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梁慕织的手段,以她的冷漠和骄纵,无论教训谢如潇,还是教训梁柯也,都易如反掌。梁柯也一身硬骨,或许还有几分抗衡的余地,谢如潇呢?
谢如潇还有生路么……
秦咿心口抽搐了下——
能做的都做了,该给的都给了,一段感情行至此处,也算有了一个好结局。
没什么遗憾的,也不必意难平,对不对?
又过了会儿,窗外传来阵声响,应该是下雨了。
秦咿走到窗前,将窗子推开?些,她看见楼下的路灯,也看见一道黑衣黑发的身影。她连忙用力眨眼睛,身影消失,只?剩路灯还立在那儿。
是看错了。
恍惚的,秦咿有种预感,以后的日子里,每当她回忆起梁柯也,心里都会下起一场雨,打湿她所有情绪,就像今天这样?。
听了会儿雨声,秦咿呼出一口气,她打开?手机,随便找了个给她发过照片的号码,点?击拨号,对面真的有人接听。
她声音平静——
“我想和梁慕织梁夫人见一面。”
以梁慕织的傲慢劲儿,秦咿原以为她不会亲自出现,能派个助理来与秦咿面谈,就算给了不小的面子。
见面的地方是个私人茶室,没什么名?气,但?环境极好,小园林式的的院子里,只?有四间包厢,衣着精致的女侍者将秦咿引入其?中一间。
包厢名?叫“松间清月”,内部檀香缭绕,博古架充当隔断,字画、瓷器、鲜绿的藓类植物和水培植物,一应俱全。
透过木窗格,能看到院子里的石桥流水,以及,悠然散步的白孔雀。
钢铁森林般的城市里,居然藏了这样?一处世外桃源。
满室清寂,梁慕织穿一件仿旧式的刺绣旗袍,坐在临窗的地方。如墨的长?发用一根木簪子松松挽着,襟口处的盘扣系得规整。
她身上没什么配饰,也不戴珠宝,却并不过分素净,因?为,单是她那只?拨弄着小茶匙的手,就足够凸显贵气。
细细长?长?的五指,指甲修得圆浑,只?做最基础的保养,不涂任何颜色。指节处纹路偏浅,手背皮肤细腻润透,市面上最好的翡翠玻璃种,在这一小片好皮肤面前,也要失去光泽,显出几分暗淡。
听见动静,梁慕织半回头,朝入口处望一眼,清幽幽的两粒眸子,半冷半媚,国色天香。
秦咿迎着那道目光往里面走,脚步很稳,不露情绪,心里却在感慨,时光一晃而过,方瀛已经成了一捧灰,这位“桥王千金”身上不仅看不出半分岁月尘埃,好像还年轻了几分,气质也沉淀得愈发雍容。
万贯家财果然是最好的保养品,难怪尤峥一门心思要爬进梁家的大门。
隔着张深色的实木长?桌,两人遥遥对望。
梁慕织双眸半抬不抬的,上位者的腔调很足,淡声:“秦小姐。”
秦咿虽然没料到梁慕织会亲自来,倒也不算特别惊讶,礼貌回一句:“梁夫人。”
很寻常的两句对话,却有种剑拔弩张的味道,茶香都压不住气氛里的紧绷。
秦咿与梁慕织两看相?厌,没什么客套话好讲,索性开?门见山,“为了叫我离开?梁柯也,梁夫人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又是找人尾随偷拍,又是P图搞假热搜,辛苦了。”
话里明晃晃地带着刺。
梁慕织并没有被?激怒,她盯着面前的盖碗,只?说:“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
秦咿一拳挥了个空,心跳也跟着惴惴了下,片刻的停顿后,她徐徐讲出一句:“我可以离开?梁柯也,断掉与他的一切联络,但?是,有两个条件。”
梁慕织忽然抬眸,瞧着她,“我原以为要同你?好好讲一番道理,你?才会放弃,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松了口。看来,梁柯也这个人,在你?那儿完全是可有可无的,并不值钱。”
秦咿同梁慕织对视了下,只?一下,心尖就止不住地开?始发颤。
梁柯也的眼睛和他妈妈有七成相?似。
漂亮、清幽、形状优越,笑与不笑都仿佛沉着两分情意,随便撂一记眼神,就能蛊人深陷,难以自拔。
这样?一双眼睛,几十个小时前,还在注视秦咿,对她说,等?我回来。
强烈的闷窒感萦绕心头,舌尖发苦,秦咿没否认梁慕织的话,只?是把目光移开?了。
她抽离所有感情,将自己变成一台麻木的机器,自顾自地说:“我想要的,对梁夫人来说并不难做——第一,放过谢如潇,不许动他一根头发,让他平平安安地服完刑期,平安出狱;第二,继续封杀方恕则,别给他出人头地的机会。”
谢如潇和方恕则——
梁慕织不可能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她轻碾手指,要笑不笑,“秦小姐的状态如此放松,泰然自若,应该是早就下定了决心——舍弃梁柯也,保住谢如潇。”
“实不相?瞒,我看到过一些你?和梁柯也的照片,在一个名?叫响水村的小地方拍摄的。我以为你?们之间有了真感情,可能会结婚,才会出面给你?一些警告。现在,我倒是有些动摇了。”
响水村——
秦咿手指颤了下。
那是她心里最柔软的几乎不忍去回忆的地方。
断崖日出、礼拜堂、小镇的婚纱馆、白茉莉绕结成的花环……
他说,我的执念在于“爱你?”,而不是“爱情”。
他以为她不懂西班牙语,对她说me caes bien。其?实,她能听懂一点?,知道那句西语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啊。
秦咿觉得自己好像在生病,每呼吸一下都会牵扯到胸腔和心脏,带来剧烈的跳痛。
疼得越厉害,她越是憋着一股劲儿,只?想快点?有个了结,好的坏的,统统在今天告一段落,不再纠缠。
和其?他钻进牛角尖里的人一样?,秦咿已经失去思考,只?剩下固执。
她固执地以为,快刀斩乱麻——
只?要下刀够快,就能将痛觉降到最低。
不会很疼的。
不会的。
静默片刻。
秦咿依旧没有否认梁慕织的话,只?说:“我提出的两个条件,梁夫人能否接受?”
阳光透过窗子落进来,将梁慕织一双眼眸映得愈发清幽。
她抿一口茶水,“我可以放过谢如潇,但?是,我也想弄明白一件事——秦小姐到底为什么要接近梁柯也,同他产生一段纠葛?”
“为了谢如潇,你?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梁柯也,这证明,在你?眼里,谢如潇才是最重要的人——那么,梁柯也又算什么呢?”
“你?接近他,和他暧昧,难道只?是想以方瀛养女的身份给我一点?难堪?让我亲眼看看,我的儿子如何被?方瀛的养女训成一条狗——”
“一条吃里扒外的狗?”
我的儿子——
梁慕织将这四个字咬得重了些,叫秦咿听得清清楚楚。
秦咿的思绪随之变得很轻,也飘得很远。
她想起数年前,同梁慕织的第一次见面。梁慕织嘲讽方瀛是垃圾、脏东西,将尤峥送给方恕则的礼物整理成清单,一张一张地往方瀛脸上砸,极尽羞辱。
还有,方瀛割断手腕的那一天,无边无际的血色,湿红的血。
秦咿是第一个看见那些血色的人——
当她打开?方瀛卧室的门,当她哭着,尖叫出声……
现实与回忆层层叠叠,缠绕成一张捕鱼的大网。
秦咿感觉到额角的神经在疯狂跳动,一颗心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直直地往下坠。
她想,她怎么能承认呢。
在梁慕织刻意提起方瀛之后,她怎么敢在梁慕织面前承认——
我是喜欢梁柯也的,很喜欢。
正因?为喜欢他,我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把毁掉他的前途当做是一种惩罚,不能容忍方恕则那个混蛋有机会踩在他头上……
梁慕织看清对面人的每一寸神色,她眯了下眼睛,继续追问:“秦咿,你?从未爱过梁柯也,对吗?”
秦咿一时无法?从回忆中脱离,整个人有些空茫,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借用她的身体,控制她,让她说出口不应心的话——
“梁夫人,有一句话你?讲错了——不是我接近梁柯也,而是梁柯也主?动接近我。你?看过他我为打架、为我受伤的样?子吗?”
梁慕织眼神一变。
秦咿同梁慕织对视着。
一种扭曲的同归于尽般的畅快感汹涌袭来。
秦咿轻笑了下,睫毛上浮起不明显的湿。
她说下去——
“他那副样?子的确很像忠诚又乖巧的小狗。”
“梁夫人把尤峥当狗驯养,一养就是十几年,要他嘘寒问暖,要他低三下四,多有趣的游戏啊,我也想试一试。”
“更?何况,和驯养尤峥那种废物相?比,”秦咿盯着梁慕织,一分笑意,三分凛然,“驯养高高在上的梁柯也,要有意思得多。”
音落,茶室内陷入恒久的寂静,似乎能听见时间流逝的声响。
秦咿如同一个底牌耗尽的赌徒,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要走,却听梁慕织忽然开?口,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梁柯也,你?都听到了吧?”
秦咿陡然一震。
她第一反应是梁慕织藏了电子设备,将这场谈话实况转播了出去。
下一秒,她左手边那面挂着字画的白色墙壁移动了下,似乎是从另一侧被?人缓缓推开?,露出一个光线昏沉的小房间。
房间里,梁柯也靠墙坐着,一条长?腿弯曲着支起,手臂搭在膝盖那儿。额发凌乱地散落下来,他闭着眼睛,不看任何人,呼吸很轻,状态很颓。
秦咿缓慢地眨了眨眼,脸上没有太多震惊的神色,反而短促地笑了声,自嘲一般。
她想起方恕则的话——
“秦咿,千万藏好你?的软肋,别让它?落在梁慕织手里。”
原来,刚刚梁慕织讲的每一句话,都是引导,都是圈套。
梁慕织早就看穿了她的软肋,随便使点?小手段,便是致命一击。
那会儿?,天气很好,茶室里采光明亮,连空气都清透。
梁柯也所在的小房间却是幽暗的,没有窗,不开灯,寂寥的味道浓重而锋利。
明暗交织的氛围如同一道无形的线,将秦咿和梁柯也分隔在不同的世界。她无声,他也无声,但是?,她放晴的天空融不化落在他心上的雪。
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
不知怎么?,秦咿忽然想起从?某本书上读到的一个句子?——
世俗人的生活里不存在?真正的共情,顶多有些理解。你爱他,就?能?理解他,反之,只会觉得他吵闹。
此时此刻,秦咿无比希望梁柯也能?吵闹一点,不要?那么?沉默。因为她最清楚,那些沉默的情绪里埋着一颗千疮百孔的破败不堪的心。
秦咿不是?没想过转身?走掉,毕竟,无论违心与否,难听的话都是?她亲口讲出来的,她选择放弃梁柯也保住谢如潇,也是?事实。
爱恨浓烈,这种情绪下,越纠缠越难看。
可是?,她刚迈出半步,动作又停了,眼角余光里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下。
下意识的,秦咿侧头看过去,呼吸猛地一滞——
拴着长链的十字吊坠。
谢如潇的那条长链吊坠——
此时此刻,正绕在?梁柯也的手腕上。
秦咿盯着那条链子?,朝梁柯也走近一步,声音轻得像飘在?盖碗上方的茶烟,“它怎么?……怎么?会在?你这儿??”
梁慕织已经?亲手构建好戏台,接下来会演出什么?样的戏码,她心知肚明,毫无观赏价值。拿绢帕擦净手指,她从?位置上站起来,手袋优雅收拢在?小腹前,往茶室门口走。
走到一半,她好像想起什么?,朝屋子?里看了眼,轻描淡写的,“对?了,Jonas于昨夜离世,真遗憾,你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嘴上说着遗憾的话,声音里却透着似有若无的笑,也不知是?在?笑旧情人命短,还是?笑面前这对?小情人蚍蜉撼树。
可笑不自量。
音落,脚步声渐行渐远。
秦咿眼睛眨了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梁柯也根本没有上过飞机,过去的几十个小时里,他一直被梁慕织扣押着。
那一霎,诸多情绪翻涌上来,有恨有疼,仿佛养了只饕餮在?身?体?里,由内至外地将她吃成一具空壳。
秦咿又走了几步,到梁柯也跟前,这时候她才发现他右腕上拴着一副手铐。
手铐的另一侧扣在?埋入墙壁的金属横杆上,他像一个犯人,被拘禁在?无窗的小房间里,也不知已经?拘了多久。
秦咿双唇泛白,在?他面前蹲下,哑声说:“钥匙呢——知不知道手铐钥匙在?哪儿??我帮你打开!”
感受到她的气息,梁柯也眼睫轻颤了下,缓缓睁开。
好像酣睡过头,大梦醒来,他瞳仁很黑,神?色很颓,眼睛没什么?聚焦地看着某个无意义的方向。
秦咿想握一握他的手,手掌抬起来才意识到,她已经?没这个资格了。
她放弃他了,也放弃了对?他的感情。
酸楚的感觉忽然无限大。
秦咿收回手,同时,目光也逃避似的垂下去,却又看到那条长链。
十字吊坠拴在?上头,悠悠荡荡,流光细碎。
秦咿再次顿住。
她不能?去碰梁柯也,也不能?去动那条链子?,好像无论怎么?做都是?错,怎么?选都为难。
怎么?办啊——
秦咿深呼吸了下,叫他的名字,“梁柯也——”
梁柯也侧了侧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看她,只是?说:“刚刚我一直在?回忆,回忆了很久——相识以来,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们之间的每一场交流,忽然发现——”
秦咿恍惚意识到什么?,心口微微一颤,抿住唇。
梁柯也目光停在?虚空处,他轻笑着:“我发现,你从?没说过爱我,一次都没有。”
秦咿心跳惴了下,似有若无的失重感。
“为什么?你不愿意说爱我呢?”梁柯也好像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声音很轻,“因为不习惯、不喜欢,还是?因为——”
秦咿呼吸涩得厉害,试图打断他,“梁柯也,你不要?乱想……”
梁柯也自顾自地,“你放在?心里的人,你真正爱上的人——根本不是?我!”
秦咿懵了下,不等她开口,梁柯也拎起一只立在?腿边的手提箱,扬手一掷,箱子?重重砸在?对?面的墙壁上。
“嘭”的一声。
箱盖应声摔开,大敞着,里面的东西雪花一般四处散落
最开始,秦咿没在?意那些散落的东西,只看到被撞歪了的酸枝木的高花几上有一枚金属钥匙
看形状应该是?手铐钥匙,她连忙起身?去拿,手指碰到钥匙的一瞬,一页纸片落在?她脚边。
确切地说,是?一幅画,描绘着春知街上热烈的夕阳。
秦咿看了眼,整个人都僵住。
她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她亲手画的画,也是?她寄给谢如潇的那一幅画,落款处还标注着姓名和时间。
画在?这里,吊坠在?这里——
还有什么?在?这里?
秦咿下意识地往后退,她脑袋不清醒,被不知名的东西绊倒,摔了一跤。膝盖疼得要?命,她却顾不上揉一揉,怔怔地看着散落在?地的那些东西。
她写给谢如潇的信,一封又一封;她写给他的节日贺卡,一张又一张。
全?都在?这儿?。
全?部。
从?摔碎的箱子?里掉出来的。
秦咿喉咙阵阵发紧,她已经?无法思考,全?凭意识问出一句,“他怎么?了——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你们——
梁柯也轻笑着想,真是?个微妙的称呼啊,泾渭分?明。
在?她眼里,他和梁慕织一直是?同一国?的么?……
梁柯也捡起掉在?腿边的钥匙,给自己松绑。
他站起来,左手五指扣着右手手腕,活动了下,十字吊坠顺势摇来晃去,微光粼粼,动作里透着股野痞又傲慢的劲儿?。
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没喝水,他状态不算好,但气势仍在?,慢慢走到秦咿身?边,颀长的影子?似风雨来临前的云层,黑压压的,罩在?她身?上。
秦咿仰起头,睫毛湿得发沉,喃喃:“他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梁柯也冷眼看她,看了很久,眼眸深处积压着太多情绪。之后,他俯身?在?她面前蹲下,两指捏着长链的尾端,露出那枚吊坠,递到她面前。
“认得吗?”他故意问。
秦咿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全?是?清苦的味道。
梁柯也直视着她,“我也认得——当初,这个小东西从?你书架上的小盒子?里掉出来,你怕我碰到,衣服都顾不得打理,先去捡它,然后,将它往身?后藏。”
“你这么?在?意它,是?因为它意义特殊,还是?因为它的主人叫谢如潇?”
所有情绪,感激的珍惜的,难过的憎恶的,都堆了在?一起,纠缠不清。
秦咿孤立无援,脑中一片空白。
梁柯也松开那枚吊坠,转而去捏秦咿的下巴,轻声说:“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一个道理——流于表面的爱意未必贵珍,藏在?心里的,才是?最想保护的。”
“秦咿,”梁柯也要?她抬头,看进她眼睛里,声音更轻,“扪心自问,在?我面前,你都藏了些什么??”
“我希望你对?我坦诚,你跟我讲了方瀛,讲方恕则,讲你受过的委屈,唯独不提谢如潇。”
“你把他藏起来——若问心无愧,你为什么?要?藏他?”
第65章 chapter 65
随着梁柯也的动作,十字吊坠自秦咿眼前晃过去?,光芒凛冽。她闭了?下眼睛,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却是?徒劳。
“梁柯也,”她叫了?声他的名字,眼神空旷着,小声问,“谢如潇还活着吗?”
梁柯也没做声,脸上也看不出太多表情变化,无人?知道,他胸腔深处正燃烧着一场火。汹汹火势不烧他的皮肉骨骼,单单焚毁他一颗心?。
他想,所谓“心?如刀绞”,大概就是这种滋味吧。
那?天,离开?春知街后,梁柯也是?在去?往机场的路上被拦下的。
将他截停的那?辆凯迪拉克上挂着竺港两地的车牌,司机也是?熟面孔,港岛老宅的人?,客气地朝梁柯也弯腰鞠躬,说:“请小少爷随我回去?一趟,夫人?有事要同你谈。”
梁柯也并?不知道方恕则已?经将他的感情动向卖给梁慕织,只当梁慕织是?为了?Jonas的事要找他聊。受司机的邀请,他临时换车,坐进了?那?辆凯迪拉克。
车上还有个?助理模样的女孩子,清清秀秀,很文弱。趁梁柯也没防备,小姑娘先用特制的电击器攻击他,又给他注射了?一针麻痹运动神经的药,顺便收走他的手机,以及,其他电子设备。
再醒来时,是?在酒店的床上,梁柯也常住的那?间酒店套房。梁慕织一身西服套装,坐在床头的单人?沙发里,长腿交叠,仪态绝佳。
梁柯也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到梁慕织是?什?么时候,一年前,还是?,两年前,四目相对的一瞬,彼此都觉得陌生。
不等他开?口,一只黑色手提箱扔在他面前,就是?他在秦咿面前砸碎的那?一只。里面装了?许多杂物,还有资料和?照片。
当初,梁柯也叫私家侦探调查秦咿时,只是?粗略地查了?下,并?未深挖。他期待着秦咿能?放下防备,亲口将身世讲给他听,因此,也没多注意尤峥的案子里有个?叫谢如潇的少年。
药效没过,梁柯也提不起太多力气,站都站不起来,他倚着床头,将箱子里的东西翻了?遍,神色很淡。
梁慕织摘了?手套,指间一根细细的女士烟,没什?么情绪地说:“秦咿的身世你已?经调查过,应该听过‘方瀛’这个?名字,也知道方恕则,那?谢如潇呢?她有跟你提过吗?”
顿了?顿,她轻笑一声:“我猜,她一定?是?不敢提的。”
梁柯也没说话,手指从箱子里勾起一根拴着十字吊坠的长链。
他凝视着那?么吊坠,静默无声。
梁慕织看一眼他,继续说:“机会我只给一次——马上断了?和?秦咿的联系,出国读书。”
梁柯也半秒的迟疑都没有,沉声说:“不可能?。”顿了?顿,他又说,“我会娶她。”
梁慕织朝桌边的烟缸里弹了?弹烟,薄灰坠落。之后,她起身走到梁柯也面前,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很响,梁柯也猛地侧头。
房间里不止她们?两个?,用电击器攻击过梁柯也的小姑娘也在,还有秘书,以及一个?律师模样的人?,他们?看着,一言不发。
甩完耳光后,梁慕织又将一只手机扔在梁柯也面前,屏幕上正循环播放一段视频,梁柯也扫了?眼,眉梢轻轻一抬。
视频的内容,是?他在教训林赛。
通过拍摄的角度和?位置,以及当天的情形,不难猜出镜头后的人?是?谁。
那?天明明发生许多事,录影的人?偏偏选了?对梁柯也最不利的一段来拍。这东西一旦传出去?,是?非颠倒,黑白?混淆,梁柯也必然深陷舆论风波,饱受诘责。
拍视频的人?不是?不懂,而是?太懂。
“我不想讲太多难听的话,”梁慕织吸一口烟,再轻轻吐气,“你也不要得寸进尺。挑一所喜欢的学校,尽快出去?,十年内,你不许回国。”
梁柯也将手机握在手里,转了?两下,忽然说:“录这段视频时,我和?秦咿才刚认识。作为方瀛的养女,她以为我是?你和?尤峥的孩子,对我有误解,想报复我,很正常。”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她并?没有把视频传出去?,或者,交给某家媒体,”梁柯也接着说,语气平静,“就证明她不是?真的想伤害我。”
梁慕织笑了?下,她俯身朝梁柯也靠近,压低声音:“视频的事你可以假装不在乎,那?箱子里这些东西呢?”
“谢如潇和?她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有着相似的童年经历,还亲手杀了?尤峥为她的养母报仇。你猜,在姓秦的小姑娘心?里,谢如潇和?你,哪一个?更重要?”
“感激一个?人?和?爱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音落,房间里静了?瞬。
烟雾不断飘着,丝丝缕缕。
不等梁柯也开?口,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震动。
律师模样的男人?走过来,同梁慕织耳语几?句。梁慕织灭了?烟,接过律师递来的手机,当着梁柯也的面,点击接听。
免提功能?打开?,秦咿的声音清晰传来。
在场的人?都听到,她说——
“我想和?梁慕织梁夫人?见一面。”
梁柯也抬眸看过去?,喉结轻轻滑动了?下。
在他出声前,通话被梁慕织挂断了?。
“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我们?来做个?测试题——”梁慕织环着手臂,回到单人?沙发前重新坐下,“试试看,姓秦的小姑娘究竟是?要你,还是?要谢如潇。”
仿佛电击的余韵仍在,梁柯也闭上眼睛,抓着床单的手指,骨节发白?。
同秦咿见面这天,梁慕织之所以提早抵达茶室,就是?为了?先将梁柯也关进那?间小屋,她不仅命人?将梁柯也拷住,还给他补了?一针麻痹肌肉的药,让他没力气挣扎。
梁柯也靠坐在墙角,额头微侧,药效让他呼吸艰难。
梁慕织抬手拂开?他黑色的额发,摸一摸他汗湿的额头,轻声说:“如果你肯乖乖听话,不再跟方瀛的养女往来,我立刻安排私人?飞机送你去?德国,或许,你还能?跟Jonas见上一面,最后一面。”
“妈妈。”他忽然叫她,声音很哑。
梁慕织一顿,目光闪烁了?下。
梁柯也用那?双肖似她的眼睛,望向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很幸福。”
“我真的喜欢她,”他力气很弱,几?乎是?一字一顿,“直到此刻,依然喜欢,想娶她。”
音落,不知为何,小房间里光线暗了?下,过分寂静。
梁慕织眸光沉了?沉,有些冷,她没说话,转身出去?。
之后的一切,就很简单了?。
梁柯也听见秦咿的声音,听见她的选择,也听见心?跳砸落碎成齑粉的声响。
秦咿不会知道,在挨了?梁慕织一耳光后,梁柯也依然想娶她,很想很想。
她不会知道,茶室的小房间里,他度过了?多么难熬的分分秒秒。
零星的回忆碎片自眼前晃过,梁柯也感觉到手很冷,心?很空,喉咙涩痛。
秦咿问他,谢如潇呢,还活着吗?
被抛弃的滋味叫梁柯也指尖发颤。
情绪濒临崩坏,他没办法理智,也不想再理智。
梁柯也凑近秦咿,两指捏着她的脸颊,哑声说:“谢如潇的死活,对你来说很重要吧?在你不愿说爱我的时候,你看看,你都为他做了?什?么——”
“你为他画夕阳,画上标注的日?期,是?我邀你来看坏藤演出那?天,你说很忙,没有来。原来,是?在忙着给他画风景。”
“这封信,末尾的日?期,是?球赛那?天,竺音和?美院的比赛。你没有来看我比赛,却给谢如潇写了?信。”
梁柯也单手拂过那?堆散落一地的杂物,有什?么东西将他的手掌割伤,血水一滴跟着一滴,落在地板上,将一张照片浸湿。
“流血了?——”秦咿睁大眼睛,试图握住他,“让我看看!”
梁柯也避开?她,他好像失了?痛觉,血迹淋漓的手指捡起一张照片,秦咿在照片上看到自己,以及,芜城监狱高耸的围墙。
照片同样标注了?日?期——拍摄于除夕之前,梁柯也同秦咿闹翻的那?段日?子。
“你同我决裂,不联络,”梁柯也看着那?张照片,无声地笑了?下,“却惦记着谢如潇。”
秦咿喉咙很堵,说不出话,泪水涌上眼眶,她连忙闭上眼睛,将情绪悉数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