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by陈加皮 完結
陈加皮  发于:2025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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茆汇立于高处,眼光舒展,他双脚不自?觉地动了?动,好似将什么蹍在了?脚下。
“茆家好儿?郎,出行还胜归!”他也喊起口号,胸腔里的情意与?茆村的精神融为一体。
他那?萤光烁烁的眼睛在底下扫过,警告般振声:“茆村万众一成,同心同体,决不允许有异心的存在!”
众声齐喊:“同心同体,绝无异心!”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班善因,茆则,茆俞,心态各异。
酒后是赠武器环节,茆德术会打?铁,为此早就锻造了?两把锋利的匕首。这个环节每每都由他来进行,他早就习惯并以此为荣耀。
刚端姿正首,茆德术要踏上台阶,殊不知?茆汇骤然跳下来,走近篝火。中断了?这个环节。
篝火比人还高,茆汇眉眼平视,谁也不看,只是说:“今天?还有件喜事。”
人群忽然如沉水了?般,安静下来。
茆汇朗声笑?起来,“我们村不久又要办婚嫁礼了?。”
“什么?是谁?”
“哪家有喜啊?”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想从彼此脸上得到答案。
班善因一碗酒没喝完,茆七依偎在她身?侧,察觉出她浑身?僵了?僵。
茆明明今才11岁,也来了?月经?,茆汇意有所?指,韦侠那?激荡的心情早就散了?。她慌乱地抬眼,望了?望茆俞,茆俞的目光与?她一触而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安了?些?。
茆汇绕篝火而行,暴露在众人面前,他缓缓环视众生,嘴角微微上挑。
“丰哥,过来。”
叫丰哥的男人拨开人墙站出,瘦条的身?子,面颊凹陷,眼眶突而眼珠无神。虽然是三十余的年纪,但整个形象似被疾病摧残过一般,一看就是副短命相。
茆汇拍拍丰哥肩膀,示意他看一处,“丰哥,这就是你以后的媳妇。”
随着茆汇和丰哥的视线,大家看向班善因,她抖着身?子,茆七被她遮挡在身?后。
班善因多年不生育,茆七还小,到底谁是新娘?
“茆七,”茆汇倏然唤了?声,“你是大姑娘了?。”
谜团剥开,未来的新娘是茆七。
无数双眼睛,只是落在班善因身?上,那?里面的含义就能将她的惊恐搅开。她强撑起身?体,说道:“村长?……什么意思?”
茆汇扬下巴指茆则,“村医诊过脉,茆七来了?月经?。”
女子初潮本就不准,茆七经?期走了?,哪还有凭证?班善因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能咬死了?否定,“没有,哪的事,我阿七没来……月经?呢。”
茆则出声不满,“你是在质疑我的医术?”
班善因摇头,“孩子我天?天?照看,难不成还能错漏变化?”
有女人小声提议:“看看身?体不就行了??”
“看就看,我就不信我一个女人还能分不清这每月来的事儿?。”班善因无畏地鲠直脖子。
茆则却慌了?,他诊的是经?过之脉,茆七身?上根本是干净的。如果依此判断,茆汇被下了?面子,非要剥他一层皮不可。
茆则眼珠子转动,望向台阶之上。当?初是茆俞给他透露的口风,茆俞可以替他佐证。
茆则目光威胁,妹妹的把柄在他手上,茆俞不得不站队,“我见到过茆七的裤子有血。”
出行的英雄,怎么会讲假话?
谁自?私谁无私,高下立判。
有人语气恨道:“严大嫂,莫非你家孩子就金贵?成了?人非遮掩着,没有我们茆村所?有人的努力,茆七就能平安健康养大吗?她享受了?成果,不应该为茆村的未来出一份力吗?”
又有人指责:“个人为小,群体为大,若是人人都只顾自?己,那?我们茆村还能存世二十年之久吗?早在以前就灭亡了?。”
昔日朋友被群责,茆明明张口想说什么,韦侠眼明手快地捂住她的嘴。
善因,对不起,对不起……茆俞也有难处的啊……韦侠心中忏悔,可是她也要守卫自?己的孩子。
围剿之下,班善因短暂脱不了?身?,只好以退为进地接受,“我真的是不清楚阿七的状况,如果她成人了?,我愿意,她也愿意为茆村出一份力。”
茆村新生儿?越来越少,小女孩更是稀有,叫丰哥的男人不用跟老女人配对,是更好不过了?。茆七看着虽然还幼态,但再养养两年,一定能出落得更漂亮。
男人眼睛亮得瘆人,紧紧盯住茆七,仿佛已?经?用视线剥开她的衣服,流连起她稚嫩的身?体。
班善因恶心难忍,出声讽刺,“茆丰你着什么急?这不还没成亲吗?有这么看人的吗?”
“哦,抱歉抱歉。”丰哥意识到失态,收起放肆的目光。
旁观的茆汇,眉头几不可见地一挑,眼底的嫌恶一闪而过。
茆七一直躲在班善因背后,班善因拍拍她的手臂,咬牙下了?狠心。她眨眨眼,挤出两滴泪,哭诉道:“那?么多人在说话,又结婚什么的,小孩子吓到了?,一身?的冷汗。村长?你看,我这当?妈的心疼,先带她回?去换身?衣裳,等会再来行不?”
茆汇善解人意地说:“茆松茆树,你们去送送严嫂。”
可以喊其他的人,偏偏是那?俩身?高体壮的巡逻者,看似体贴,摆明是监视。
班善因没再说什么,带着茆七离开送行酒场地。
茆松茆树举止没有过分,只是远远跟着。
茆七跟随班善因急切的脚步,抬起脸悄声问:“阿妈,我们要提前走了?吗?”
班善因低了?目光,夜色已?深,月色下茆七漆黑的眼睛里,不见一丝害怕。
用余光瞥了?眼后面,茆松茆树远远离着,班善因弯下腰,下巴贴在茆七头顶,用细微的声音问:“阿七,一辈子被拘在茆村,不停地生孩子,没有自?由,你害怕这种生活吗?”
茆七轻轻摇头,“我不害怕,但我不想过这种生活。”
“那?如果……如果……”班善因哽咽了?下,心脏像被用刀生挖一样,她深呼吸压下心痛,问道,“如果逃离这种生活的代价……是可能会死呢?”
班善因不清楚茆七是否知?道死代表什么,她下不了?决心,实在没办法了?才这样问。
茆七只是说:“不去做也是死的,阿妈。”
茆村的可怕,行尸走肉的麻木,一眼到头的生活,毫无人性自?由可言。身?在这里,跟死有什么区别?
班善因抱紧茆七的脑袋,埋在她柔软的头发上啜泣,愧疚之心达到顶峰。如果她能投到一个好的家庭,就会有穿不完的好看裙子,还有漂亮的洋娃娃玩具,能读书能去学校,而不是随着自?己在家教识那?几个字,连向往都没法想像。
“阿妈,别哭。”茆七轻声安慰。
“嗯,嗯……”班善因瓮声应道。
班善因抬起脸,手掌抹干眼泪,她不能再沉浸痛苦,还未到绝境,不要被悲观所?累。她还有茆七,她必须要为她挣个退路。
班善因摸摸茆七小脸,说:“阿妈没事,别担心。”
身?后,茆松茆树的脚步跟随。
家在前方不远,没几步就到了?,班善因要尽快做决定。
茆则是诊了?脉知?道茆七来了?月经?,即使班善因有意隐瞒,茆汇不至于派两个重要的人来监视她。这之中,肯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班善因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是,她们和江然的计划被发现了?,触了?茆汇的逆鳞。送行酒改期,指出茆七成人,在众人面前发难,就是为了?逼她暴露吧。
班善因千猜万猜,也猜不出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他们行事明明很隐秘。
事到如今,再纠结也无用,今晚必须要走,不然以后行动更加受限,茆汇也不会给她们好下场。如果此前还摇摆,现在班善因更加坚定她的决定,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博一博,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江然找不到她们必然去寻的,只要坚持到跟他汇合。
到家后,班善因让茆七进厨房,她跟等在院外的茆松茆树说:“我热点水给孩子擦身?体,不然衣服一换要受凉的。”
茆松不耐烦地摆手,他们大男人又不懂这个,就觉得麻烦。
班善因陪个笑?,进屋找了?衣服,又转身?进入厨房。行走步态看似稳当?,其实险些?被自?己的脚步绊到。
掩上门锁好,班善因匆忙捞张矮凳,催促茆七站到凳上。
茆七不明所?以,眼望着班善因。
班善因没解释,而是小声拷问:“你还记得我们要往什么方向去吗?”
“西北方。”
“夜晚怎么辨别方向?”
“上旬,上弦月,月相向西,北极星在北面。”
“好好!”班善因打?开厨房墙上的气窗口,骤然抱起茆七,将她倒着往窗口里放,“阿七,你现在听我说,我们计划有变,你要自?己先走。从窗户下去就往树林里跑,别害怕,黑暗没什么的。你记得一直朝西北去,找到那?个山洞,就在那?里等江叔叔和阿妈,听到了?吗?”
“嗯。”茆七乖觉地答应,借助班善因的力抓稳气窗,她下半身?已?经?伸出外面,不忘问,“那?你呢,现在怎么办?”
“你放心,阿妈能应对。江叔叔有送你一把刀吧,收好了?,遇到危险就用,别管对面是什么,要守卫住自?己的躯体!”班善因继续将茆七的身?体外放。
茆七的腰腹已?经?脱离气窗,她平静得不像话,眼睛看着班善因问:“你真的会来吗?”
班善因迟疑了?一秒,而后张开笑?容,“当?然啊,阿七,阿妈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班善因的动作急切,也顾不上气窗边缘锋利,平日里对茆七的小心呵护,仿佛都不存在了?。
茆七的肩膀已?经?自?由,她踩住外墙剥落留下的土坑,只剩脸露出。
“阿七别怕,你就闷头跑,山里会有野猪那?些?动物,如果避不开,只要上树躲过去就行。你小时候爬过香樟树的,可灵活可厉害了?……”
“你自?己的时候,也许会听到狼啸,千万不要慌,其实离你很远的,它们不会出现,你要相信自?己,你一定能跑出去的!”
班善因一直在安慰、安抚茆七的情绪。
茆七踩墙下降,只剩眼睛了?。
班善因乐观的语气似乎装不下去了?,她眼底流露出一丝痛苦,“阿七,答应阿妈,一定要活下去……”
茆七停住了?,乌黑的眼瞳静静浮在半空,她身?后一片未知?幽深。
“阿妈,如果累了?的话,如果,真的活不下了?呢?”
班善因不知?道茆七小小年纪,怎么会说出如此残忍的话。她险些?失声,颤着语气,胸口哽住了?般,气几乎上不来。
泪水争先涌出,班善因喘着气,伸手出去抚摸茆七头顶,隐忍着锥心之痛说:“你就再坚持坚持,等着阿妈,如果,真的很累……阿妈会来接你的……”
“好。”茆七跳了?下去。
班善因猛然拽住气窗,她想去看,又不敢看。
茆七的脚步很轻,听不出痕迹,班善因缓慢地跌坐下来,全身?的生机如被抽走一般。
久不见人出来,茆松茆树开门进去,在厨房外没听到动静,两人心一惊,抬腿狠力踹开门!
室内黑暗,淡淡的光亮中,只见班善因独自?站着,促狭的丁点儿?地方,不见茆七身?影。
“糟了?!”茆松咒骂一声,赶忙喊茆树,“快!茆七跑了?,快去追!”
茆树迅速反应,拔腿欲追,不想刚还直愣愣的班善因瞬息扑住他双腿,差点让他栽倒。
茆树想将人踢开,发现茆松掌骨早嵌住班善因肩膀,猛然向后掼,将她用力拨开,狠狠摔在地板上。
“还愣着干嘛,快去追!”茆松厉声喝道。
“哦!”茆树飞速出了?院子,脚不沾地地朝山林快速掠去。

她奋力地跑,尽管清楚,班善因不会来?。
脚底枯枝腐叶喀吱碎响, 实则提示了逃跑方?向, 茆松茆树肯定会追来?, 茆七直觉得先躲一阵。她停下步伐,选择了一棵好隐蔽的树, 敏捷地攀爬上去。
如班善因所言,她爬树技巧真?厉害,现在已稳稳垂坐在一支树杈, 松茂的枝叶掩蔽住她瘦小的身体。
茆七从枝叶的缝隙观望四周,月色清朗,视线算明,只看到僮僮树影, 再远些就望不见了。她定性坐在树上, 遥遥地听见枯枝碾压的声响,正在靠近。
茆七缩起双脚,手臂抱住整个躯体,降低存在感。树林上方?夜风扫过,沙沙作响, 夜凉衣湿身冷, 现在没?人会关?心她的身体了。
很多事,茆七都不记得了,即使?记得也不知记忆是被构建过, 还是真?实发生的。
二十年前的茆七,也是这样躲在树上,这样……丢下阿妈独自逃跑的吗?
她真?的没?有努力过吗?
声响不再继续接近, 而是逐渐远去,茆七再次观察四周,片刻后从树上滑下,不管不顾地往茆村高地跑去。
她现在是二十年前有家人疼爱的茆七,而不是二十年后孤独处世连温情也是假想的茆七。
茆汇既然选择在送行酒上发难,一方?面是为了展示和巩固自己?的中心地位,另一方?面则为了更有效地起敲打作用,所以他一定会在送行酒上讨伐存在“异心”的班善因。
整个茆村的建向都沿着溪流,即使?树林里没?有参照物,只要听随流水声就能到达高地。茆七没?有隐藏脚步,在溪对?岸快速奔跑,任茆松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她会倒行逆施,回去最危险的地方?。
山地时而平缓,时而突起土坡,时而又骤出坑洞,不长?的路程,茆七顾此失彼地跑了许久。遥望着,多数无暇顾及脚下,她终于看见前方?黑夜中隐现出橙色的火光。
就快要到了!
脚前骤起土坡,茆七一个不察膝盖撞上去,整个人猛地往下扎。猛然间手臂被拽住,身体被拉起,茆七在半空中回身,推出一直抓握在掌心的刀!
这时候出现的人不是茆松茆树,还能有谁?
只见拽住她的人影闪躲开,刀刃落空劈下,那人手也没?松,急切发声:“是我!”
是江然的声音,茆七因疾跑而狂跳不止的心脏,在这瞬间慢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紧密的刺痛感。她顾不上站直,人半屈跪在坡地,忙将形势告知:“我们、计划被发现,阿妈、被抓走,快!救她!”
“我知道……”江然拉起茆七,带她躲身在坡后,说道,“昨日出村时我就察觉不对?劲,总感觉有什么在跟我,但一直没?看到人。我回去后照计划行动,在一天内结束行程,先赶来?找你们,却发现整个茆村安静到不正常,而你家大门敞开,我猜想是出状况了。”
“嗯,嗯……”茆七嗯嗯地点头?。小孩就是小孩,有了依靠话也说不全。
时间紧迫,江然继续说:“你别担心,我身上有武器,可?以跟他们一博,我会去救你阿妈。”
“嗯!嗯!”茆七哽咽声。
“好孩子,如果我能救出你阿妈最好,但如果出了意外,你千万别暴露,按照原定路线隐藏,等待白天逃跑,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还有啊,你逃出去后,去帮我做件事。”江然交代着,留给茆七一个任务。
茆七问:“是、什么?”
黑夜中,江然的眼神闪闪发亮,“你出去了,如果能见到我家那小子,记得跟他说……说……”
江然忽而转过脸,几?分腼腆地,低低地嘿嘿笑两声。他又转过来?说:“他叫江宁,你碰见他记得跟他转达:他的爸爸很爱他。”
茆七重重点头?, “好,我答应你,我见到他会跟他说的。”
江然笑了笑,摸摸茆七脑袋,这回她没?躲,“嗯,其?实更重要的是,你要活下去啊,才能不辜负你阿妈和我的期望。”
说完,江然站起身,眼望燃烧的夜空,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阿七,往后跑,你自己?要小心,找到山洞躲起来?,然后……等着我们!”
重重黑暗,重重树影,随着声音消失的,还有江然的背影。
送行酒上,篝火的火焰辟啪炸开,火星子往外弹射,村民纷纷避让。
火焰圈外,班善因被捆缚在插地的木桩上,距离明火不足半米,飘雪似的火花灼灭在皮肤上,她神色无畏无惧。冲天的焰火倒映在她瞳孔里,窄小一束。
“班善因隐瞒茆七身体情况,私通外人,暴露茆村位置,并且在刚刚之?前还妄想带着茆七逃跑,此等自私行为是将茆村彻底放在怪物的口腹之?下,置我们的性命安全于不顾!”茆汇立在台阶之?上,冷脸细数班善因桩桩件件的罪责。
“太可恨了!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班善因我们茆村怎么你了,你要恩将仇报!?”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寥寥几?声。
要说班善因隐瞒茆七的身体情况,为人父母也情有可?原,但其?他熟知班善因秉性的人,不太相信她会暴露茆村位置,罔顾他们的安全性命。
因为犹豫,所以没?几?个人顺应茆汇,去责难班善因。也因为惧权,没?有谁能站出来替班善因说一句话。
毕竟是一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人心自有分寸,现场半沉默半不认同的,茆汇预想得到。他勾勾手指,茆柏会意,将茆松搜出的包裹奉上给他。
茆汇接过包裹,扬手掷在阶下,“大家看看吧,相处了几?十年的人背后是何面目。”
包裹早被搜过,松垮地摊开,露出里面的衣裳布料和值钱物什。
因为避世,个人穿着的布料都是个人用织布机匝的,织布图案各家不一,所以很容易辨认——那包裹的布确实出自班善因之?手,包裹里还有银钱首饰,明摆着是卷逃。
半沉的人群顿时沸沸扬扬起来?,与之?前偏激的那部分人彻底融为一体。
“严嫂子你当真?这样做了?”
“我们哪里对?你不起了,你这是赶尽杀绝啊!”
“茆村往年送行那么多人,大家都在为集体奉献牺牲,你到底出于什么心态,要出卖大家?”
“你不会是为了茆七嫁人,怀恨于心吧?那小丫头?在哪,为什么不一起绑了?”
“看呀,在火前她还这么冷静,就该让她尝尝死无葬身之?地的滋味!”
往日和颜悦色打招呼问候的人,字字句句淬了毒般,统统砸向班善因,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更有甚者,上前去踢打木桩,班善因被绳子捆绑,身体随着木桩左摇右摆。头?发丝被火浪拂动,丝丝缕缕地燃烧。
头?发被火尾卷烧,焦臭味钻进鼻腔,班善因无动于衷。她没?什么好自证的,这个地方?她恨透了!不愿意再虚与委蛇,苟且求生。
不远处站着负责羁押班善因的茆松,正频频看向漆黑的山林。
茆树未回,证明茆七没?被抓到,只要她能活下去,班善因别无希冀。
有了一人先行,接着就有二人,三人,去撕扯班善因的衣领,去扇她耳光,去打碎她平静的眼神。
群起围剿中,韦侠弱弱的声几?乎被覆盖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善因她、不是恶毒的人,村长?,再查查清楚……”
茆俞拽住韦侠,用眼神暗示她闭口。
如果刚开始大人指责茆七和她阿妈时,茆明明蒙昧未知,现在是全然明白了。她仍不懂那些罪名?的轻重程度,但她会辨别这里一张张脸的情绪,他们是真?想要茆七的阿妈死啊!
茆七呢?她去哪了?她还好吗?
茆明明抱紧韦侠手臂,将脸埋进去,她觉得昔日和善的茆村变得好可?怕,她不敢再看。
木桩抵不住众多的力量,拔地而出,班善因被木桩的重量带倒在火焰前,眉睫立时被火舔烧,她闭紧眼,脚跟后挪。
有人看到班善因怯懦的举动,大声嘲笑道:“哈哈!看呀,她还是怕死的。”
班善因的行为让他们大感痛快,有人挡住她的退路,有人伸手去推她的肩膀,在火前招摇。既然言语无动于衷,那真?正的威胁呢?他们乐此不疲,兴奋地观赏着她下意识的恐惧。
茆汇的表情,在脚下村民一声又一声的嘲笑中,变得满足。他眼神迷离,轻轻吁出一口气,全身各处的爽感飙升到大脑,让他舒爽通透。
倏然间,远空爆发出一记枪响!
哪来?的枪?是敌人来?了吗?
记忆里的恐惧被勾起,村民们被吓到噤声,全都瑟缩着成团,一致抱头?蹲下。
茆松离开原位,欲往茆汇那里冲,但看茆柏在,便提枪上膛,朝暗处可?藏人的地方?跑去!跑到一半,他突然撤退,持枪的手臂也慢慢放下。
茆松大喊:“所有人往后退!”
村民听话地后退,头?也不敢抬。
班善因的身影一下子被孤立出来?,与依旧狂躁的火焰为列。
茆汇不解,从茆松的后背望过去,就见茆德术被一男人挟持,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枪口抵住脑袋,茆德术的余光里,瞟到手枪已上膛,而挟持他的人手指正勾住扳机,蓄势待发。他闭上眼不看,嘴巴抖着喊:“都别、别、别乱动啊!枪可?、不长?眼啊……”
茆德术双腿直打摆子,额头?不停地冒冷汗,还是得紧跟挟持者的脚步,就怕稍不留神,那扳机会误抠。战战兢兢的,不消一会,他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茆汇嘲弄地撇撇嘴,出声:“这位兄弟,有话好好说,枪可?容易走火的。”
茆德术赶忙接话,“对?呀对?呀……你有什么要求就提,我们都能、一定会、答应的!”
潜伏时,江然就将这里的局势摸了个透,他朝一把手的茆汇发话:“放人。”
闻这一来?一往的对?话,有村民大着胆抬眼,看见一名?穿着本地服饰的男人,持枪绑架茆德术。这男子十分面生,绝不是茆村人。
放了谁?这里能称得上“放”的,只有被绑住的班善因。
私通外人,暴露茆村,罪状落实。众人对?班善因的恨,又加一层。
对?于茆德术的僭越,茆汇微微不快,拿捏着暂时不表态。
这可?把茆德术愁坏了,他挤眉弄眼地向茆松传递信号,让他先给班善因松绑。不料茆松目不斜视,一直警惕在挟持者身上。
茆汇是茆松三兄弟唯一的亲人,这三人对?他唯命是从,对?茆德术的生死是丁点不在意。
此时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茆德术作为长?辈,拿腔开口:“茆汇,我茆德术是你的长?辈,跟你父亲可?是有着过命的交情!”
自保的形势下,茆德术的惧怕转化为求生欲,耳清目明,口齿也变清晰了。可?是被微动的枪口吓得一哆嗦,又抖成孙子。
江然目视茆汇,提了提手臂,以此警示。
擒贼先擒王,江然当然懂这个道理?,可?茆汇随身专人保护,他再等待时机,班善因就会被烧死。左右为难,他干脆绑了个二把手,企图震慑住这些人癫狂的行为。
但目前看来?,这位二把手在茆汇眼里,无足轻重。不过茆汇要想服众,就必须要顾茆德术的命,至少场面要过过的。
茆汇终于松口:“给班善因松绑。”
茆松一只手持枪,另只手给班善因松绑,动作故意拖延。
江然只能等待,他接收到班善因询问的目光,微微颔首。
茆七没?事,班善因放心了,江然有枪,她重新燃起生的希望。孩子还小,她原也万分不舍。
茆松手慢,班善因转动后绑的手臂,想尽快解脱。偶然的一撇眼,她震惊地陡然睁大眼,话还未出口,江然就朝他的左侧方?开出一枪,再迅速上膛。
那一枪精准打在茆柏的大腿,他收势不及,一个猛子扎进酒缸,缸体吃重,顿时四分五裂,酒水飞溅到处淌流。
茆松趁江然上膛的时间,秒速飞奔,抬枪瞄准,报复似的也朝江然大腿射出一发子弹。
江然冷不防吃了这枪,回手向茆柏射击,不想茆柏就地一滚,那发子弹飞溅入泥土。他再欲上膛,脚却无力支撑地跪下来?。
“砰砰砰”接连三声震!茆德术要腿软站不住,失去江然的牵制,人瘫倒到地上,逃也没?力逃,便战术性地装死。
另一边茆松迅速翻身跃起,助跑飞腿一踹,踹向江然脑袋!
江然的头?被茆松的腿劲震到往右一扬,嘴巴顿时喷出一口血。
茆柏常年跑山,腿部力量爆发,江然被他一脚干倒,手枪还紧紧握在手里,他摇晃着身体艰难地再射出一枪。
茆松一扭身,猎枪在胸前荡起,子弹从中穿透过去,猎枪登时裂成两半。碎壳擦向脸颊,他狠狠皱眉。
枪支弹药金贵,能对?付的,轻易不用,所以才没?用枪尽快解决江然。现在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
江然头?晕眼花,倒地不起,枪支脱手,已然无力上膛。
再看茆柏,还倒在酒缸里,身下血泊一片。
茆松意识到什么,双目发红,因不堪怒火喘着粗气。他发了狠地朝江然走去,胸前豁然被套上绳索,绳索受力猛的后扯!
茆松冷不防打了个趔趄,他红着眼转头?,像头?发疯的野兽,怒视着妨碍他的班善因。
班善因哪管茆松疯不疯怒不怒,咬紧牙使?劲拖绳,想将茆松拖进火堆里。茆村村民还处在恐惧中,扎推不敢妄动,茆德术没?有威胁,茆柏动不了身,茆汇高高在上不屑动手,只有拖住茆松,江然才有喘息的机会。
茆松想着速战速决,抬手臂绕住绳索骤然往回收!收了两次,两头?力道竟然僵持不下,他原先没?拿班善因当回事,但人到绝境,真?是激发潜能。
茆松换了主意,先让班善因几?步,再猛然扎腿定力,“吼——”一声!手臂绷紧迅速绕转收绳。
班善因不及他的力,绳索遽然脱手,她人也被带摔,膝盖直直磕地。顾不上疼,她忙伸手去追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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