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敛出了气后,转身又跑别的院子去了。
谁知别的姨娘还不如雯姨娘呢,她们没有当管家的爹照应,着实过得艰难,只是这段日子梅敛心思都在媚姨娘身上,没空过问她们的“水深火热”。
她们别说首饰了,连胭脂水粉都让宁濛抄走了,一旦没了这些修饰,虽然她们相貌也算不错,但落在梅敛眼里还是别扭,跟拔了毛的山鸡似的。
而且她们这段日子凡事都要自己动手,也没有补品养身了,容颜一个赛一个的憔悴。
屋里的摆设也都没了,光秃秃跟冰窖似的,梅敛看了就不是滋味。
她们是他的妾室,让妾室活得如此艰难,岂不是他这个做老爷的无能?
梅敛脸上火辣辣的,跟被人扇了几十个耳光似的。
他甚至有些恨这几个妾室,就不能在他面前装装样子,让他面上别那么难看吗?
兴致都没了,他讪讪回了书房。
看来,他真是身子不适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请郎中吧!
遮遮掩掩跟郎中说了实情,郎中望闻问切,犹豫片刻才跟他说,他身体损耗太过,怕是不能再有子嗣了。
梅敛大惊,求郎中帮他想办法,郎中也只能答应下来,说给他开药尽力一试,但不敢保证能治好。
这个时候,梅敛自然是好话说尽。
郎中开了方子就要告辞,该给人家诊金和车马费了,管家却迟迟没动作,还跟梅敛挤眉弄眼。
梅敛嫌他丢人,“做这副怪样子干什么?还不快点给郎中诊金,再送郎中出去!”
“可,可是老爷您知道,咱们府上一时银钱不凑手,这个……”
“混账!你……咳咳,府上的银子都是夫人收着呢,你去管她要!”
管家苦着脸,“老奴哪能不去呢?可夫人的丫头说天气渐冷,夫人不爱早起,这会儿还睡着呢,谁也不许吵夫人清梦。我多说两句,那春兰丫头好生厉害,上来就给我几巴掌,还说替夫人赏我的,您瞧瞧我这脸都打肿了。”
“你真是废物!你堂堂一个总管,连个丫头都管不了嘛!”
“老爷明鉴,春兰是夫人的陪嫁丫头,卖身契在夫人手里,动不动就说我管不着她,根本不听我的呀。”
其实何止春兰,如今府里也没几个人听他的了,他这个管家都快成光杆了。
“咳咳,你……咳咳。”
“算了算了,梅大人保重啊,切莫气坏了身子,银钱一时不凑手没什么,先记到账上好了。”
郎中善解人意地给梅敛台阶下,梅敛低垂着眼,“让郎中见笑了,我内人最近跟我使性子,竟然拿着家里的银钱跟我赌气了。”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仿佛真是宠溺宁濛到了极点,即使宁濛在人前不给他面子,他也舍不得管束宁濛。
郎中也识趣,笑着说几句羡慕贤伉俪的话,就施施然离去。
郎中刚走,梅敛就收起虚假的笑容,把手边的茶盏摔得粉碎!
管家心疼得直皱眉,我的老爷哟,府里如今就这么几件拿得出手的物件,留着充场面的,您怎么说砸就砸啊!
梅敛呼哧带喘,他已经分不清,郎中发现他不能人道和他没钱付诊金,到底哪样更丢人!
总之他比性命还看重的脸面,是掉地上摔了个稀碎!
郎中也不傻,谁能那么惯着自己夫人啊,就算有爱重夫人的,也不至于府里的钱都放夫人手边了!
宁濛这女人太狠了,连他书房都抄干净了,弄得他要用钱都捉襟见肘,真是岂有此理!
“这女人真是大逆不道!你去带人把她捉来,我要行家法!”
“老爷息怒啊,府里大半都是夫人的人,真要动粗,咱不是她的对手啊!她又动不动闹着要见官,若把她惹急了,她真去了衙门,咱们梅府就真颜面扫地了!”
“那,那你说该怎么办?”
“要老奴说,您还是别跟夫人置气了。只要夫人心顺了,还像从前一样把嫁妆拿出来不就行了。”
分明是她跟我置气!
“你不懂,都是她小题大做,孩子不是没事嘛,她就揪着不放闹个没完,把府里弄得翻天覆地,她还想怎样?”
“母子连心嘛,有人对小少爷动手,难怪夫人发怒。要依着老奴,您就从这里入手去劝夫人,就看在小少爷面上,府里也得和和气气的才好。您是不知道,媚姨娘都跟我哭了好几场了,说她院子里炉子都升不上,她都要起冻疮了。”
“哼!她就是矫情!一个下|贱|坯|子讲究倒多,你不用理她!她要再废话,就把她拉到佛堂关几天!”
梅敛想起上次在媚姨娘面前的失态,心里更恼火了,对她生不起半分怜爱。
他勉强平定了思绪,决定去哄宁濛。
到了宁濛的院子,宁濛竟然真的懒床没起。
大家主母,这像什么样子,到底是商人之女缺少教养。
梅敛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没半分不耐,还貌似关切的问秋菊,宁濛是不是身子不适,需不需要请郎中来诊脉?
“罢了,我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夫人吧。”
那边小白也在叫宁濛,“大人,渣男来了,你不去会会他吗?话说你怎么越来越懒床了?”
宁濛懒洋洋打个哈欠,“天冷就不爱起来了,还是夏天舒服,啊哈……呼。”
小白:……差点忘了她本体是柠檬了。
“大人,你不会又睡了吧?你是要冬眠吗?”
宁濛:……醒了醒了,做任务做任务。
甫一睁眼,面前一张惨白的脸,“夫人,你身子可好——啊!”
冷不防宁濛一拳打到他鼻子上,他又疼又酸,眼泪和鼻血一起流下来了。
梅敛捂住鼻子,再三告诫自己要忍,别跟宁濛这妇道人家计较。
“夫人无需自责,是我突然靠近,吓着夫人了。”
“我没自责啊,老爷是不该靠得太近,倒不是吓着我,就是你嘴里这股味太难闻了。”
梅敛:……忍耐,看在银子的份上!
等我钱拿到手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涎着脸跟宁濛示好,想用夫妻间的亲近拉近他们的距离,可宁濛直接把儿子抱过来了。
圆圆胖胖的小肉包子往宁濛腿上一坐,皱着小眉头,乌溜溜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梅敛,仿佛他是不怀好意的狂徒。
他对梅敛这个爹就没啥印象,又是爱黏着亲娘的年纪,在他看来,梅敛就是跟他抢宁濛的无耻之徒,只要梅敛稍微坐近点,他就开始哭闹,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梅敛:……死小子!
宁濛:……好儿子!
当着孩子的面儿,梅敛也不能说些闺房蜜语来哄人,只能拿孩子说事,再三强调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还暗示将来儿子要走仕途,可不能没了他的帮衬。
可不管他再怎么明示暗示,宁濛就是油盐不进。
要么装听不懂,要么就劝梅敛,“老爷是读书人,难道没听过‘君子固穷’吗?恪守清贫才是君子本色啊。”
梅敛:……那你咋不守呢?
他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既然敬酒不吃,那他只能请宁濛吃罚酒了。
“夫人,我怜惜你担心咱们的孩子,所以对你再三容忍,但你也别太过分了。你生的单弱,照顾孩子有心无力,我可以把他抱给别的姨娘养育。你仔细想想吧,过两日我再来问你!”
既然宁濛疼孩子,那他就从孩子入手好了。
小白,“大人,他将你军耶。这个时代男尊女卑,这件事他还真有权决定,就算咱们告上衙门,衙门也不会向着咱们。”
“你觉得我拿他没办法了?”
“那倒不是,我是觉得他竟然拿小柠檬威胁你,真是找死啊。”
“知道就好。”
宁濛唤来秋菊,“把梅敛忽发隐疾的事儿透漏给媚姨娘,记住,一定要让她觉得是她凭本事偷听来的,那样她才会深信不疑。然后,盯着点她有什么举动,记得帮她一把。”
秋菊领命而去。
果然没两日,梅敛还没等到宁濛服软呢,噩耗传来,媚姨娘居然跟梅敛的小厮私奔了!
梅敛气得暴跳如雷,命人去抓,又让管家追查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问才知道,媚姨娘就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当初住在书房时,梅敛每日去衙门公干,她就跟小厮们说笑,甚至还伸手动嘴的,只是瞒着梅敛罢了。
谁知一来二去的,她竟真跟其中一个小厮勾搭上了。
而且,她一直以为到了梅家肯定能过富贵日子,没想到她来的当天宁濛就收回了嫁妆,她是一天好日子都捞着,心里大失所望,有事没事就抱怨两句。
后来她又失了宠,还探听到梅敛彻底不行了,让她连生个儿子翻身的最后指望都没了,她还傻乎乎留下干吗?
她倒也不一定真那么喜欢那个小厮,但若没人帮她,她注定跑不远的。
反正她美貌还在,等跑远之后再做打算。
听说他们早就勾搭上了,梅敛当即晕了过去,被救醒之后痛骂管家,还命管家带人偷偷把媚姨娘抓回来,他要亲自处置,不许张扬。
管家脸皱得跟吃了苦瓜似的,“老爷,人手都在夫人那里,她不发话我支使不动啊!就说媚姨娘这事吧,咱府里要是还有那么多下人,她哪里能够如此轻易的做出丑事。”
说来说去,还得怪宁濛。
梅敛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差点没把他呛过去,“跟我去找宁濛那女人,她要再敢拿乔,我就抱走她的孩子!我就休了她!”
若是拿不到钱,他何必留着宁濛这商人之女?
除了给他丢人,宁濛还能干嘛!
没想到不等他去,宁濛已经到了,还拿帕子擦着泪,身后跟着那几个蔫头耷脑的姨娘。
梅敛没料到宁濛会来,还是以这个阵容来的,有些发愣,“你们来做什么?”
宁濛放下帕子义愤填膺,“当然是给老爷出气了,媚姨娘竟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难怪老爷生气。我已经派人大街小巷地去抓她了,还到处给老爷请名医,老爷就放心吧!”
你的病再也治不好了,她配的药万无一失,郎中诊脉也只会觉得是梅敛身子亏虚。
谁让他一房接着一房纳妾呢。
宁濛是草木化妖,没人比她更懂草木的药性了。
这是她专门给渣男配的药,保证让梅敛享用不尽!
“你,咳咳咳咳……”
那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了!
梅敛只觉得他的脸被放在脚下踩,愣是咳出了肺痨的架势。
宁濛赶紧给他拍拍背,眼睛红红的,看上去还真像个饱含关切的妻子。
宁濛:……这回的花粉就没那么呛人。
她转向几个姨娘,“素日我性子好,不常教训你们,但今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就算老爷不行了,他也是你们的夫婿,谁也不许跟媚姨娘学,起歪门邪道的念头,否则我……,哎?老爷,你怎么了?老爷!”
梅敛毕生没这么丢人过,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他少有才名,被人追捧惯了,是最要面子的人,偏偏最丢脸的事被宁濛嚷嚷的街知巷闻,还当着众姨娘的面儿挑明了,他急火攻心,直接晕过去了。
醒来之后他就闹着要休妻,不稀罕宁濛的臭钱了,非休了这毒妇不可!
管家急忙拦着他,“老爷三思啊,您若休了夫人,岂不是证明了夫人说的都是真的?而且府里正缺银子,也没法再给您娶亲啊。”
他没明说的意思,梅敛也明白。
梅敛患了隐疾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他要想再娶钱还是小事,关键是没人肯嫁过来守活寡!
“这贱妇竟把我害到这种地步!等我,等我治好了病,一定要……咳咳!”
“老爷您保重身子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话是这么说,但梅敛的青山已经快被宁濛挖干净了,而且宁濛还没打算放过他,还在继续刨土呢。
“老爷,不好了!”
宁濛急匆匆走进来,梅敛如今听到她的动静头皮都发麻,“你一个官家夫人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没办法,事情太急了,那几个姨娘都跑了!”
“什么?”
梅敛“腾”地坐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她们能跑到哪里去?”
“哎,我昨日跟她们多聊了一会儿,把留下来的好处跟她们仔细说了,谁知她们听不进去,居然趁着夜色都跑了!哎呀,管家也在啊,对了,你女儿也跑了。”
“啊?这个逆女,老奴要是找到她,非打死她不可!”
梅敛眼前阵阵发晕,“是你做的,是你指使她们逃的!”
宁濛,“老爷你冤死我了,她们自从进府之后,何曾把我放在眼里?哪会如此听我的话呢?想必是她们对老爷有什么误会,等想通了就会回来了。”
“你,你这毒妇……”
梅敛话没说完,又晕过去了。
“哎,老爷的身子真是越来越差了,还是多请几个郎中,好好调理调理吧。”
管家:……你要不气他,他身子不能这么差。
不对,多请几个郎中?
那岂不是知道的人更多?
你又要作什么妖?
管家想阻止,然后就发现他在府里彻底说不上话了。
宁濛说他女儿雯姨娘也跑了,谁知是不是他放跑的,命人把他关到柴房里听候发落。
于是,梅敛再次醒来时已经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不光如此,迎接他的还是个烟雾缭绕的世界,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还有似香非香的味道直冲天灵盖,让他差点又撅过去。
他用尽力气睁开眼睛,只见卧室里奇形怪状,什么人都有。
有几个穿长衫的郎中,一边开方子一边皱眉,厌恶地看着身边的人。
有几个脑袋锃亮的大和尚,敲着木鱼陶醉地念着谁也听不懂的经文。
他们对面站着几个道士,挥舞着桃木剑到处贴符纸。
更离谱的是,还有几个巫师,穿着花花绿绿的袍子,脸上画着夸张的妆,拿着冒烟的法器,煞有介事地跟空气搏斗着。
梅敛以为自己还没醒呢,努力闭了闭眼又睁开。
眼前还是群魔乱舞。
“你们,这是……”
一听到他的动静,几伙人都蹿到他床边围着他,看着他的眼神都直冒金光。
“阿弥陀佛,梅施主醒来就好了,不枉费贫僧给你念经耗费的法力。”
“无量天尊,秃驴你休想贪功,明明是我们的符咒显了灵。”
“你们说啥呢,分明是我们给梅大人做了法事驱邪,梅大人才能这么快醒过来,你们看脸色都变红了。”
“他那是被你们气的!哎,梅大人,您是读书人。既然身子虚亏,只要吃了我们的药安心调养就好了,何必弄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呢!”
“阿弥托佛,几位施主不许对佛祖不敬!”
“嘿,你们几个老东西说什么呢?别假装清高了,你们来给梅大人看病,还不是贪图他夫人给的银两!”
“无量天尊,梅夫人对大人真是情深义重啊,许下了几百两的报酬呢。那什么,既然梅大人已经被我们救醒,那夫人许下的银子什么时候给我们?”
“谁说是你们,明明是我们的功劳!”
几伙人吵作一团,恨不得打一场决胜负。
“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梅敛浑身哆嗦,恶眉瞪眼指着他们大喊。
这些人还想分辨,梅敛一把抢过那道士的桃木剑,跳下床追着他们砍,样子好似疯魔了一般,吓得他们也不敢提钱的事儿了,只能抱头逃窜。
门一开,宁濛站在门口正要往里进,他们借机狼狈逃出,边逃还边劝宁濛,“梅夫人,您快躲躲吧,梅大人疯了!”
“对啊,小心他伤着您!”
宁濛:……我还怕他不成。
银子是好,可也得有命花啊!
这些人怕丢了命,转眼跑没影了。
梅敛拿剑指着宁濛,“你如此大张旗鼓,就是要再三败坏我的名声!我就不明白,我怎么说也是你的相公,我的名声坏了,你又有什么好处?”
本来不管什么丑事,人们议论一阵子也就算了。
可宁濛再三出幺蛾子提醒大家,帮大家加深印象,想忘都忘不了了。
梅敛想起来就跳脚,宁濛却满不在乎,“那就不用你操心了,市面上都知道我为了给你治病一掷千金,都夸我贤德呢。再说你也可以不是我相公啊,那你的名声就连累不到我了。”
“你居然想跟我和离?门都没有!只能是我休了你!儿子是我梅家的人,我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
梅敛喊得脸红脖子粗,不见半分往日的翩翩风采。
“明日我就去衙门,看我能不能治得了你这毒妇!”
宁濛弹弹指甲,“老爷还是先担心如何受罚吧。”
“你这是何意?”
“哦,也没什么。这几日你病着,我着急给你请郎中,管家也被看管起来了,忘了给你去衙门告病,你无故这么多天没去衙门,肯定得被罚俸打板子。不过咱凡事都得往好处想,你挨了板子,浑身疼痛难当,这一出汗,或许就把病气带走了呢。”
啊啊啊!!!
他非杀了宁濛不可!
狠狠把桃木剑对着宁濛丢过去,被宁濛轻松闪开,他更气了,什么前程功名都抛到脑后了,他的名声都臭大街了,哪还有什么前程?
他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宁濛必须死!
第99章 解救襁褓小柠檬(10)
廊下正好有下人侍弄花草丢在这里的刀,他几步跑过去捏在手里,“贱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挥刀朝宁濛扎过去,宁濛猝不及防,被扎了个正着!
刀子拔出,宁濛惨叫倒地,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犹嫌不解恨,连砍数刀,把宁濛砍的血肉模糊,面目都认不清了。
他这才觉得痛快,高兴得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就笑得口吐鲜血,无力地倒在冰凉的地上,抽动几下,很快眼神就定住了。
宁濛过去踢了他一脚,发现他已经没气了,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出去,告诉春兰秋菊把梅敛的死讯传遍全府,采买东西准备给他办丧事。
刚才他自以为杀的是宁濛,其实一刀刀都砍在他自己身上。
他就这么生生把自己砍死了。
事情传出去,人们倒不太意外,最近梅府的糟心事太多,梅敛在衙门里的表现也大失常态。
他是把面子看得重过天的人,先是没钱跟同僚去饮酒吟诗,后来丑事又被宁濛一桩桩爆出来,他便越发敏感,衙门里不管谁笑一下,或许交头接耳几句,他都要变了脸色,仔细思量人家是不是在议论他。
同僚们也都看出来了,觉得他越来越古怪,凡事都尽量不跟他接触。
刚才他又状若疯痴地追打那些郎中僧道,这些人都能作证,梅敛确实是疯了。
所以宁濛完全未受影响,反而因为给梅敛请郎中不惜一掷千金很得众人赞许。
她顺势宣布守寡,以后不再嫁,就专心在家带小柠檬,又换来不少美名,还被朝廷夸奖为节妇。
她倒不在意这些,但小柠檬将来还要立身于世,娘亲有美名,对他很有用。
尤其他有个疯癫的爹,对他还是有影响的,而宁濛受到的赞誉能掩盖这些。
她还给小柠檬取了名字,叫梅泊谨。
过去,梅敛为了拿捏宁濛,也为了显示他不看重这个嫡子,借口孩子不宜过早取名,愣是拖着让小柠檬没名字,以为宁濛会低三下四来求他。
宁濛:……真是想瞎了心了。
她还不稀罕梅敛给取的名字呢,弄死了他,亲自给小柠檬取名不香嘛!
几个姨娘的体貌言行都被她整理出来,报到衙门,说她们是逃妾,她们余生只能躲躲藏藏,一旦被捉到就要按通|奸的罪名论处,不过宁濛不再关心了。
在管家的住处也搜出原身的一些嫁妆,是管家私藏的,宁濛以偷盗主母嫁妆的罪名,把他送交衙门,判刑流放。
宁濛又在这世界留了许久,把小柠檬带大,看着他能独立生活了,才默默而逝。
到了新世界,宁濛是跪着的。
她有点懵,低头看去,只见她身上穿着青色官服,再感觉感觉,没错,这一世又是“他”。
再朝四周望去,难得大家的注意力都没在他身上。
只见他们身处一个有些奇怪的地方,这里雕梁画柱,金碧辉煌,前面摆着供桌香炉,似乎是个祭祀之所。
只是祭祀的……
宁濛皱起眉,祭祀的是一团黑雾。
他们就在黑雾面前跪着,大概十几个人,有老有少,看服饰应该都贵不可言,大概全国最尊贵的人都在这儿了。
而且自己跪的不算靠后,似乎官位不低。
这些人除了他,都诚惶诚恐地盯紧那团黑雾,好像马上就会发生不得了的事。
果然,黑雾中发出人声,声音飘渺空灵,超然物外,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本仙已算出,是太子失德,上天才降下雷劫!”
“啊?!”
众人大惊,有人战战兢兢地问,“请问仙家,如何才能感动上苍,收回雷劫呢?”
“别无他法,唯有献祭太子!”
众人又是一惊,不少人暗暗将目光投向一个十三四岁、穿着黄袍的孩子,看来这就是太子了。
这小太子看着也很紧张,都快跪不住了。
但如今祀堂的人都拿他当瘟神,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根本不会安慰他。
“不可!万万不可啊!”
另一个穿着黄袍,十八九岁的少年急切地说,“太子是一国储君,哪能献祭于天?父皇,儿臣愿替太子祭天!”
“这个……”
少年虽然说是愿替太子受死,但他的目光一瞬都没有看向太子,而是投向他嘴里的“父皇”。
那父皇是个四十多岁的白胖子,面目平庸,但带着几分沉静威严。
他沉吟不语,那团黑雾又说话了,这回声音带着怒意,“放肆!祭天乃何等威严之事,岂能替代!”
那少年一听,爱莫难助,满脸悲戚。
小太子似乎怕极了,偏过头看向宁濛,“太傅,孤该如何是好?”
宁濛:……我是太傅?
“系统,你死了没?没死就给我原剧情。”
小白吓一哆嗦,赶紧把原剧情在宁濛脑海中展开。
这个位面的朝代是大雍朝,民风淳朴,尊崇天命,从上到下都很推崇星象占卜。
当朝皇上薛泽硕尤其痴迷于此,他迷信修仙,经常寻访高人祥瑞,花费甚巨。
所以原身身为钦天监掌监,在朝中地位很高,还依照惯例,成为太子太傅。
可惜他这个太傅做的实在艰难。
首先他自己不得皇上喜欢,原身对星象占卜天赋很高,要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做到这个位置。
可他性子耿直,看不惯皇上为了修仙劳民伤财,也不愿欺骗皇上,说只要让上苍看到他的诚意,一定能让他成仙。
修仙需要天赋,而且修仙者可不是肯花钱肯动用人力物力就行了。
那是要付出很多辛苦的,像皇上这样养尊处优,哪有什么诚意?
都是那些骗子在哄皇上,想让他榨取更多民脂民膏供骗子们享用罢了。
他这样的说辞皇上当然不爱听了,对他日渐疏远,只是历来钦天监掌监不得无故罢免,皇上才没有罢他的官。
原身的艰难还在于,太子也不得皇上青眼,皇上甚至巴不得没他这人才好。
因为皇上的真爱不是皇后,而是应贵妃。
应贵妃在皇上还是东宫太子时,就到他身边,成为他的侍妾了。
皇上对她百般珍爱,她一颦一笑,都让皇上倾倒,于是刚继位就封她为贵妃,甚至几次想立她为皇后,都被群臣舍命阻止了。
第100章 人心比妖邪更可怕(1)
原因无他,应贵妃的出身太低了,进太子府前是个唱曲卖艺的,而且还嫁过人。
正是以为跟当时的太子看对了眼,她才和离进了太子府。
这种出身当个宠妃,朝臣们还能勉强接受,当一朝国母他们实在受不了。
皇上又对她一片真心,不但跟她生了皇长子薛皓宇,还为她跟朝臣们较劲,多年未立皇后。
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拗过一群要死要活的朝臣们,只能册封一位世家之女为皇后,跟她生下太子薛皓柯。
皇后贵为中宫,却要处处看应贵妃的脸色,还三不五时被皇上叫去敲打一番,她日日寡欢,生下太子没几年就郁郁而终。
宁濛:……初具人形的事儿你们是一点都不干啊!
不用说,应贵妃和皇长子百般看太子不顺眼,皇上也对太子很冷淡,宁濛身为太傅也越来越不得圣心。
尤其应贵妃和皇长子不知从哪儿寻访来一个道士,那道士还真有几分道行,让皇上大为折服。
他之前寻访来的能人异士都是骗子,即使他嘴硬不说,但心里既尴尬又愤懑,好不容易来一个真有本事的,他当然得礼遇有加了!
于是,这道士冲凌子就被尊为国师,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蹊跷的事一桩接着一桩,今年刚开春,郊外就经常晴天打雷,还劈死不少牲畜,弄得人心惶惶。
原身夜观天象,并无异常。
他如实上奏,不出意料的挨了白眼,皇上眼里“废物”二字都要凝成实质了。
皇上转头去问国师,国师在大殿上又是掐诀又是念咒的,还来了一段脚踏七星,就差没当场跳大神了。
折腾半天他总算停下说,这是上苍降下的雷劫,至于是何缘故,得修建祭祀雷神的宫殿,请雷神座下的神仙降临,亲自叩问神仙才行。
国师都这么说了,那就花银子建祀堂吧。
原身站出来反对,被皇上怼了回去,皇上那意思,你要有能耐就把事情解决了,没能耐就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