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班善因忙碌去了。
茆七真?看到院子?前边有个?女孩子?,像是不远那屋的。那女孩子?也看到她了,使劲地?朝她招手?。
刚好茆七对这里好奇,就顺便走走看看。她出了院子?,女孩也小跑着迎过来。
“茆七,你吃了吗?”
“没。”
女孩叫明明,那就是茆明明了,她个?头跟茆七差不多高,比较瘦弱,人有种?营养不太吸收的骨骼感。
茆七站到院外?,更清楚地?环顾整个?村子?的面貌。这里的房子?都是土坯房木门扇,隔四五十米一家?,几乎家?家?院子?都种?树,且都是香樟树。”
茆明明见茆七专注地?望着什么?,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茆明明家?房屋背着,茆七看不见她家?是什么?树,于是问:“你家?也有香樟树吗?”
“嗯,阿妈说是生了女儿都要种?的,以后?出嫁打?陪嫁箱子?用。哦对了,芳芳姐姐要出嫁,我们等会去吃酒,你去吗?”茆明明说。
茆七不清楚班善因的计划,摇头说:“不知道。”
茆明明捉住茆七手?臂,带点恳求地?说:“不单是婚嫁酒,还有送出行,这一批轮到我哥了,我想?让你也看看我哥英勇的样子?,请你一定要来啊!”
婚嫁酒茆七理解,送出行又是什么??茆七问:“送出行?”
“嗯啊!”茆明明将从阿妈那里听来的话?,转述给茆七,“我们原本不在这住的,是有坏人侵占了我们的水田和屋舍,给我们的水源投毒,当时死了好多人,是迫不得已才搬来深山躲藏。所以我们要夺回我们的土地?,和属于我们的东西,回到祖辈耕耘过的地?方,那才是埋着世世代代亲人的家?。这就是送出行的意义,上一次送出行是五年前,你不记得了吗?你的哥哥们也出行过。”
茆七当然不记得,这里只是她遗忘的过去。但过去的茆七记得,她现在在装过去的茆七,“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茆明明神采飞扬,“胜利了就回来了。”
茆七:“如果失败呢?”
“失败……那可能会受伤,也可能永远回不来了。”想?到这些,茆明明变了心情,垮着一张懊丧的脸。
这就是班善因所说的送出去六个?孩子?吧,抢夺资源还下?毒害人,那时候的治安这么?差吗?
“明明!”
有人出声打?断两名女孩的交谈。
茆明明回头一看,惊喜道:“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帮忙酒席吗?”
“回来给你送好吃的,快来!”
茆明明蹦蹦跳跳地?跑向哥哥,哥哥伸手?揽住她肩膀,带她一起回家?。
这时,茆明明回头朝茆七挥手?。
茆七也抬手?跟她挥了挥。
望着他们消失在屋子?转角,茆七想?起仲夏如和仲翰如,说不羡慕这样的感情是假的。原来她也有哥哥,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回去家?,班善因刚好将早饭端出来,放在大厅的桌上,招呼茆七,“阿七来吃饭了。”
“哦。”茆七坐到椅子?,看到早餐是粟米跟大米煮的粥,还有一碟腌咸菜。
班善因也坐下?,捧碗吃起来。
粥冒热气,茆七握筷子?搅凉,眼睛东张西望。
班善因察觉,问:“怎么?了?”
“怎么?没看到那个?……叔叔?”
“不是什么?叔叔,以后?别提了。”班善因语气严肃。
“嗯,”茆七没再问。
等会有酒席,人多口杂,班善因再次提醒:“阿七,那个?人只是个?过路的,阿妈不忍所以留了一顿饭给他。人已经走了,至于能不能走出山去,就是他的造化,你切记不要在外?面讲这个?人,知道吗?”
为什么?一个?二个?说的好像这里危机四伏似的,茆七不禁问:“怎么?不能走出山去,他不是好好地?进?来了吗?”
班善因突然放下?筷子?,低头不语,神色凝重。
茆七自觉说错话?了,埋头吃粥。但细想?想?,她的问题也不是攻击性问题啊。
“阿七。”
“哈?”茆七从粥里抬眼,发觉班善因在看着她,用那种?很深的眼神,但那里面仿佛又不止她。目光流连,像是要记住谁的样子?。
“你的六个?哥哥,他们都是三胞胎,长得相像,细看又不像。大儿行良和三儿言良,跟你神韵最似,二儿怀良和五儿常平像他们阿爸,四儿康平像我,六儿安平谁也不像……”
茆七没出声,静静的听。
“为了回我们原来的家?,为了替他们阿爸报仇,先送行的行良言良怀良,之后?是常平康平安平。一行三儿,每一个?都回不来,就是被外?面的怪物吃掉了,这山里实际是寸步难行。”
班善因说到这里,低头抹了抹眼睛,但茆七看到了,她撇过头时砸下?来的泪水。
班善因的痛苦,茆七没起波动?,送出行得有十几岁吧,她根本没见过几个?哥哥,哪来的感情?
“那是什么?怪物?”
班善因被茆七问得身?体一抖,忍着恐惧说:“是那些坏人养的怪物,能眨眼间吞掉人的手?脚,甚至整个?躯体。”
川至也提过怪物,怎么?这里也有?茆七都混乱了,“不是有公安吗?公安不管坏人吗?”
班善因:“管,但世道乱,都自顾不暇,不止我们,那些人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家?。我们不能一昧地?依赖别人,普通百姓也可以尽自己一份努力。”
茆七不知事件起因经过,但班善因的痛苦是真?实的,她坐过去点,握住班善因的手?,无声地?安慰。
班善因饮下?的苦泪,又因茆七贴心的动?作而泛滥,她张手?抱住茆七,搂向自己怀里,搂得紧紧的。
“我的七儿,阿妈给你取简名,是想?着你能好好地?长大,我就剩你了……”
班善因的哭腔,就跟道公唱丧似的,哀怨啼转。
“别人有逃回来的,虽然断了手?脚,可阿妈不嫌,只要我的儿能活着,我愿意养着一辈子?,但是……但是……”
茆七静静地?任班善因抱着,心底深处起了一丝波澜。
中午过后?,班善因拉着茆七出门,要去参加早上茆明明说的婚嫁礼。
婚礼现场应该在高处,路上陆续加入人一起行走,他们都没有提庆贺礼物,脸上也不见欢喜。
如若不是各人穿着各色,茆七还以为这群人是去行丧的,而不是庆贺喜事。
这些人之中还有不少怀着孕的女人,她们并不年轻了,步态沉重,鬓角生白发,更像做奶奶的年龄。
“茆七。”
有人喊,茆七思绪一断,转头看见茆明明,一名妇女牵着她的手?。
班善因主动?打?招呼:“韦侠你也来了。”
“是呀,也到点了。”韦侠应道,松开了茆明明的手?。
茆明明得了自由?,撒欢地?跑去跟茆七并行,跟她说哥哥早上带了什么?好吃的。
茆明明叽叽喳喳的言行惹起旁人注意,没人因她的生动?而给予和善一笑,那些人仍旧面庞疏散。
很快视野里出现一座亭塔结构的木房子?,确实位处高处,四面可见通透,房子?下?处砌了半米高的石阶,石阶外?早已列好桌椅。
茆七粗略算了下?,桌椅十六套,长桌可坐六人,这村子?里有大约百人。再从来时一家?一家?相伴的人数来看,多为三人或四人,村里可能就二三十户人家?。
木房子?沉色清冷,人到齐后?才有一丝活气。也不见什么?主家?欢迎的,大家?都是各自找位置坐。
从头依序入座,茆明明她们在前一桌,茆七跟随班善因到最后?一张桌坐下?。
后?面没再来人,最后?这桌只有她们母女坐。
不知道从哪敲出个?木梆子?声,现场登时肃静,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向木房子?。
茆七猜想?木房子?是举行仪式的地?方。
果然片刻后?,一男一女胸戴红花走出来,面向众人。他们穿着也是普通衣服,能与客人区别的只是胸口褪色质差的红花。
他们身?后?跟着的男人,倒是穿着正式,是一套立领中山装,脸上言笑晏晏。新人站定,中山装男人走到前方台阶上,捧着红纸开始念词。
旁边茆明明听不懂,问韦侠村长念的是什么?词,韦侠低声向她解释:“念的是通书下?聘成礼的词,意思是婚嫁礼正在举行,念完了礼就成了。”
茆明明:“哦~”
茆七听到了,这男的是村里的话?事人。
念完词,祝福新人,座下?响起片片掌声。
“好!说的真?好!”
“今天大喜,来,都喝酒。”
这时,才起了该有的热闹。
茆七愣愣的,班善因合住她的手?,一起庆贺鼓掌。
在掌声中,新郎新娘下?来敬酒,客人相迎,才有婚礼的闹腾气氛。
一轮下?来,客人起座迎酒又坐下?,菜也陆续上桌。
酒菜也是简单的八个?菜,以素菜为主,其余是一道豆腐,一道猪肉,一道鸡肉。
酒敬到最后?,距离近了,茆七看到新娘的面容十分稚嫩,还有婴儿肥,再看身?形也是娇小。这不就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吗?
那新郎比新娘高兴多了,笑出一脸褶子?,和一口黄黄的烟牙。
茆七严重心理不适,所以新郎来敬酒时,她躲去了班善因背后?。班善因没说什么?,喝了酒说几句恭喜话?就过去了。
木房子?里单开了一桌酒菜,新郎新娘敬完酒就去坐下?,相对而食。而那位村长,一直端然站立在台阶上,视线扫下?,在扫到茆明明和茆七时,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那笑,志在必得,那目光尽是审视,仿佛审视他视角下?的这些东西的价值。
茆七难受,回避了这道目光,蓦然听到台阶之上又发声:
“茆汇在这恭喜宗三哥新婚,早生贵子?,最好一年抱俩,给我们茆村壮大人口,好早点将我们的土地?拿回来!届时就有水田耕,有路通达,有吃不完的肉和看不尽的新鲜玩意,往后?都是好日子?!”
言语描绘出的画面在发达的现代人眼中,所谓的好日子?是苦日子?,但在被群山封闭数十年的茆村来说,那是极大的愿望。
“对!夺回我们的土地?和房屋!”
“夺回属于我们的好日子?,而不是畏畏缩缩地?躲在这里,晚上连灯也不敢点。”
“我们今年又有五个?孩子?降生,我们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口,离好日子?不远了!”
“对!”
一席话?点燃气氛。
吊胡萝卜般的希冀,最能打?动?人心。
茆汇满意地?点头,之后?让两名男孩上去,长辈一般摸摸他们的头,也为他们送祝福。
茆七望向这一群人,经过言语洗涤后?,他们脸上的疏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贪婪的光芒。
男人抱住怀孕的妻子?,眼神期盼,展望。仿佛那鼓囊肚皮下?脆弱的血肉,会替他们杀掉怪物,驱赶敌人,闯出一条好日子?的康庄大道。
而女人笑着的脸皮底下?,是油尽灯枯的麻木,反覆孕育,用精血铺就他人的希冀之路。
这瞬间,茆七似乎明白了婚嫁礼,送出行的真?正含义。
全村聚集,将熟的女孩就剩她和茆明明,唯二的青少年即将出行,去夺回属于他们的土地?房屋。留守的男人只剩老弱,所以小女孩只能跟老男人成婚,为的是繁衍,壮大人口,好继续婚嫁,继续出行,生生不息,终有一日能实现愿望。
疯了,这些人都是疯子?!
茆七为此时的想?法胆悚,她下?意识将身?体缩向班善因。
班善因立即抱住她,口中不屑地?嗫嚅:“喊了二十年了,有什么?用?”
相比另一边的高昂,唯独班善因和韦侠的表情,犹如咽下?了沉铁,胸涨难言。
茆七发着抖,被班善因发现了,摸摸她额头,没有发烧。然后?低头看着她问:“阿七,怎么?了?不舒服吗?”
茆七抬眼看向她的妈妈,怪不得班善因恨,喝了几年的补身?体中药,对茆七来说其实是一道催命符。
“我怕……”那种?被裹挟着逼迫着行进?的无助又来了,茆七害怕。
班善因不解,以为是茆七是被什么?吓到了,左思右思,想?起她躲闪新郎的行为,猜测到是因什么?,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班善因用手?臂将茆七圈进?怀里,像抱小婴儿一般,她的嘴唇贴在茆七耳边安抚:“没事,我们现在还安全。”
茆七在班善因怀里抬头,“真?的吗?”
班善因肯定地?点头,压低声音说:“阿七,最安全的地?方在我们的身?体下?面,只要不来月经,我们的子?宫最安全,我们的身?体就还是自由?的。”
第64章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救救我的阿七……
酒席还在继续, 班善因不好先走?,再安抚安抚茆七,就让她坐好吃饭。
韦侠见状问道:“茆七怎么了?”
班善因说:“没什么, 小?孩耍小?性。”
再看那少年已经从台上?下?来, 坐到茆明明身旁, 兄妹两个有说有笑的。班善因问韦侠,“茆俞还好吗?”
“还好, 心态定。”说着,韦侠叹气,可她为人父母并不能安定。
班善因懂那种悬而未决的担忧, 安抚的话说了也没用,只好冲韦侠笑笑。
韦侠也懂,抬手搓搓疲惫的脸,顺带将泪水揩掉。
席散, 各自归家。
班善因和韦侠两家挨着, 又在村尾,就携伴回去。
班善因和韦侠走?在前面话家常,茆明明拉着茆七走?在后面,说对婚礼的看法,说芳芳姐的丈夫不好看, 说时?的语气完全是置身事外?。
茆俞则垫后, 听着茆明明天?真的话语,偶尔看向?寡言的茆七。
到家了,班善因回头捞住茆七的手, 跟韦侠道别。
韦侠也抱住茆明明肩膀,说:“我们也回家。”
夕阳西下?,山影树影屋影拉得老长, 韦侠见茆俞落在后面,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喊他?,“茆俞,在想什么?”
茆俞抬眼?看去,摇头说:“没有。”
他?脚步加快,然后超过韦侠和茆明明,先进了家。
“唉~”韦侠又叹气。
她经常想跟茆俞谈谈心,但十五岁的少年过于沉稳,总是平平常常的,从不高兴也不悲伤,也不依赖别人,好像所有事他?都能自己消化。也不给她靠近的机会。
“阿妈,你怎么了?”茆明明听到了那声叹气。
韦侠对她笑笑,说:“没什么,回家,妈妈晚上?给你做仙草冻吃。”
“好呀!”茆明明雀跃地拍手。
回到家后,班善因又去忙了。
小?溪边有块小?菜地,现在清明雨水多,菜不好种,会烂根。菜要?衔接上?,就得烂了立即拔,然后再种。
为了一口?吃食,重复劳动,茆七说去帮忙,班善因不让,给她一把炒豆子,让她在家待着就行。
茆七就在篱笆边上?看班善因劳作,咬一颗豆子,腥气又硬,原始的味道并不美味。
天?都快黑了,茆七还在这,跟以往不同,是现实的自己还没醒吗?
班善因忙完,抱着一把青菜回来,将院门合上?,喊还在发呆的茆七,“阿七,太阳落山里,露水凉,回屋吧。”
茆七没回,突然低眼?看了看自己腿间。
“阿妈。”从昨夜进入到茆村,她第一次喊妈妈。
班善因走?向?厨房,边说:“怎么了?”
“这个。”茆七指向?自己的脚踝。
班善因随意瞥一眼?,茆七细白?的脚踝上?,一痕血正蜿蜒而下?。
青菜掉落,班善因整个人惊愕得不得了。少倾,她四?周张望,见没人便快跑过来一把抱起茆七,带进屋。
给茆七脱衣,用热水擦拭,换上?干净衣服,然后泡一杯热糖水给她喝,班善因就出?了门。
将散落在院子的青菜一一捡起,眼?泪也一一掉落,班善因不懂,不懂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捉弄她。
菜捡回厨房,看到静静躺在砧板上?的菜刀,班善因愤然抓起,跑出?厨房到院子,一刀刀砍向?那棵像征着女儿出?嫁的香樟树。
催落黄花,纷纷扬扬,刀刀钝响。
茆七在卧室的窗前,望见班善因发狂的行为,她也意识到,来了月经就代表生育能力的成熟。
班善因砍了一刀又一刀,隐忍痛苦,不敢声张,无声地流着眼?泪。
旁观着班善因痛心疾首的样子,茆七很想跟她说,这是假的。
念头一起,茆七才明白?她为什么在得知回到亲人时?代,会这么地平静。她在抗拒,抗拒跟这里共情,因为结局必然虚假,所以干脆就别去付诸情感。
当然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只要?醒来她就会离开,剥离这个环境,最终都是她一个人。参与进别人感情的过程,对她而言,只是一场必然到来的凌迟。
但是,此时?她也因别人的痛苦,而难受着,即使清楚那是假的。
夜晚,在茆七假装睡着后,班善因独自出?了门。
片刻后,茆七也跟了出?去。
深山,夜深,黑灯瞎火,恐惧如同虚空的嘶鸣一般萦绕在耳边,只有月光可以照明,视力也是有限。
茆七只敢看近前,不敢眺望山林,怕会在重峦叠嶂里幻想出恐惧的物来。
兀自沉定间,一声攀升的狼啸猛吓了茆七一跳!她手脚哆嗦,都不敢走?了,往身后周边瞥一眼?,生怕野兽会窜出?来。
好在虚惊,步速落下?,茆七紧跟几步。她寻思,班善因说的怪物是不是这些?野兽?
估摸着现在是九点多钟的时?间,家家门户紧闭,窗户也无一丝光亮透出?,但茆七在跟进途中,有听到喁喁人声。在酒席上?村民?说夜里灯也不敢点,可能是还没睡觉的人在说话。
有野兽出?没,夜里谁还敢出?来走?动啊,不过也正因如此,藉着清亮的月光,茆七跟得十分顺利,随班善因来到村子高处。
不是白?天?举行仪式的木房子,但离那不远,是在同一直径的右半边,那座占地四?间正屋的房子,外?围有石头砌的高高院墙。
最近的遮挡物是一堵墙角,离着四?五十米,茆七近不了了,只好侧身躲在墙角下?。她眼?见着班善因停驻在那幢房子外?,没有任何?动作,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去说吗?说了阿七就要?嫁人,她才十岁,要?怎么承受生孩子的痛苦?可不说,会受到审判,会被剥夺生存用品,赶出?村子,也是死路一条。
班善因心中郁结万分。
78年那会搬迁,整个茆村在老村长的带领下?,拖家带口足足在深山里游荡了十几天?,才找到这么一块落脚地。世道动荡,人可以隐居,靠山吃山,但缺不了盐和糖那些?,也是老村长带着自家人出去寻其他的村子,去买,去置换,才换来茆村二十年的安静。也当然会有牺牲,他?们家的四?个孩子在一次次的出?山和送行中死了三个,这里面还不包含一系的堂兄弟姐妹。
因为这些?付出?,整个村子都以他?家马首是瞻。
可班善因就剩一个孩子了,当初生时?得知是女儿,她还庆幸,终于不用再送出?行。可以留在自己身边养着长大,看茆七结婚生子,到垂垂老矣。她的孩子,也要?到寿终正寝。
现实却不如意,班善因当然恨村医开的催熟药,可没有茆汇的授权,他?怎么敢呢?说到底,即使是女儿,也会被算计进去,为了那个夺回家园的计划。
班善因纠结着一步动不了,不远处忽传来脚步声,她一惊吓,顺着围墙躲到屋后去。
脚步声近,班善因听到人声,是茆松茆柏茆树那三兄弟,夜里巡逻到这了。待三人走?后,她才意识到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她并不想告诉茆汇,茆七来月经了。
能躲一时?是一时?,反正有的女人月经也不规律,有时?发现不了,即使村医诊脉诊出?来了,也可以以此理由糊弄过去。班善因只盼茆七能安然长到十五岁后,届时?再谈婚论嫁最好。
巡逻过去了,班善因想通了以后心情舒畅许多,想着快点回家,怕茆七半夜醒来看不到她会怕。刚一挪脚,又听到有人说话,她定了定,辨别声音,是从眼?前的窗户里发出?的。
这是茆汇的房子,他?没成家没孩子,身边就有三个去巡逻的侄子,就只剩他?在家,那就是茆汇的声音。班善因再次挪动脚步,却又听到另两个熟悉的声,村医茆则也在,还有一位村子里有声望的长辈茆德术。
“村里就剩两个大女孩了,那些?个老的又难生,再等两年,村子的新生儿要?断代了。”这声听似忧虑,是茆德术所言。
事关茆七,班善因转身,小?心翼翼地靠近窗户。
“再加大药量催熟呢?或者再调养一下?要?绝经的妇女。”茆则提议。
班善因听到这里惊讶地张口?,紧接着以掌捂住嘴,害怕出?声被发现。
茆德术笑着问:“可成吗?”
茆则说:“枯木难春。”
茆德术:“那催熟?”
茆则如实道:“怕伤了底子,以后难孕。”
茆德术哼笑:“那你讲个屁。”
茆则静了几秒,带着讨好的语气,“要?有取舍,就是不知道村长怎么说?”
茆汇暂时?没说话。
窗户外?,班善因惊讶过后,气愤到双手攥拳。她硬是逼着自己冷静,拔下?发簪戳破纸糊,想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
“先放着,还有送行酒要?弄。”茆汇出?声了。
其余两人嗯声附和。
透过木窗缝隙的小?孔,班善因看到室内三人推杯换盏,吃着小?菜。视线再一打转,她还看到墙壁上?挂着箭弩和一把土猎枪,还有一张茆汇和老村长的黑白?合照——这是茆汇的卧室。
“送行酒打算什么时?候弄?”茆德术开口?。
茆汇:“就这几天?,或许三天?后。”
茆则试探着问:“最近鸡群里生鸡瘟,婚嫁酒用去一些?肉,送行酒再用就没多少存货了吧?”
这话茆则是问茆汇的,茆德术插嘴道:“肉用完了好说,不行让茆松三兄弟去西边山打猎,野猪难弄,野鸡野兔的还不简单吗?”
茆则想法相悖,“不同以前了,周边的野物也聪明,不往这来,再远些?我们不敢去,那地块也危险。”
“你胆小?就说,茆松他?们有身手有枪,还不手到擒来的?”茆德术拿话堵道。
茆则开始不悦,“九叔,你天?天?坐镇村里,当然不知外?面求食艰难。可别忘了十年前那场饥荒,全村都饿到吃草根树皮,还是饿死了三分一的人。”
听到旧事,班善因心中划过刺痛,就是因为十年前的雨灾虫灾导致的饥荒,多数人都活不下?去了,老村长因此想迁村。她第二次送行三个孩子,就是为了老村长说的找一条活路。
“你——!”茆则如此当众下?面子,茆德术气到拍桌。
酒杯震落,酒水流洒,狼藉不堪。
连在窗外?的班善因也吓住了,咬住下?唇,大气不敢出?。
茆德术和茆则皆都愣住了,眼?尾偷偷地打量茆汇的表情。
茆汇自顾自夹菜喝酒,视若不见,脸上?也看不出?喜怒。
气氛一时?凝滞。
最后还是茆则起了身,拖着不便的腿脚,一瘸一拐地挪步向?外?。
“嘿~”很轻的一声笑。
茆则听得出?是茆德术的嘲笑,他?艰难地走?着,脸色羞惭,连瘸腿伤处也仿佛发热。
拿到抹布回屋时?,酒杯已经摆好,茆德术那老不死的目光还有挑衅,一直目送他?落座。茆则只好硬着头皮,像下?人服侍主子一般擦拭桌子,将狼藉收拾。
他?心中怨恨渐长,他?有医术,只要?能离开这里,到哪都能讨生活,总不会比在茆村艰难困苦。但是因为腿疾,一切决策都被拖累,只能这么苟活着,也自怨自艾。
收拾好,茆则重新坐下?。
茆汇这个人适时?地活了起来,缓和道:“喝酒就痛快喝,讲那些?嚼头做什么?”
和事佬给了台阶,茆则不得不下?,连连称是。
下?台阶的也包括茆德术,当即斟酒,举酒杯敬茆则,“酒过一巡,都是族亲兄弟。”
“好!都是族亲兄弟。”茆则笑着碰杯,茆德术手略一高,自己的杯口?高于茆则的杯口?,实则是压人一道。
茆则心知肚明,一口?将冤屈咽下?。
他?心知他?们两家有渊源,茆德术年轻时?是跟在老村长身边的一把好手,茆汇是老村长剩的唯一独苗,自视清高,他?们都看不起自己,只因他?是送出?行之后逃回来的。
但是……茆则低眼?放酒杯时?,余光掠过茆汇的脸,在他?那只迟钝的左眼?上?停留一瞬,讽刺的笑转瞬即逝。说到底,不也是逃兵一枚。
茆汇似有所感,忽而看向?茆则,对他?微微扯起嘴角。
茆则心下?大惊,尽管心脏快蹦出?喉咙,也得装作平静地点头致意。
茆汇哈哈大笑着起身,略有些?嗔地用手指他?们,“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
茆德术疑惑地抬头。
话实在模棱两可,茆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茆汇居高临下?,一言化解各人心思,“你们不就是想吃点香肉?”
茆德术闻言两眼?放光,摩拳擦掌道:“你还有存货啊,那还不赶快?”
茆则暗地松口?气,话也说不出?,只好一味地笑。
“等着。”茆汇轻盈的一个旋身,出?了门。
听了这么久,几人没再提关于茆七的事,班善因纵然生气也无可奈何?,担忧巡逻回来被发现,打算快快走?了。
室内,茆汇很快回来,茆德术哈哈笑着一拍掌,语气极其兴奋:“好东西呀!火腿肉就是要?够年头了才香!”
茆则也不禁叹道:“当真是好肉!”
那话语里还隐藏着跃跃欲试的欲望。
因为水源被下?过毒,奉泉水为圣,茆村再缺食物也不敢吃鱼。肉也只有鸡肉,从野鸡培育而来的,没有足够的荤油烹饪,这种鸡肉并不香嫩。猪更是难养,猪肉十分难得,火腿是整个猪腿吧,所以值得这几个算是有见识的人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