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巍by一两春风穿堂
一两春风穿堂  发于:2025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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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与老夫人见过,便见航渡引上,一名管事模样的人带着几名仆从躬身下船,与老夫人辞别,而后又登船离去。
薛娇娇见此,抓着时机,道:“母亲,你可不好再说与裴氏不相熟了,这航渡引可是裴氏主家才能用的,都送您归京了,想必裴老夫人还是记着与您的闺中情分的。”
安老夫人带着浅笑看了二儿媳一眼,却并未接她这话。
倒是一旁的傅荣华,柔声道:“阿笙呢?可有随母亲一同回来?”
这话若是旁人问,安老夫人会觉得是别有用心,但是傅荣华问,安老夫人了解她,不会为了别的。
“她课业繁忙,先行回了学堂。”
闻此,傅荣华与丈夫互看了一眼,眼中有着欣喜,“阿笙如今仍在念书?”
见安老夫人点头,窦升平跟着点头,“在念书就好。”
一个女娘在外,唯一令人担心的便是走了邪路,如今听闻阿笙不费文法功夫自然也是欣慰的。
薛娇娇听闻提起学堂的事,自然不肯放过,复问道:“不知阿笙在哪家学堂就学?昌儿如今也到了要择大学堂的时候了,看看能不能与阿笙同堂?”
窦知进哪里看不懂妻子这殷勤的模样是为了哪般,昌儿的年纪比阿笙大,哪里能同堂,不过是一个话头。
他立刻接了这话过去,“母亲,说来昌儿入学的事……”
此时傅荣华给窦升平递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刻插话道:“母亲一路也累了,父亲还在家中等着,不如先回家再说。”
见窦升平这个时候岔掉了自己的话,窦知进目光冷冽地看了自己长兄一眼,但也只是一眼,遂后点头称是,是自己想的不周道了。
窦府这一行人方才声势浩大地往帝京城内而去。
窦府位于帝京北,帝京东西多宰官、南北多富商,尤其是鱼浮巷内,皆是寸土寸金的地界。
听闻老夫人归来,今日窦府浅雕浮屠山色的正门通开,一众管事婆子并列两侧,垂首恭迎。
正庭内,窦家主坐在雕花梨木大椅上沉思着,安氏离京多年,今日肯为了阿笙而回来,他的这个妻子他是知晓的,并不是一个肯轻易回头的性子,此番回来,定然有备而来。
未久,听得外面的热闹,窦家主抬首便见众人簇拥而来的安氏,她眼眸明亮一如当年,在看向自己的时候,却是充满了疏离和客套的笑意。
见此,窦家主心中还是不由一沉。
众人纷纷向窦家主见礼,唯有安氏打直了脊梁,就连垂首都无。
当年安氏是下嫁,夫着鱼服,妻着凤裳,按礼当是他向安氏见礼。
但彼时安氏尊重夫家,一直尊其为上,但显然,如今的安氏不似从前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想人心回暖,终究需要时间。
众目睽睽之下,窦家主垂首拱手,先向安氏见了一礼,方才得来她的回礼。
这夫妇二人对礼,让旁人看出了些名堂。
“一路可还平安?”
窦家主率先开口。
安氏点了点头,“遇上了些水匪,还好笙笙聪明,解决了。”
安氏这话吊起了众人对阿笙的好奇心。
“哟,笙丫头这么能耐。”
说话的是薛娇娇。
窦家主听闻这话,开口问道:“阿笙没随你一同回来?”
安氏听闻这话神色淡了淡,道:“笙笙开春便要从华清斋结业了,如今正是繁忙的时候,我便让她先回斋里去了。”
“华清斋?”
众人听闻华清斋之名,眼中皆有震惊,尤其是薛娇娇,如今她为了儿子能入得了华清斋是费劲功夫,如今这个在外漂泊五年的丫头便是华清斋的子弟,如何不让她眼红?
“母亲,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笙丫头去得,昌儿为何去不得?”
听得这话,安氏神色沉了下来,她看了薛娇娇一眼,窦知进赶紧将人拉到身后,“长辈谈话,容得你插嘴。”
薛娇娇哪里肯罢休,又要分说两句,却听安氏道:“笙笙十岁入华清斋,我前几日方才与她相认,这事岂是我的功劳?若你那儿子也有此能耐让他自己试试去。”
倒是窦家主听得这话,有些惊喜,“这么说,阿笙这五年都在华清斋?”
安氏睨了他一眼,自然知晓窦家主心中在想什么。不思子孙性命安危,倒是怕她在外不走正道有辱门楣。
于是对着窦氏众人朗声道:“笙笙这五年受裴氏教养,行端礼正,她凭自己的本事进入华清斋,若有人不信大可去裴氏打听。”
窦氏众人听得这话,谁还敢有多的话,窦知进夫妇二人闻此对看了一眼,皆面露冷色。
窦家主此时出面,让傅荣华将老夫人扶去休息,方才缓解了这一场面。
待众人走出,薛娇娇看着安氏离去的方向,问丈夫道:“你说为何父亲对着母亲这般客套,若当真夫妻情谊不在了,和离不好么?”
若是当真夫妻恩爱如初,也不会有窦知进的出生了不是?
闻此,窦知进重重叹了口气,道:“父亲当年是高攀了安氏,窦氏所得一切的基底都是老太太的嫁妆,如今窦氏产业中有一半都在老太太名下,父亲多少都会敬重于她,断不会走和离的路子。”
“那这么说,那丫头回来,岂不是你我能得的便更少了?”
一个孤女还好,若是一个能力出众又有老夫人为靠山的孤女,便难办了……

第七十四章 即将加冠
年节刚过,华清斋的学生还未返程,但书阁内却经常见到一个身影起早贪黑,那就是被裴钰激得近日十分用功的阿笙。
午时,阿笙返回用膳,却见锦瑟正在院子里捣鼓着一口石锅。
自西州回来之后,斋内将阿笙腾挪到了更大的院子,这里夏日乘风歇凉,冬日烤火围炉都方便。
今日这鱼锅是裴怀之新请的厨子做的酸汤底,再加入番茄、菇类、豆腐等细细地熬,最后烫入纤薄的鱼片,远远的都能闻到香味,若不是华清斋的学生大多返了家,今日阿笙这一锅便能馋哭人。
阿笙刚坐下,锦瑟便将陈国来的信件递给了阿笙。
这是茉莉等人传回的。
日前,茉莉正式接到了西州的授封文书,由她代表西州与央国、陈国和宣国谈西州运船在三国设立口岸的事。
毕竟要往人家门前过,因此阿笙认为只有将东境诸国拉上同一条船,许以利益,这海上商道还能更加稳妥,因而向西州求了一份授封给茉莉。
之后茉莉便带着弄墨与央国、陈国和宣国商行司同时谈此事。
不出所料,央国与陈国都想作为牵头的一方,直接在谈判桌上吵了起来。
这两国虽然综合实力是央国最盛,但陈国王室近年的威望却更胜一筹,因此谁也不服谁,倒是宣国使臣见这场景,也不敢多话,与茉莉签了协议便先溜了。
如阿笙所料,因为央国与陈国最后谁都没能拿下所谓的话语权,倒是各自派了专人盯着行道建设,谨防对方偷摸着给自己使坏。
阿笙看到这里心情大好,白得了两个免费的劳工,有陈国与央国的使臣在,与粮商谈合作的时候便更能有底气了。
“不过,公主那边来说,即便咱们这般过了三国朝廷的眼,那些大的粮商也不怎么卖面子。”
毕竟路上的商道早已成熟,利益划分明确,而海上的这条路风险未知,利益不明,没人愿意冒险。
“咱们的人去窦氏却连个掌柜的都没见到,更别说主家的人了。”
阿笙也能理解这个情况,窦氏起家来源于先帝重农的政策,窦氏的产业蒙受天恩,自然不肯轻易与他国王室合作。
但东境农产多被大的粮商把持,若不能谈下一两个大的商户,阿笙他们可能要面临货物不够而运力过剩的情况,反倒要在漕运上赔钱。
阿笙轻轻靠在椅背上,长叹了口气,“看来还得去一趟帝京。”
锦瑟听到这话不仅提醒道:“院长可发话了,你现在的大论述还没写完之前不能离开。”
“一天也不行?”
锦瑟严正地摇了摇头。
阿笙有些泄气,她不太懂,易澜山他们的东西裴怀之是看都不看,净盯着自己。
“院长到底为什么老盯着我管?”
阿笙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
锦瑟闻此,道:“大概是看在九公子的份上。”
阿笙狐疑地看着锦瑟,“这关他什么事?”
这下轮到锦瑟莫名了,“你在裴氏是记在九公子名下的,自然关他的事。”
阿笙是第一次听闻这话,“什么意思?怎么记在他名下?养女?这年纪也不对啊。”
“胡扯!”
阿笙被这一声吓到,转眼便见到裴怀之站在自己院外,指着自己的手被气得发抖,“是门生,门生!你当年进裴氏是由九公子作保入了裴氏名册的,不然你以为裴氏能容你四处蹦跶!”
阿笙听闻这话,十分诧异,又看向裴怀之,见他一脸懒得与自己辩说的模样,指了指自己,“门生?”
裴怀之就不明白了,这丫头性子这般难训,怎么就能得了裴氏家主门生的名号,这可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
想来当年裴钰也是念在她孤苦,怕没了依仗会受委屈才会点头。
阿笙知晓这名号大概是裴钰的权宜之计,作不得数,倒是没太在意,但见裴怀之气得满脸通红,也不敢再多话,而是故作乖巧问:“裴院首可是有事?”
裴怀之拿出一块玄铁打造的小令,递给了阿笙,“家主让人送来的,是广寒楼的小令。”
裴氏的瞰卫、陈国王室的乌雀和广寒楼的信鸦,若说信息通达,整个东境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三者的。
“家主为何会给我这个?”
“给你就收着,何必问那么多。”
阿笙看着手中的小令,想起此前遇上裴钰,难道是因为自己问题过多,显得无知?
念及此,瞬间她也不觉得这小令是一件多么令人欢喜的东西。
阿笙规规矩矩朝裴怀之见礼,而后问道:“院首,我可否去一趟帝京?保证三日就回来。”
说着又摇了摇手上的小令,“你看我得去办点事不是?”
裴怀之看她这副模样,哼笑了一声,道:“过几日你还得随袁成杰他们去帝京,现在就安心呆着吧。”
“嗯?”
“家主冠礼,族内决定,冠礼之后正式交接持家之权,因此邀诸子百家作见证,华清斋也要派人随喜观礼。”
阿笙微微一愣,此前遇上他丝毫没提此事。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礼教先生讲的话,央国男子冠礼之后便是人杰初成,可参政入仕,受纳门徒,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待裴怀之走了良久,阿笙方才喃喃自语般,道:“他要立冠了啊。”
入夜,央国帝宫灯火不歇。
轩帝尚未安寝,宫灯照亮了他手中的典籍,那便是裴钰带人译注的智者典籍。这套译本如今广传东境诸国,再一次彰显了央国文化底蕴之深。
但这广传的美谈之中,却无一人提及央国天家的恩德,倒是将轩帝在裴钰立功之时贬去偏远之地的事传扬了出去,被陈国的王室拿捏住了把柄,又在自家的戏剧当中嘲弄了一番。
这一次轩帝却是隐忍不发,今日便着人将这套译注拿来自己亲自看看,裴氏那令人折服的学识到底长什么样。
这一看便看到了深夜。
从前轩帝只觉先帝对于裴氏的忌惮未免过盛,裴钰在帝京宣讲之时,面对那般盛况他亦觉得是裴氏名声使然,今日得闻这本译注方才明白一二。
这书他越看内心渐渐有一股无名的恐慌骤然而起。
此子的才识、见解非寻常可比,他厚重的文化底蕴足以让他以合乎文法礼教的语言,说出颠覆朝政的话,以他的影响力和能力,若他站在天家这边便是万民归心,若他不站天家……
轩帝看着那典籍之上“仁德”二字,眼中透过一瞬的杀意。
此时,一人身着黑色长袍,兜帽覆盖住大半的面部,在辛栾的引领下自后殿入了皇极殿内。
轩帝远远地看着来人恭敬向自己行跪拜之礼,脸上带上了端和的笑。
“你怎么亲自来了?”
那人取下兜帽,正是裴清召。

第七十五章 双杀之局
帝宫皇极殿内,辛栾撤下了殿内所有内官,唯自己于皇极殿一角垂首站立,如林中之木,不受狂风吹拂。
眼观鼻,鼻观心,殿中之声对他而言,如言无物。
裴清召躬身见礼,以额触地,恭敬道:“自然是为了消除圣上心腹之患而来。”
轩帝故作无意般将手中典籍放于一旁,道:“说说看,孤有何心腹之患。”
裴清召抬首,仿似无意般扫过轩帝置于一旁的文典,再次低身一礼,“裴钰便是圣上的心腹之患。”
轩帝闻此沉了脸色,“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裴氏九郎乃是我央国大才,拥趸众多,你作为其二叔,不该这般诋毁于人。”
裴清召听闻轩帝这话,神色冷淡,他知晓轩帝其人,既要名声又要成果,因而有些话他不会提,全靠旁人去猜,做对了便是他的功绩,做错了便是旁人猜错了心思。
此前为了给裴清召一个交代,轩帝便是以这般理由处置了一个名为宋执的小言官。
死得悄无声息。
裴清召一直躬身礼拜,连头都不抬,“圣上,裴氏家主立冠之后便可不受门第之别,广纳天下门徒。裴钰如今影响力已然足以影响我央国国誉,追随之人众多,他若开门授徒,这央国境内可还会有天子门生,将来朝堂之上可还会有天家之臣!”
“你放肆!”
轩帝随手便将那本典籍砸向了裴清召,裴清召并未躲闪,任由其当头砸来,一阵疼痛传至后颈。
裴清召顾不得头上的伤势,再次躬身,道:“圣上,一国文士所拥戴的不是当朝天子而是一个世家子弟,为保帝国昌盛不衰,这股风气必须纠正啊!”
轩帝眉目微垂,用几分庸淡的语气说着凌厉的话,“你就是想借孤的手帮你夺裴氏家主之位,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裴清召倒是不慢不紧地抬首,看向轩帝,他神色淡然,抛出一句如惊雷一般的话。
“裴钰已经知晓他父亲当年之死与先帝有关。”
轩帝闻此,下意识前倾着身子,目光微凝,如同诘问,“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裴清召打直了背脊,垂眸道:“当年先帝借我那蠢弟弟之手,让先家主死于象马践踏之下,此事裴氏早已查清,裴钰亦知晓。”
轩帝眼眸之中翻卷的怒意,他死死地盯着裴清召,一字一顿咬牙道:“你在威胁孤?”
裴清召听闻轩帝这话,再次躬身垂首,以额触地,高呼:“不敢犯上!”
裴清召低垂着头颅,看不到轩帝的神色,未等轩帝发话,他继续道:“圣上,裴氏其实也可为您马首是瞻。”
轩帝微抿着唇,并不说话,听裴清召一一道来。
“圣上,若裴氏家主之位由我承继,将来裴氏便是天家之臣,裴氏族兵也好,子嗣也好,将永远效忠于天家。裴氏的存在永远不会高于天家!”
裴清召忍着头上的疼痛将自己欲说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完。
他看着地面之上忽明忽暗的烛火,等着轩帝的发落。
他在赌,赌裴氏家主这个位子在轩帝心中是否与先帝一样,令其如鲠在喉,也在赌轩帝对裴钰的忌惮是否已经到了欲取其性命的程度。
冠礼在即,待家主加冠,持家之权必须交还,他如今所有的尊荣与权势都将在裴钰冠礼之后被收回。
山势将倾,须当机立断。
飞虫扑火,迸发出一声脆响,轩帝细细地看着裴清召,良久,方才开口问道:“你想要什么?”
得闻此话,裴清召心中大石缓缓落地,道:“裴氏受皇恩所赐,嫡系冠礼可在皇家明辉堂授冠,明辉堂邻近帝宫东城墙,可从此处出手。但此计还需圣上的许可。”
轩帝闻此,神色微眯,问道:“东城墙距离明辉堂可还有段距离,弓箭难及。”
裴清召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圣上可听闻八段弩?”
“西州王庭秘传的武器?”
“正是。”裴清召低首道:“这八段弩射程极长,是西州王庭不外传之谜,但也因弓身承重,常人无法开弓,因而无法用于战场,后被王庭放弃。”
说到这裴清召顿了顿,继续道:“这弓弩有八道弩机,弦弓承重,要拉动它还需向圣上借一人。”
“用我的人动手?”
裴清召听轩帝语气不对,当即解释道:“唯有幽州大狱中的寒州死士方能将此弓弩运用自如。”
这幽州大狱位于一座孤岛之上,其内关押都是身犯重罪之人,与天家扯不上多少关系。
轩帝听闻这话,并未立刻应承。
“听说这八段弩只有西州王庭的御用工匠才能制作,可是真的?”
说到武器,轩帝倒是来了些兴致。
“是,此弩制作图纸在西州王手里,只有在制作之时才会拿给工匠,并由不同的工匠分制一部分,无人知晓其全部图纸,所以也无人能复制。”
“那你手上那一把是怎么来的?”
“偶然得之。”
裴清召只有这四个字,显然并不愿多说。
“孤要这弓弩。”
裴清召微微一愣,这便是轩帝的条件。
“圣上,这弓弩无法量产,恐怕……”
“西州做不到,不代表我央国做不到。”
“可若是此事成了,此弓弩若出现在您手上,裴氏恐怕不会罢休。”
“裴钰若死了,这裴氏不是该到你手上么?”轩帝声音轻缓,却似凌冽的刀,刀刀到骨,“还是说,你根本没有信心拿下裴氏?”
裴清召咽了咽唾沫,道:“如此神兵自当献给圣上!”
“甚好。”轩帝对裴清召这话十分满意,“这么说你是打算将这件事推到西州的身上。”
轩帝打量着仍跪于地上之人,他若没记错,西州王后是裴钰的嫡亲。
用西州特有的弓弩去刺杀裴氏家主,让裴家嫡脉之人相杀,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裴清召还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裴清召如实道:“此前西州王贺兰倬因忙于应付战场之事,将朝中政事丢给了王后裴妙音,原本朝中便有臣子不满此事,如今贺兰倬归朝之后,裴妙音依旧干政,没有还权的打算。因而西州王刺杀裴氏家主,以此断绝裴王后的依仗,从而夺回西州朝政,便也顺理成章了。”
裴清召这一局,手段、托词皆足,轩帝倒是想看看,这一场裴氏内斗的结果到底是什么,反正于他而言,毫无损失。
“今日读书许久,孤未见过任何人,你退下吧。”
闻此,裴清召省得轩帝的意思,再次拜服,道:“拜谢圣恩。”
轩帝看着裴清召离开的身影,忽而问道:“你看他做得成么?”
闻此,站于殿内角落的辛栾,垂首道:“老奴什么都未听到,不知圣上所问何事。”
轩帝哼笑着看了他一眼,眼中并无怒意,“老东西。”

裴氏冠礼,广邀天下文人雅士共作见证。
裴氏论其世族地位,得东境百家俯首,裴钰以其学识而论,得天下学士敬佩。因而这一场冠礼,注定盛况无双。
华清斋亦接到裴氏之贴,斋内琢选数名生徒随院首裴怀之共入帝京庆贺,阿笙亦在其列。
众人着文士服,于前一日午后抵达帝京。
因天下名士齐聚,帝京学子纷纷出门拜会,帝京街道亦是热闹非凡。
作为华清斋子弟,阿笙等人随裴怀之被安排入住裴氏的无尘别院。
阿笙刚下车驾便见到帝京的上空飘起了浅薄的雪,漫天雪絮飘散,盖上屋檐和枯落的树枝,看着人心底生寒,她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袍子。
众人安置之后能得闲一个下午的时间。
午膳后,阿笙走到易澜山身旁,堆起客套的笑,道:“师兄,听闻你们家也做粮油生意?”
易澜山的姑姑远嫁陈国,所嫁之人乃是陈国国舅褚良,这个褚家便是陈国第一大粮商。
易澜山皱了皱眉,他家世代经营术数一道,众人皆知,阿笙这般问他愣了愣,而后道:“我家不经营这个,不过我姑丈做这个,怎么?”
阿笙拿到广寒楼的信鸦令后第一时间打听陈国的粮商,却没想到居然与易家有些关系。
“在帝京可有生意?”
“有是有,不过不多。”
“可能带我去看看?”
易澜山狐疑地看着阿笙,“你一个女娘不去逛衣裳首饰,去看粮店?怎么个路数?”
阿笙一本正经道:“爱好。”
城东大街,窦氏车驾因城门口有人斗殴而不得不缓行。窦升平看了看车驾之外,不少行人聚集看热闹,而后被守备一一驱散。
“裴氏一个冠礼,城中的守备人数都增加了许多,当真是厉害。”
这话说得是倾佩,但一旁的窦老爷子却是眼都没抬一下。
“裴氏的座上宾越是显赫,咱们圣上的心里就越不舒服。”
天下文士聚集帝京,不乏仲景等国士之身,裴氏的高朋满座到底是扎了帝宫那位的眼,今年听闻轩帝不会出席裴氏冠礼。
太祖曾为三位裴氏子弟戴冠,但至今日,家主冠礼戴冠之人却并未邀请天家,旁人怎么想不知道,但窦盛康一向看重家族延续,因此在裴氏与天家之间秉持着两不得罪的心态。
“唉,那不是易家那小子么?”
易家的姻亲,陈国的褚家与窦氏这些年在生意场上你来我往交手数次,窦盛康听闻这个名字方才抬眼,往外看去。
街对面,两名穿文士服的学子走过,身旁还跟着一名女使模样的人。
“这是易家那个学商的小子?”
“是的父亲,听闻易家有意与褚家合作经商,因此让最小的儿子学习商道,如今他就在华清斋的玄字班修习。”
“华清斋的学生?”
窦盛康闻此,多看了易澜山一眼,待他往前一步,才让人看清,与他同行的是一名女娘,也着文士服,看样子同是华清斋的学生。
“华清斋为裴氏麾下书堂,看样子也是为了明日的冠礼而来,能在裴氏冠礼受邀之列,这二人当是在斋内也颇受器重的。”
窦盛康并未多言,他看着那二人转身便钻进了褚家的粮行,而后放下了帘幕,不再多看。
这日下午,阿笙穿着华清斋的文士服,拖着易澜山将城中褚家几个大的铺子都逛了一遍。而今日,跟在她二人身边的不是锦瑟而是弄墨。
弄墨此前随茉莉与几大粮商谈合作之事,虽无大的进展,但那些粮铺的掌柜却是识得她的。
阿笙带着弄墨与易澜山这般招摇过市,自然是有目的。
当晚,包括窦氏在内的央国大粮商都收到一个消息,西州的海上商道已经与褚家搭上了关系,由易家小公子亲自陪同商讨合作之事。
海上商道其实对于各家而言都有好处,但是行首不肯点头,也没人敢去坏了规矩。
央国商贩都盯着窦家的态度,却忘了这条行道贯穿东境诸国,停靠三个口岸,人家合作的可不止央国的人。
而运输一事涉及运力,一旦运力拉满便是再后悔也没得商量了。
于是各大商铺连夜与主家商量,是否要主动与西州商道的人接触。
次日清晨,阿笙很早便被弄墨派来的人唤醒,道有粮商一大清早便登门拜访,不过弄墨按照阿笙的吩咐,都一一回绝了。
阿笙此时的回绝倒是让人抓耳挠腮般的难受,众人只觉传闻更加真了。
锦瑟看阿笙今日心情甚好,今日她特意着的锦服名为半山月,以清朗幽微为调,行走间宽袖摆动如山岚浮动。
“姑娘今日为何这般注重着装。”
阿笙看着铜镜中一双如珠玉般的眉目,笑得几分明媚,“世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要去诓人,自然得穿得像样。”
闻此,锦瑟不由笑开。
“对了,礼物可备好了?”
闻此,锦瑟从旁拿出一个木匣子,抽开里面却是空的。
“姑娘,九公子人挺好的,用这诓人怕是不妥。”
阿笙看了一眼那匣子,道:“裴氏所有他皆触手可及,这天下物,他皆可拥有,又何须我送。”
锦瑟颇有些为难。
阿笙转头看着她笑了笑,“放心吧,裴氏的人看得懂。”
阿笙带上这匣子方随华清斋众人一同前往明辉堂。
明辉堂是央国国祀之内,其内有单独一殿供奉着国之功臣、名将。今日裴氏宾客满席,但众人皆明白明辉堂的庄重之处,因此少有人打闹喧哗。
众人锦衣华服,端正以待,一一入内。
裴氏接引之人接过来客之礼,纷纷记录。
待到阿笙的时候,那接礼之人手中一顿,却还是双手接过,正欲记载木匣子一个,却被身后学士模样的人叫停。
“姑娘这可是嵩山白牙木?”
阿笙点头,“正是。”
那学士模样之人眼中有喜,“嵩山白牙只长于千里高山之上,有高山伯牙之名,姑娘这赞的是高洁如山的品性?”
阿笙摇了摇头,她带着浅淡的笑意,道:“送的是明月千里的自由。”
高山伯牙沐千里月华而生,却被做成了这四四方方的匣型,何得自由?正如裴钰其人。
闻此,那人愣了愣,而后低身拜服,亲自将阿笙所送之礼登记在册,再恭敬地将人迎了进去。
阿笙入内院,遥遥看了看,正巧看到窦氏众人已在其位,阿笙又寻了寻,今日倒是没见外祖母。
她问引路之人,“九公子现下在何处?”
那引路之人低首道:“家主如今尚在沐浴。”
冠礼之前须沐浴净身,阿笙看着时辰,冠礼要开始还有些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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