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by陈加皮 完結
陈加皮  发于:2025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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茆七点头,也摇头,“怕,但也要做。”
既然茆村一直维持着封闭,想必不会轻易让人破坏平衡,江然提前说明:“他们手里都有枪。”
茆七:“那你呢,你有枪吗?”
江然晃晃脑袋,很遗憾的表情。
“我也能学着用枪。”茆七的想法是,能不能将他们的枪偷过来,在这里替班善因努力一回。
江然煞有其事?地说:“你知道怎么使?用吗?其实?很简单,就是上膛扣扳机,‘砰’一下!就能发射子?弹了。”
江然以前有机会摸过枪,他凭空用动作示范,茆七看得?认真。
“能看懂吗?”
“嗯。”
江然又说:“那些?人只用一把小刀就能杀人放血,拆筋卸骨。”
茆七平平无奇地说:“我也会。”
“真的?”江然随身有带一本自抄的针灸甲乙经,上有手绘人体经络图,他摊开?本子?说,“你指给?我看,刀刺哪里能一击毙命?”
茆七在摊开?的本子?上,看到一句眼熟的话:人之将死,脉如雀啄,绝汗如油。
她愣了愣神,手指在空中一顿,心底某处隐隐作痛。手指动了动,向下点了三处穴位:扶突,中府,曲池。
这三处临近颈,腋,肱三大动脉,江然越觉有趣,“好?聪明的女娃,以后好?好?上学,可以考医学院当个医生。”
茆七知道她的以后,但笑不语。
“你看,”江然的手指向腿中的穴位,“人体还有一处弱点,于你身高有利,就从血海穴往上,大腿稍内侧这一条脉,出血量压力最大,一旦刺破几乎止不住。”
茆七记住了,点点头。
其实?对?一个十岁的孩子?说这些?,有点残忍了,江然也犹豫过。但比起活命来,残忍便残忍吧,多一分防备和应变能力,就能多一分活路。
江然随身也有携带一把小刀,折叠式的,黄铜制的十分锋利,采黄精时用来割除发达的根茎。他拿出小刀放到茆七手上,“这把刀送你,大小恰好?,你容易使?用。”
茆七没客气?地收下,和彩穗的挂包一同收好?。
“希望你用不上。”江然伸出手,想摸摸她头,忽又记起她排斥,便放下手。
茆七拍拍口袋,抬起头,“谢谢你。”
江然乐呵声,“真乖啊,我家小子?跟你同龄,以后有机会认识,你们一定能成为朋友的。”
茆七笑笑。
班善因回来了,催促茆七洗漱,要去送水葬。
“什么是水葬?”江然问?。
班善因解释:“这里不是我们祖地,土葬异乡是客死,火葬又接受不了,所以只能水葬。身体顺入溪流下游,一部分反哺于鱼,一部分化风化雨,一部分随川流转圜,终有一日,会再次落入家乡土地。”
附近只有一条溪,杀人的恶,水葬的善,都顺水而流,江然感到割裂般的矛盾。
“是那位六叔去世了吗?”
“嗯,还有六婶,也是同一天。”
“怎么突然就死了?”江然亲眼目睹六叔的死,他好?奇茆汇对?外会怎么称。
班善因说:“不突然了,毕竟50多了,平时头脑也不清醒,犯糊涂疯言疯语的。”
50多岁并不老迈,江然问?:“难道茆村的老人都这个年岁死去吗?”
“是的,我印象中这十来年村中老人寿命多在五六十岁。”
江然好?似抓到了什么,沉思着,站起身在室内踱步。
茆村老人在五十岁后会糊涂,疯言疯语,多发病例绝不是巧合。那这里面的共性?是什么呢?
江然神色沉浸,班善因没打扰他,而是去拉茆七进卧室换衣服。
换衣服时班善因检查茆七身体,发现她月经走了。果不其然,女孩子?初潮没形成规律,这样最好?,免得?被?其他人察觉。
出卧室,班善因见江然已经坐下,心神专注的样子?。她放轻脚步,将茆七带出去屋外。
早饭简单,吃完后,班善因和茆七出门去送水葬。
江然现在也走不了,独自留守。他没见过白天的茆村,便从门缝里观外。
土坯房,青瓦,小院,香樟树,青翠苍山,极目之处皆如此安谧。但这安谧底下,涌动着人性?的复杂可怖,和时代?倾轧下人命轻飘如浮尘的悲哀。
班善因曾说,当年茆村被?迫搬迁,许多人隐病而死,到现今,人不长寿且疯癫。江然其实?已经猜出根由,茆村因饮用水被?投毒而被?迫搬迁,原以为是权宜之计,他们始终相信能回到家乡。经年过去,或许一腔思念已淡,但是这些?痛苦却一直在继承延续。
出行?的人会疯,年岁到时会疯,茆汇等人对?生命的漠视,将道德人性?底线啃食殆尽,这些?都不是正常人所为。受困二十年之久,怎么会不向往外界自由呢?是水源的毒潜在身体,侵入神经,他们的精神已经麻痹了。出行?的未知恐惧和年老是诱因,一旦失控,便会发疯。
水葬不在高地,水往低处游,所以茆七跟着班善因向村子?低处走。
她们去的迟,许多人已聚集在溪流边。溪流边上有两间土房子?,房前站着村长茆汇,还有茆则茆德术,在他们脚前的地面上,放置着两个用草席和布缠裹的长条形。
既然是送葬,那长条形是尸体吧。
茆七看到茆明明躲藏在韦侠身后,害怕地不敢直视地上的尸体,茆俞用手覆住她眼睛。
葬礼现场严肃,茆俞暗暗皱了眉,这个掩饰的小动作里,全是对?妹妹的心疼。
后面不再来人,茆德术捧着本名籍,在人堆外走来走去,对?人,勾名,以确认人齐。
这个过程足足有十来分钟,没人表现出不耐烦,像是已经习惯。茆七从点名行?为里,窥到班善因紧迫向江然下跪的原因。
昨天有酒席,聚众或许也有点名,不过茆七没注意?到。如果真是如此,夜晚有巡逻,白日有眼线,再加上点名,那留给?她们逃出去的时间不多。
点完名,茆汇迎着众人的目光,眼睛流露出伤感,他哽咽开?腔:“六叔六婶昨夜一同仙逝了,我们茆村又减少两人,我为此感到十分悲痛。”
茆则适宜地啜泣两声,哀悼着,“六叔六婶好?走……”
村民忆起往日情分,哀痛地应声:“六叔六婶好?走,早回家乡,早登极乐。”
茆汇用饱含情感的目光环视村民,说道:“茆汇惭愧啊,自我接过父亲的责任,未能带领大家踏足家乡,是我有愧!让大家流落在外。”
茆德术赶忙出声:“可别这么说,要不是茆汇十年前带回口粮,我们早就饿死了,对?不对??更别说能活到这岁数,日子?也是饱腹安平。”
有人附和:“就是,村长做得?很好?,我们现在日子?过得?太平。”
“对?啊,比以前好?太多了,相信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拱热气?氛,葬礼不像葬礼。
“就是就是。”班善因不得?不随众,呼和两声,其实?心里恨得?牙痒。
茆汇抬手,满意?地压下了众言,“今日以水葬送往,盼六叔六婶安,与数位先人一般,早我们一步归家。”
道貌岸然,茆七觉得?这个词用来形容此时的茆汇,最适合不过。这两位老人分明是夜晚发疯,被?他们私自处理掉了,哪谈得?上什么悲痛呢?
话毕,茆松指挥茆柏茆树抬草席,两人踏步到溪边,弯腰脱手,扑咚一声,草席裹着尸体沉进溪水。
草席的结是活结,草席吸水变重,在未沉底前就剥落,露出尸身上的白色里布。里布早被?水染透,在青色捆的溪水中,只微微显出一层异色。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但茆七清楚,那是血迹。
茆松茆树没立即走,人们的目光一致集中在水面,好?似在等待什么。
茆七思忖着他们的行?为之时,忽耳听鱼跃出水面的扑咚声,如此熟悉,令她不禁呼吸急促起来。
紧接着是数声扑咚,再是密集的撕咬动静,就见水面上挤挤挨挨着数十条鱼尾,水中立时泛开?一股浑浊的红色来,并卷带起一块块的絮状物。
是鱼在吃尸体。
班善因所说的反哺于鱼,原来是这个场景。其实?跟西藏的天葬雷同,人从自然来,最终也是化为自然。
茆七第一次目观,不免切身感受到皮肉刺痛的不适。
那边茆树独自揽抱一具尸体,再次投入水中,原本争抢的鱼儿闻着味了,自动分为两拨,大快朵颐起来。
茆汇在喧闹的水声中振振有词:“我们茆村逐水而居,取之溪流,同饮同源,我们的信仰也与之共体,我们的先人永世不逝!”
“信仰共体!”
“永世不逝!”
耳边充斥着兴奋的发言,茆七就像身处在溺水的环境,她仿佛正在陷进茆村这个泥沼中,不可控制。尽管她时刻地在提醒自己,假的,都是假的。
但是,她也从茆村的这些?蛛丝马迹里,延伸出一个西北区精神病院。
原来一切有迹可循。
原来假的,感情也真。
送葬结束后,茆汇宣布两日后晚上六点举办送行?酒。
清明雨多,纷纷洒洒,落溪无声。
尸体沉落,鱼饱食而隐。
各人冒雨,各自散去。
班善因将茆七拉进怀中,低着头替她挡雨,带她回家去。
茆七被?挡了视线,不知茆汇和茆德术从她身旁走过,方向不同。
茆明明这边是茆俞脱了外套,披在她头顶遮雨,他叮嘱说:“妹妹,你先跟妈妈回家,我等会就来。”
“哥你要去哪?”茆明明扒了扒头顶遮眼的外套,露出整张脸。
雨水细丝,飞进茆明明眉眼,茆俞用手挡了挡,再将外套拽严实?点。他宠溺地说:“别淋到雨了,受凉对?身体会不好?,乖乖听话啊。”
“哦好?!”茆明明乖乖点头。
茆俞转脸对?韦侠,交代?道:“阿妈,你快带明明回家。”
“你要去哪?”韦侠头顶有张帕子?遮雨,她拿下来想放茆俞头顶,十五岁的少年体格比她高大,她踮起脚也没放好?。
因为雨势,人群已散尽。
茆俞扯下布帕放韦侠手心,顿了顿后,低声说:“我马上要出行?,在我回来前要守住妹妹,不要让她出嫁。”
韦侠明白,郑重点头,没再问?,也心知茆俞这孩子?有底。她带着茆明明往家赶。
茆俞留在原地,雨渐大,打翻溪水里的血腥气?。他捂了鼻子?,眼神露出嫌恶。
茆俞四周张望一番,悄摸进了溪边茆则的屋。
刚刚是雨丝,现在是劈里啪啦地打着瓦。
茆汇也遭了淋,正站在卧室的窗前用毛巾擦拭头发,他看雨洗涤山林,苍翠干净。
茆松在他身后报告昨晚发现和处理六叔六婶的事?。
“六叔六婶以往只是胡言乱语,但昨晚疯病严重,鬼吼鬼叫,一旦发病就会越来越严重,为避免引起混乱,我就私自决定先处理掉他们。”
“做得?干净吗?”茆汇漫不经心的语气?。
茆松回:“干净,带血的泥土翻过了,溪边放血顺水流走,发现不了。
视线里,雨也将枯叶打翻,露出底下的泥土和……
“过来。”茆汇头也不回,竖起一根手指动了动。
茆松近前。
“你看那是什么?”
茆松随着茆汇的视线,在湿润的地面上发现几缕彩穗条。茆村没有这种东西,他说:“可能是外面的人误闯进来留下的,我让弟弟们加紧巡逻,再发现就处理掉。”
茆汇嗯了声,目光放到远处。
从绿树荫蔽到苍山沟壑,再之外,是另一番新天地。
但于他而言,那一番新天地,是从极乐堕落到地狱。
茆汇突然问?:“如果有人起了异心,该怎么做?”
茆松冷血地道:“揪出来,处理掉。”

第67章 阿七,一定要活下去。
在独处时, 江然就开始计划,要如何?万全地将班善因母女俩带出去。首先,计划的前提是得有一个利于他们实施的时间。
班善因回?来, 得知?江然的想法, 说道:“茆村两日后晚上办送行酒, 届时所?有人都会聚在篝火前欢送出行,那?时村外无人把守。”
江然稍加琢磨, 觉得可行,虽然时间有些?仓促。为了?谨慎,他将自?己的顾虑全盘托出, 让班善因自?己做抉择。
“我来自?龙州县,就在茆村方位的西北方,因为常进深山采药,自?己丈量出了?一条进山出山的捷径。我脚程熟悉, 单程从茆村出发十个小时能出山, 路途中也有常使用的休憩地,一些?山洞,或是以前猎人遗留搭建的树屋。如果再带上你们,行程减慢,可能需要花费多一倍的时间, 并且行山不是易事, 体力方面和如果被发现追踪,都要考虑在内。目前最近的计划实施机会,就是在送行酒上, 但不知?道你是否有心理?准备,和要处理?的事。如果你确定可以,我们就择定在那?天?实施计划。”
江然多方面剖析利害, 班善因才明白是她太强人所?难,将一个不相干的人拉进危险中。要是就她一人,什么都不用考虑,莽头冲就行了?。
但是还有茆七,小孩子身?娇体弱,如果真被发现追踪,她怎么跑得过?
最重要的一点,茆汇他们有枪,按他们的处事,如果一旦被抓,或许命也保不住。
临了?,班善因的摇摆让她意识到,自?己是在为难别人。她对江然说:“对不起,你给我一点时间做决定。”
江然:“好,我打?算中午出去,你在那?之前回?复我,我也需要你帮个忙。”
“嗯。”
没过多久,雨蓦然停了?。
太阳高高悬挂,茆则踩着道路未干的泥泞,和茆俞一起行走。
路程不远,因茆则脚疾,茆俞特意放慢脚步,面上显得心不在焉。
“你放下心,按照我的路线绝无差错,我对你也算毫无保留了?。你妹妹的事,抓在我手里,如果你得了?我的好处,又要背刺我,那?我可要翻脸的。”茆则收着声量,眼神直视前方,好似在自?言自?语。
茆俞敛着表情,没吭声,心知?肚明,
到班善因家门前,各自?分开。
茆则站在篱笆院前,低眼瞥到满脚的泥,原本低气压的眼神,在抬眼间变和蔼。他推开院门,一步一顿地走进去,“严嫂子,我来给茆七诊脉了?。”
又听到这个称呼,班善因恍惚了?一下。还是茆七一声“阿妈”,喊醒了?她。
“江然,你到卧室躲躲吧,这边要来人。”
江然点头,带着自?己的东西躲进卧室。
那?边茆则已?进院,班善因赶紧清理?桌面水杯,再去打?开门。茆则已?经?走到距她不到两米的位置。
班善因侧了?身?子,“……进来坐,又到诊脉的日子了?吗?”
“是啊。”茆则边说边踏进屋,他一眼看到站在桌边的茆七,冲她慈和地笑?笑?。
“我就在这诊脉。”茆则在桌上放下药箱,拿出脉枕,拉张凳子坐下,“来,小姑娘,伸手出来。”
班善因的心紧了?一瞬,想快步过去。脚最终没动,怕自?己太过,引起茆则怀疑。
茆七人安安静静的,坐下,自?动伸手出去,将手腕放在诊脉的小枕上。
茆则张指切脉,眉目低垂。
这个过程就一分多钟,班善因在后面紧张到度秒如年。
茆则抬脸了?,手松开去拿纸笔,不忘嘱咐:“再等等,我开张单方。”
“嗯。”茆七静静等候。
茆则写了?三种药,继续搭脉。
班善因探出视线,看那?几种中药名。
这回?搭完脉,茆则就收起小枕头了?。
茆七弯手回?来,脉搏上还遗留茆则指尖的凉意,她暗地里在衣摆上蹭掉那?些?触感。
单方开好了?,茆则折纸放进药箱,说:“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药,明天?到我那?取吧。”
“好的,有劳。”班善因应着。
茆则撑桌起身?,药箱带挎过肩膀,一步一瘸地起身?。
班善因知?道茆则为人傲气,不希望被特待,便没去扶。
“那?我就先走了?。”茆则说道。
“诶好,我送送你。”等茆则走过面前,班善因错开一步跟上。
茆则那?步调实在慢,班善因心中殷切,恨不得他快些?走。
“严嫂子,你还想再嫁吗?”茆则突然顿步,侧了?脸问。
班善因错愕几秒,之后说:“我已?经?为茆村嫁过一次了?,生下茆七,茆庄严最后死了?,我也没法生育了?,还能怎么嫁?”
“好吧。”茆则留下这句话,真的走了?。
他向韦侠家位置去,应该是要给茆明明诊脉。
班善因转身?回?屋,紧绷的背脊靠在合关的门扇上,缓了?片刻也没法放松。茆七每月喝的中药,就算她不懂药性,也看出有三味药跟以前不同。
茆则却说药和以前一样,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在茆村多待一秒,班善因就不安一分,想到此,她整个人如同架火上焦烤。急匆匆地闯进卧室,视线还未集中便开口:“江然,我没什么好准备的,除了?阿七,我孑然一身?,计划当?然是越快越好!”
江然藏在门后,措手不及她的转变。
视线在室内转一圈,没发现人影,班善因低唤道:“江然?江然?”
“我在这。”江然从门后出来,畏手畏脚的样子跟平日的斯文敞亮不同。
班善因对他从哪出来不感兴趣,她现在有重要的事要说:“我决定好了?,你的计划是什么?”
计划要细议,江然说:“坐下议。”
于是三人围桌齐坐。
江然作为计划制定人,先开口:“茆村有枪,并且不止一把,凭我们肉体凡胎不是对手,我要先回?去找帮手,再购买防身?武器,需要一两日的行程。所?以两日后晚上的送行酒,是我们的最佳行动时机。我的计划是,那?晚你们先去参加聚会,麻痹茆汇他们的疑心,然后中间再找理?由离开,抵达约定地点汇合,再一起逃出茆村。”
还有帮手和武器,那?胜算更大了?,光是听,班善因就感受到身?体里的血液发烫,仿佛充满无穷的力量。她再细问:“中间离开具体是什么时间?汇合地点又在哪?”
“届时我在外围,无法判定现场情况,这个‘合适的离开’由你,班善因来决定。”江然说。
“嗯。”班善因郑重点头。
江然:“至于汇合地点,就选在溪对岸,这样趟溪时能给彼此反应空间,判断对面来的是不是自?己人。”
“离开后,他们会出去找我们吗?”茆七突然出声,吸引来两道目光。
“不会!”江然十分笃定,“茆村多你们不多,少你们不少,茆汇但凡还有欲望,必定会留守住茆村这块地界。”
茆七又问:“那?送行酒上,我们要怎么脱身??”
这个理?由班善因擅用,她说:“阿七,脱身?就要靠你演戏了?,时机合适我会向你打?信号,你就装肚子疼,我送你回?家。”
茆七再问:“山里有野兽,晚上出逃会不会危险?”
选晚上是迫不得已?,于他们无益,但茆汇等人也讨不到巧,所?以也算不够好的选择里面的最好选择。江然从布包里翻出一张纸,纸上是描画简单的路线和标识物,“过溪直往西北方向,行约一个钟,就到了?这里。你们看这处的山洞,我进入过里面,洞型呈葫芦状,初狭口,仅能通行一人,内有洞天?,是个一夫当?关的地势。我们可以在这躲避危险,等待天?亮。”
“以防有什么意外,我将路线讲给你们看,方便行动和汇合。”江然再指着路线图,一一讲解, “夜晚那?一个小时赶路,为防追踪要摸黑行走,好在最近是晴空,月相清晰,朗朗发耀,我们可以不借助照明工具到达休憩山洞。至于路线方位,你们记住,西北方是主方位,并且从始贯终。”
班善因提出疑问,“白天?好说,太阳东升西落,可以指示方位。那?夜晚要怎么辨别西北方?”
江然说:“现在近清明,属月份上旬,月是上弦月,我们行动时是上半夜,月面朝向就是西方。北方则看北斗七星,与?之相对应的是北极星,北极星常年位处北面。”
班善因了?解了?,但她还有顾虑,欲言又止。
江然察觉到她的异样,询问:“怎么了??你有其他的想法吗?”
“没有,”班善因心有恐惧,“你进出深山时,有没有碰到过……怪物?”
“什么怪物?野兽倒有,你说的怪物闻所?未闻。”
怪不得江然没有这方面的应对,也许怪物真的没有了?,毕竟敌人失败撤退,他们的同胞已?经?取得胜利。班善因不再插话,让江然继续。
江然便接着补充:“即使稍微错向也没关系,找香樟树,出山的正确路线中,多有野生香樟树群,现在正是开花季节,花香独特,顺着味道可回?正轨。路途三分之二后,就没有香樟树了?,但是隐约可见城市高楼,那?是我们的市区左凭市,只要朝着高楼地标走,就一定能走出去。”
班善因听到最后,目瞪口呆,撤退路线和途中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况,江然都想到了?。她心里深深的感激,无以言表。
计划周密,茆七没什么可问了?。
时间紧迫,江然必须在白天?离开,他向班善因借本地男子服饰,这样不至于惹人耳目,更利于出山。
需要帮忙的原来是这件事,恰好家里还留着茆庄严的一套新衣,他个头没有江然高,但农村做衣服为了?干活方便都会留足够放量,应该合穿。
“我这就去给你拿。”班善因起身?去翻找。
江然开了?点窗察看外边有没有人。
班善因拿出衣服,江然换上后,果然合适,单看背影和茆村的人没差。
班善因还找出一顶草帽给江然,这样就能盖住他那?张儒雅学究的脸,毕竟茆村常年封闭,水土养育不出这样的气质。
茆七人小,只能坐着看他们大人有条不紊地忙碌。
之后班善因出去放哨,借助她的掩护,江然安全出了?茆村。
确认江然真的离开后,班善因回?到屋里,脸蛋留着冒险后的红晕。她弯腰抱住茆七,用脸去蹭她的脸,表示自?己的开心。
一切看似希望冉冉而起。
但是,为什么最终会失败呢?
一日平静。
除了?班善因忙上忙下的收拾,还有督促茆七原地踏步,锻炼伸展身?体。
茆七乐意听话,做起了?第八套广播体操。
班善因边收拾,边乐呵地看她那?些?奇奇怪怪的动作。
母子俩都在为出逃做准备。
第二日一早,茆德术通知?全村上下,送行酒要挪到今晚举办。
班善因得知?消息,内心惊慌,忍着回?家关起门,双脚才瘫软站不住。她扶住门,愁容满面,不知?如何?是好。
江然不在,没有通讯手段,无法告知?变动。现在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大好机会浪费掉。
是可以再等待下次时机,可茆则就像一只不出声的狗,尾随在后,不知?几时会发狂咬人。
班善因思来想去,没个主意,只好先将收拾的包裹藏起来,准备走一步算一步,应势而为。
傍晚六点,在去茆村高地的路上,经?过一个白天?的晴朗,泥泞的土地已?经?板结,行走在上面,磕绊坎坷。
茆七想,原来变故在这里。
场地依旧选在木房子下,桌椅被搬走了?,摞起了?一潭潭酒缸,和层层叠叠的瓷碗。瓷碗边缘多有缺角,也许是在一次次送行酒中磨损的。
现在中心位置燃起来一束高高的篝火,此时无风,火焰如狼毫一般的形状,直卷上空。
茆村村民围绕篝火,班善因和茆七加入进去。离着两米的距离,火浪直扑脸面,茆七觉得视线也被烤得模糊。
茆德术绕在外围点人数,点完人数喊出两名村民,“大仁小仁,摆酒碗分酒。”
倒出的酒水在瓷碗中打?转,显得浑浊,同时飘出淡淡的米香。大仁小仁足足斟了?上百碗酒,酒碗在地面平铺开,倒映着趋暗的青天?,好不壮观。
酒缸后面,茆汇仍是一身?正式的中山装,弯腰捧起一碗酒。
今晚送行的主人公,茆俞和另一位少年被推出列,和茆汇站到高地台阶上,俯瞰众生。
茆汇举高手,酒水荡出酒碗,滴滴洒在他的脸上嘴上。他伸舌舔进酒滴,满足地喟叹:“还是我们茆村蒸酿的米酒好,醇香顺口。”
底下众人纷纷弯腰去捧起酒碗,酒水并不辣,一饮而尽。
“茆村的水好,蒸出的酒好,蒸酒的我们手艺也好!”
“茆家的好儿?郎,更是勇敢无双!”
“茆家好儿?郎,出行还胜归!”
美好的祝愿举杯而起,响彻在降临的黑天?中。
送出行的寓意,在茆村人眼里荣光无限,儿?郎家属被数道目光恭维,脚底仿佛飘飘然,自?以为是做了?多么伟大的救世举动。
处在如此的语境和目光下,就连担忧的韦侠也沉醉了?,她缓缓举起酒碗,随众喊道:“茆家好儿?郎,出行还胜归!”
大人道义间裹挟的私欲,真假难辨,茆明明看不穿,眼瞳里装着对哥哥的担忧。
一块块肉干盛放在瓷碟上,被大仁小仁分发给众人。喝酒嚼肉,篝火助兴,相比于平日掩灯的畏缩,此情此景好不畅快!
肉风干后保留了?肉香,同时兼具嚼劲,茆汇目视之下,村民们咀嚼的表情横飞扭曲。火光映照下的一双双眼睛,贪婪,兴奋,忘我。
那?些?肉,奠基了?茆汇在茆村的位置,现在恰如其分的出现,也是见证。见证他一步步地爬起来了?,触摸到父亲的位置,再将父亲的理?念融合进自?己的思想里,如流水蚀岩石,日夜不绝地播撒下去。
现在这情景,不正是茆汇跌倒时幻想过的盛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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