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他放在心里的时间太长了,过往的一切都与她有关,若将她拔出,他整颗心不但会鲜血淋漓,更变得空落落的,不剩什么了。
“咳咳……”
皇上咳嗽两声,勉强打点起精神对着太子。
看着他长成挺拔清秀的少年,皇上心里还是涌上一丝欣喜。
他走近两步伸出手,想拍拍太子的肩膀。
但他何曾与太子这么亲近过,太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退了一步。
皇上的手空留在那里,落寞的收了回去。
他神情彻底淡下来,“朕当日心绪烦乱,对应贵妃有许多话没有问清,你陪朕一起去问问她吧。”
两人来到冷宫,应贵妃这段日子过得也不好。
起初冷宫的管事太监还怕皇上只是跟她赌气,没几日就迎她回去了,对她很是客气,还调了两个宫女伺候她。
可后来为她求情的官员被治了罪,她亲近的太监宫女也都被打发出去,皇长子还被圈禁着呢,看来皇上是真的恨她了。
管事太监也不再恭敬她,不过也没格外为难她,只是把宫女调走了,一应衣食都跟冷宫其他妃嫔一样。
这应贵妃就受不了了,虽说她早年唱曲卖艺也吃过不少苦,但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这些年她富贵日子过惯了,冷不丁又过了苦日子,直接要了她半条命去。
所以她跟皇上相见,彼此都大吃一惊,认了半天才认出来。
她本来还想跟皇上说好话,撒撒娇,可皇上变成这个样子了,她撒娇的话也说不出口啊!
皇上:……你也不看看你都什么样了,还敢嫌弃朕!
太子还在旁边呢,皇上也没心思跟她废话,直接问她冲凌子陷害太子,是不是她指使的?
冲凌子所谓的主人到底是不是她?
这些话其实当日就该问的,但皇上那时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什么江山社稷,太子安危,他都抛在脑后了,根本想不起来问。
应贵妃也知道如今不是讲情的时候,干脆招了。
只是在她口中皇长子绝对是清白无瑕,比冬日的初雪还干净,一切都是她让冲凌子做的,绝对跟皇长子无干。
“臣妾知道朝中那些腐儒看不起臣妾的出身,根本不会同意改立太子,臣妾想把宇儿扶上太子的位置,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皇长子真的不知情?”
“臣妾知道他不老成,怕他坏了事,所以根本没告诉他,他真的绝不知情。”
反正冲凌子已死,没人能反驳她,应贵妃就把一切揽到自己身上。
皇上咬咬牙,也顾不得在太子面前再丢一次脸面,又问她皇长子到底是谁的血脉。
第109章 人心比妖邪更可怕(10)
这下应贵妃更来劲了,她已知翻身无望,只想保住皇长子,所以指天誓日,什么狠话都敢说,保证皇长子绝对是皇上的儿子。
甚至还咒了皇长子一番,说“他若不是皇上的儿子,就让他被天雷劈死”。
“罢了,罢了。”
皇上无奈的摆摆手,从前他喜欢应贵妃胆大,敢说敢笑,与众不同。
但如今应贵妃老态毕现,鬓发蓬乱,嘴里还一股味,皇上只觉得她这副模样跟市井泼妇也没什么不同。
当初他为何鬼迷心窍,就觉得应贵妃鲜活可爱呢?
没什么话可说了,皇上示意太子跟他回去。
应贵妃扑上来,求皇上信她,让她见皇长子一面,可她被拦住了,根本近不了皇上的身。
而皇上头都没回,已经走远了。
皇上领着太子默默走出很远才开口,“你也听见了,皇长子是你亲兄弟,他没有害过你,都是那贱|人的错。朕的时日不会很久了,望你承继大位后,能善待于他。否则你们手足相残,朕在九泉之下也难安心。至于那贱人,朕会带她一起走,不会留着她给你添麻烦。”
“父皇春秋鼎盛,千万不要如此说。”
“答应朕。”
太子默默施礼,“喏。”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朕要为你做。太傅虽然有些功劳,看着对你也算忠心,但他法力太强,已经几近妖邪,不,只怕他比妖邪还强,万万不能容他存留于世!”
太子沉静的脸上终于动容,“父皇三思啊,太傅除了冲凌子这逆贼,又解决了雷劫,功在社稷,咱们不封赏也就罢了,若是除去,未免寒了天下人的心。”
“谁说不封赏了?天妒英才,太傅年纪轻轻就去了,念及他的功劳,朕一定会给他风光大葬,极尽哀荣,还会追封他为护国公。你记住,有些封赏是只能给死人的。”
“可是太傅一片忠心,绝无半分僭越之心,儿臣可以为他担保!”
“你糊涂!人心隔肚皮,你又怎么知道他如何想的?又怎能为他担保?朕的例子近在眼前,那贱人从前不也对朕俯首帖耳?可背叛起朕来,也是眼都不眨。”
皇上想起应贵妃,还是一阵头晕,急忙喘几口粗气镇定下来。
“朕知道太傅从前教你读书,帮你良多,与你感情很深,可你想想,他连乖龙这等异兽都能降服,若有心作乱,你如何阻止的了?朕意已决,你不必多言了。”
太子的身躯晃了一下,但很快站稳了,看着皇上眼中的狠厉没再坚持,而是遵旨退下了。
皇上更满意了,作为下一任天子该狠心的时候,绝不能心软。
本来他还怕跟太子说不通,吩咐几个内卫埋伏在附近,只要他一声令下就把太子看押在宫里,免得碍他的事,等他料理了太傅再放太子出来。
到时就算太子再难过,事情也都结束了。
没想到太子竟然想通了,当断则断,果然是他的儿子——哎呀,不行了,不行了,现在一想起“儿子”、“血脉”几个字,他就想起皇长子的糟心事,想得心口疼。
不行了,他挺不住了。
找来两个太监搀扶着,他摇摇摆摆地走了。
太子掌心都是冷汗,勉强装作无事回到府里。
从暗格里取出一张空白符纸,蘸了特殊的墨,在上面写了“快走”二字,看着那墨像被符纸吞下去一样,转瞬消失不见,他才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宁濛拿着另一张符纸,看着上面突然浮现出的字,笑眯了眼,“还是小柠檬有良心。”
这是他和太子的约定,不方便见面时,可以用这两张符互传消息。
宫中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倒霉皇上的打算,他早就一清二楚了,但小柠檬护着他相信他,他还是很开心的。
既然皇上活腻了,他就做一回忠臣,送皇上一程吧。
方法倒也简单,第二日上朝,皇上经过他身边时,他顺手把皇上仅存的龙气一股脑扯出来,然后悠荡悠荡,瞅准了砸到太子身上!
皇上之前吃了太多不靠谱的丹药,外表看着还不错,内里已经快被掏空了。
后来历经巨变,整个人都萎靡不堪,谁都能看出他已经油尽灯枯了,只不过他身上还有那点龙气撑着,还能再挺几年。
偏偏遇上了宁濛,上来就把龙气给抽走了。
皇上就觉得骨子里一阵发凉,所有力气都消失了,全身上下都跟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不好,陛下昏倒了,太医呢,快传太医!”
他眼前一黑,摔倒时被人扶住了,耳畔响起太监尖利的叫声。
他不放心,用尽力气睁开眼睛,想看清是谁扶住了他。
然后就看见宁濛一张大脸戳在眼前,“有臣在这里护驾,陛下只管放心。”
你奶奶的,是你朕才不放心……
黑暗袭来,皇上不甘心地闭上眼睛。
众人皆是大惊,太子比旁人更忙,他一边吃惊,一边还得主持大局。
刚才他站在朝堂,突然一阵暖流涌过来,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适,他舒服的简直想伸个懒腰。
正拼命忍着呢,皇上就晕了。
皇上寿命不会长了,这是大家说不出口的共识,但真到那日还是手忙脚乱。
好在皇上也没让大家为难太久,当天夜里他就醒了,目光也清明起来,太子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就是回光返照了。
皇上自己心里也明白,吩咐人宣读他最后一道旨意。
太子是下一代君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圣旨里还封皇长子为顺亲王,给了他一块不大的封地。
这是皇上这阵子翻来覆去,差点把自己折磨疯,才下的决定。
毕竟是自己疼爱大的孩子,皇上不忍心要他的命,而且应贵妃刚被废,皇长子要是再死了,不是摆明了告诉大家,皇长子的血脉存疑嘛!
皇上不想留下话柄,反正皇长子与皇位无缘了,就给块封地打发了吧!
宣读完圣旨,他身上力气一泄,马上又要被黑暗吞噬。
他心里明白,这次就彻底醒不过来了,于是虚弱地对太子说,“那件事……朕还没来得及做,你……一定不要心软……要,要把它做完……”
来不及等太子的回答,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当然想弄死宁濛,可惜宁濛能耐太大,弄不好就会被反杀。
要如何一击必中地弄死宁濛,他正在筹划,可惜没时间了,只能寄希望于太子不要心软,把这个将来的祸害除了。
只是他没看到,太子直接把他最后的叮嘱当成一阵清风,过耳就忘了。
皇上这东西也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死之后,太子继位,年号承乾,没几天就开始推行新政,不再修仙,而是整饬吏治,开荒赈灾,整个朝堂风气为之一变。
皇长子被封了顺亲王,带着随从穿着孝去了封地。
他这孝不光是为了先皇穿,还是为了曾经的应贵妃。
在先皇咽气的同时,几名太监奉命来到冷宫,生生勒死了应贵妃给先皇陪葬。
她的尊号已经被废了,只能以无名妃嫔,装到个薄皮棺材里塞进先皇的地宫。
这就能看出先皇心情的复杂,确实恨她恨得咬牙切齿,恨到要了她的命,还不让她享受香火供奉。
但即使这么恨她,还是要把她塞进地宫,放在眼前膈应自己,可能是怕她变成鬼后,跟冲凌子再续前缘,先皇这心思真是比怀春少女还难猜。
不管怎么说,这曾经艳绝后宫的宠妃如落花一般消失无踪,后宫的人都默契的不再提起,仿佛从未有过她这个人。
再过些年,宫中人事更迭,大概真就没人记得她了。
不过,如今的顺亲王可是咬牙切齿,发誓不忘的!
薛皓柯那个蔫了巴登的小子,凭什么当皇帝?
明明他母妃才是父皇最爱的女人,他才是父皇最喜欢的长子,偏偏朝堂上那些腐儒要拿母妃的出身刁难他们,要不这江山父皇定会传给他。
自幼母妃就对他说,会帮他将太子之位抢过来,他也一直认为皇位是他囊中之物,怎么到头来竟然一场空了!
不行,他不服!
他可不是无能之辈,不会就此蹉跎,仰薛皓柯的鼻息过活。
薛皓柯刚继位,想装自己是仁善之君,才假惺惺的没有杀他。
等这小子皇位坐稳了,十有八九会翻脸,他才不会坐以待毙,一定要把属于他的皇位抢回来,再给他母妃,啊呸,不对,是母后正名。
他定要追封应贵妃为皇太后,不然,他真是枉为人子!
到他的封地后,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摸清地势,一边打量手中这两张助他翻身的牌。
第一张就是先皇的内卫,没错,先皇那糊涂蛋决定再做一回慈父,把内卫留给了他做保命的底牌。
内卫是一支精兵,虽然只有四五百人,但每个都受过最严苛的训练,是当时最顶级的精兵,能以一当十。
他们心里也没什么是非对错,只认自己的主子,是最好用的人形兵器。
本来他们是听命于先皇的,后来先皇觉察到自己命不久矣,就下令等他死后,内卫的新主子就是薛皓宇。
因为他怕下一任皇帝容不下薛皓宇,想留这一队人护着他。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决定反而助长了顺亲王不臣的决心,光这点人确实做不成什么,但若是扩军呢?
若是每个内卫再教出十几二十个人呢?
他的封地离京城不算太远,突然杀过去,等薛皓柯反应过来什么都晚了。
宁濛本事再大又如何?
他还能撒豆成兵吗?
面对千军万马,单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
不过这样也有个难题,养兵可是很费钱的,钱又从哪里来呢?
本朝早年出过藩王谋反的事,以后给封地时,历任皇上都万分小心,仔细斟酌。
封地不会太大,也不会太贫瘠,当然也不会太富庶,能让被分封的王爷全家都过得花天酒地、百般奢靡,毕竟皇上也希望你能奢侈堕落,不然你都是王爷了,还想奋斗到哪去?
但封地的税赋要养兵是绝对不够的,从根源上断绝你起异心的可能。
这点顺亲王也有对策,他摸摸胸口冲凌子留给他的符咒,这就是他的第二张底牌。
把封地情况摸清后,他借口打猎,带着内卫进山了。
朝廷给他派了辅佐的官员,其实就是放在他身边的眼线。
但是他有内卫帮忙,要拿捏两个官员实在太容易了,这两个官员被他软硬兼施拉拢一番,只能乖乖闭嘴了。
进山之后,他找到合适的地势,将符咒取出,按冲凌子教他的方位贴好,掐诀念咒,喝了一声,“起!”
几张符咒发出细密的银丝,交织在一起,成了张银网。
过了没一会儿,就见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出现在网中。
那孩子胖乎乎的,身上也发着银光,行动不见如何迅速,但转瞬就能消失不见,但马上又在几步之外出现了。
胖娃娃似乎不明白为何不能离开这里,连着转了好几圈儿都碰壁了,气得坐在地上蹬着小肉腿嚎啕大哭。
哭了一阵子也没人理他,胖娃娃气呼呼站起来,一头钻进地里,消失无踪了。
内卫的首领嘴张得老大,“王爷,咱们这是成了?”
“成了。叫你的人往下面挖!”
这胖娃娃就是银精了,有它在就有银矿,有数不尽的银子用。
他们当初打算用应声虫把雷劫嫁祸到太子头上,但他们也知道雷劫跟太子无关,杀了太子雷劫也不会消失,那对付雷劫的事儿就得落到他们头上。
可冲凌子对雷劫束手无策,他都没弄懂雷劫是何物在作祟,所以他就画了这几张符,想摆个阵捉银精,就算对付不了雷劫,找到银矿也是大功一件。
到时就把功劳算在他头上,太子又死了,他是皇长子,皇位不就顺理成章是他的了。
他们自以为计划的万无一失,却没想到宁濛突然跳出来,把计划毁了个稀巴烂。
如今再捉银精已经不是锦上添花,助他登上太子之位,而是他翻身的最后指望了。
第111章 人心比妖邪更可怕(12)
果然,他们挖出了银矿,听着下属的禀报,顺亲王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掌心的冷汗。
冲凌子这次还不错,挺靠谱的。
不行,他怎么又想起这个人了!
顺亲王晃晃脑袋,努力把冲凌子抛在脑后。
就像先皇想到应贵妃就膈应一样,他对冲凌子也是膈应的不行。
他当然不信冲凌子是他爹,但只要一想到当初跟冲凌子在一起时,冲凌子是用什么眼神看他的,他就不寒而栗。
我拿你当下属,你拿我当儿子?!
算了,不想了,还是眼前正事要紧!
有了银子,他就有了底气,开始偷偷招兵买马,在山里练兵。
朝廷派去的官员已经被他拉上贼船,只好一条道走到黑,昧着良心帮他了。
他这边有了钱,朝廷的钱就没了。
京郊最大的银矿居然产不出银子了,宁濛自请去查看。
之前他明明看过了,那里有很大的银脉,还见过在那玩的小银精,怎么会这么快就没银子了?
莫非是小银精出了什么事?
银矿不是小事,若落到有心之人手里会出大乱子,所以他得亲自去看看才行。
新皇点头,“太傅小心,万事保重。”
宁濛施礼离去。
O(∩_∩)O
小柠檬越来越有帝王的威严了。
如今朝堂太平,小柠檬处理国事越来越顺手,也没人因为他年纪小就看轻他,宁濛也很欢喜。
当然,到了京郊他就笑不出来了,难怪没银子了,小银精哪去了?
银精是不会轻易搬家的,他探查过,附近也没有厉害的精怪能伤害它,莫非是有人把它捉走了?
正想着,他接到密报,民间开始有些不利的流言,比如暗示天下要大乱的童谣啊,挖出个奇怪的石碑啊,有龙的影子从京城离开之类的。
“太傅,陛下宣您回去呢。哎,太傅,您笑什么?”
“笑有些人太蠢,直接把自己的老底掀了。”
但凡要造反,之前总要弄点声势,好像自己才是真龙下凡,天命所归似的。
其实顺亲王那点龙气早就泄尽了,做个亲王都勉强,要是做皇帝,他根本压不住屁股下面那把龙椅。
看宁濛不当回事,他身边的人开始劝。
“太傅不可小看啊,自古以来流传这些乡野怪谈,就说明有人要作乱了。尤其那飞龙出京的传言,岂不是摆明在说真龙不再庇佑——啊,太傅恕罪,下官失言了。”
“这些无稽之谈你一个朝廷命官不该提,龙影算什么,连乖龙都顺服陛下了呢,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龙!”
“是,下官再也不提这些了,只是眼下……”
“没什么,我去跟陛下交代一声,再把银精请回来。”
宁濛以为就是交代一声的事儿,谁知新皇来了兴致,非要跟宁濛一起去看看。
“陛下,臣不是去玩的。”
“朕知道啊,朕相信有太傅在,一定能保朕安全无虞。”
不是,你咋这么信我呢?
新皇目光囧囧盯着宁濛,那眼神自带特效,都“bling bling”的。
“那,那行吧,只是陛下一定要听臣的话,万事莫要自作主张。”
说是皇上,其实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要是在后世,还得背着书包上学呢,可小柠檬已经肩负朝政了。
这是小柠檬难得的少年气,他还能怎么办?
只能宠着呗。
“好,朕全听太傅安排。”
“那咱们这就走吧。”
“咱们?就只有朕和太傅吗?那是否——啊!”
宁濛含笑拉住他的手,突然疾风阵阵,周围景物急速变幻,等宁濛拉他站住时,已经到了一座草木茂盛的山里。
“缩地成寸!太傅你这才是真正的缩地成寸,这是哪里——呕!”
新皇还没高兴完,已经扶着树吐上了。
“陛下怎么样?是臣考虑不周了。”
宁濛过去帮他拍拍背,新皇觉得舒服不少,一会儿就缓了过来。
宁濛,“这是顺亲王的封地,臣觉得在这里应该能发现银精的下落,陛下,咱们去那边看看吧。”
远处有灯火,还有阵阵声响,似乎有人在交谈。
他们轻声靠近,果然,一群人点着火把,连晚上都舍不得休息,正干得热火朝天。
领头的还给他们打气,“弟兄们加把劲,天明就有另一班的兄弟来替咱们了,王爷说了,银子越多,离建成大业的日子越近,到时咱们兄弟也能加官进爵,封妻荫子了。”
听他这么一说,干活的人手底下更快了。
同样都是人,他们也不想做见不得光的影子,也想像那些文武大臣一样,堂堂正正站在朝堂上。
“是顺亲王在捣鬼?”
宁濛点点头,示意新皇跟他走开点,离刚才那些人有些距离了,宁濛指指树上的符咒,“他就是用这些把银精引过来困住,所以京郊的银矿才没银子了。居然绑架孩子,真不要脸,我这就把银精救出来。”
他伸手破空,符咒组成的网清晰可见,然后重重挥出几掌,掌风凌厉将网劈断,“没事了,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银呼呼的胖娃娃从土里冒出来,看见宁濛扁扁嘴,迈开小肉腿蹬蹬跑过来,一头扑进宁濛怀里,拽都拽不出来。
宁濛轻拍它的背,微微摇晃着哄它,“哦哦,没事了没事了,哎呦,他们这么坏啊,不用怕,我给你出气,你这就能回家了。”
小白:……你带孩子是越发得心应手了。
新皇有点眼热,朕怎么不是这个年纪到太傅跟前的呢?
太傅都没抱过朕呢!
他凑到跟前,有些好奇地伸手去戳娃娃肥嘟嘟的脸蛋子,没成想还没戳到呢,胖娃娃对他突然变了脸,一口咬过来。
好家伙,这一嘴的獠牙!
“陛下小心!”
宁濛赶紧护住他的手,又呵斥胖娃娃,“不许对陛下无礼!”
胖娃娃哼唧着把脸埋进他怀里,不肯露头了。
“陛下,看着再无害,它也毕竟是精怪,不能掉以轻心。好了,抱着怪沉的,你快下来回家吧,这回不能再被抓住了吧?”
他把胖娃娃放下,胖娃娃似乎有些不满,伸出舌头对着他们“噗——”地扮个鬼脸,蹦蹦跳跳地走了。
第112章 人心比妖邪更可怕(13)
“银精不爱搬家,金精才喜欢到处跑。它这是回原来的地方去了,京郊银矿可以继续开采了。冲凌子这妖道竟会用些不入流的邪门歪道,伤天害理,他能修成大道才怪了!想必他也是发觉了成仙无望,才又回来找应贵妃的。”
这一回来就被应贵妃用顺亲王的身世套住了。
他年轻时一心修仙,自以为无牵无挂,不恋战红尘,所以能狠心和离,抛下应贵妃说走就走。
年纪渐长,发现飞仙已成奢望,这才想起心爱之人,回来看看她过得如何,没想到被告知他还有个儿子,已经长大成人,高大挺拔,还有可能成为九五至尊,心里得是何等惊喜欣慰,能不倾尽全力帮助他嘛!
至于他怎么又跟应贵妃搞到一起了,应贵妃说是被他逼迫的,实际如何谁又知道呢。
这跟任务无关,宁濛也不关心。
新皇皱眉,“他这符咒伤天害理?是不是说会伤到那银精?”
“对银精其实伤害不算大,主要是改变了银矿的位置,动摇了地势,对附近生灵皆有影响,未免有伤天和。这样的符咒用起来只会暂时得利,长久算来却是伤了自己的福泽,所以我说冲凌子如此修仙根本不能成,顺亲王的气运也只会更弱。”
新皇被他提醒,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太傅说的是,道法自然,凡事应当顺势而为,不该强加干涉。”
他若有所思,似乎对治国也有些感悟。
宁濛笑笑,“陛下,咱们回去吧。”
“唔,好。”
新皇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八成连宁濛说了什么都未听清,就把手伸给他了。
然后,又是一阵熟悉的眩晕,新皇有些懊恼,这就回去了?
他难得不受约束的出宫转转呢!
平时那些官员巴不得他不要出宫,因为只要他出宫见到的一切,必得是官员们百般花心思安排好的。
不但劳民伤财,官员们费心巴力的作假讨好他、敷衍他,也很辛苦的。
人家也不想辛苦好吧!
他心里也明白,所以除了祭天春耕外也难得出来,好不容易有这一次机会,居然到此为止了!
(╯▔皿▔)╯
正想着,突然宁濛停下来了,凌空在他身上画了个符,然后拉着他快速躲到一旁。
“太傅,怎么了?”
“嘘!”
宁濛做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等着看,他也就瞪着眼睛好奇地瞪着。
果然,不久有推车的声音传来。
新皇很吃惊,什么人这么晚还在推着车赶路?
莫不是顺亲王弄到了什么,要掩人耳目的送过来。
那能是什么呢?
粮草?兵器?
他正猜着,突然瞪大了眼睛,只是还记得宁濛的叮嘱,所以捂住嘴没有出声。
只见推车已经经过他们的藏身处,那是一列车队,每辆车上都放着十几个布袋,看不出是什么。
奇怪的是推车的人,他们每个也就三尺来高,黄发赤面,身上发蓝,走起路来落地无声,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不对,应该说根本就不是人。
它们只顾着推车,彼此也不交谈。
车队旁还有个人跟着,似乎是管着它们的。
但凡这人走过身旁,那些小矮人都低下头去,推车推的更卖力。
这人倒是高的很,比普通人高出一倍,也是,他能不高嘛,毕竟他就是长了一颗人脑袋,身子却是条龙呢。
宁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不是云层里那位嘛。
老熟人了。
他知道这些人是干嘛呢,干脆就朝它们借点东西,顺亲王作的妖就能迎刃而解了。
他在新皇掌心写了几个字,告诉新皇有他画的符在,这些人发现不了他。
让新皇不要害怕,也不要发出声音,就在这里等他,他去去就来。
新皇刚一点头,他就原地消失了。
新皇屏息看着眼前的车队经过,只觉得今晚的事他此生难忘。
过了片刻,车队都过完了,消失在他眼前,可他没有宁濛的话,还是藏着不敢出来。
直到宁濛再次现身,伸手拉他出来,“陛下,没事了,它们都走了。”
新皇走过来活动活动,只觉得浑身都僵硬不已。
冷不防他看见宁濛手里捏着个袋子,竟跟那些小矮人车上装的一样。
“太傅刚才是去拿它了?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是雷神和它的雷部。书上记载雷神人首龙身,果然如此,之前捉拿乖龙时,在云层里布雷的就是它。”
“原来如此。”
新皇觉得,跟宁濛在一起见到什么都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