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宿醉让秦咿头?晕脑胀,她没注意沈青许的?小表情,换了衣服,想出去透透气。
沈青许又说:“异地恋也要分情况,我跟我男朋友比较稳定?,是因为我们感情对等,彼此信任。那些基础薄弱又差距过大的?,自求多福吧。”
秦咿坐在椅子上穿鞋,沈青许的?话?她都听见,也没生?气。
收拾整齐,她抬手将漏下的?几缕发丝拨到耳后,想了想,如实说:“我跟梁柯也是分手了,不是在谈异地。”
音落的?一瞬,秦咿恍惚听见“喀”的?一声。
她身体里那只锈迹斑斑的?卡顿的?齿轮,终于往前推进了一格,让她意识到,她和梁柯也分手了。
不是吵架拌嘴闹脾气,是分手。
彻彻底底地失去联络。
从今以后,她将得不到梁柯也的?任何消息,与他的?生?活也不再有交集。
梁柯也会认识新的?人,拥有一段新的?感情,他会陪另一个人逛街旅行,和她亲吻、拥抱,做尽所有亲密而美好的?小事,甚至走入婚姻。
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秦咿很累,无力分辨那到底是什?么?,也没心思去看室友的?脸色,径自开门出去。
傍晚时分,云很淡,夕阳是漂亮的?深橘色。操场上三?三?两两地聚着些学生?,有人散步,有人练习长?跑,还有人抱着木吉他在唱歌。
秦咿单手拢着裙摆,在操场外围的?看台上坐下,晚风吹过去,送来些许歌声,是首很好听的?老歌。
“想为你做件事,让你更快乐的?事,好在你的?心中埋下我的?名字。”
歌词混在风里,吹入耳朵,秦咿听着,恍惚了瞬。身边忽然落下一道?影子,紧接着,一杯热饮塞到她手心里,温温的?,暖着皮肤。
秦咿侧头?去看,明显一顿。
是宁迩。
宁迩白T半裙,长?发束成马尾,看上去干净而秀气,状态很好。
她指了指秦咿手上那杯果茶,“西校门那家奶茶店搞活动,热饮买一赠一。我喝不完,这杯送你了,别客气。”
秦咿没推拒,笑笑,“谢谢。”
“听说你跟梁柯也分手了?”宁迩在秦咿隔壁的?位置坐下,开门见山。
秦咿没什?么?情绪,也不惊讶,“嗯”了声,淡淡的?。
宁迩歪头?瞅她,“我是不是应该幸灾乐祸一下?”
秦咿明白真正想看她笑话?的?人不是这种态度,她笑了下,用吸管戳开热饮杯口处的?封膜,小口喝着。
“有一件事,关于梁柯也的?,我猜你应该不知道?——”宁迩单手撑着脸颊,“他给你们系那个叫罗溪兮的?女?生?发过律师函。”
秦咿对罗溪兮有印象,在响水村写生?时,她们闹过几次小矛盾,还拌过嘴。
但,律师函是怎么?回事?
看秦咿的?表情,宁迩更确定?了,她是真不知道?,不由轻叹了下,继续说:“我跟罗溪兮都是街舞社的?,上次社团聚餐,罗溪兮喝酒喝得上头?,自己往外爆料。她说她不过是议论了梁柯也女?朋友几句,明明讲的?是事实,还被追着发律师函。见过‘无脑护’的?,没见过无脑成梁柯也那样的?,简直是非不分!”
“有人问她到底讲了什?么?,罗溪兮大概被律师函吓怕了,没细说,模模糊糊地提了几句,是高中时的?事。”
说到高中,秦咿就?明白罗溪兮口中所谓的?“事实”是什?么?。
除夕夜,她向梁柯也坦白过往时,梁柯也虽然提过他是因为听到些流言,才去调查她的?身世,却没提罗溪兮,更没讲他给人发过律师函。
梁柯也瞒着她,是怕她在同?学面前不自在,怕她有压力吗?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用雷霆手段驱走一切魑魅魍魉,叫她看到的?,只有温柔的?表情,以及,静谧安宁的?世界。
压在秦咿心头?的?情绪又重了些,她无意识地握紧热饮杯。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宁迩小声说,“如果是像外头?传的?那样,家庭压力什?么?的?,我觉得有点可?惜。”
顿了顿,宁迩声音更轻一点,“梁柯也真的?很喜欢你。”
秦咿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忽然意识到,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每个人,都知道?梁柯也是真喜欢她。
这足以证明,他偏爱她的?时候,是何等的?明目张胆。
但是,他们分手了。
那枚卡顿的?齿轮再次推进,在秦咿心底划出清晰而绵长?的?线。
夜风似乎重了些,吹着她们的?头?发,发丝缠绕,似有若无的?歌声,唱着:
“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很爱很爱你。
秦咿脑袋里反复回放着这句歌词,忽然听见宁迩说:“虽然你们暂时分开了,但是,我觉得你们之间的?缘分不会就?此停下。”
宁迩伸手,在秦咿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鼓励她,接着说:“秦咿,你是好人,梁柯也也是个不错的?人,我相信好人都会有个好结局!”
“你们一定?会有好结局!”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竺州的夏天漫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
秦咿和梁柯也分手的事,当事人亲口承认后,在校内论坛上激起些许涟漪。不过,那些涉及个人隐私甚至恶意揣测的帖子,只是短暂出现了下,很快便消失,好像被什么人刻意抹去,又好像有?人在幕后保护着什么。
秦咿几乎不看校内论坛,这些耐人寻味的细节她无从得知,她将全部精力和心思都放在了学业上,没?课的时候就去泡画室或者图书馆,还报了个双学位。
她好像还没走出牛角尖,憋着股劲儿,想证明给自己看,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就算剔除了部分心跳依然可以好好走下去。
有?天赋的人还勤于练习,技艺自然突飞猛进,秦咿的进步和优秀有?目共睹,经?常被画室主任公开表扬。在微博和小红书等网络平台,喜欢她作品的人也越来越多,大二时,她的个人账号粉丝数突破两?百万,知名度节节攀升。
看上去一切都很好。
临近期末,秦咿忙着赶小论文?,触控笔在屏幕上点个不停,哒哒作响。
沈青许跟男朋友通了会儿视频,挂断后,她朝床下看了眼,忽然说:“秦咿,你?跟梁柯也分手有?小半年了吧?”
平日里,秦咿从不提梁柯也,冷丁听到这个名字,她笔尖明显一顿,片刻后,又继续移动起来,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沈青许看不见她的表情,又说:“你?就一直单身?啊,不打算再谈一个?我看建筑系那个孟州就挺好,给你?送花还叫过外卖,长得也不……”
话没?说完,秦咿将iPad放进背包,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去图书馆赶作业,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吧。”
她推门出去,沈青许被晾在原地,气得在床垫上狠踢了一脚。
快走到宿管室时,秦咿想起有?本参考书忘了带,她扭头?折返,隔着虚掩的宿舍门,听见沈青许在给什么人发语音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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