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巍by一两春风穿堂
一两春风穿堂  发于:2025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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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此案要翻根本毫无可能。
宗亲王的这个答复,阿笙心中早有准备,说不得多少失落,她垂了垂眉目,让人难以分别眸中神色。
宗亲王见她这副模样,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若还有其他我能帮你的……”
“有。”
宗亲王话音未落,却闻阿笙利落地打断了他,她抬眸间已是满眼的清明。
“那我只能向殿下讨要另一样东西了。”
阿笙本是柔和的音色被夜风吹得一番凉彻骨。
“我要轩帝的性命。”
得闻这话,宗亲王却似乎有一种早有所料之感,他神情中不见惊愕,只是定定地看着阿笙,良久方得来一声叹息。
“当年他亦说过同样的话……”
这个“他”指的便是裴钰,但彼时,裴钰知晓,若一国无君又无储君,在世族环伺之下,央国必分崩离析,届时便是战火弥漫,民不聊生,他顾念央国百姓,因此选择了另外的方式。
但只要一息尚存,便如薪火未尽,待遇春风又是一场漫天大火。
宗亲王很清楚,他为东宫不过是顺位继承,既是顺位,便须扶正轩帝的皇位,将他从紫薇宫请出来。今日即便不是阿笙,裴钰在江淮也不会坐视不理。
因此宗亲王心里明白,今日他面对的不仅是帝京窦氏,还有江淮乃至五国裴氏身后之人。
在央国之内,这二人若是同时想要一人的性命……宗亲王深知,今日无论他同意与否,他都保不下轩帝,阿笙告知于他,存的是对他的敬意。
夜风徐徐,吹得人有些发凉,良久,宗亲王微微垂首。
“但阿笙,那毕竟是央国的圣上……”
宗亲王这一声似有千斤重。
然而面对宗亲王的无奈,阿笙却一如往常的端着谦和的笑,这些她说出口的话顺畅地如束河往东的流水,不见半分犹豫。
“殿下,若央国还有圣上,太子又如何登上高位?”
“如今合德与四皇子确实再难有波澜,但太后尚在,轩帝是太后亲子,您又怎么保证她不是在利用您,为他儿子挡下世族暗箭?”
“轩帝如今在紫微宫中不见外人,他到底是否安康没人知晓。待到众人将注意力都放在您身上,他再出来,道自己已然完好,可重掌江山,届时,您又当如何自处?”
“将眼看着到手的王位又让出去么?”
阿笙的话轻灵而冷淡,却字字砸中要害之处,她不由想起了静严对宗亲王的评论,“有怜悯之心,却缺乏帝王的杀伐果断”。
“殿下,您应当做的不是匡扶轩帝的皇位,而是将他就此扼杀在紫薇宫中。”
阿笙看着宗亲王眼中的挣扎,便知自己的话他到底是听进去了。
她抬眼又看了看朝华庭的方向,那里的灯火证明,宴席正是酣畅之时。
“辛氏从前是如何操弄轩帝朝局,将来还会如法炮制,我可再替您做一件事永绝了此后患。”
阿笙收回神色,唇边的浅笑不减,仿似说得不过是街边闲话一般。
“殿下,这一次,我来做您的刀,如何?”
宗亲王知晓,阿笙是何等精明之人,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以身入局,今日她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然是给了自己最大的尊敬。
宗亲王握拳的手松了又紧,他紧抿着唇良久不发一言,待到夜风将他的身子都吹冷,方才松口道:
“我今日权当没有听过此事,来日,若东窗事发,我亦不会替你遮掩。”
得闻这话,阿笙眼眸当中无悲无喜,而是一片染不进笑意的死寂,她拱手躬身,以文士之礼,慎重拜谢。
“谢殿下成全。”
阿笙收回神色之时,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从前窦盛康的院子前,如今那里放着窦盛康从前收藏的一些物什,除了每日都有人洒扫之外,就连安氏都少来此处。
“哎哟,姑娘,你让我好一通找。”
小桃端着手里的瓷盅快步走来,“这边阴冷,还是快随我回去吧。”
阿笙扫了一眼那园中的枯景,窦盛康当年留下的那些枯木还是被她命人造了景,经过这些时日,早有藤曼攀爬其上。
“小桃,你去一趟别府,请大爷来府中,便道我有要事相商。”

第二百九十三章 沉船消息
晨雾刚散,窦府前院的侍从依旧如往常般带着工具往侧院去浇灌,安氏见今年王氏门前那株桂树长得喜人,离开之前便吩咐着在那里种上了一些。
刚到侧院便见小桃带着几名侍女在小花园里摘一些新鲜的花瓣,说是小厨房要给姑娘做一些花食。
“二姑娘又晚起了?”
说这话的是府内的老人了,他笑呵呵地将一瓢水灌在泥地里。
小桃闻此笑着叹了口气,“姑娘常说,春困、夏眠、秋来懒,冬季最是棉被软。”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频频笑出声。
“二姑娘的歪理还是那么多。”
一旁的嬷嬷笑呵呵地帮小桃将花瓣整理好,递给了她,而后又起身看了看那一些桂树,不由道:
“待老夫人回来,这些该都能开花了。”
正说着,便见前院的小厮跑的一脑袋的薄汗,张望着这边,而后快速朝小桃走来。
“小桃,快快,快去告诉姑娘,南边来了消息,老夫人他们的船在贺州出事了!”
贺州是江淮北边的一个小城镇,云生的船原本是沿着贺州外河道直达寒城进行补给,然而却不知为何入了贺州内河道,停靠了一晚。正是停靠的这一晚,船体于深夜忽然起火,大火很快将船体吞噬,整个贺州的人都被河岸的大火惊醒,待到官府的人到时,整艘船已经被烧的没了型。
下游的寒城码头见云生的船并未按登记的时间靠岸遂向上游问了问,这才确定,那艘起火的大船便是云生的。
窦氏老夫人的船在贺州遭难的消息很快在帝京传开,天水阁当即调派最近的人手前去贺州确认消息,同时派人来窦府回禀阿笙,请她稍安勿躁。
浮生院内,小桃看着案几前,阿笙自知晓这个消息后便一直坐在案前不动声色,连衣衫都还未换整齐,不过披了一件长衫便坐了近一个时辰。
天色正亮,却只进了三寸的光,小桃不由开口:“姑娘……”
待到小桃这一声,阿笙似受惊一般,略显惊慌地看向小桃,而后又定了定神,“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得了这话,小桃多了她几眼,阿笙如今这模样着实令人担忧,小桃听了话离开了屋内,却还是在廊下候着,以防阿笙出什么事。
庭风摇曳着树影,留了一室的斑驳,阿笙看着那一盏早已经凉了的茶,神色微凝。忽而一阵清风过,扫落了挂在她肩上的长发,扫过她置于宽椅上的手,也扫清了她烦乱的思绪。
她忽而撑起身子,快步往屋外走去,刚出屋门便见小桃还守着那未敢离去。
“小桃,准备马车和人手。”
说着她又转身回了屋内,自顾开始换衣着装。
一个时辰之后,四辆马车自窦府朝着南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巷口转弯的角落里,两名身着素服的男子猫着身子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待到马车飞扬的尘土都落下,方才转身没入人群当中。
公主府内,侍女躬身将一篮剪下的春枝呈递到凉亭之内,合德一袭春晓欲眠锦服坐于亭下,她摘剪了枝桠,而后装入白瓷青花的瓶中,那些被她捋下来的花苞便被顺手丢进了塘内,引得鱼儿翻滚抢食。
未久,一名侍女迈着细碎的步子自前院的方向走来,而后走到合德面前躬身见礼,低声报了句什么,这音声小得仿似能被大风给吹散了。
合德得闻此,那捏着花枝的手都顿了顿。
“可看清了?”
“回殿下,看得清楚,二姑娘的确上了马车出城了,城门卫那里也确认了此事,现下想必是赶去贺州了。”
得了这话,合德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她此时不由想到那日黄庭生所言,这窦氏在帝京盘踞多年,如今又有宗亲王为其撑腰,要在这里动窦长笙并不容易,若要动她,唯有诱其出京。
饶是窦长笙计谋再深,关心则乱,事及她祖母,她如何能沉得下心。因而贺州船体起火之事才会刻意留下疑点,引她欲亲自去查明。
“对了,往晓寒筑去一趟,告知庄翎月,人我是引过去了,但贺州毕竟是江淮地界,我的人行事没那么方便,还需她庄氏相助一二。”
话音刚落,合德手中的剪子便是利落的一刀将最突出的那一枝剪落。
窦氏这一后患她要替轩帝除了,但庄翎月一边端着她庄大姑娘的架子在帝京收揽人心,为自己赚足了名声,一边又暗地里撺掇着要取他人性命,这作派她可不愿惯着,这趟浑水,庄氏趟定了。
但这消息却并未让她有多少开心,不过片刻便似有愁事又上心头,眸光也黯淡了不少。
合德转了转手里的瓷器,今日这花枝却似乎还是不合她心意,便令人收拾了下去。
“太后那边可有消息?”
“回殿下,长寿宫那边除了对送嫁侍臣有所吩咐外,并没有别的话了。”
得了此话,合德不由长长呼了口气,似乎唯有这般才能将胸腔中的烦闷舒展些许。
如今太后是铁了心了,公主府几次三番派人去问候,却连长寿宫的宫门都未进得。
合德垂了垂眉目,遂吩咐道:“让徐嬷嬷亲自走一趟长寿宫,就说我此番远嫁,想带一些宫内的人随行,也能解我思乡之情。”
徐嬷嬷是从前太后身边得力的人,当年合德落府,太后亲自指派她来照顾合德的起居,这话从徐嬷嬷的口里出去,难免引得太后多顾念一些,终是让太后松了口,由得合德挑选一批宫人带去西州。
长寿宫偏殿的宫道上,一辆马车早早候在了那,一名侍女模样的人从侧门而出,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了无人,方才带着一名内官模样的人从内走出,那人身形高大,应是男子,但却垂着头,让人看不清面容,二人快步往马车等候的方向走去。
待到亲眼看到人上了马车,那人遂才返身,快步从岔道返回长寿宫旁的清辉阁,向候在此处的徐嬷嬷回了话,话刚尽,便正巧遇上长寿宫的李嬷嬷来回话。
“这个天怎么还出了一头的汗?”
李嬷嬷一眼便看到那侍女被汗水沾湿了额头,吓得她赶紧又低了低头。李嬷嬷遂朝宫人递了个眼神,后者赶紧去殿外查看一二。
徐嬷嬷神色无碍,浅笑道:“太后威严,小丫头没见过世面,难免还是会有些紧张。”
李嬷嬷笑了笑,目光却是落在返回的宫人身上,那人摇了摇头,示意李嬷嬷并无怪异之处,她遂才收了神色。
“太后应了殿下所请,这些宫人我会亲自挑选,再训示一二,也能在西州更好地伺候公主殿下。”
听李嬷嬷这话,徐嬷嬷遂才垂首,道了一句:“谢太后恩赐。”
全了礼数,徐嬷嬷方才抬步往候着的马车而去,因她有腿疾,太后特许可乘代步。帘幕微掀,徐嬷嬷便躬身而入,此刻,车架内已然有一名男子在那等候,此人正是大皇子生父,顾胜川。
合德即将离京,若将此人留在帝京,难免有一日被辛氏的人发现,只要他还在合德的手中,辛氏便有一个把柄在她手上,将来或许还能用上。
而这顾胜川才是徐嬷嬷此番入宫的真正目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清醒
夜深如墨,打更人敲向着更钟从长街而过,刻意顺着内河道往另一头的长巷望了望,那里的灯火依旧明亮着。这几日帝京内外都发生了不少事,窦氏船只的消息刚传回帝京未久,京郊的百里镇里便有人在山坳里挖出来了大量的兵器,此事一出便惊动了帝京两营,协同京畿府的人前往现场查看。
根据军机阁对那些兵器的调查,在上面发现了南方武库的标记,因而京畿府怀疑这很有可能是景王残党所为,这么大批量武器埋藏在京郊,怕是在酝酿着阴谋。
这个消息尚未落定便不胫而走,被京中各大世家知晓。自那之后,城中大户门前灯火是昼夜不歇,武卫轮番值守,怕的就是京中再起波澜。
可就在这个时候,应太后所请,西州侍臣的队伍抵达了央国,结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据闻来接亲的是西州浩室部的将军,此人好战,直接将半支军队都带了来,这更是挑动了众人悬着的那颗心。
也因他带来了他国军队,通州的郭定坤被惊动,拒绝为其开城门,最后是江淮去了人,才让这浩浩荡荡的队伍暂停通州城外,唯留使臣带礼队的人去往帝京接公主。
这几日,帝京城中一是担心景王卷土重来,二是担心西州别有所图,因而两营扩大了巡防的范围,就连夜里的更夫都多了几人,唯怕再出什么乱子。
帝宫之内,几名内官垂首走过紫微宫,与其外戍守的宫卫颔首见礼。
京机营的人来紫微宫戍守本是应合德所请,辛贵妃对此多有不满,尤其是她每次来看皇帝,还需接受这些人的盘查。而自合德被禁公主府后,辛贵妃便以京机营的人惊扰自己为由要求京机营将人撤走了,而今守在这里的便是寻常的宫卫了。
紫薇殿内此刻依旧灯火通明,妇人一双美目扫了一眼案几之上安静进食的皇帝,未待他吃完她便抢过他手里的玉盏,然而皇帝却只是动作迟缓地放下双手,不见恼怒,而后又乖乖地将那玉盏拿了回去。
辛黎微眯着神色端倪着皇帝的神情,依旧是那番呆滞的模样,但她心中却有些不确定。当即便欲找来紫微宫伺候的内官询问皇帝近日的情况,然而她唤了半晌,却见一个面生的小内官垂着首躬身赶来。
“张盛呢?”
小内官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辛贵妃有些紧张,他的声音略微带着颤抖。
“回,回娘娘,张内官这几日称病,由奴暂行伺候着。”
辛黎扫了一眼那矮小的内官,问道:“这几日圣上起居可还好?饭量如何?”
问道这,辛黎顿了顿,方才问到:“可有什么异常?”
闻此,小内官似报喜般,对辛黎道:“回娘娘,或许是因为公主即将大婚,圣上欢喜,这几日饭量大了些,其他的倒是如常,就连来问诊的太医都说圣上身体见好了。”
这话一出,便听得杯盏碎掉的声音,辛黎回头,便见原本还在皇帝手上的玉盏掉在了地上,直接摔成了几块。
辛黎不由蹙了蹙眉,却不看那小内官,而是看着轩帝问道:“公主大婚的消息可有人来通知过圣上?”
小内官不敢抬头,继续道:“应该还未,这几日太后那边也还没派人来过。”
换言之,这片刻前小内官的话便是轩帝首次听闻合德即将大婚的消息,这玉盏掉的还真是时候……
“圣体安康啊,那可当真是喜讯……”
说完这句,辛黎便没了后话,她端着柔和的笑意,却不进眼底,就这般直勾勾地看着轩帝,仿似要将其吞食入腹。
二人目光有所不及的案几之下,轩帝的手不由握成了拳,却还是忍不住地颤抖着。
见辛黎再无吩咐,小内官方才躬身离开了紫微宫,待他躬身走过宫内长廊的拐角便当即直起了身子,他动作利落地将内官的服饰换下,直接丢进了廊道尽头的枯井当中,而后倾身没入了夜色当中,再不见了身影。
未久,贵妃所在的如意殿内便有一名嬷嬷带着一个食盒往宫外而去,说是今日小厨房做得点心甚是合贵妃的口味,因而特派人送去辛府与兄长品尝。
夜色深沉,彼时的辛启正刚换下锦服,与梅落痕在书房商讨着此后的对策。
如今窦氏虽得了这首功,但辛启正知晓,窦长笙此番离京怕是有去无回,因此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让东宫将静严的督军之权交给辛弘文接手,将定海军拿下。
此时,前院来报,宫里派了人来。辛启正闻此,不由蹙了蹙眉,自那戏子的风波之后,辛黎倒是乖巧了许多,这大夜里派人来,怕不是什么好事。
前院管事躬身将人请了进来,那人取下兜帽,却是辛黎本人。
辛启正见此蹙紧了眉,“可是出了什么事?”
辛黎沉着神色,看了梅落痕一眼,道:“皇帝恐怕是要清醒了。”
庭风扫落了一段残枝,刮得窗户砸砸作响,然而室内的几人却无心理会这嘈杂之声。
“兄长,太子正式入东宫之时会带百官请皇帝授位,我们的人再拦不得,若是他已然康复定然会借此机会发难,届时我必不能活。”
说到这里,辛黎的眸光中多了三分狠厉,“不如我们……”
辛启正明白她后话为何,但却迟迟未接她此话,辛黎见此难免急了。
“兄长!”
一阵大风吹断了室内的梵香,梅落痕见辛启正迟迟不肯开口,便知他的迟疑来自何处。
若是宗亲王此时直接登位,那么他手里的定海军便会重归军机阁掌控,辛氏想要染指定海军便难了。
然而辛黎不懂这些,辛启正此时的沉默在她眼里便是打算弃自己于不顾。
她两步往后,眸光清冷地看着辛启正,声音里尽是凉薄。
“兄长这是打算视我为弃子了?”
梅落痕率先看出辛黎的不对劲,当即开口道:“殿下,家主并无此意……”
“若是我出事,辛氏满门一个也跑不掉。”
辛黎这话说得冷静,却也决绝万分,她这一生为了辛氏几乎付出所有,她绝不会容许辛氏在此时背叛自己!
辛黎重新戴上了兜帽,她看着辛启正眼中的阴冷,此刻却再不似从前的惧怕了。
“兄长难道以为让我做了那许多事,都能没留个痕迹么?你与我的通信,拿与我的药物,我全都留着证物。”
辛黎的声音越发冷静,仿似还带上了和缓的调子。
“小时候,你教导我,世家之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我为宫中尊位,辛氏子嗣便还有百年荣华享之不尽,若我为阶下囚,辛氏子嗣便是刀下的魂……”
说完这话,辛黎长长呼了口气,神色中少了凌厉之感。辛黎端倪着辛启正的神色,她了解自己这个兄长,与他硬碰硬便注定无法善了。
“兄长,你始终认为我不过是你手中一步可有可无的棋子,是为弘文铺路的垫脚石,但你可有曾想过,或许我亦可承担辛氏的荣光。”
这最后一声道得柔软,却也成功让辛启正收回了眼中的阴霾,他微微蹙了蹙眉,终是开口道:
“此事,容我思虑片刻。”
得了他这话,辛黎也不催促了,话说到这便已然足矣。
“好,五日之后,东宫迎主,兄长,你只有五日时间。”

第二百九十五章 王血
深夜起惊雷,却迟迟不见大雨落下,一个身影趁着宫卫训示的空挡钻入了紫薇宫中。不过片刻的功夫,宫卫便又巡视到了中庭,一名宫卫嗅了嗅鼻子,空气中那隐隐约约的香气让他无从确认。
“你在闻什么?”
听旁人问,那人又使劲嗅了嗅,“是不是有一股子香气?”
听他这话,旁人也努力嗅了嗅,但入鼻的却是一片花香。
“别跟个没见识的一样,先帝爱花,这紫微宫中的花品最是繁盛,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花香四溢,久了你就习惯了。”
这名宫卫毕竟经验浅,却有幸得了紫微宫的差事,听闻旁人这般说,也不敢再多言,生怕露怯,又多说了几句恭维的话便止了这个话题。
后半夜这雨终于落了下来,换值的内官打着哈欠走到紫微宫的廊下,原想着靠着廊柱再小憩片刻,却忽而听闻殿内有动静,当即吓得一激灵。
自皇帝病后,他们这些值守紫薇宫的人都知道,圣上若是犯起病来,那可当真是吓人的,曾经有名小内官被轩帝一口咬住脖子,差点没了性命。因而自此之后,他们便不敢独自入殿了。
听闻前两日,皇帝忽然大喊自己无恙,大呼着要见太后,甚至直接拿殿中的烛台砸伤了几名内官,最后还是在宫卫的帮助下被制服。也因着这件事,如今紫微宫的差事在内官当中倒成了烫手山芋。
而现下这个时辰,唯他一人守着。
内官咽了咽口水,企图唤一名侍卫随行,但此刻,巡视的人又已经往前殿而去了,他心一横还是浅浅推开了殿门,企图从缝隙中窥得什么。
然而殿内皆是昏暗之色,从前后殿还留着侍夜的灯,但夜里灯火的晃动曾引得皇帝徒手去抓,自那之后太后便下令撤了后殿的灯烛。此刻,他凭着这三寸的灯火,看不清殿内的场景。
内官在门外瞅了半晌,终于在屏风旁看到半截衣衫落在地上,他猛地一惊,当即推开殿门,忙不迭地跑了过去,随即便见到皇帝躺在地上,半截腿以不自然地姿态弯曲着,而脑袋后面却是一摊血渍。
“快来人!”
这一声惊呼当即招来了侍卫,一时灯火照亮了整个后殿,也照亮了那屏风之上江山永明的绣画。
未久长寿宫便得到了消息,皇帝陷入了昏迷。
大雨倾盆而至,太后不顾这漫天的雨势也赶到了紫微宫,此刻太医已经在为皇帝诊治。
通明的灯火让殿内亮如白昼,太后眉心紧蹙,始终盯着屏风之后晃动的人影,任嬷嬷怎么劝慰都不肯回宫休息。
屏风之内,三名太医为皇帝诊治了许久,但无论如何施针,皇帝却不见有任何动静。三人面面相觑,额间的汗水浸湿了衣衫。
皇帝看样子是自己摔倒了,但奇怪的是,他竟然是被刚过脚踝的脚踏给绊倒的,显然皇帝醒时的神思便已经十分浑噩了。
其中一人小声道:“圣上的病是院首断的症,咱可不能乱说。”
“可是这更像是……”
另一人脱口而出的话又被咽了回去,“毒入骨髓,无力回天”这几个字却是如何都说不出口,太医院院首何等威严,他断的症谁人敢翻便是将自己的医术与仕途都放在砧板上,相较于计较病因,眼下他们为难的是面对太后的说辞。
似做了某种决定一般,三人相互看了一言,而后纷纷前往殿内,以皇帝恐是伤了神识为由搪塞了过去。这该说的他们知无不言,而不该说的,也是闭口不谈。
在听完几人的陈述之后,太后眉目深沉,久久不松。
她神色略有些憔悴,并不理会几名太医,抬步越过几人便要往御床而去,嬷嬷想要去扶却被她推开。
灯火之下,太后端着垂老的眸光看着御床上紧闭双目的皇帝,眸中瞬间有了湿润之意,她伸手摸了摸皇帝的面庞,上面有他自己划出来的伤口,那些时日他反复弄伤自己,最后太后不得不命人将皇帝捆上。
念及此,她又垂眸看了看皇帝手腕的位置,上面的伤口还带着乌红的印记。据太医查看,如今皇帝这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皇帝自疯癫之后,除了伤人之外,还时常有自残的行为。
自小,她便将这个儿子保护得很好,从未磕着碰着,却不曾想,他会这般将自己的命搭在这皇位之上。先帝曾言,得江山容易,坐稳江山难,此刻她才明白这话的重量。
皇帝病得稀奇,她心中早有所猜测,但这满宫之中却无人告诉她一句实话。
太后的手带着些许颤抖,她抚了抚皇帝已经有了银丝的发,止不住落下一滴泪。
“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位子,却是个吃人的窟窿啊……”
众人便候在殿内,遥遥地守着这对母子无声的陪伴,直至夜雨渐小,东方即白,候着的内官遂才听得太后定静的声音吩咐着。
“召宗亲王和太庙礼正入宫。”
三日之后,朝堂之上,太庙礼正得太后授意正式授封宗亲王为东宫太子,并将在月末于天台山正式举行传位大典,在此期间,央国由太子摄政。
而至于轩帝,帝宫却是未有多的交代,这难免不让民间有了许多的揣测。
清晨,一辆宝驾直冲帝宫东南门处,宫卫欲阻拦,却见马车之上女子双目赤红,手持先帝的青龙剑直指阻拦的宫卫。
“让开!”
合德有青龙剑在手,宫卫不敢阻拦,当即放行。宝驾一路疾驰,至后宫方才停下。
合德丢开手中的长剑,一路放开步子往紫微宫跑去,至宫门前,便见长寿宫的嬷嬷候在了那,她还是被人给拦了下来。
今日旨意刚下,太后早就料到合德定然会来,因此早早便命人在此候着了。
合德被几名嬷嬷拦下,此刻她脸上尽是泪痕,早没了平日里的气度与仪态,只是一个劲地向往内冲,由得珠钗掉落甚至划伤了自己。
“你们放我进去!我要见父王!那是我父王啊!”
嬷嬷见她这般模样,甚为动容,但太后下了死命,不得让公主见到皇帝如今的模样,恐她根本受不住,再生事端。因而此刻无人敢让开,任由合德抓伤她们也不敢后退半分。
“殿下,圣上如今尚在安歇,不得惊扰啊。”
合德被几名嬷嬷抓住动弹不得,她的声音满是颤抖与哭意,欲挣脱的手仿似下一刻便会被她自己挣脱臼。
“嬷嬷,还有两日我就要出嫁了,再让我见见父王好不好?好不好?”
嬷嬷见她这般模样,眼眶微红,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殿下,见不得啊……”
这一声之后,满是寂静。合德终是听懂了嬷嬷这话中之意,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高耸的殿门,金铜色的龙首衔环似与自己隔了千里之远,下一瞬她便带着满目的悲怆似卸了力气一般跌坐在了地上。
见她如此,嬷嬷赶紧去扶她,却始终将人扶不起来,遂也跟着跪了下去。
“殿下宽心,经前朝上谏,宗亲王登位之后便会立四皇子为东宫太子,届时四皇子一定会想办法接您回来的。”
这些话嬷嬷本不该说,但见合德这番模样,她还是忍不住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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