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意—— by金岫
金岫  发于:2025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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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柯也用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继续说:“但是,其他事,我?还需要一个?答案。我?可以把心挖出?来,放在你手上,我?也希望我?的真心能换来一份坦诚。”
他要她抬头,然后?,深深看见她眼睛里,语气似轻又重。
“你对我?坦诚。”
再?然后?,他就走了。
卧室里太静,秦咿听见他叫了声路易斯,也听见他脚步往门口?去。
他似乎在玄关处停了好一阵,秦咿数着心跳,与他一并沉默。接着,房门被推开,再?“嘭”的一声合拢。
安静了。
秦咿依旧坐在原地,披着毯子,抱着膝盖,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她想,她应该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人,可以当着梁柯也的面脱衣服,却无法在他面前剥掉心头那层因伤口?溃烂而结出?的痂。
因为,血痂之下才是最?痛也最?怕痛的部分。
梁柯也希望她坦诚,但是,他又能在她的生命里留多久?她将自己打碎了给他看,等他走时,她还能拼凑回?原来的样子吗?
之后?的一段时间,秦咿和梁柯也都没有主动联系对方。
秦咿将自己关在家里,几乎不出?门,除了画画,做一些基础练习,以及,赶网上接到的手绘订单,其他时间几乎都在生病。堆积在心里得不到宣泄的那些情绪,好像以另一种形式反馈在了身体上,发烧感冒反反复复。
症状不算不严重,但是,折腾人,几天下来,秦咿瘦得明显,身段更薄,脸型小巧,长发软软地垂在耳边,像个?做工精致的陶瓷娃娃。
塔塔的假期生活一贯热闹,在竺州玩了几天,她又约上亲戚家的几个?小辈出?国度假,朋友圈每天更新一次九宫格,美食美景比基尼,阳光充沛,配色漂亮。
不出?门的那些日?子,秦咿全靠翻看塔塔的动态来感受外界的鲜活,偶尔和塔塔聊上几句,看似一切如常,实际,秦咿的内心从未平静。
除了塔塔,秦咿的微信列表上,另一个?人也突然活跃起来。
梁柯也——
他也开始频繁分享动态,每日?更新。
和塔塔相比,梁柯也的生活更热闹,练琴、泡吧、打高尔夫、游艇出?海、冲浪潜水,改装新到手的跑车,去马场给认养的阿拉伯马刷毛洗澡。
其中有一张骑马的照片拍得格外顶。
烈日?下,梁柯也右耳上带了枚小巧的黑色耳钻,穿收腰款的骑士马甲和白衬衫,长筒靴光泽凛然,完美贴合小腿线条,显得贵气而自由,野性难驯。
任谁刷到,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拜这些动态所赐,秦咿和梁柯也虽然断了联络,对他的生活依然了如指掌。
涂映是两人的共友,梁柯也的动态她也看到,逐渐琢磨出?些滋味,她跟秦咿私聊,开门见山地询问?秦咿和梁柯也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秦咿熬夜赶完一幅加急的手绘稿,累得精神?恍惚,感冒又让她头晕脑胀,她没力气周旋,直接问?涂映为什么会这么想。
涂映删删打打,过了好一会儿,秦咿才收到她发来的语音消息,足足六十秒。
这姑娘心直口?快:“这不明摆着嘛!梁少爷平时多高冷,关系远一些的,他能回?你消息,都算给面子。朋友圈常年三天可见,点进去除了冰冷的系统横线什么都看不到。现在,你看,他不但频繁更新动态,发的还都是日?常生活里最?热闹得那部分。表面装不在乎,背地里估计别扭得肠子都拧成麻花了,就是那种‘你越不理他,他越到你眼皮子底下闹给你看,让你觉得他过得很好’的心态,简而言之——梁柯也在赌气!”
秦咿没表态,她趴在桌子上,眼睛盯着雪白的墙壁,有些发怔。
上次吃饭时,秦咿加过好几个?梁柯也那边的朋友,多半是竺音的学生,其中有个?小芜的女孩子,是竺音校篮后?援会的志愿者?。
秦咿听完涂映的六十秒语音,又收到小芜的消息,是一张照片。

周围的环境看上去像某间篮球馆。
男生穿一套深色球衣,黑发黑眸,眼神桀骜,靠着椅背坐在场地外围的长椅上,两条长腿自然敞开,手?上套着?护腕,白纱布包在他虎口那儿。
姿态很懒,身材很顶。
是梁柯也?。
他?面前站着?一个女?孩。
最近一周平均气温不到十三度,女?孩子光腿穿百褶裙,帆布鞋干干净净,看上去瘦弱而文静,有股书卷气。
她站在那?儿同梁柯也?说着?什么,梁柯也?位置略低,仰脸去瞧她,下?颚和喉结的形状一并凸显出来,痕迹利落。
照片应该是抓拍,角度很好,有种甜甜的校园初恋的氛围。
小芜经?常在朋友圈发自拍,秦咿刷到过很多次,认得出,照片上的女?孩就是小芜本人。
秦咿虽然搞不懂她的用意是什么,但是,亲眼看到梁柯也?和其他?女?生的合照,即便没做任何亲密的逾矩的举动,也?让她心口抽搐了下?,有点?酸,还有点?涩。
这种感觉——
不等?秦咿想清楚,照片底下?又出现几条消息。
小芜:【啊啊啊啊啊,小咿姐,对不起,我不小心发错,撤不回来了!】
小芜:【照片是学长找我聊一些活动安排时同学抓拍的,我觉得拍得挺好,就存下?来想传给妈妈看,不小心发到你这里,你千万别误会啊啊啊!】
一个小猫哭泣的表情包。
秦咿只是看着?,什么都没回,酸酸涩涩的劲儿堵在她心口,好像比感冒发烧更难受。
过了会儿,屏幕上又出现条消息。
小芜:【小咿姐,学长是不是受伤了呀?我看他?手?上包着?纱布,就问他?带伤打球疼不疼啊?他?居然说就喜欢那?种疼着?的劲儿,奇奇怪怪的。我给了他?一瓶消炎的外用药,他?收了就随手?一放,也?不知道?会不会按时涂,不怕留疤吗?】
这姑娘也?挺有意思,就算收不到回复,也?能自说自话地往下?聊,好像跟秦咿关?系很亲,实际上,秦咿只赞过一次她的朋友圈。
小芜:【感觉现在的男生自理?能力都好差哦,需要别人照顾。小咿姐,你跟学长是怎么认识的呀?我问他?他?都不告诉我。】
秦咿手?上拿着?支水溶性的彩铅,一面看消息,一面无意识地在纸上描来画去,某一下?似乎用力过重,笔尖“咔”的一声折断,她却毫无察觉。
涂映说梁柯也?频繁发动态是在跟她赌气,故意闹她,让她觉得他?过得很好。现在看来,梁柯也?的确过得挺好,不仅娱乐活动丰富多样,还有小学妹嘘寒问暖。
挺好,挺好。
秦咿不是不明白,小芜有时间来缠她,讲些微妙的小话,肯定是在梁柯也?那?儿碰了钉子。
梁柯也?越是疏离,不好接近,越容易让人觉得不甘心,勾起些无聊的胜负欲。小芜拿梁柯也?没办法,就来给秦咿添堵。梁柯也?看上去不是那?种有耐心哄人的个性,一旦秦咿多心,与他?起了摩擦,吵上几次架就可能一拍两散。
挺聪明的小法子。
放在平时,秦咿不会上心,但是,这会儿,实在是个过于微妙的时刻。
秦咿跟梁柯也?闹僵,互相断联,本就神经?敏感,小芜的行为无异于火上浇油。秦咿不知道?自己是生气,是吃醋,还是其他?什么,总之,坏情绪沉甸甸地压着?她,吐不出放不下?,快要喘不过气。
她没给小芜任何回复,点?开资料设置,直接拉黑。
拉黑小芜后,秦咿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圈,还是觉得心口发堵。静了会儿,她想到什么,从书架上找出几本书,以及一些小语种的学习资料,用袋子装好。
收拾到一半,指尖忽然碰到床头架子上的小盒子,秦咿动作一顿。打开盒子,她拿出那?条拴着?十字吊坠的长链,和书本资料一并装进袋子里。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明天是襄城监狱一月一次的亲属探视日。秦咿想去看看谢如潇,给他?带几本书,也?把东西还给他?。
这条链子含义特殊,她不应该也?不能继续帮他?保存了。
第二?天,天气不算好,阴云厚重。
出门前,秦咿化了一点?妆,提气色,怀里抱着?一只装满书籍和学习资料的大容量帆布袋。袋子很重,压着?她的手?臂,布料将皮肤磨得微微泛红。
公交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目的地,秦咿过了检查,却没能见到谢如潇。狱警说谢如潇跟狱友起了冲突,违反监规,依照管理?条例,半年内都不允许家属探视。
秦咿怔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表情茫然得像是脱离了族群的小动物。
狱警见她一身学生气,还是个小姑娘呢,态度比较和善,答应会帮她把书籍和学习资料之类的带进去,交给谢如潇。
秦咿呐呐着?,向狱警道?谢。
狱警看了看她,“半年内都别往这边跑了,见不到的。”
从监狱出来,天色阴得更重。
秦咿站在路边,围墙电网高高耸立,她仰头看过去,看了好久,恍惚觉得眼睛里落了一片雪,凉的,湿的,飘飘忽忽。
竺州明明是亚热带季风气候,终年无雪。一座无雪之城里,秦咿却被冻得骨头发疼。
她想,已?经?开始了么——
梁慕织知道?她的软肋是什么,在警告她了——
是这样吗?
现在只是背了处分,不许探视,以后呢?谢如潇的刑期还有好多年,上千个日夜里,在那?个全封闭的地方?,他?又会遭遇什么?
为了给方?瀛报仇,谢如潇才?落到这步境地,作为方?瀛的养女?,秦咿不能不管他?。更何况,她跟谢如潇一起长大,同在屋檐下?生活许多年,也?曾被他?保护、照顾过。
外婆常说,做人要讲良心的。
浑浑噩噩的,秦咿走到路边站台那?儿,等?了半天,公交车也?没来。快下?雨了,她打开手?机找叫车软件,不知怎么,先跳转到了微信页面。
手?指的动作比脑袋反应快了一步,习惯性落在朋友圈那?儿,梁柯也?的最新动态刷新出来,出现在秦咿的视线里。
他?应该是回了小南山,将美容师请到家里给路易斯修毛洗澡。大狗顶着?满身袋泡沫对着?镜头傻笑,憨憨的,一看就是条老实狗。
梁柯也?穿了件白色的半袖T恤,迷彩长裤的裤脚收进踝靴里,显得腿型笔直。他?双手?捧着?大狗的脑袋,亲它的额头,呵护小朋友似的,发自内心的宠溺劲儿。
李西袁在评论区留言,询问为什么不带去宠物店。梁柯也?回了这一条,说路易斯心脏不好,在陌生的环境洗澡吹毛,会吓着?它。
秦咿忽然想起一个在社交软件上看到的句子——
真心喜欢小动物的人,不可能不善良。
是啊,梁柯也?有多善良多温柔,她最清楚。
手?指轻轻滑过,下?一张照片里,梁柯也?蹲在泳池边摸大狗的脑袋,水面上飘着?几个橡皮鸭子。秦咿记得,梁柯也?说过,那?是路易斯最喜欢的玩具。
梁柯也?还说,游泳对大型犬的关?节有好处,所以,他?在小南山的房子里修了个圆形的下?沉泳池,专门给路易斯用,方?便它锻炼。
秦咿的目光停在这几张照片上,停了很久。
屏幕中央忽然多了一滴水珠。
下?雨了。
她顿了顿,下?意识地仰头去望。
隔着?细密的雨丝,监狱的围墙好像更高了,电网狰狞。
照片里,是温馨优渥的美好生活;现实中却只有一堵高耸冰冷的墙。
方?恕则曾问过——
“梁柯也?和谢如潇,这两个人,如果只能护一个,你会选择保住谁?”
秦咿明白,这道?选择题,她无论怎么答都是错。
因为它并不公平,也?不对等?。
有人在高楼上,有人披月光。
离开监狱时淋了雨,秦咿有点?着?凉,到家后又开始发烧。她草草吃了口面,就着?温水吞下?两片退烧药,迷迷糊糊的,居然躺在沙发上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惊醒,睁开眼睛只觉哪哪儿都暗,辨不清时间。
外面淅淅沥沥的,好像雨还没停,秦咿掀开毯子站起来。她没开灯,走到客厅窗边,透过玻璃,隐约看见楼下?的路灯那?儿有道?影子。
之前有一次,秦咿把站在路灯底下?遛狗的邻居误认成梁柯也?,空欢喜过,这次她以为又是邻居,没多在意。
雨天温差大,玻璃上蒙了层雾。下?意识的,秦咿用指尖在雾气上写了个字,不等?笔划全部写完,她回过神,连忙拿指腹去抹。
让他?跟小芜还是小草什么的一块玩吧,才?不要写他?名字!
随着?字迹消失,雾气也?被擦掉了,视野恢复清明,秦咿再次往楼下?看,忽然觉得不对。
那?道?影子——
好像不是邻居,而是……
秦咿脑袋有些乱,她急于求证什么,从柜子抽屉里翻出一部安了电话卡的备用机。不必翻看通讯录,她很顺畅地在备用机上输入了梁柯也?的号码。
轻触拨号键。
秦咿的备用号对梁柯也?来说是陌生的,提示音响了两下?就被挂断,他?没接。与此同时,秦咿清晰地看见,楼下?路灯边的那?个人,也?做了个摆弄手?机的动作。
电话挂断后的提示音还在耳边嘟嘟作响,声音里仿佛融合了心跳,一下?,一下?。
时间似乎在此时出现了某种乱序,梁柯也?第一次送她回家时,也?是雨天,也?是路灯下?,他?撑着?伞,点?一根烟,等?她发来报平安的信息。
今天雨势依旧,唯一的区别是,他?连伞都没撑,淋着?雨。
秦咿心里忽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
难道?,这些日子,他?每天都来?
就在楼下?,停一停,看一看她房间里的灯火。

雨还在下,但势头微弱,像沉在树影山林间的清雾。
房间里?一盏灯都没开,从外面应该看不到什么,秦咿却能?看见梁柯也,清楚地看见。他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身形高?大而挺直,棒球帽下压的帽檐遮挡所有表情。
路灯昏黄的光线在他身上镀出一层亮色,像孤独的神祇。心跳怦然的声响里?,秦咿忽然意识到,梁柯也就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神祇——
只要她双手合十?,无论许下什么心愿,他都会想办法帮她实现。
众生的神慈悲,她的神明恒久温柔。
不受控制的,秦咿脑海里?闪过几帧从前——响水村的篝火、白色婚纱、山巅断崖的日出,桩桩件件,都是刻印在她心底的深痕。
秦咿想,一定没人?教过梁柯也,爱一个人?最多只可到七分,始终要留三分余地给自己。他完全不懂保留,凭借本?能?,用一腔热烈的赤忱,与这个惯会糟蹋真心的世界抗衡着。
梁柯也啊——
秦咿叹息时,楼下的人?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仰头,朝秦咿的位置看过来。秦咿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梁柯也,呼吸一乱,下意识地藏到窗帘后?躲了起来。
就在她琢磨如果房间一直不开灯,梁柯也会不会以?为她夜不归宿,主动来找她时,手机忽然震了下,涂映发来消息。
涂映:【宝宝,你在家吗?】
——间谍暴露了!
秦咿有些好笑地想,原来,梁柯也在她身边藏了个小间谍!
秦咿回她:【在呢,午睡睡过头了,刚醒。】
涂映那?边安静了会儿,应该是在给梁柯也截屏,汇报情况。
秦咿有种在玩谍战游戏的感觉,挺有意思,她偷看一眼楼下的人?,又回到窗帘后?,倚着墙壁耐心等下去。
过了几分钟,涂映又说:【宝宝,除夕夜你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出来玩?】
秦咿眨了下眼睛,指腹顿在屏幕上方。
涂映不了解秦咿的家庭状况,更不知道她父母双亡。除了塔塔,会顾虑她要怎么过年的人?,只有一个……
秦咿咬唇,慢慢打出几个字:【没安排呢,你想去哪里?玩?】
涂映马上说:【你知道音姐么——陈纵音。湾海大道那?边有家超火的live house,音姐是老板,在店里?搞了个除夕演出趴。我跟音姐关系好,她给了我两?张票,叫我和朋友一起来玩。李西袁回老家了,我想和你去,你就当陪我,好不好嘛!】
音姐——
秦咿记得这个名字。
梁柯也教训林赛那?晚,叫音姐的女?生就站在旁边。
兜兜转转,都是他,全是他。
就算被气得撂门而去,就算气她不够坦诚,梁柯也依然留了足够多的心思在她身上,惦记着,牵挂着,怕她过得不好。
不知不觉中,秦咿内心深处那?个门窗紧闭的世界,好像被砸开了一道缝隙,天光透进来,千丝万缕。
闪烁的明亮的光斑像蝴蝶,随风降落,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开始有歌声,也有了诗篇。
鼻尖蓦地一酸,秦咿凌乱眨着眼睛,却抹不去那?股沿心跳直冲眼眶的温热。
她偷偷往楼下看了眼,那?道高?大的身影仍在,在路灯昏黄的光亮下。眼前的一切明明是真实的,秦咿却有种强烈的虚幻感。
涂映又发来几条消息,极力?劝说秦咿除夕那?天出来玩。秦咿知道,这一定是梁柯也安排的,他怕她没处过年,怕她度过一个孤零零的除夕夜。
秦咿深深呼吸了下,用手指揉掉眼角那?儿细微的湿,她回消息过去,将邀约应了下来。
涂映很高?兴,又和秦咿聊了几句。一切都商量妥当,秦咿发现楼下的人?还在,她思考一瞬,开了客厅和卧室的灯。光线亮起,从楼下仰头望上来,好像看到一个闪闪发光的珠宝盒子,住着童话中的爱丽丝。
看到灯光,那?人?似乎终于放心下来,转身走了。
可能?是下午睡得太多,当晚,秦咿有些失眠。洗完澡后?,脑袋愈发清醒,她看了会儿书,又躺了会儿,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副降噪耳机。
音乐软件上,秦咿和梁柯也依旧是互关,她一时没忍住,点开对方的主页,梁柯也不知什么时候创建了一个新的公?开的歌单,名字叫——【哄】。
歌单的封面是秦咿随手拍下的那?丛小野花。
他的意思是,想哄哄她么……
秦咿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枕头软软地垫着脸颊。黑暗中,她感受到一种矛盾又雀跃的情绪,心跳高?高?悬起,像风筝,飘摇着,无法落地。
她熄灭屏幕,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会,又忍不住重新按亮,手指点开,看到歌单上的第一首歌。
陈奕迅那?首《无条件》。
“仍然我说我庆幸,你永远胜过别人?。”
耳机里?,音乐循环播放着,旋律很美,歌词动人?。
秦咿鼻尖却有些泛酸,手指从音乐软件切换到微信,点开梁柯也的头像,顿了顿,又向左一滑,退回到消息列表。
反复几次。
她想起梁柯也那?天撂下的话——
“我可以?把心挖出来,放在你手上,我也希望我的真心能?换来一份坦诚。”
“你对我坦诚。”
他要坦诚,那?就给他坦诚吧,不再隐瞒。
秦咿将被子拉高?,整个人?都蜷缩进去,像冬眠的小动物?。新换的床单散发着柔顺剂的清香气,她深陷其中,想着,就赌这一次——
赌年少的喜欢不会落败。
除夕那?天倒是个好天气。
虽然涂映没说live house里?的嗨趴都邀请了哪些助演嘉宾,但是,猜也猜得到,坏藤乐队必然会去。
秦咿没怎么参与过这类活动,拿不准该配什么类型的穿搭,她给涂映发消息,请她帮忙给点意见。涂映行动力?一绝,直接打车到秦咿家里?,亲自动手帮秦咿搭配。
针织款的吊带短上衣,质感柔软,完美贴合着身体曲线,显得胸型浑圆立体,底下露一截腰,弧度紧致,手腕上叠戴几枚链子镯子,有种热辣而鲜活的青春气息。
鞋子一定要穿平底的,演出场地不设划位,穿高?跟鞋站半宿,还要蹦蹦跳跳,转天一早肯定腿疼得爬不起来。
这样的季节,不配外搭,单穿吊带,必然会冷。但是,想一想晚上要见到的那?个人?,秦咿咬了咬牙——算了,漂亮的人?不怕冷!
她从收纳架上抽出一支口红,对着镜子涂抹饱满,顺势拢了下散在背后?的长卷发。前些日子秦咿反复生病,瘦了些,蝴蝶骨形状愈发清晰,像藏了一对小巧的翅膀,腰窝陷下去,到了臀后?那?儿偏又出现相?对饱满的一笔。
有胸、皮肤白、腰臀线漂亮。
涂映后?退一步,仔细看了看秦咿,忍不住说:“宝贝,就凭你这模样,要是能?经常出来玩,那?些男的恐怕都要变成翘嘴鱼,等着你撒钩来钓!”
秦咿脸色薄红,朝她丢了个抱枕。
出门时天色已经暗了,湾海大道那?边以?潮店扎堆出名,年底演出多,打车过去反而堵得走不动,不如地铁方便。
地铁车厢里?人?不多,还有空位,秦咿坐下来,点开音乐软件后?,直奔梁柯也的主页,用他建立的那?个名叫“哄”的歌单来听歌。
过道中央的立柱扶手旁站着一个穿灰色卫衣的男生,大概是想跟秦咿搭讪,他用Airdrop那?个功能?,隔空朝秦咿投送了张图片,还挑眉朝她使眼色。
秦咿连拒两?次,他不死?心,笑嘻嘻地对秦咿说:“都是同城,加个微信嘛,多个朋友陪你聊天啊妹妹!”
涂映以?为秦咿应付不来,正要帮忙把人?撵走,就听秦咿很淡地说了句:“我有男朋友。”
涂映一顿,眼睛眨了眨,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已经飞快地将手机音量调到最低,然后?,拨出了一通语音通话的邀请。
她用衣摆挡住了自己的小动作,秦咿完全没觉察,又说:“我和男朋友感情很好,没兴趣跟陌生异性?聊天。”
那?男生特别能?缠,油腔滑调地说:“像你这么漂亮的妹妹,底子好,有本?钱,就该见一个爱一个,长期招男友,而不是招长期男友,我很开放的,不介意成为你的男友之一。”
列车即将进站的播报音响起,秦咿看了眼车门上方的地图显示,忽然说:“好啊,那?你记一下号码——”
男生没多想,立即点开账号搜索的那?个页面。
秦咿给他一串数字,说完时,车门刚好敞开,她拉着涂映起身离座。
男生被哄住,没跟上来,站在原地低头看手机,有些疑惑地嘀咕:“这个账号好像是个男的在用啊……”
说这话时,秦咿已经下车,她站在安全线那?儿,扭头看过来,轻笑了声:“那?是我男朋友的微信,你这么会聊天,不如,去跟他聊聊。”
音落,微风轻起,最外侧的那?层屏蔽门关上了。
涂映笑得不行,眼泪差点弄花眼妆,她用手臂抵了抵秦咿,故意问:“宝贝,刚刚你给出去的是谁的号码啊?”
出了地铁口,迎面是一小段十?字路,人?很多,但车流不算密集。小商贩举着一把五颜六色的氢气球,玻璃纸包裹着的新鲜花束里?缠绕着灯串。
灯光闪闪烁烁,像星星,霓虹盛大而斑斓。
喜气洋洋的除夕夜,擦肩而过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秦咿看着涂映,很认真地回答:“是我男朋友的。”
涂映两?手背在身后?,又问:“你是不是很喜欢你男朋友啊?”
秦咿眼睛里?仿佛也有碎光在闪,她点点头,态度和语气没有半分忸怩,“非常喜欢,会永远放在心里?的那?种喜欢!”
“梁柯也——”
涂映突然大叫一声。
秦咿一怔。
涂映拿出藏在身后?的手机,朝她晃了晃,让她看到屏幕上语音通话的那?个页面。
“你听到了吧?”涂映蹦蹦跳跳的,雀跃着,大声说,“你都听到了吧——秦咿说她喜欢你,她终于承认她非常非常喜欢你了!”
涂映怕秦咿找她算账,捏她的脸,举着手机小跑着冲过路口,秦咿慢了两?步,被亮起的红灯拦下。对于涂映的行为,秦咿没生气,也不算惊讶,隔着马路朝涂映握了握拳,做了个要打人?的动作。
对面的人?倒是一点不怕,笑眯眯地用手指和秦咿比心。
就在心情逐渐明朗起来时,秦咿手机响了声,她以?为是梁柯也,立即低头去看。
没有存备注的陌生号码,秦咿没多想,接了起来,手机贴在耳边。
对面的人?说了什么,语速不紧不慢,她听着,不做声,眼睛里?的碎光渐渐淡下去。
信号灯颜色改变,秦咿却没动,站在那?儿。

一辆辆车,往来的行?人,霓虹灯火映得满城斑斓。
地铁口的电子屏上显示出时间——除夕夜,旧历最后一天。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新的一年?,秦咿恍惚想?着?,她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和梁柯也有个新的开始。
为什么……
外婆在?世时喜欢用收音机听一种?地方戏,秦咿记得,戏词里有句念白——人间虽叫“人间”,其中的桩桩件件,多半是?不尽如人意的。
手机上的通话?还在?继续,那端的人应该喝了不少酒,醉得却不算厉害,逻辑思维还在?。钝刀割肉般的话?,他一句一句慢条斯理?地讲出来,并不混乱。
秦咿脸上表情很淡,呼吸也轻,心里则沉着?一方冰封的海,万物于无尽萧条中冻亡。
信号灯几?次变换,颜色闪闪烁烁,秦咿像是?突然患了近视,她仰头,努力去看,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她不敢揉眼睛,更不敢哭,怕弄花漂亮的眼妆。
路过的人撞到她,侧头跟她道?歉,而她毫无反应。
是?谁说辞旧迎新后一切都会变好。
骗人的——
明明只会更糟糕。
过了好一会儿,秦咿情绪稳定了些,不知是?在?对电话?那端的人,还是?在?对谁,她很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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