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我死后男主追悔莫及by伏菽
伏菽  发于:2025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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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的几个位置忽然响起了争吵,男人与女人。
一个焦躁,一个压抑。
侍者低声道了句抱歉,过去提醒他们。
礼物、蛋糕。
江警官将计划的内容一一顺利向前推进。
他看向朝笙许愿的模样,感觉自己的心里是鼓胀的柔软。
那些真挚的爱意刻进了灵魂深处,生根发芽,成为生命里不可剥离的一部分。
蜡烛吹灭,大捧的宫灯百合出现在了朝笙的面前。
高中时的某个傍晚,有人随意送了谁一支这样的花,便被记住了很多年。
天鹅绒的戒指盒静静地置于掌中,江暮白深吸了一口气——
烛台跌倒,尖叫与喝骂在身后响起。
狂躁的男人怒视着眼前的女人,他摔碎了红酒瓶,上前揪住了她的头发。
布满鲜花的玻璃长廊霎时间陷入了混乱,精心准备的求婚被意外中断。
西装笔挺的青年提着花束,狠狠砸在了不法分子的头上。
衬衫之下,包裹着肌肉流畅的身躯。
身体早就在这些年的训练与实战中生出本能,江暮白压倒了暴怒的男人,皮鞋狠狠踩在他的膝盖内侧。电光火石之间,用领带将人缚住。
侍者慌得六神无主,听得青年声音低淡。
“我是市刑警队的警察,请放心。”
他连连点头,抖着手去报警。
四下的尖叫声里,宫灯百合如同流萤般翻飞,江暮白对上了朝笙的目光。
他缓缓站起来,后知后觉,他的求婚作战,又双叒叕因为不可抗力失败了。
连带着本来要给朝笙好好过的这个生日。
但下一秒,他被抱了个满怀。
小闻总素来张扬,此刻手却有些发抖,连情绪都被刻意地压抑。
江暮白意识到了什么,他将她反扣住,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脊背,是无声的安慰。
“阿暮,我明白这是你的职责。”她说,“我也相信你。”
“可是他手里有锐器。”
“意外随时可能再……”
经年的噩梦里头,失去宛如一个诅咒。
江暮白当然明白她的担忧。
安抚般的吻落下,细细密密地,止住了她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他说,“朝朝,现在,你,我,我们,好好的在一起。”
“并且会一直在一起。”
她缓缓回过了神来,知道此刻与从前并不相同。
在满地的花瓣上,在警笛声中,江暮白下定了决心。
计划偏离就偏离吧。
“花、万众瞩目”,两个条件以奇异的方式达成。
他握住了她的手,单膝跪地。
一枚戒指躺在黑色的天鹅绒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朝朝,你愿意让我成为你一生的伴侣吗?”
朝笙破涕而笑,珍而重之地点头。
市刑警队的人绷着脸处理现场,互相使着眼色——
江队的求婚作战,成功。

建昭二十二年冬,洛都天翻地覆。
被嫁至草原的“历阳公主”与霖州的铁骑一同归来,夺得了天下的权柄。
“宗室女子,区区和亲之身!”有老臣高呼,“宿朝笙,牝鸡司晨,祸之伏兮!”
朝笙看向这忠心持节的大臣。
卢登善,出身于范阳卢氏,有名的望族。
狄人前来求娶时,他还曾与陆氏一道上言,言她比城阳更适合那个草原。
她确实很适合草原。
杀了索仁,杀了那日钦,烈马长刀,旧年遗憾都被劈开。
母亲若在天有灵,当欣慰她的女儿没有重蹈覆辙。
“卢大人言之有理。”
朝笙露出笑来。
卢登善神情轻蔑,对这试图颠倒阴阳的女子不屑一顾。
然后,他高贵的头颅滚落在地。
“但我的刀,也许更有道理。”
昭阳殿下,李树打了个冷颤,又想起三年前初见朝笙的场景。
霖州的铁骑杀入了狄人的婚礼,新郎已经死去,而他看到了一双被火焰淬洗过的眼睛。
李树以为是跟随池暮来救一位落难的公主,没有想到公主先掀翻了狄人的棋局。
美貌不过是野心的装饰,谋略与武力才是她最好的獠牙。
建昭二十三年春,宿朝笙君临天下,改元天圣,国号为“燕”。
洛都的权力重新洗牌,旧贵族与世家谨慎观望局势,自霖州而来的官员跻身朝堂。
霖州一系里最为特殊的,是从前永安侯府的马奴,位列燕朝武将之首骠骑将军池暮。
因为只有他没有封侯。
霖州来的功臣皆有爵位,张筠更是成为了燕朝第一位女郡王。无论她的父亲沛国公张平安之后是否还有其他孩子,她都会是罔替的王侯。
贵族与世家揣测,这是一种近似警告的态度。
这个马奴出身的将军战功太过显赫,已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
虽不知他与当年和亲的女帝达成了什么协议,以至于他们能够里应外合踏破狄人的王庭。
但江山已定,曾经的同盟便不再稳固。
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最后竟要屈居女子之下,他真的甘心吗?
“池将军。”
女帝最信任的女官站在殿外,神情冷漠。
宫女内监都露出紧张的神情。
池暮略一点头,在接引女官的带领下踏入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大门开启又合上,女官退了出来,高高的门扉挡住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露葵姐姐,就任大将军这么进去么?”有内监上前来,眼神闪烁,“虽说陛下赐他剑履上殿,可奴方才瞧见了,他来御书房竟然都未曾解剑。未免太——”
露葵看了他一眼,微微叹息:“慎言。且当你的差。”
这话放在内监耳中,便仿佛是一种赞同,他掩去眼底的精光,陷入了思索中。
“那帮老臣果然忘性很大。”朝笙正在看折子,知晓是池暮来了,头也没抬。
青年站在她身侧,看着她在某个弹劾他的折子上写下朱批。
“也不一定是忘性大。”池暮露出笑来,“‘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以来便如此。”
明黄衣袍的女子轻点了点一侧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都是弹劾你的,你自己回了吧。”
旧臣没有杀尽,有用处没用处的都留了些,皇帝登基两年,天下已定,海内承平,人心自然又活络起来了。
奏折翻来覆去的说池暮“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威福莫比,功高震主”,又暗戳戳阴阳几句她“妇人之仁”。
朝笙不耐烦看这个,她比较关心霖州的农耕,青州的商埠。
于是,传言中“已有不和”女帝与将军相对而坐,各自看起来折子。
朝笙回完了要紧的几封,探身看去,青年正低着头,认认真真在弹劾他的那些奏折上留下一句“知道了”。
池暮察觉到她的目光了,抬起眼来,问道:“乏了?”
“朕于政务上一向勤勉。”朝笙肃容,“爱卿说什么呢?”
“陛下恕罪。”青年那副桃花眼弯了弯。
“不过,这些确实无聊。”朝笙坐到了他身旁,指尖随意点了点那几道弹劾他的折子。年轻的女帝陛下面上浮现出她常有的懒散笑意,“且先纵着,看看他们什么时候露出底。。”
“宿从笙倒有意思,把折子当家书写。”朝笙思及那个还在念书的小屁孩,笑意终于真切。
“天圣神皇敬启,臣弟于题蒲书院念书,颇有所得……”
此处省略一千字宿从笙的读书日常。
“陛下登位业已三年,当广开恩科,纳天下读书人。臣弟不愿以家世明天下,欲凭诗书取功名……”
接下来是宿从笙向朝笙发问,他打算明年下场,到时候考个状元还是当探花?状元如探囊取物,但他的脸若不当个探花似乎暴殄天物。
“姐姐陛下,什么时候来书院看我?当然,我回洛都也成,恰好还有四个月便夏休。”
写到后面,索性略去了那些尊号,宛如寻常人家弟弟同姐姐撒娇。
池暮略扫一眼,宿从笙的折子后面都写好了回复。
嬉笑怒骂,无一不用心。
朝笙还在那儿点宿从笙的折子,便听得她家大将军慢吞吞道:“从前,你写给我的信,我许多都没有收到。”
朝笙不假思索地答:“怎么没有?宿从笙去霖州时不是……”
池暮看向了她。
朝笙理不直气也壮:“当时情况特殊。”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便垂了下来,青年的指尖拂过宿从笙的奏折,什么话都没再说。
朝笙:“……”
怎么回事,怎么良心有点痛。
“好吧。”女帝陛下要当一代明君,因此立刻反躬自省,“那确实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爱卿,朕重新将信回给你。”
她提笔,越过书案。
狼毫蘸过新沏的阳羡雪芽,温热的水痕落在青年的掌心。
一个“池”字落笔。
酥麻的痒意霎时间自肌肤上升起。
池暮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她按住。
朝笙在几年前练得一手很好的簪花小楷,以掌为书,不在话下。
水痕淌满了掌心,狼毫的笔触分外清晰。
朝笙抬起那双潋滟的丹凤眼,笑着问道:“读完了吗?”
她久居上位,笑起来时,比之年少,多了一种从容的压迫感。
洛都的官员对笑着的朝笙格外忌惮。
因为他们记得昭阳殿前,这位陛下如何以轻描淡写的态度斩落一颗头颅。
但池暮喜欢看她这般模样。
野心勃勃,手握权柄,高高在上。
她也应该这样。
青年的声音低了:“未曾读清。”
满掌已是水痕,君王明黄的衣袖向前碾去。
“那我再回一封。”
纷纷的奏折跌落,弹劾的话也跌落,响起轰然的倒塌声。
年轻的君王格外偏心她的忠臣,狼毫落在衣襟,她垂着头,冕旒随之轻晃,冰凉的珠玉拂过臣子的长睫。
骤然的闷响让御书房外的内监一个激灵。
骠骑将军来面圣,为何弄出这么大动静?
这二位皆是马背上打的江山,莫不是在御书房起了争执,打起来了?
那闷响只一下,看来没有打起来。
但争执定是有的。
他状若无意,去看露葵是何反应,便听得这女官冷声道:“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内监眼中有暗芒闪过——也许女帝与骠骑将军的不和已经到了要掩盖的地步了。

宫人们垂首,恭送这位素有凶名的大将军。
那内监悄悄抬眼,窥见他衣襟尽湿,手中还攥着几道奏折。
眼角都带着红。
听方才那轰然的声音,怕不是用什么东西砸出来。
“露葵。”君王的声音响起,“将茶换一盏。”
内监悄然退下。
洛都,清谷园。
这座在建昭年间便颇为着名的园林是崔氏私产。园中多杏花,每至暮春,崔氏都会举行盛大的诗会,遍邀洛都高门。
这项传统在新帝初登基的那一年废止,天圣二年才重新举行。
改朝换代时,崔氏并未站队,但这个门生遍天下的百年世家在新朝依然很得皇帝信任,崔家大郎入了内阁,是旧贵族中的代表。
“赏花作诗,曲水流觞,实乃一大美事。”席间有人感慨,“到底还是太平年岁好。”
“只是这般雅事,那群霖州来的土包子素来不懂。”
这话一出,席间的士族纷纷附和。
王氏的小郎君抱怨:“家中将我塞入了金吾卫,我好心邀那掌管金吾卫的武威侯李树去郁竹居听琴行散,他竟说我玩物丧志。”
“你也不过被李树说几句。”接话的是陈家嫡支的长子,“我拜入了大理寺,做了张筠的下属。”
他嘴角微勾,露出不屑的神情:“咱们陛下亲封的女郡王,女少卿,琴棋书画纷纷不懂,审讯上刑的手段倒是样样精通。好几次下了值,我见她衣服上的血迹都还没干透。”
刑狱与血都是肮脏的,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绝不会去沾染,但这位据说会入内阁的女郡王却十分乐于此事。
众人纷纷露出轻蔑的笑来。
“也无怪乎她都及笄了,洛都高门中也没有去求娶的了。”
仗着从龙之功,这些流民、兵痞摇身一变,成了燕朝的新贵,可底蕴教养却是一点都没有的。
王朝初定时,当然用得上他们。
但到了建立规则与秩序的时候,就需要这些百年千年传承的世家了。
洛都的高门一直这样认为。
历代的皇帝都如此,女皇帝也不能例外。
“说到求娶。”有个门第不显的青年语气神秘,“洛都还有一位贵不可言的人,同样未曾婚配。”
众人面面相觑,便见他抬手,朝凤明宫的方向遥遥一拜。
当朝女帝宿朝笙。
“你疯了?提那位作甚!”
“她可是成过亲的……”
那青年不服气:“新婚之夜便将新郎杀死,算什么成亲?”
主位的崔家二郎崔琦轻点了几下桌案,声音很从容。
“既为私宴,不必太拘束。”他兄长崔珣入了内阁,颇得帝心,故而比这些洛都高门更为熟悉朝笙一些。
当朝的女帝对很崔珣看重,去岁着手修典时还令崔珣为首,组织编纂。霖州系的官员不通典籍,只能打打下手。
“乾坤阴阳,本就互补,这是天理。世间没有不成亲的女子。”崔琦声音和缓,叫原本还惴惴的人都放下心来。
有心思活络的人对视几眼,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在崔氏的带领之下,修典的事情在中秋顺利的完成。
朝笙十分满意这次修典的成果,大大嘉奖了崔珣一番,又拔擢了不少表现优异的官员,其中大多为世家子弟。
经此一事,世家在朝堂上终于与霖州一系达成平衡,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与此同时,御史台的奏折递到了朝笙的面前。
霖州一系的官员似乎与洛都开始水土不服。
武威侯李树喝酒误事,洛都坊市宵禁出了几次篓子。
大理寺少卿张筠与世家子弟发生口角,最后竟用了私刑。
连远在霖州的州牧曹垠,都被寻到了由头弹劾。
那位素有凶神之名的骠骑将军,更是被抓住了好些错处。
一封两封便罢,当言官的奏折溪水般流至御书房时,年轻的君王终于动怒了。
李树被免了金吾卫中郎将的职,责令在武威侯府思过一月。
张筠领了“静心养性”的旨意,被沛国公在太极殿外好一通训斥。
对池暮的弹劾朝笙起初还搁置了下来,然而最后却在早朝时发了很大的脾气。
“若觉得洛都容不下你,不若去九巍山跑马吧。”
尽管他的官职未曾有变,但朝会上的人都知道,君王对他确实有了厌弃之心。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人人皆知。
千百年来,权力更迭,从来如此。
“功高震主,当然不是说说而已。”
天圣四年,清谷园的杏花于阳春含苞待放。
崔氏、王氏、郑氏的家主齐聚于此,言谈间都是快意。
“去岁中秋过后,不过半年,霖州一系的那些武夫便失了圣心。我看那老谋深算的沛国公也愁得白了头。”
“他家那女儿,性情早在军营里长偏了。”
“陛下到底是宿氏出身,天潢贵胄,与他们本不是一路人。”
王氏家主把玩着手中茶盏,慢声道:“她与我们,才是。”
宿朝笙登基以前,世家与皇室联系紧密,君臣以姻亲缔结了更为亲近的关系,但宿朝笙自霖州归来,连先帝都让骠骑将军砍了,宿家那些子嗣——尤其是男丁,更是幽禁的幽禁,贬谪的贬谪,流放到琼州岭南的也不在少数。
以女子之身得获江山,又以果决到狠厉的手腕扫清了登基的阻碍,连她那个弟弟,据说都因畏惧长姐,躲在题蒲书院不敢归洛。
宿家的男子死了,嫁至宿家的女儿们便没有了用处,姻亲的联系断了,现在除却女帝那位于青州的外家,世家之中竟然没有与她关系亲厚的了。
“霖州一系的威胁始终在,陛下不可能将他们全部解决,她需要新的助力。”王氏家主看向在场的人。
都是老谋深算的狐狸,自然知道他的未尽之意。
“现在,她已经开始倚重我们了。”
“还不够,这样的倚重也许哪一天又被其他人所取代。”
“三年孝期已过。”宿文舟死在了朝笙登基前夕。
崔氏温声道:“我们的陛下也到了成亲之时。”
她必须要有一位丈夫。
女子为阴,男子为阳。
女子为坤,男子为乾。
天理如此。
“有一位让她信任的丈夫,替她行使她的权力。有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继承大燕的国祚。”
这个丈夫,要出身于世家。
这个孩子,是世家与君王最紧密可靠的联系。
天圣四年春,三月初一,朝会。
明黄衣袍的君王高坐于太极殿上。
御史台言官出列。
“臣有一表。”
“准奏。”
霖州一系的官员不自觉落下打量言官的目光,这半年多来,他们已经被弹劾太多次了。
“陛下承天四年,海内生平,百姓安居乐业,乃盛世之兆。”
“社稷之稳固,在于国本之稳固,国本之稳固,在于子嗣之繁茂。”
“夫百姓也,尚求开枝散叶,多子多福,年节祭祀,免于祖先冷落。陛下当以身作则,为万民表率。”
君王沉默不语,隔着冕旒,看不清她的神情。
四年之前的和亲之事,在洛都是一个忌讳。
立刻有言官纷纷出列,太史令更是以星象之说劝谏君王。
最终,君王说:“允。”
一片“圣明”“万岁”声中,崔珣露出些微自得的笑容。
他抬头,不期然对上一双冷清的眼睛。
崔珣勾唇一笑。
任你驰骋沙场,入了洛都,便要遵守世家门阀百年的铁律。
且看十年之后,洛都可还有霖州武夫。

杏花初开的时节,女帝择夫一事拉开了声势浩大的帷幕。
容貌、德行、才华、出身,都被列入了考虑之中,霖州无世家,大多为行伍子弟,一番遴选下来,自然比不过金玉绮秀里长大的世家郎君。
户部递交了花名册上来,其中也有些霖州子弟,不过相较于其余州所择出的儿郎,到底逊色几分。
花名册上,列着郎君们的生平,绘以他们的画像。这些生来尊贵的世家子,等待着朝笙的挑拣。
“果然,只要稍一纵着,他们就迫不及待了。”
年轻的君王一袭常服,随意歪坐在塌上。
除却了帝王的冠冕,此刻便显得可亲了几分。
玄色衣袍的青年正握着匕首给兔肉剔骨。
从郡主作了君王,少女时代的的习惯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
吃食一事,务求精细,能不动手就不自己动手。
“燕朝十四州,世家不知凡几……唔。”一块兔肉递到了嘴边,女帝陛下从善如流的咬了进去,“最后居然选了三百人上来。”
花名册散乱地堆叠着,有好几本被随意扔在塌上。
朝笙看得眼花,索性倒在青年的膝上。
“别躺着吃,小心呛着了。”青年垂眼,看着她樱色的唇微动,腮帮子鼓鼓囊囊。
“嗷。”语气懒洋洋的,知道池暮拿她没办法。
她抬手,露出截霜雪似的腕,举着那将各家郎君吹得天花乱坠的花名册。
“王家真舍得,把他们嫡出的三郎君都送了上来。”
池暮剔骨的手一顿,拿起湿帕子擦去了指尖的油渍。
“你见过他吗?”
朝笙摇了摇头:“名声很响,宫中好些小姑娘念叨三郎玉貌。”
三郎便是说的王家三郎王意之,今年刚加冠,因一直在寺庙中带发修行,故而未曾婚配。
她举着花名册递到了池暮面前:“你觉得如何?”
青年扫了眼那貌若芝兰的画像,语气有些生硬:“不如何。”
“哦。”朝笙百无聊赖地又摸了本花名册过来,“给我参谋参谋,户部和御史台都催着我定下来。”
“崔珞怎么样?宿从笙和他是同窗,言说崔珞是他取状元功名的最大对手。”
“他生来体弱,个子比你还要矮半截。”
“郑攸?李树说算是世家子里功夫不错的。”
“在你手下走不过三个来回。”
“我又不是把人娶回来作沙袋。”
他抚过女子乌缎似的长发,温声道:“若闲极无聊,找我过招不是更合适?”
她仰面看他,琉璃似的眼中倒映着他的面容。
“池暮。”
“嗯。”
“池暮池暮。”
“我在听,朝朝。”
“不是更合适,是最合适。”朝笙露出笑来,勾住了他的肩。
他知道朝笙看出了他情绪的回落。
灵魂很早便被一分为二,一半是建昭年间的夙仇,一半是建昭年间的月亮。
他俯身,亲了亲她的眼睛。
昔年的恨都已经洗净了,他要全心全意看他的月亮,乘着野心的长风,登上皇权的至高处。
天圣四年,四月,一纸诏书,册令崔珞为皇夫,王意之、郑攸为侍君,十五入宫。
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的君王婚事终于尘埃落定。
绪州,题蒲书院。
“秦王殿下。”
女帝的旨意天下皆知,夫子讲完课后,同窗的学子纷纷围住了崔珞,向他道喜。
崔珞面色通红,拨开了这群同窗,唤住了宿从笙。
宿从笙眉头微挑:“书院之中,只论学问,不提出身。”
崔珞面露赧然,让宿从笙很快想起了他姐姐的那道旨意。
“有事要说吗?”
崔珞点头。
两人一道走着,穿过了长长的回廊,途经几处春花开满的院落,最后来了一处格外清净僻远的小亭。
四月的芦苇青绿,长在小亭外的水中,遮蔽了大半春光。
“我想问问陛下——”崔珞顿了顿,柔声道,“你姐姐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宿从笙脑海中便浮现出个青年的形象,需得是桃花眼,檀郎面,要高挑些,肩宽,腰窄,喜着玄衣——等等……这不就是池暮吗?
他猛摇头,反问道:“你真要嫁与我姐姐做皇夫?”
“陛下旨意已下来了。”
宿从笙看一眼他的同窗,在绪州念书的这些年,他们二人关系一直算得上不错,崔珞还教他写过几篇骈文。
“你若是不愿意,我姐姐绝不会逼你。”
洛都的风雨从未停歇过,宿从笙给了他一个提示。
崔珞神情冷淡下来:“秦王殿下不愿说便罢了。”
“帝命难违,且我身负一族之荣辱,岂能随意言‘不愿’。”
宿从笙说:“你不是要和我争状元吗?”
崔珞一愣,别过了脸去:“有时候,别的选择更好。”
燕朝如日中天的皇帝,是一个女人。
成为她的丈夫,毫无疑问,会触及到最高的权柄。
若与她育得一个孩子,自此皇权就流淌着世家的血脉。
谁能轻易够得这样一条通天大道?
宿从笙明白崔珞的意思。
言尽于此。
他转身离去,崔珞最先问的问题,他只字未说。
因为崔珞用不上这个回答。
——而且池暮那家伙太记仇了!他后来才知道他的灯笼就是被这家伙偷走的!
至今不肯还他。
世家终于如愿,重新回到了权力的核心。
霖州越发黯然,连沛国公张平安都要避崔珣的锋芒。
崔家从前出过皇后,皇权旁落,世家煊赫时,崔家的女儿贵比公主,现在时移世易,当崔珞接过那一纸诏书,他成了世家儿郎之首,崔氏郎君皆水涨船高,炙手可热。
一时之间,崔家门庭若市,至于王氏、郑氏的两位郎君,虽只被封为侍君,却也备受关注。
这位陛下在做闺阁女儿时,只以跋扈闻名,没人知道她心悦怎样的郎君。
崔珞被封为皇夫又如何,若王意之或郑攸得了帝心,来日地位水涨船高也未可知。
霖州一系的官员看得眼热,有好些甚至偷偷同世家走动了起来。
户部和礼部紧锣密鼓,筹备起君王的大婚。
河清海晏,仓廪充实,世家又有意张扬,这场婚礼注定会盛大到极致。

朝会上,礼部的官员多次禀明过大婚的筹备情况。
这位年轻的陛下上无高堂,宿氏的长辈又大多获罪,因此她可能是对自己婚礼操持颇多的一位君王。
她既然已经接受了臣下的建议,对婚礼便显得并不抗拒,甚至十分宽容地接受了礼部诸多提议。
世家的官员们悄悄对视,知道这一步棋,将会给他们带来莫大的裨益。
霖州系的人冷眼看着。
帝座最近处,紫袍的青年身形高大,玉带銙上,一只赤金的狻猊怒目而坐。
十万玄枪军,由他亲手缔造,象征兵权的虎符,有一半在他手中。
世家想藉“夫妻”之名分得君王手中的兵权。
崔氏想名正言顺接过池暮手中的这一半。
兵权可以驱走狄人。
兵权可以让一个女人坐拥江山。
一个女人。
君王的声音响起,宣布退朝。
一片“吾皇万岁”之中,崔珣掩住了眼中轻蔑的神情。
下朝的时候,同样紫袍的崔珣走在了池暮身侧。
李树同张筠一起遥遥看着。
“东风一吹,就有人觉得,可以上青天了。”大理寺少卿语带感慨。
李树看一眼这在他眼前长大的小丫头,嘟囔道:“小竹,看来你的大理寺又要有的忙了。”
张筠笑得宛如一只狐狸:“你手中的金吾卫也躲不了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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